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奥林匹斯

第一章 奥林匹斯

奥林匹斯组织总部，“塔”，休息室。

百余平方的休息室不算小，可一排排的长椅上大多空着，显得有些冷清。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一个位置坐着人，黑色的人影在湖蓝色的长椅中分外显眼。

那是个单调朴素的男人，身上的衣服一水儿黑色，只是在风衣边缘有淡金色的线条勾边。他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像是在等些什么。

休息室一道一人宽的侧门打开了，一个端着咖啡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颇有些漂亮，穿着由旗袍改制的制服，曲线婀娜，缓缓走向这边。零号抬眼看了看，又闭上眼睛。他并不认识那个漂亮女孩，不能确认对方的来意。

可是那个女孩竟然在他旁边停下了。她把咖啡放在零号旁边的小桌上，小心翼翼地开口：“请问……您就是那位零号吗？”

“是我，怎么了？”零睁开眼睛。几秒钟之内他仔细地筛了一遍自己那不怎么大的关系圈，确定他没有见过这个女孩。

“那个…您…我…事实上嗯是这样的！请让我先自我介绍！”女孩语无伦次连连摆手，而后猛地一深鞠躬。长吸一口气后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连贯的句子：“我是AT37，一直是您的粉丝！之前在待机室看到了您进入休息区的通知想见上一面所以……这是我按照您的百科上准备的一杯咖啡，希望你能喜欢……”女孩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身为休息室的负责人员她显然越界了。组织虽然纪律宽松可还是不容违反的，擅离职守、独自行动、擅自挪用公共资源……一项项加起来也够她喝一壶了。本来的她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可自己的偶像突然出现让他的大脑骤然短路了。

冒失的漂亮女孩么，这算是…天然呆？零号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笑容。他打了个响指：“诺亚？”

“我在，零号。”不带一丝起伏的机械女声从休息室的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诺亚是组织的超级电脑。大到申请空天战机的使用权限小到想喝一罐可乐你都可以找她，虽然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可你甚至能让她对你进行心理疏导。对于这位女士组织里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会带上几分尊敬，有些习惯特殊的人还会称呼她为母亲。

“没记错的话我应该点了一杯黑咖啡？”

“没有，零号。”

“你仔细想想。我应该点过，就在刚刚进来的时候，对不对？”零号循循善诱。

“没有。”诺亚永远是那么死板。“我再次确认了一次录像，在从你进休息室到现在经过了十一分二十五秒，在这期间你没有点过黑咖啡。”

“那么我之前点过黑咖啡。”零号无奈了。诺亚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死板了，她总是能怼得人哑口无言。

“明白，新增记录：零号于休息室中点单，内容为‘黑咖啡’。”

“那顺便再加一条：要求服务点的AT37亲自送过来。”零号端起黑咖啡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口感不赖。

“内容增加完毕。提示，零号有更改记录的权限，但影响规则运行可能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包括但不限于纪律约束能力减弱……”

“我明白啦，下不为例诺亚，下不为例！”零号赶忙制止了诺亚的唠叨，诺亚偶尔也会唠唠叨叨地提醒他们遵守规则，也是那些人向她叫妈的原因。她确实像总喜欢在电话里叮嘱你把衣服温度调高的老妈。

“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再见，诺亚。”

“再见。”

“下次不能再这样了，知道吗？”零号叮嘱面前的女孩，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这是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即使蹬上了三寸跟的高跟鞋她还是比自己矮上半个头。女孩挠了挠头发，怯怯地笑了。

“见到了偶像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失望？”零号把咖啡一饮而尽。

“没有……”AT37细细地打量了一遍面前的男人。和百科里的一样，大家对他的评价是“现代的绅士”。之前的一次行动中他冒着放跑目标的风险强行终止了计划，因为原计划是用陆基飞弹把目标为中心半径五十米的有生力量一并抹除。而探到风声的目标带着自己全副武装的手下躲进了一家大学的开学仪式里，校园安保系统里甚至也有他们的暗线。

