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国度》——南极森林

第1章 汉堡篇 清道夫

灰暗的阴云笼罩在一片海港的穹顶，一两束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斑驳的撒在海面上，还没来得及闪耀，便被浪花打成了金色的碎沫。

咸咸的海风伴随着海鸥嘈杂的叫声，袭向一个长长的木桩小码头。码头上一位穿着黄色风衣，坐在小椅子上的垂钓者，及时按住了摇摇欲坠的牛仔帽，防止它随风而去。

“你还好吗？莱恩！能再见到你可真高兴！”

一个穿着吊带背心，带着红酒槽鼻子的糟老头，顶着一窝乱糟糟的头发，从岸上走向码头，向着垂钓者大声打招呼。

“嘘……你把我的鱼都吓跑了，嗓门就不能小点吗？”莱恩皱起眉头，微微抬起头，收回了鱼线。

糟老头咧嘴笑道：“行了，在这种地方能钓到什么鱼？你看看你的桶，尽是小螃蟹！”说完踢了一踢边上的铁桶，发出铛铛的声音，桶里寒酸得连一条小鱼也没有。

糟老头看了看周围，慢慢的俯下身，在莱恩耳边轻轻说道：“但是，有人想买你的鱼……你看就在那……”说完，扭头轻轻向后方点了点。

莱恩重新挂好鱼饵，用力将鱼线抛出去，然后点点头，“那就请那位先生过来吧！”

一直在海港边站着，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独自缓步走到莱恩的身边，糟老头则在岸上看着四周。

“你想买我的鱼？怎么称呼？先生？”莱恩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买卖就是如此，我已经委托过你们了，你确定有把握能完成任务？”黑衣男子压低了声音，急促的问道。

“那得看先生出的价格能否让我们满意了…”

耸了耸肩膀，莱恩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连着鱼线的浮标。

而黑衣男子似乎松了口气，从风衣里面掏出一张对折的钱，塞进莱恩的风衣口袋里，也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环顾四周后，便匆匆离开了码头。

海浪翻打着泛起白沫，提起鱼杆，又是空空的鱼钩，莱恩似乎失去了兴致，将鱼杆丢到一边。

掏出口袋里的那张纸币，嗤笑了一下：“又是一张纸马克，小费就不能给多点么？”

打开纸币，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黑白色的头像，他把照片翻过来，照片的背面细细写着一排字。

莱恩手捏着照片，看了很久，直到太阳都开始西斜入海，海鸥纷纷归巢。

他慢慢把照片撕的粉碎，伴着开始变得寒凉的海风，纷纷扬扬的撒入海中，再也分不清是什么。

莱恩猛然站了起来，拍了拍风衣，大风吹起风衣的一角，衣服里面一闪而过锋利的光芒。压好衣服整理渔具，提起铁皮桶走回陆岸。

当他路过靠着木柱子，正抽着烟斗的糟老头的时，一把将鱼桶渔具扔了过去，糟老头手忙脚乱的接住，然后龇牙笑道。

“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莱恩耸了耸肩膀，无奈的说道：“谁叫我是个清道夫呢？”

太阳完全没入了海平面，只留下一抹金红的残辉………

“咔嚓！”

一道白光闪过，笨重粗大的黑色相机，拍下了血淋淋的现场。

“过来点！近点拍，别踩着血迹，当心手护着点，别把我的宝贝相机弄坏了。”

高瘦的警探佛雷恩，正指挥着手下，正收集着案发现场资料，并且安抚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女仆。

清晨女仆来公馆开门，却发现了地上的尸体和流淌一地的血液，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大声尖叫，匆忙跑去治安局报警。当值的警官佛雷恩便带着两个手下第一时间奔赴公馆。

“佛雷恩长官，你快过来，快来看!这可太糟糕了。”

警员摘下帽子，紧紧捂在胸口，向着楼下喊道。

佛雷恩小心的绕过倒在楼梯旁的尸体，地上的血液都凝结成了红赫色的斑块，轻轻的踩上木制的楼梯，一步步的走了上去。

二楼是一个小阁楼，楼梯的尽头，左拐不到三米便是办公室的门，门上镶嵌着五彩珐琅玻璃门窗，年轻的警员就站在门口，虚掩着门，等着佛雷恩的下一步指示。

佛雷恩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办公门，眼前的一幕让佛雷恩内心泛起一丝寒意。办公室内一切都完好无损，毫无杂乱，就连一张公文纸都没有掉落地上。

而这个房间的主人，一位年近五十，掺着灰白头发，有着弯钩胡须的男人，靠坐在宽大的红木椅子上，正仰着头，眼睛爆出，满是血丝，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但眼眸早已失去了光泽。

