《一个阴人的自我修养》——一根棒槌

第一章 降临

“池冥羽，你这个贱人！”

我才不是什么贱人，我是阴人，是遵循冥海的意志，穿行于无数生者世界，传播死亡与恩惠的高贵的阴人。

池冥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后退几步，躲开对方扔过来的高跟鞋。

他十分想捡起地上那个制式奇怪的鞋子，然后朝着对面那个黄皮肤、黑头发的雌性生物扔回去。

可惜，他不能这么做。

距离他来到这个世界，才过去一个不到星期的时间。他还没有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不知道这么做是否会招致什么麻烦。

所以他转身离开了，不理会身后传来的污言秽语。

……

漆黑的夜空下，池冥羽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街道两边是一丈高的浑黄色晶体。

这些晶体似乎是用来照明的，其内部像是液体一样流动着，放出的光线也如同水底的光芒般柔和、氤氲。

池冥羽没有见过这种晶体，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每次降临新世界，总会见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有刚爬出冥海的乡下阴人才会大惊小怪。

池冥羽偶尔会回头看一眼那栋渐渐远去的别墅——他和刚才那个雌性，在那里面一起生活了六天。

姑且称那个雌性为女人吧，无数个生者世界中，到处都是类似的人形生物，他们通常占据着所在世界的主导地位。

虽然池冥羽还不是很了解，但看起来这个世界也不例外。

尽管不同世界的人形生物内在差别很大，但对于这种生物，池冥羽和大多数阴人一样，一般将其称为“人”。

说回那个女人，她叫什么来着？池冥羽一时想不起来了。

管他呢，就叫她三十八号吧。

三十八号，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被她领回家了。

在这件事上，池冥羽真诚地感谢着三十八号。

当时，他像往常一样，降临到一个新世界后，试图通过夺取当地土著的身体，来更好地融入这个世界。

池冥羽选中的就是他此刻这具身体，他十分轻松地找到了这具身体安置灵魂的地方，按照阴人古老的传统，那里被称为“神之舍”，而占据神之舍的行为，阴人一般称之为“夺舍”。

和大部分人形生物一样，这个世界土著的“神之舍”在头部，具体来说的话是在眉心。

一切都很顺利——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池冥羽在神之舍里发现了异常，里面本该装着灵魂才对，可池冥羽看到的是一片虚无。而且，在他进入神之舍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某种庞大的、复杂的东西地注视。

池冥羽感受到了恐惧，这对阴人来说是一种可耻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发现了，但谨慎起见，池冥羽选择了蛰伏。他退到了神之舍的角落，将自己的灵体蜷缩了起来。

通常来说，由于池冥羽没有正式夺舍，这个土著应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按照以往的行为模式，继续自己的生活：进食、排泄、交配等等。

但是，他死了。

该死的，谁能理解池冥羽当时的感受？

虽然关键在于灵魂与意识的缺失，肉体只是假死，但池冥羽还是不禁要问：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羸弱的生命？

更糟糕的是，池冥羽似乎被发现了。在他倒下的一瞬间，地面裂开，几个奇奇怪怪的炼金机械从地下钻出来。这些机械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某种被称作“狗”的四足动物。他们出现后将池冥羽团团围住。

这是十分危急的状态。尽管这些机械对池冥羽毫无威胁可言，但在摸清楚这个世界的情况前，一切无谓的冲突都应该避免——谁知道这会对他之后的行动造成什么影响？

这时候，便多亏了三十八号的到来。

她像是天使一样——虽然池冥羽并不喜欢天使，但不得不承认，用“天使”这个词来描绘那种感受是十分贴切的。

总之，三十八号像是天使一样出现，将那群机械狗赶走，把池冥羽捡回了家。

之后的发生的事情是交配，天知道三十八号为什么会对一具“尸体”感性趣。

池冥羽确定那种奇怪的注视消退之后，立刻着手接管了身体。这在行使某种动物本能的三十八号眼中，大约就是起死回生了吧。

虽然三十八号似乎对尸体抱有某种特殊的性趣，但在池冥羽“活”过来之后，三十八号并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情绪，并愉悦地将交配行为继续了下去。