取消计划的零号单枪匹马潜入校园做掉了目标的所有手下把他生擒回总部，全程没有任何无关人员受伤。

那是零号刚刚受封为“零号”之后的第一个行动，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他只会失败甚至造成多平民的死伤。毕竟个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而装备齐全的敌人抬手一枪就可以把他撂倒，在弹道修正子弹面前众生平等。更雪上加霜的是来不及补充装备的他只有从一个旧枪爱好者那里征来的一把左轮和里面的五发普通子弹。

可他竟然做到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零号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啊！那个…可以的话…能合个影吗？”

“当然可以，可爱的小姐。”零号握住女孩的手轻吻她的手背，抬头微微一笑。

“好帅……那请等我一下下……”AT37连忙去摸自己的手机。那是她才买的SONA公司最新型号，号称是现在的手机的三维存影中细节最为精细的。可十公分的高跟鞋并非是什么好驾驭的东西，专心拿手机的时候她忽视了脚下的平衡即将摔倒，慌张之中手一抖，手机也脱手了。

“小心。”零号上前一步，揽住了女孩纤细的腰肢，另外一只手高高举起，在那只手机飞出可触碰的距离前伸手抓住了。与此同时手机的“摇动存影”功能激活，记录下了这一幕。

“零号，零号，对于你在任务中违反命令的处分已经决定，请于十分钟内去迈克伦斯将军处报告。重复一遍：零号，零号，对于你在任务中违反命令的处分已经决定，请于十分钟内去迈克伦斯将军处报告。”

这一瞬间他们几乎拥抱在了一起，AT37心里有些小小地激动，可诺亚的冰冷的声音瞬间打断了她的遐想。零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揽着她的腰的手微微收紧，看来他想等的东西已经等到了，只是他看起来不太乐意。

“美丽的小姐，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恕不能奉陪。有缘再见。”零号单手按胸微微鞠躬，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第二章 零号的消逝

离开休息室，零号从口袋里捻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塔”的大部分空间都是封闭的，所以诺亚明令禁止在公共区域吸烟。

他也没有吸烟的习惯，只是这个动作可以帮他更好的整理思路，虽然他并不担心这次将军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可整理下思路说些漂亮话说不定可以让处分轻一些，这总是要好点。

走进“塔”的电梯间，零号在电梯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她显然让零号的心情非常不错。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亲热：“哟，索菲亚，真巧啊！”

“你还好意思说！”正在等电梯的索菲亚回头怒喝，披肩长发散开如金色流苏。她看起来相当生气，那两条秀气的眉毛几乎拧成一团，湖蓝色的瞳孔里燃烧着几乎凝成实质的火焰：“不都是你害的么？又被处分了现在你高兴了吧！”

索菲亚，他的通讯官，长期负责任务中总部与他的联系。也是他的女朋友，两人最近正在讨论什么时候结婚。

“安心啦安心啦，我是将军的爱将没事的！大不了我再去接一个SS级任务将功补过！”零号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老大样。

“你是将军的爱将你当然不怕，可我被处分就又要扣工资了诶！你知道我念叨新的“link”设备念叨多久了吗？现在又买不了啦！托你的福我现在连‘最初幻想XXXX’都玩不了！”索菲亚显然不是被他第一次坑了，整个人都处在忍无可忍的边缘：“不管了！这次我就去像将军提议我要更换执行人！”

“你是说那个钓鱼太上皇的故事？这有什么好玩的？”0号话刚出口就感受到了一旁传来的阵阵寒意，连忙改口：“我说的是和最初幻想VII比差点意思！不过说到‘link’……我不是说过我给你买嘛，我还是很有钱的。”

“滚蛋！我自己说过的财产分离我肯定会做到。我索菲亚今天就算是等到‘最初幻想XXXXI’发售，就算等到唢呐破产我都不会拿你的钱去买‘link’！”

