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起尘埃》：序 我想

序 我想

地球， B市某公园湖畔的一张长椅上坐着一名年轻人。

年轻人长得还算眉清目秀，但稀疏的胡茬、紧锁的眉头却破坏了那份清秀，整个人显得有几分颓废。他叫杨御，是附近一所大学的学生。

微风拂过湖面，泛起阵阵波纹，柳树也随之微微点头，湖中心的野鸭时不时低头梳理着自己的绒羽，湖边的游客三五成群，野餐、踢球，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

杨御突然站了起来，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要去死，但决不能没有意义地死。”

做出了决定之后，他脸上的表情骤然轻快了不少，整个人都仿佛变得阳光起来，嘴角挂上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离开公园，杨御叫了一辆计程车。

“师傅，劳烦去最近的一家医院。”

杨御在医院里献了血、做了骨髓配型、填了一份志愿书——在死后捐出整个遗体用于医学研究。

走出医院已是黄昏，杨御眯着眼盯着远方山边的夕阳，“真美啊，可惜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突然，他哭了，眼泪划过年轻的脸庞，划过含着笑意的嘴角，静静地滴落在地上。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车辆穿行不息，夜幕降临，整个城市却依然充满了活力，无数年轻男女穿行在街道上，有的在为了梦想奋斗，有的沉浸在恋爱的甜蜜中······只有他，他一个人孤单地站在街上，对着人群一边笑一边哭，因为，这个世界很快就与他无关了。

那是一周前，学校组织学生体检，杨御被医生叫住。“这位同学，请你待会来我的办公室一趟，有一些事情。”杨御没有多想。“好的，麻烦啦！”他答应道，脸上有着灿烂的笑容。进了办公室，医生的表情有一些复杂，凝重、惋惜、习以为常的冷漠。

杨御问道：“怎么了？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拿出一张脑部影像片，指着一片阴影说：“这是你的脑部造影，你的脑内应该有一处肿瘤，已经压迫到了脑血管和脑神经，如果不进行治疗，你可能······”“活不过半年。”

杨御并没有过于慌乱，冷静地问道：“那么治疗呢。”

“我已经跟我的导师联系过了，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手术成功率可能只有一层。但如果成功，加上后期的放疗化疗。你应该还能活十年。”医生也同样冷静地回复。

“谢谢您，我知道了。”杨御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出门时还轻轻地把门合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借口父母来学校探望他，跟辅导员请了个假，然后去全市最好的医院做了一次彻底的检查。颅内血管瘤。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他一个人去宾馆开了一间房，坐在窗边看着星空，哭了一夜。第二天，他回到了学校。

他先去找了辅导员，说明情况，办理辍学手续，辅导员是一位学姐，比杨御大三届，私交不错。

她刚开始以为杨御在开玩笑，调笑：“你辍学回家继承家产也不要找这么离谱的借口啊。”

杨御苦笑着摇了摇头，拿出了医院的诊断结果。

她看着诊断书，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眼睛蒙了一层水雾，想要说话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杨御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不是经常这么说嘛，我没事的。”

办完了辍学的手续，他去宿舍里收拾东西的时候，脸上挂着贱贱的笑容对室友们说：“兄弟们，我找到富婆了，就不陪您几位读书了，以后看我得去迪拜啊。”

杨御终究还是要走了，他背着包、拉着旅行箱走出校门的时候，他看见他的同学们、朋友们都在等他，脸上都有着泪痕。

看到这一幕，杨御脸上又自然地浮现上了往昔的灿烂笑容，“你们这样搞我很为难诶，要是我哭了岂不是很丢脸，而且老子还没死呢你们哭个什么劲。”他们拍了一张合照，照片里，他一边哭一边笑。

杨御找到了一家快递，把医院的检查结果、行李以及一封信一并寄回了家里，在信里他向父母解释了自己不接受治疗的原因——家境贫寒，还有一个妹妹即将上大学，母亲身体也不好，就算治疗也有更大的可能是死在手术台上。

他丢掉了手机，只带着身份证和最后的几百块钱，在常去的公园里找了一张长椅坐下，思考了很久。

“我要去死，但决不能没有意义地死。”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还站在医院门口，天色已完全黑了下去，杨御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街头，沿着脚下的街一直走、一直走，周围的房屋渐渐变得稀疏，街灯也忽明忽暗。

