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剑仙》——明灭尺间

第一章 陆十一

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郁郁葱葱的林子里正袅袅升起几缕炊烟，看方向正是藏在大山里的陆家村。

落日西垂，陆家村村落里，各家各户的女人都是在忙着准备晚饭。

而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则聚在村里广场上，一起讨论今天的收获见闻。

孩子们围绕着他们跑来跑去，不时发出的欢声笑语，和大人洪亮粗犷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

“唉，十一这孩子还是不肯出来吗？”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望了一眼村落一角。

看到紧闭着的门窗，摇了摇头出声问道。

“陆老大啊，你就别提了。自从小陆他们两口子那次走了以后，十一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小小年纪就...唉，想想我就难受啊。”

络腮胡子大叔身侧的一个瘦削男人回道，满脸都是对这个十一的惋惜和同情。

一提到这十一，原本活跃的男人们霎时间都静了下来。

十一，今年刚好七岁了，是村里现在唯一的孤儿。他的父母在一个星期前从山崖上失足摔了下去。

村里人找了一天一夜找到尸骨的时候，血肉已经混杂的稀烂，村里人也只好把他们夫妻俩弄了个合葬墓。

自那以后，本就寡言少语的十一更是变得一句话也不肯说。

在这个二十来户的小村子里，基本上谁喊一声，整个村子都能听得到。

世世代代在这个小环境里生存，村子里的人彼此之间感情自然也都很好。

所以村里的大人们都很关心他，自觉地将抚养他长大当成了自己应尽的义务。

一日三餐都不忘了给他送去，但凡谁家有点新鲜的好吃的，都不会忘记给他送去一些，但是十一却依然是一言不发。

年幼的脸上，本该存在着天真无忌的笑容的地方，竟充斥着对一切的淡漠。

看着十一每天这副样子，孩子们也不怎么愿意去搭理他。

起初还有几个小女孩试图和十一说说话，可是努力了几天，发现十一还是像一块石头一样一言不发，小女孩们也就都渐渐放弃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喊了一声，“回家吃饭啦！”

男人堆里就走出了一个汉子，一招手将自家小子唤了出来，告了一声退向村子一角走去。

渐渐的，男人们都带着自家孩子散去了。

天色不知不觉间已变得黯淡，夜色渐渐笼罩了整个山村。

村子里各家各户中不时传出的笑声，交谈声不尽相同，无不透露出一种名为幸福的东西。

而此刻，一间房子却是显得格格不入，它没有任何光亮透出，更是与幸福什么的沾不上一点边。

这自然就是十一的家了。

漆黑的房子里，十一正独自坐在桌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的是村里人送来的晚饭，虽然闻起来喷香扑鼻，但是十一显然没有心情享用这些饭菜。

“爸爸妈妈，你们回来吧，十一真的好想你们...”十一定定地看着前方，喃喃自语道。

“嘀嗒。”

一颗泪珠从十一的脸庞上滑落，碎裂在桌子上。

泪水像是决了堤的江河，终于汹涌地爆发了出来。

十一大张着嘴，双手捂住面孔，瘦弱的脖子上绽出了用力过猛而出现的青筋。

十一像是一只黑夜中渴望母兽呵护的小兽，无声的嘶吼中，埋藏着无尽的孤独与害怕。

......

一夜过去。

十一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在饭桌上趴了一晚上。

抹了一把脸，十一向门口走去。

一打开门，一张络腮胡子大脸就挤了进来。

十一吓了一跳，差点甩手就将门摔上了。

“哎呀，小十一啊，你可吓死叔叔我了。那么久不开门，我还以为出什么事情了呢。”

络腮胡子的大脸上混杂着紧张和放松，纠结的表情看起来格外好笑。

十一看着眼前这张关心的脸，心里满是感动，但是脸上却依旧是坚持着没有露出丝毫变化。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骄傲的心理作祟，十一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

所以即使明白包括这位大叔陆老大在内的村人，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十一也没有对他们做出任何回应。

他宁愿让村里人都像孩子们一样不搭理他。

这样他就可以早日没有负担地离开这个世界，去寻找爸爸妈妈。

想到这里，十一原本因为感动而起了波澜的眼睛里，再度归于沉寂。

十一眼神的变化，全部被陆老大收入眼底。

看着屋子里紧闭的窗子，陆老大走过去打开了窗，阳光一下子就冲进了整个屋子。

感受着温暖的阳光，陆老大舒服得眯了下眼睛，

“小十一啊，门窗都要多开开，这样生活才能和阳光一样明媚嘛。”

许久，身后都没有传来意料中的回应，陆老大的身体不由得有些尴尬到僵硬。

“什么嘛...这小子，老夫都这么煽情了，居然还是没有表示。

咳咳，臭小子。”

回身一看，眼前的场景让陆老大心中又是一痛。

只见一个小小的身体正蜷缩在阳光没有照射到的角落里，似乎要把自己塞进墙角中。

任凭这外面的阳光多么明媚，却仿佛再也照不进这孩子的世界...