“那我去和将军争取一人做事一人担，让他不要扣你工资成不成？原谅我这一次啦……”0号忙不迭地安抚炸毛的女朋友。好在此时高速电梯也已经到了，分散了一些她的注意力。

“不过你真的要去接SS级任务吗？”靠在电梯冰冷的合金墙壁上，索菲亚渐渐冷静了下来，担忧让她漂亮的湖蓝色瞳孔隐隐有些晦暗。“这种级别任务即使是你……”

“别怕。”0号转身，笑着抱住了身后索菲亚。“你在身后支持着我呐，不是吗？”

“嗯。”索菲亚低低的回应了一声，也抱住了他。

“对了，我的罗盘呢？”松开怀抱，0号靠在电梯扶手上。他抬头注视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随口问。

“我查查啊.……说是还没研究完。”索菲亚伸手在空气里划拉了两下，说。

“我就说研究不出什么东西嘛，玄学和科学不是一个路子。”0号显然早就想到了这个结局，他忽然附身凑到了索菲亚的面前，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瞳孔，轻轻赞叹：“这就是最新的那个把显示器集成在视网膜上的技术吗？从外面完全看不到什么东西诶。”

两个人靠得是那么的近，就连彼此的呼吸都会喷到对方的脸颊上，索菲亚耳垂泛起一丝绯红，一把推开零号：“滚蛋啦，靠太近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顶层。电梯门打开，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五米一盏排列整齐的照明灯用柔和的白光照亮了整个走廊，走廊尽头便是将军的房间了。0号迈步电梯的瞬间愣了愣，又把脚收了回来。

他没有说话，而是取出口袋里的火机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一直反对他吸烟的索菲亚皱了皱眉，却没有像往常那样阻止他。

“出来吧，3号。”他吐出一口绵长的烟雾，仍然站在那里。“火药味儿太明显了，除了你的火神炮外哪里还有这么浓的味道？”

长廊尽头的大门洞开，五个人依次从办公室走出。为首的是个高大壮汉，背上背着一架六管火神炮。他望向零号，那双眯成缝隙的眼睛里隐隐透出一丝悲哀。“果然还是那个零号。”

“当然是我，不过这阵仗真大啊。”0号看向长廊尽头的五人。“一号，二号，四号，五号，还有你，三号。大家怎么都来这儿啦？好久不见来聚餐吗？我建议你们去十五楼的食堂，今天有特供火锅，味道不错。”

没有人说话，显然没有人觉得这个冷笑话好笑。

“所以说干嘛这么严肃呢？我只是任务途中救了个平民而已，该死的反派头子不也好好的归西了吗？”零号挠了挠头，没人应他的冷笑话让他有些尴尬。

“重点是违背命令，不论你是去做什么。将军需要遵守命令的手下。你违背太多次命令了。”1号轻声说。

“可是要我抛弃平民我真的做不到啊，这和我的绅士精神不符，葛罗拉嬷嬷的教导我可不敢忘记。”零号叹了口气。“将军真准备抛弃我？我不是独一无二的吗？”

“是，过去是，可现在克隆技术已经成熟了。”

“我看过文档你别唬我，这种阶段的成熟有什么用？我的拷贝能达到什么地步？”

“你的三十分之一。”1号说。

“这么弱？”零号嗤笑一声。

“但他听话。”

“好吧好吧，听话听话！”零号啐掉烟屁股双手揣进口袋里。“我就一个要求，索菲亚是无辜的，她现在能走了吗？”

没有人说话。

“切，我就是不喜欢你们这种赶尽杀绝的作风。”零号取下自己的武器，两根纤细柔韧的金属丝。他把金属丝末端的指环套上手指，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一叠符纸中抽出一张，向着对面的五个人勾了勾手。“确实我现在没什么装备，但教训教训你们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你们是一个一个来还是……呕……”