“这种地方发生个犯罪事件很正常吧，死于见义勇为应该不算没有意义吧？”他喃喃自语。

也许这就是命运，杨御突然听见了女子的尖叫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他飞快地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杨御冲了进去发现值班室有一丝光线传出，他打电话报了警，然后一脚踢开了值班室本就腐朽的大门。

里面有一地的针筒、一张桌子、桌子上的尖刀、一张床，床上有一个女人衣衫半褪，看起来神志不清但仍在极力反抗，还有三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其中一个正在试图侵犯那个女人，另外两个凑在桌子旁打牌。

“住手！”杨御吼道。

那两个玩牌的男子见状，拿起桌子上的刀向杨御走来。

杨御有心寻死，心中无比冷静，当务之急是拖住时间等警察赶来，他试图与对方交涉：“大哥，我没有报警，我只是一时冲动想英雄救美，我把钱都留下。”一边说话，他一边向后移动一边从裤兜里把钱全都抓出来撒在地上。

其中一个红发的男子使了一个眼色，另一个绿发男子突然暴起加速，持刀向杨御冲过去。

杨御早有准备，看见红发的眼神不对便立马开始逃跑，绿发男子在后面紧追不舍，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着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该死，这两个彩虹头怎么跑得这么快。”杨御心下焦急。

其实不是彩虹头跑得快，是杨御因为过度悲伤已经两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眼下实在虚弱。

很不幸，杨御被追上了，他被绿发男子一下子扑到在地，红发男子随后走来把杨御拖回值班室，绑在了椅子上。

“老三别玩了，这小子估计报警了咱们得撤。”红发男子的语气十分焦急。

那个老三，蓝发青年，这才收回了在女子身上摸索的手。

看见女子幸免于难，杨御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阵警笛声传来。

“妈的你小子果然报警了。”红发男子盛怒之下，一刀捅进了杨御的胸膛，鲜血瞬间涌出，三人即刻离开。

杨御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椅子挣翻，一口咬住了红发男子的裤脚，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三人，但终究只是徒劳。

最后，神智恍惚间，杨御听见了逃跑的声音，追赶的声音，打斗的声音，手铐上锁的声音，他看见了一身警服。他心里最后一丝挂念消逝了，他的心逐渐变得安宁，心脏也渐渐停止跳动。

杨御死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上浮，不断地上升，他看见脚下的仓库、城市、大陆、地球、太阳系、银河，停留在了一个无边无际混沌不明的地方，面前是一团光。

“你后悔吗？”光说。

“对于哪一件事？”杨御反问。

“所有。”光说。

“有的人18岁就死了，只是到70岁才埋葬，我活了22年，死在了22岁。我不后悔生，更不后悔死。”杨御回答，面带笑容。

“你想再活一世吗？”光问

“我想。”

第一章 我来了

在无边无际的混沌深空，杨御感觉自己的身体，或是灵魂？在不停地下落，一路上，无数难以言明的事物在他眼中闪现，长满触手的巨大眼珠、有十二对光翼的正三面体、由无数张嘴组成的巨兽、黑暗混沌的不定形团块······他一路下落，还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像被包裹在气泡飘荡于无尽深空，他被其中一个吸引，坠落的速度变快了。

他看见了一块块的大陆漂浮在混沌之中，彼此又互有勾连，形成了一个球形，绕着一方发出亮光的世界旋转，又有另一方略小的世界绕着那个大陆破碎的世界旋转。

眼中的陆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杨御看见了丘陵纵横，看见了一座雄城，看见了城边的一条小河，看见了河边的一颗大树，树下有一群人，人群中央是一个双目紧闭的男孩。

“御儿，你终于醒了。”

杨御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位美貌妇人，身着长裙，脸上有掩不住的焦急和关切。旁边还有一名女童和一位青衫男子。

“娘，我没事了，别担心。”杨御开口说到。他心中本来对突然换了个妈还有一些抵触，但前身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却又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先出去，让御儿多休息一会吧，待会再请大夫过来看一下，御儿你也是，下次别去河里玩了。”青衫男子开口说。

“不能怪御哥儿，是我不小心把镯子丢进了河里御哥儿才下河去找的。”一旁的女童辩解着。

“爹说得对，娘，我现在头疼，让我再休息一会吧。”杨御也顺势说道。

“那娘先去找大夫，待会再来看你。”

