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凌》:序言
序言
状元名无名,高有九尺,中的却是文状元。
状元中状元时刚刚二十岁,年少轻狂,那一日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与凌国主破口大骂,凌国主一拍桌子,就贬为临州刺史。这算贬吗?刺史不是什么小官,而无名的故里可以说就是临州,因为他无父无母,当初是被一个临州老僧收养的,如今让他去临州,说白了是一种恩惠。
可无名不干,砸了马车,在那骂“庸主”,凌国主一生气呀——把护送他的随从全换成了武将。
“哼,临州,”无名搂住武将的脖子,“你知道临州吗?”武将心疼酒,一直陪着喝,此时摇了摇头:“你们这些读书的,动动嘴皮子就有官做,还有什么好抱怨的,不像我们,打仗要流血,不打仗了就没官做。”无名猛吸了一口气,由此坐直了身子,嘴巴咧开,次地一声,算是把气出了出去,看着像在笑:“你不明白,这文人对策很不痛快,真不如上阵杀敌来的好,我们的话,老爷子不听,就是放屁!不过这回,嘿嘿,兄弟,不出俩月,老爷子就得请我回去。”武将只喝酒。
谁也未想,就因为这件事儿,大凌国又多了一位爷反转乾坤。
无名到临州是中午,马儿很疲,只是慢慢的踩在碎叶上,发出细微的响声,平添悲凉,让无名不觉有了尿意。无名下了马车,要去撒尿,看四周房顶上许多人在张望,这群人大中午趴在墙头看什么?
武将跳上去又回来,说是在行刑,因为对象特殊,不许围观,这些人趴在墙头上偷看呢。无名一脚踹过去,“哪里特殊,你倒是说呀!”武将皱了皱眉:“你急啥嘛!”“嘶~”无名转身上马,“蠢货,时辰到了!这帮人真大胆,本刺史还没到,倒开杀戒!”
“正在行刑,不得擅闯!”无名听言勒绳下马,一脚踹过去,”什么不得擅闯,吾乃临州刺史!“武将则飞身而去,踢倒了那提刀大汉。
无名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了,才能与下方少年对视:“你叫什么名字”
“任临一。”
“好名字,是你杀了你父母?”
“草民没有,”
“还草民,谁教你的?”
“书房先生。”
“那是谁杀了你父母,说来,本官替你做主。”
”是……草民……”
无名从桌子上起来,倒吸一口凉气,摇了摇头,又将手背后,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终归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跟一个小孩儿讲什么道理呢?说不清的。
”大人!”那主刑官神神叨叨的凑过来,“此子被发现时通体蓝色,身侧有风,手中所握确是凶器啊,我们恐是妖怪,这才决定杀之!”通体蓝色?临一在思索着,那刑官又想再说什么,临一挥了挥手:“好啦,无论如何小儿不可判死,改八年大牢。”
明月初上。
“堂堂开国羽族,平常人已完全不记得了,反认作妖怪。凌国,已无昔日强族矣?当世乾坤暗涌,统武已不足养我大凌,必须重开万族武林,才有一线生机……”无名一人卧于屋檐之上,明亮的眸子在月光下回应出的光亮,却是一抹凄凉的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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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太医,你有酒吗?”
“微臣只有药酒!太子若要饮酒当去御厨看看,况太子年少……”老太医没有勇气说下去了。
“那……你可有醒酒药?”
“太子!别为难老臣了,这宫中用药皆有计数,擅自取用,恐怕……”
“有话不说,我看你才要治治病。”
“太子爷,”高太医又开始磕头了,一开始太子觉得很吃惊,后来转为厌烦了,“国主不准您喝酒。”
“左狐。”太子转过身去,一道黑影闪入,高太医叹了口气,转身去看他那残破的医书了。
半个时辰后,秦将军府。
“我要喝酒。”太子刚坐下便语惊四座。
秦将军大声笑了笑打破僵局:“哈哈哈,真是年纪不大,那什么不小!”秦夫人抿抿嘴:“没文化别乱说不懂的东西。”
“来人来人,上我的好酒,让太子尝一口!”秦将军才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他只想着让太子沾一点,自己便能畅饮一番了,因为太子不会喝酒,一点就睡了。
“什么一口,舍不得酒吗?多上几坛!”太子摆了摆手,左狐便抢先那几名下人抢了几坛酒提来。
秦将军脸色才有些变了,还是秦夫人,拦住了左狐:“左先生,太……凌儿胡乱喝酒,伤了身体,你可担的起?”