原本站得笔直的双膝一软，0号撑着门框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眼前的景象阵阵发虚，耳朵听到的声音忽近忽远，肌肉开始痉挛，小腹绞痛，可远超常人的身体还在拼尽全力给关键器官提供养分，让他能多活哪怕一秒钟。

他中毒了。

“你真的觉得是自己强大吗？”1号缓缓摇头。“你的武器是科研部提供的，你的训练计划是‘教官’制定的，你的每日饮食是营养科学部调配的，你的各个训练设施是工程部制作的。每次你的行动在九天之上都有数颗卫星实时跟踪，你在沙漠受伤失血的时候用生物医学部制作的凝血胶紧急治疗，每次行动前海量的情报都由‘诺亚’搜集并保证保证准确，就连你和总部的稳定通信都有索菲亚的功劳。你强大？别开玩笑了，没了组织，你什么都不是。”

“听起来……有一点点道理。”0号连续咳出大口鲜血，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但我……很不甘心啊。来试试吧，试试，我能带走几个人。”他抖开右手手心的金属丝，左手把那一叠符纸攥成一团。

“0号的反扑可不敢小觑。”1号后退半步，握住腰间的刀柄。“可惜……你谁都带不走。”

在0号思索这句话的意思之前，一切都结束了。一把泛着幽幽蓝光的匕首刺穿了他的心脏，穿透身体的五公分刀尖带着淋漓血丝，像是破土而出的竹笋。他还未死去，只是因为这把刀还没有拔出，那颗破损的心脏还能勉强继续为全身上下泵血。

“为……什么？”他不敢相信，可他连转身质问身后的人都做不到。

“我没有选择。我们只是齿轮，只是组织的一个零件而已，齿轮从来没有自己的选择。”她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这只是借口！！只要……你……我……”大脑缺血的副作用开始体现。他语言中枢一点点失活，甚至说不出想说的词语。

“这把刀……还是……我送给你的呢……”零轻轻地说，似乎最深处的记忆仍能勉强保持完整，可还能保持多久呢？

“是……你说这把刀的颜色和我的眼睛很配……”匕首拔出，鲜血从心脏的豁口肆意流出，像是破碎的红绸，喷涌而出的鲜血淋了身后的索菲亚一身。他脚下一个咧颤，可索菲亚抱住了他，让他没有倒下。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爱过我吗？”

“不仅爱过，我现在还爱着你…你……你……我……你……爱……我我我我我…………“看门狗”指令确认执行完毕，执行最终程序……人工智能生命体，代号：‘索菲亚’，数据删除。人造人‘EVE’，重置完毕。”

抱着他的索菲亚忽然失去了力气，二人倒在血泊中。0号终于再次看到了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睛，可那双大大睁开的瞳孔里已经看不到些许生机。仍然湖蓝色的眼珠带着无机质的光泽，让他想起那些人偶的眼睛。

“呃…啊……啊…”0号很想问问题。他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问这一切是谁策划的，他想问这颗剥不到头洋葱到底还有多少层。可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只能缓缓地，缓缓地沉入黑暗。他向前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并不存在的太阳。可最终那只手只是缓缓垂下，搭在了面前女孩的脸上。

直到血液渐渐干涸，1号才谨慎地走向不知生死的0号，他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去赌0号是否在筹备决死一击。他缓缓向0号伸手，伸手的过程中他已准备好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直接后退哪怕是牺牲这条手臂来保全性命，可什么都没发生，0号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搭上了0号的手腕，如他所愿，他什么都没摸到。

“行动代号：‘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式完成！”1号大声宣布。

分明是举世无双的荣耀，可没有人欢呼。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似乎他们刚才不是获得一次胜利而是度过一场浩劫。没有人注意到0号手心纸团中的一张黄纸。黄纸浸透了0号的血竟开始缓缓自燃。分明贴在两边的符纸毫无变化，可那张已经燃成了一团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