他的脖子被人用线死死勒住，向后拉扯着，系在后面的靠板上。肥胖的肚腩无力的耷拉着，显然早已咽了气。

“天呐，这……这是同盟会的卡尔先生！我在报纸上见过他，这下事情可太麻烦了……”佛雷恩不由惊呼了起来。

年轻的警员看了看周围，问道：“那要不要去通知同盟会？还是隐蔽处理？”

“卡尔是同盟会最重要的干部，前不久离开柏林来到汉堡港组织工人活动，在这里面同盟会的力量很大，要是让他们知道了，可能会召集工人闹事。”

佛雷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接着说道，“先拍现场，收集证据，再把尸体送法医那检验，先不要声张，唉，这可超出我所能控制的范围了，我可不想卷进的莫名其妙的斗争里去。”

“是，长官，我这就去联络法医。”年轻的警员匆匆下楼，离开了公馆。

佛雷恩用手捂着脸，上下反复的搓揉，喃喃自语着。“这可捂不住多久，得尽快想办法才是…”

第二日，在汉堡港治安局，传来了震天的怒吼。

“我不管凶手是谁！你们必须给我查出来！查出来！！”

一个身穿黑色礼服，头戴绅士帽的中年人，用力的将拳头锤在木桌上，赤红着脸，眼睛瞪的直圆，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倾泄出来。

“请您冷静，巴福先生，卡尔先生遭遇此难，我们真的深感悲痛，但您也不该把火撒我们头上。这……我们只是维护治安的小警员而已…额……能让你后面的人把家伙都收起来吗？”

治安局长看着房子外面把治安局团团围住，手里握着斧子，猎枪和左轮的工人们，小心翼翼的说着。

“什么！？维护治安？你们居然还有治安？卡尔先生是同盟会特地指派到汉堡港，领导我们组织的重要干部。现在他死了，我无法向会长交代，你该让我怎么说？嗯？告诉我！你说啊！！”

巴福先生急躁的走来走去，不时将手杖狠狠戳在木地板上，在上面留下一个个小坑。

“说…行行行，佛雷恩！！过来！你是第一现场人，这事儿归你负责，把你知道的，都告诉巴福先生。”局长冲着大厅内部喊道。

“好的长官，请您稍等”

噔噔噔，佛雷恩一路小跑，从楼上来到楼下，手里拿着一份土黄色的档案袋。

“诸位，请冷静，刚刚法医那儿有结果了，我连夜把照片都洗了出来，这就拿给诸位看。请坐吧，巴福老爷！”

佛雷恩将照片从档案袋拿出，放在桌子上。

巴福把帽子摘下，递给边上的人，摆摆手，示意大家把武器放下。治安局外的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工人暂时收回了种类繁多的武器。

“那好，你就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当晚是什么情况，不许有任何的隐瞒！”

巴福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了木桌边上，双手依然拄着手杖。

局长见局势缓和，赶紧向后边年轻的警员使了个眼神，很快警员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端到了巴福的面前。

“哦拜托，我也要一杯，多加点方糖，谢谢！”

佛雷恩厚着脸皮向下属讨要着。年轻的警员白了佛雷恩一眼，没好气的又泡了一杯咖啡。

佛雷恩呡了一口香浓的咖啡，盯着巴福的眼睛开口说道。

“案发当晚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第2章 推测

大家的目光的聚焦佛雷恩身上，这让佛雷恩显得有些紧张。

“嗯咳……那我就先大致说一下情况吧，卡尔先生居住在……嗯…香舍利区47号的公馆里，公馆并不大，而且只有二层楼，先生平时就在二楼阁楼办公，对吧？”

“是的，我们曾安排卡尔先生住更好更安全的住所，但是被卡尔先生拒绝了。他是一个习惯了简朴的人，坚持住在那个小公馆。”

“但我们调了三个用枪的好手，来帮助和保护卡尔先生。”

巴福先生拿起一张照片，仔细端倪着。

“但显然，他们没有机会开枪，公馆的大门到了晚上就会关锁上，而窗户都是内锁着的。”

“所以从外界唯一的入口，只有后厨房的小门。通过后厨间，拐过走廊，才能进入前堂，而楼梯就在前堂的右侧。”

佛雷德轻轻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

“三个人，其中一个在后厨，看守后门，另外两个人分别在前堂，想要杀死卡尔先生，就必须先过这三个人的关。”

“请再看看这份法医的检查报告单。”佛雷德将他手中的报告单递给巴福先生。

“您的三位好手，一位被勒死在后厨的窗户上，是打开窗户，准备抽支烟的时候，被人用线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在窗外下方，被压坏的草坪也证明有人蹲在那准备伏击。“