“我只听命于他,未让我保他周全。”
太子忙站起来:“秦伯母不必担心,我已从太医那里取了醒酒药,不碍事。”
“可……”
太子不说话,直接打开酒一口灌了下去。没有办法,即都喝了,谁还能拦着?这是太子常用的伎俩。
掌灯时已是一地的残羹碎屑,空气中弥着酒气,灯光下竟有一股诡异的幽香,这早已是太子终身难忘的香气。
此时秦夫人靠在秦将军怀里说着什么,大概是些家常,秦将军还在喝酒,而一旁他的独女秦香儿已枕在他膝上睡熟了。
太子有咽了一口酒,竟将眼泪呛了出来。太子贪婪的吸噬着空气中的香气,不禁悲从中来——不知何时能再闻到香儿的气味。
“凌儿,”秦夫人坐直了身体,“干脆把香儿许配给你,你也不用天天来了。”
“如武帝所言,若得香儿,当以金屋贮之。”
“哈哈,男人啊,这么小就学的花言巧语,凌儿生的又如此帅气,恐怕以后三千都不够啦。”
“伯母,”太子举了举手,“香儿不知我身份,只当我是个穷小子,却真心待我,我……”
“好了,我信你。”秦夫人伸了个懒腰,抱起秦香儿回房去了。
殿中,太子与秦将军对坐无言。
终于,太子起身,走至殿门,顿住,回首:“秦将军,快走吧。”如此而已,这才是太子前来的全部目的。
社稷,从不是帝王能驾驭的,何况,太子。
一散尽
大凌国的宫殿规模非凡,气势宏大而不显奢靡,宫殿太过高大其中一条坏处就是——不能大声说话,因为会有回声。这在建国初期是个怪现象,主建工匠只能杀一次,又如何?于是在殿内布置着许多吸音的材料,不让回声。
殿中文武全部静默不动,只有宰相无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向殿外张望。君王侧卧,眉头上青筋暴起,直将他剑眉挤的无处可放。
“报,”一甲士冲了进来,手中托着一根金边铁棒,这铁棒并不骇人,不少大臣却不敢相看,“秦将军已死。”
“呈上来。”
棍子到君王手中尚有温度,他仿佛能就此看见秦将军临死前提此棍以一当百。
“只是秦将军的女儿向西跑了,是否……”
“追!”铁棒被重重丢在大殿中央,百官面面相觑。
“是!”
“不追!不能追!”太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虽被拦在门口,吼这一嗓子整个大殿竟都能听见——或许是太静了,“父皇,她比凌儿还年幼,并不知此事,何必赶尽杀绝呢?况且派禁军追她也太兴师动众了……”
“退朝。”
“父皇!她……”
“放肆!朕还没死,这儿轮不到你来管!退下!”
太子站在原地,恰有微风进殿,竟有丝丝幽香。
所有人都散了太子也想不明白,君主明明爱秦将军,却非要杀秦将军,无名说是“以此服法”,君主竟然同意。真是奇怪,一国之君不能顾自己的喜好,哈哈,那算什么国君呢,究竟是君王统治天下,还是天下统治君王?太子笑了,“我为君,定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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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深夜召儿臣,所为何事。”太子跪在那,不知所措,自己先是去秦将军家通风报信,睡了没一会儿,又去殿上阻止父皇,刚刚回去,就又被招来,看来要一夜未眠了。
“你的香儿,已经被人救走了。”君王斜倚在那里,身边宫女为其添酒。酒是安神酒,兑了太医的药,味道有些苦涩。
“左狐一直在孩儿身边。”
“是黑鸦干的,他们一直跟朕作对。”
“香儿本就不该……”太子突然停了,俯下身去。
“朕的天下,”君王一饮而尽,“并不太平。玄烨,朕最近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事,你可知为何?”
“呃,为社稷……”
“哈!哈!哈!所有皇子里你最聪明,竟也说出这种答案。大凌屹立万年,何须担心社稷?即便无君无主,大凌还是大凌,依旧社稷强盛。”
“那……”太子知道,君主既不爱色,又不爱珍宝,那他爱什么呢。
突然,一个声音从君王的咽喉中出现,与君王伸来的手指一起化作一道惊雷,击中少年的所有魂魄,使年幼的太子就在那一瞬间完成了到后来紫龙君王的全部蜕变:“朕,是为了你!”
君王一步步走着,终于坐了回去:“如今,乱臣贼子,朕已杀了,各种筑建,朕已建好,”
君王站起来,向外走着,“朕已成暴君,昏君,但民怨未重,只要现在就有人取代朕,大凌立刻就无懈可击!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属于那个取代君王的人。”
太子站不起来了,半响,只说了一句:“我为君,定不辱此命。”
第二日,太子便即位了,年仅1十四岁。
凌国的确很强盛,连乞丐都不愁三餐,因此作奸犯科的人很少,看守几乎是闲职,死刑犯是少之又少,久之,监牢无人打理,十分阴暗潮湿,人在其中容易生病,更何况死刑犯无人顾及。
“喂喂喂,都起来啦!”狱卒用力敲打着铁墙,“新皇继位,大赦天下,你们可以走了。”
犯人们愣了片刻,恢复了入狱前的神气,一拥而出。
只有死刑监的阴暗角落里,十六岁的少年静静的盘坐,身边一个几百岁光景的老头打了个哈欠:“走吧,别管我这糟老头了。”
“我会帮你做到的。”
“会的”老头闭上眼,下一刻便没了气息。
“任临一?这是你入狱时东西,除了那几颗豆子烂没有了,其余都完好,衣服是新买的。”
“多谢,”临一指了指左脸一个黑色字,“这个‘死’能弄掉吗?”
“那是循元石刻,除非人死了,不然刀剜下来还会长出来”
“再会。”临一一身囚服脏的透顶,左手还链着一个大铁球,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
阳光惨烈,照耀世人,临一猛吸了一口尘世的芬芳,缓缓远去,他不知去何方,也未曾想要搅个天翻地覆,他只想前行,而他的终点,命运自有安排,他跟老头学了不少武功,他怀里有当初那个刺使给的金子,他比世人唯独少的,是牵挂,他并不在意,并且从未在意过,他只想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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