“小十一，快起来，今天是长宁门的仙师在周边收徒的日子。大家都在等你了，可不能再拖沓了。”

陆老大打起笑容，走到十一面前半蹲下，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仙师？长宁门？

十一渐渐想起了爸爸以前给自己讲过，这个世界充斥着一种普通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这种东西被人们称作灵气，而能够沟通灵气进行修炼的人，就被称作仙师。

只要能够成为仙师，那么就会看到一个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缤纷的的世界。

许许多多仙师聚集起来，就出现了门派。

而长宁门，听说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仙师门派。

据传，修炼的厉害的仙师，甚至拥有“生死人肉白骨”的通天手段。

十一顿时心动了，如果能够走上这条路，以后说不定能够再见到爸爸妈妈！

“谢谢陆叔，我已经准备好了。”

十一抬起头，看向陆老大。

“哎呀，小十一，你先别这么急着拒绝啊...

等等，什么，小十一你刚刚说什么？

哇，小十一你刚刚说话了！”

陆老大似乎一早就料定小陆不会去的，马上搬出了说词。

可是十一的话传出，陆老大激动得络腮胡子都开始抖动。

这...太不可思议了！

小十一终于肯说话了，而且还同意跟他去见仙师。

十一无奈，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陆老大这次终于回过神来，一把牵起十一的手，仿佛生怕他后悔。

被陆老大紧紧地攥在手掌里，十一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温暖。

这是一种，父亲的厚重！

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村口。

这里已经等候着一群人了，可以说，今天村子里能走的动路的都来了。

看到陆老大不是一个人过来的，手里还牵着十一，大人们的心里都长输了一口气。

只要这孩子肯走出来了，后面就好办了。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孩子永远不肯出那房子，每天闷在屋里。

看到大家友善的眼神，十一默默地将大家的好记在了心里。

不管怎么样，哪怕是为了大家的好，他都决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让大家大家担心了。

十一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度，陆老大回应似的捏了捏掌心里十一的小手。

感受到陆老大的动作，十一的小脸上终于浮出了一抹微笑。

一村的人就那么站在清晨的阳光下，等待着长宁门的仙师到访。

虽然陆老大他们并不对村里孩子能有仙人之资抱有多大期望，可是总归还是希望孩子们能有一条不同的路。

陆老大微微低头，看到了十一的笑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好看。

突然陆老大心中涌起一个念头：

要是小十一愿意的话，自己就把他收养了吧，家里那婆娘肯定会同意的。

他们夫妻俩到现在都还没有孩子，全村就数她最心疼小十一。

第二章 长宁来客

“咻咻――”

山下传来一阵衣袂破空声。

众人向山下望去，只见两个白色的人影正快速的向村子奔来。

“是长宁的仙师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村口登时就热闹了起来。

还没等大家闹腾多久，那两个白影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见过长宁仙师。”

陆家村的男女老少都拜服在了地上。

十一对所谓仙师的样貌十分好奇，拜见过后就偷偷摸摸地抬起头看了几眼。

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压根没什么特殊的嘛。

不过就是穿了一件白袍，袍子上绣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图案，想必是长宁门的标志吧。

一眼看去，似乎那个图案，可以说是他们全身上下唯一有点出尘的气息东西了。

十一原本想着仙师必定是满身仙气缭绕，鹤发童颜的老头子。

可是眼前却是两个青涩的年轻人，乍一看去和普通人一般无二，更别说什么仙家气质了。

十一不禁有些失望。

“好了，起来吧，让我们看看你们村有没有适合的孩子。”

看起来稍高一些的男子说道。

陆家村众人听了这话，赶忙一边念叨谢过仙师，一边把自己孩子拉扯起来，排起了队。

......

很快，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两个男子对众人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要自己二人要讨论一下，就走到了一旁。

“师兄，你怎么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吧？”

看起来个头稍矮的男子小声问道。

另一个稍高的男子沉吟了一会儿，

“不行，我们都已经下山一星期了，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新生，你我二人空手回山也不光彩啊。”

矮个男子听到师兄所言，也是大感头疼，说道：“可是师兄，你可要想好了，这孩子的天赋比我们还要差一点儿，真的要带他回去吗？要是师傅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两人想起自己去到长宁修行也有五六年了。起初还觉得挺有意思，算是超脱了凡人的存在，无论干什么都挺用心。

可惜他们的天资不怎么好，所以在修炼时效果总不及师兄弟。

在门中属于吊车尾的存在，时常受师傅、同门师兄弟笑话。

就这样时间一久，二人对于修炼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想起下山的前一晚，师傅他老人家破天荒的找他们彻夜长谈，说是经过门内重要决议，有一个重任要交付给他们。