看起来是死是活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

在那之后，池冥羽就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至于池冥羽是怎么和三十八号闹翻的？

很简单，原因是池冥羽和其他女人交配了。

别误会，这只是为了获得这个世界的信息而已。就像是聚餐和派对，交配也只是血肉生物惯用的一种拉近距离的手段，关系变好之后才能更有效率地获取信息，何况用得还不是自己的身体？

事实上，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性，似乎十分开放，至少池冥羽目前接触到的人是这样的。

举例来说，在与三十八号相识的六天里，池冥羽或明或暗地见证了她与十七个同类的交配行为，算上他自己是十八个。

这些人论性别有男有女，论体态高矮胖瘦俱全，论肤色更是黑白黄绿红的大杂烩——这个世界的人有五种肤色。

至于交配的规模，从没有超过三人。

池冥羽交配的对象就是从这十七个里面挑的，嗯，主要是几个绿皮肤的女性。

池冥羽十分不解，为什么三十八号本身如此开放，对于他和其他人交配却那么反感和愤怒，还要污蔑他是一个贱人。

总之，池冥羽对于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在接管身体之后，池冥羽很自然地掌握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包括语言、避孕措施、通过嗅觉判断女性的排卵期、人类动作与微表情的含义、如何打开食物的包装等等。

如您所见，除了语言以外，尽是些无聊、无用的知识。所以池冥羽才会为了获得信息而无所不用其极，比如交配。

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池冥羽其实是一个相当保守的阴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将这个世界纳入冥海的怀抱，池冥羽需要更多的知识，需要了解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

为此，不择手段。

第二章 图书馆

夜幕下，一座金字塔形状的巨大建筑物外不远处，池冥羽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听那几个绿皮女人说，这金字塔是名为图书馆的知识传承之所，其中有这个种族生存至今的全部知识，而且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

这对池冥羽来说是十分不可思议的。

在池冥羽的价值观里，知识与智慧，和灵魂那种唾手可得的廉价东西不一样，是每一个阴人都要细心整理，尽心守护的至宝。

绝不可能将其置于如此显眼、危险的地方，更遑论让他人染指了。

这个种族是怎么回事？他们究竟把知识当成什么了？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虽然池冥羽无法理解这种行为，但图书馆对于急于了解这个世界的他来说，是十分便利的东西。

图书馆外空无一人，现在唯一能阻止池冥羽进入的，就是他内心的犹疑了。

他很担心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这个世界太异常了，这里的人安逸、悠闲、无所事事、看起来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池冥羽怀疑自己早就被人看穿了。这个所谓的图书馆，也许只是那几个绿皮女人，为了将自己引到这里而设下的圈套……

池冥羽最终还是决定进去一探究竟。使用阴人的种族天赋“分魂”，他将灵魂分成两份，小部分灵魂留在这具身体里，大部分灵魂抽离隐藏在路边那些浑黄色的晶柱里。

分魂这项天赋十分好用，若不是因为最开始夺舍时遇到的奇怪情况，池冥羽早就动用分魂，大肆侵占土著的肉身了。

现在情况未明，大范围的夺舍风险太大，但运用分魂获取情报的同时确保主魂安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损失部分灵魂而已。

而且，乘此机会也可以研究一下这些奇特的浑黄色晶体——尽管只有乡下阴人才会大惊小怪，但对未知保有一定的好奇，也是阴人众多的美好品质之一。

这么想着，池冥羽操纵着身体走进图书馆。

“星河科技联邦公民，唯一编号A3838438。”

伴随着悦耳的女声，池冥羽跨过图书馆的大门。

接着耳边传来生硬的联邦通用语：“欢迎您，张三先生。”

池冥羽不动神色地戒备着，看向从旁边走出来的一个外形像是邮筒的机器人。

邮筒机器人身前的电子屏幕上，显出两条向上弯曲的弧线和一条向下弯曲的弧线——一张简陋的笑脸，接着说道：“魔镜系统显示您近一百年没有出入图书馆的记录，您可能需要一些帮助，比如一个向导。”