佛雷恩取出照片，照片窗户上有浅浅的脚印。

”然后犯人通过窗户进入，把尸体放置在窗下，而前堂的人丝毫没有发现被入侵了。”佛雷恩又呡了口咖啡，递过另外一张照片。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尸检报告上，在柜子前的一人，心脏被精确的刺穿，伤口极深，而创口足有三公分那么宽！”

“这足以让他血在几分钟内就流干，并且在左太阳穴遭到重击，倒地不起。”

巴福看着照片，用手轻轻抚摸，不经感到一阵悲痛。

“他是个听话的孩子，我曾看着他长大，给予了他很大的期望，本希望他能在卡尔先生身边学到点什么，唉，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请您节哀，先生，但他与另外一人不过相距几步之遥，当他遇刺的时候，另一人必然会发现，然后掏枪还击，但是他并没有来得及这么做。在他的咽喉部，发现了一个创口，并不大，直径只有钢笔那么宽。”

警探掏出了一支钢笔，比划了一下。

“但是伤口非常深，甚至直接插入了颈椎骨，我的上帝，简直像是有人拿了巨型钢钉往他脖子里面钉，这会导致他在一瞬间就瘫痪。”

佛雷德又做了个砸钢钉的姿势，非常的生动形象。

“这还没完，他的左侧动脉也被割开，导致大出血而死，在他们身上并没有找到任何遗留的凶器，显然犯人很快回收了这些作案工具，随后上楼，卡尔先生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杀死卡尔先生的过程比较简单，室内没有任何搏斗的迹象，我们推测，卡尔先生是听到了楼下的声音后，打开门探出头的瞬间，被人套住脖子，犯人就紧贴墙壁伏击在门口，等着卡尔先生自己送死。”

“门上有细微的抓痕，说明卡尔先生试图抓住门进行挣扎，但是依旧是徒劳，被勒死后拖回办公室，为了防止卡尔先生有一线生机，将线一直缠绕脖子，拉绑到椅子上。”

“完成这一切后，犯人打开二楼的窗户，从窗户逃离现场，二楼的窗口上也的确留有脚印。”

佛雷恩一口气讲完了案情，将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在场的所有人一片寂静。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凶手不可能同时杀死两个人！他们是我们当中的用枪好手，给他们一瞬间的时间，他们就能拔枪反击！”

巴福先生率先打破了寂静。

“更何况他们隔了几米，有足够的反应时间。报告上说犯人没有用枪，这不可能发生！一定还有同伙！”其他成员开始分析起来。

“是的先生，一开始我也这么想的，但是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第二个入侵者存在的证据，而且法医鉴定，楼梯处死者的颈部里面并没有子弹，伤口来看，似乎是由具有三棱尖头的钢锥造成的。”

佛雷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所以恕我大胆的推断，他们两人可能是被同一个人，在相同的时间杀死的！”

“这怎么可能！”

“我的天呐！”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呼了起来，议论纷纷，并不相信佛雷恩的言论。

“安静！先生们，这是昨天我拿一块小钢锥做的玩意儿，有点沉，你们看把头磨尖了，可以当飞镖一样扔出去，它能够轻易的刺穿薄木板！如果足够用力，能扎气球一样，轻易扎进人体！”

佛雷恩用力扔向柱子，钢锥稳稳扎进了柱子的木皮。

“佛雷恩！你再破坏公物，我就要扣光你所剩无几的工资！”局长有些心疼柱子。

无奈的缩了缩脖子，他接着往下说：“所以我怀疑，犯人躲在走廊拐角里，发动伏击，刺向一人的同时，用力抛出了钢锥，击中了另一个人咽喉下的柔软区，力道之大简直匪夷所思”

“它甚至插进了颈椎骨节里面，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他拔枪射击。当他迅速解决完一个人后，便上前在他左侧脖子上又捅了一刀，彻底要了他的命，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简直完美！”

巴福先生沉默了，捂着手杖低头不语。

“而现场唯一留下的凶器，只有卡尔先生脖子上的鱼线了，鱼线被绞成了几股，异常坚韧，但是这里是海港，鱼线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无从查起，而且恕我直言，要寻查这样一个危险的杀手，我们没这个能力，而我也不想成为一具尸体。”

佛雷恩把桌上的资料收好，在桌上磕了一磕弄整齐，塞进那土黄色的档案袋里。站在一边，等待着巴福先生说些什么。

“那么，能让我再见卡尔先生最后一面吗？”

巴福重新站了起来，身形似乎佝偻了很多，他看了佛雷恩一眼，眼眸中仿佛有火焰。

“还有，我要这个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