一通掏心掏肺的话，让二人只觉自己身担门派兴亡重任，当即答应了师傅。

却不曾想这所谓的门派兴亡重任，竟是为门里寻找几个有修炼天赋的少年，说是掌门顿悟有感要收人。

这下山一星期来，两人当真称得上是沿途掘地三尺，恨不得寻他个天翻地覆。

可是天意弄人，二人这么尽心竭力的寻找，这一星期下来却还是颗粒无收。

虽然依照往日里的经验，有修炼资质的人确实很少，但是也不至于找了这么久一个都找不到。

两人无语之余也感到十分疑惑。

可是疑惑归疑惑，任务总还是要完成，不然等回了长宁，师傅长老们可不管你们疑惑不疑惑。

所以两人还是整日跑东跑西，尽心竭力地寻找符合条件的孩子。

今天来到这陆家村，本来倒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别的村子小镇多多少少出过一两个长宁的弟子。

唯独这陆家村这么多少年来，一个有仙资的孩子都没有。

但是既然如今路过，总归是要来看看。

今天这么一看，倒是破天荒发现了一个有点资质的孩子。

不过这资质之低让两人是瞠目结舌，原本以为自己二人天赋已经够差。

谁知今日看到这孩子，才知道自己二人太过狂妄自大了。这才明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这世上竟有如此天赋的人，你说他是个凡人吧，他不是，因为他仙根天成，只要有人能加以引导就可以踏上修途；

可是你要说他是修炼的料子吧，其实他也就有那么一点点天赋，只是恰好够了格，看前人的经验应该走不了多远。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村民那边，正静静地站在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身边的一个孩子。

十一本来正低着小脑袋在盘算，若是不能被选上，如果自己请求去长宁门做仆役会不会被答应。

因为这样兴许时间久了，门内会有愿意帮助自己与父母相见的长老。

突然，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十一抬头看了看，却是那两名年轻仙师正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

只见这两人身子一抖，将手向背后一负，就向十一走来。

“咳咳，小朋友，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去长宁门修行啊。虽然修炼很苦，但是只要你肯好生努力，一定会有出息的。”

高瘦男子说道。

“两位仙师，你们说的是真的？小十一他有修炼的天赋？”

陆老大一脸的不敢置信，捏着十一的手愈发用力。

“嗯，你是他的家人吧？你家孩子的确是有成为我辈中人的资格，只不过这资质很差，若是没有什么机遇，怕是成就不高。”

二人将陆老大拉到一旁附耳说道。

“其实大哥，你家孩子资质甚差，我也不瞒你了。这等资质，其实留在家里和家人你一起过一辈子，会更快乐吧。

仙道无情，没有足够的实力，只能是为他人徒做垫脚石。”

听了两人的话，陆老大看他们的眼神甚是凝重，知道他们不是扯谎，原本激动的心情也慢慢地冷却下来。

陆老大转过头，看到十一正乖巧地蹲在地上，小脑袋埋在两腿之间，和周围正在喧闹的孩子们显得格格不入。

陆老大不禁感觉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想出声为小十一做出决定，留在陆家村。

不过他还是稳住了情绪，走到十一身边也蹲了下来，问道：“十一啊，那两个大哥哥说能带你回去修炼呢，你想不想去啊？”

听到陆老大的声音，十一把头抬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

“可是大哥哥们说你天赋不是很好，可能不会变得很厉害的哦，不如留下来吧？叔叔和大家都很喜欢十一的呢。”

陆老大见十一想去长宁门，赶紧将之前那两个仙师说的话给十一复述了一遍。

毕竟他是希望十一能够不去长宁的。

十一那么小的孩子，7岁就没了爹妈，还没享受完父母的疼爱就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去山上和一群严厉的老头子修什么仙，也太为难这孩子了。

谁知十一听后依然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还是想去长宁。

见状，陆老大再不舍也不得不将小十一送到那两个长宁仙师面前。

高瘦男子看着眼前一脸淡漠的十一，心中惊讶，一般孩子听说能去长宁修仙那是一脸的激动兴奋。

怎么这孩子看起来倒像是他们二人求他去长宁似的。高瘦男子挑了挑眉，故作冷酷状出声问道，

“怎么样，决定了吗？”

陆老大连忙开口：“回仙师的话，这孩子他很想和两位仙师回山修炼。”

高瘦男子又一挑眉，“哦是吗？我可是觉得他不怎么想去呢？”

眼看师兄要开始磨叽，另一个男子赶紧将十一从陆老大手中牵了过来，指着高瘦男子说道：

“行了行了，那我们就走了。对了，是叫十一对吧？我是你楚岚楚师兄，这是你叶轩叶师兄。此去长宁，你要记得......”

“师兄，我叫陆十一。”

正当楚岚准备摆些师兄架子传授经验时，小十一突然开口说道。

“呃，陆十一，也好。陆师弟，你要记得......”

小十一看着面前的两个师兄，不由得捂了捂眼睛。

怎么感觉这两个便宜师兄这么不靠谱呢？

......

至此，陆十一告别了生活了7年的村子和村民们，跟着叶、楚二位师兄踏上了去长宁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