待那三人都离开房间后杨御这才松了一口气，细细消化着多出来的记忆。

“灵平境，汉国，云凌城，父亲名叫杨树，在自家开的私塾里教书；母亲名叫赵灵铃，那个小女孩叫何清是隔壁药材铺何大叔的爱女，我叫杨御，家中独子，今年七岁，过几天要去云凌城第一小学上学了。”

七岁小孩的世界本来应该很简单，几个简单的地名，父亲母亲还有几个玩伴，除了一件事——

“我都穿越了还要上学？！”杨御起身坐在床上，一脸不可思议，震惊于这个世界的教育水平。

“这世界表面上古色古香的不会背地里走的是科技侧吧？”杨御狐疑地打量着这个房间，空气里有檀香的味道、木质的床架、镂空的窗棂、一扇画着山水的屏风、八仙桌、正对床铺的书案、书案上放着一块正在播放影像的石板······一切都很正常。

“不对，这里为什么会有电视？”杨御眼睛越瞪越大，可是前身七岁小孩的记忆里并没有太多关于这件事物的信息，最有用的一条就是父亲对自己说：“你年纪还小，房间里的灵视等大一点了再看。”

杨御忍不住好奇，走下床，踮起脚尖摸索着那块石板。

“乖乖，这世界一点都不修真啊！”

突然，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不好，御儿房间里的灵视我忘记关了，我得赶紧回去。”

杨御听见这个声音，本打算躲回被窝，可还没来得及动作，门就已经被打开了。之前那个美妇人，也就是杨夫人，站在门口瞪着正踮着脚尖摸灵视的杨御，表情有些惊讶，杨御也盯着他妈，表情有些惊恐。

“好啊，你小子还敢骗老娘，头疼是吧？多休息是吧？屁股痒了不是？”

杨御收回了手，小小的脸上显出一副置生死与度外的从容，就如同前世在公园长椅上作出那个决定之后的表情一样，右手本能地摸了摸屁股。

杨父带着大夫进到了房间里。

“夫人，令郎身体已无大碍，可能之前只是溺水受了惊吓才导致了昏迷，近日多加休息即可。不过，老夫有一事不解。”一位长胡子的老者把完脉，一边抚须一边说道。

“先生但讲无妨。”杨夫人坐在床榻的一旁，温声细语地说着，充分表现出了大家闺秀的气度。

“为何令郎溺水昏厥而臀部却一片乌青？”

“呵呵呵呵。可能是小孩顽皮在河边滑倒了，再劳烦大夫开一些活血化瘀的药物吧。”

在大夫诊完脉后，杨父杨母退出了房间，让杨御多多休息。

杨御趴在床上，屁股上贴着两贴膏药，双眼无神，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担忧。但他心中也有几分庆幸，“还好父母都神经大条没有怀疑我。而且这药好像很管用诶，屁股不疼了。”

时间流逝，他趴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原来的世界多半回不去了，还好没留下什么遗憾。天上那轮月亮一样的东西应该就是我掉下来的时候看见的那个比较小的世界吧？这个世界有灵视这种东西的话应该有修炼者吧？”

屁股好像好得差不多了，他干脆跳下床，在房间里四处翻动，不知为何，前身的记忆相当模糊。

在房间靠墙的一个柜子里，他发现了很多书。

“连书都是纸质的。”他嘴里嘟囔着。

顺着书架一本书一本书看过去。

“汉国史、青平境地图集、天行纪大事年表、常见妖兽图册、吐纳法入门、基础符篆学······人文社科知识也很完备，还有一些修炼入门书籍，估计这是一个生产力高度发达的修真文明。”

杨御大概翻看了一下书的内容，但碍于七岁小孩的识字量，他啥也没看懂。

“大概可以推测，这个世界有完整的政治文化经济教育体系，并且因为存在修真技术，所以也无法确定前世的物理法则是否依然通用。”

“就算物理法则通用，科技也不见得比修真厉害啊。总的来说，自己在修炼方面的优势很小。”

“但，道就在那里啊。”

在一番分析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不开什么金手指我这辈子顶多也就是个三流宗门的外门长老吧。”

突然，一个重物从柜子顶端掉下来砸在了杨御头上。

“啊，什么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在竹简的卷首，印着几个金灿灿的烫金大字——《神魔锻体功》

看到这几个字，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手微微颤抖地翻开了第一页。

“本书中所提及的修炼方式均被证明对人体有一定害处，且极度落后，故仅做参考使用，请广大道友慎重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