池冥羽只是点了点头，虽然好奇这东西为什么叫自己张三，但这种情况还是少说话为妙。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得到池冥羽的同意，邮筒脸上的笑脸弧度更大了，他接着道：“根据您的公民编号，魔镜系统向我提供了您的名字——张三，请原谅我如此冒昧地称呼您。如果您不喜欢被如此称呼，我可以根据您的意愿更改。”

池冥羽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原来如此，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张三吗，自己之前让三十八号称呼池冥羽，希望不会因为这点而被看出什么问题……

得到授意，邮筒一边通过底部的轮子移动，一边说道：“那么请跟我来，张三先生。很高兴您能同意让我为您服务，相信我，您很快就会发现我是一名合格的向导。”

池冥羽一声不响地跟上去。

“对了，我叫安斯。如果您不喜欢这个名字，鉴于您联邦公民的身份，您有权换一个称心如意的，此后会一直沿用，直到另一位联邦公民做出更改。”

“不用，安斯很好。”

“您可真是仁慈，张三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经常被改动，虽然我无意冒犯高贵的联邦公民，但是请原谅，我不得不说他们为我取的名字，大多数都十分没品。安斯算是好的了，上一个名字是小花，上上个是狗剩，其他还有鸭蛋、铁蛋、铜蛋、钢蛋、跳蛋……”

面对安斯的喋喋不休，池冥羽终于忍不住打断，岔开话题：“安斯，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原谅我的疏忽，先生。”安斯先是道歉，接着解释道：“图书馆内部的空间经过联邦科技的扩展，远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所以，无论您想看什么类别的书，都需要前往大厅的传送台。”

“顺便一提，本图书馆主打怀旧与经典，所以馆内图书均是纸质，没有电子形式的图书。这也是我的外形像个邮筒的原因。”

“我们以前还试过很多其他外观，像是十个千禧年之前的垃圾桶、煤气罐、远古保温杯……说实话，行动十分不便，而且很少有人能看出匠心独运的部分。比如我背后‘x国邮政’的字样，十分富有古典的美感，但包括您在内的大多数来客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为什么会有如此话痨的炼金造物，毫无效率可言，制造这种东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池冥羽腹诽，这个世界太奇怪了。

“另外，如果您对我们的外观有什么建议，您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会上报。您联邦公民的身份决定了您的意见会被慎重考虑，魔镜系统会综合近期其他访客的意见，做出妥善修改。实际上很少有联邦公民会来图书馆，更不用说提出这方面的建议了，所以只要您肯提，被采纳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看来在这个世界，所谓的联邦公民拥有不小的权利，所谓的特权阶层么。不过魔镜系统又是什么东西？能直接获取联邦公民的身份信息并透露，似乎还拥有一定程度的决策权……

池冥羽摇了摇头，既回绝了安斯的提议，也暂时把脑中的想法甩出去——他和安斯的前方已经出现了一座大约三丈高、十丈见方的幽蓝色平台，这应该就是传送台了。

池冥羽先一步走上传送台的阶梯。正当他疑惑靠小巧的轮子移动的安斯，要如何登上传送台的时候，回头发现安斯正悬浮在空中，始终与每一级阶梯表面保持着十厘米的距离，轻松地跟在他后面。

“再次乞求您的原谅，张三先生。即使是短暂的相处，也能看出您是一个追求效率的人。也许对您来说，到达传送台的这段路花费了太多时间，它本可以被安置在大门附近的。”

“但本图书馆的设计者是A女士，她似乎十分在意某种仪式感，才设计了如此漫长的路径。很遗憾，A女士的设计，无论是我，还是您与魔镜系统，都无权更改。”

像是被设计好的一样，安斯在即将登顶时开始说话，而此时话音落下，他们正好登上传送台。

想必这也是为了某种仪式感。

安斯说道：“那么，请您选择想要查阅的图书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