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解》： 审讯

第一章 审讯

我抬手看了下手表，还差一分半到三点。

“怎么了，等腻了？”靠着墙站在我身边的护送人员用略带揶揄的口气向我搭话。我笑着摇了摇头，坐在长椅上没做其他的动作。

“诶，你到底犯了啥事儿啊？”他仍然不依不饶，我把视线投向他，他正百无聊赖的擦拭手上的霰弹枪。

“问这么多，小心饭碗不保啊。”我开玩笑般地把话题丢了回去，护送人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在这个岗位上待了多少年了，你这种程度的，不值一提。”

“你又知道了？”我有点哭笑不得，“难道我就没可能是个杀人犯什么的？”

“杀人犯不归我管。”护送人员对霰弹枪失去了兴趣，转而玩弄他制服胸前的口袋，“不同程度的受讯者由不同的小队管，我在的这个小队就是个摸鱼的，那些护送重刑犯的一次得出动四五个，全身武装，有时候还得给受讯对象打个镇定针或者穿个拘束服什么的，嘿！那才带劲儿！”他似乎越说越有兴致，突然间就摆出了射击的姿势。“像这样，一群人压着一个人。从这种人口中套出的话那才叫故事！”

“好了好了。”我苦笑着摆摆手让他停止这种危险的动作。

“请代号F—B—32168进入审讯室。”

房间内响起了广播。我从长椅上坐起来，发现护送人员看我的眼色有了些微妙的变化。“B级？年轻有为嘛。”

我没有继续理会他的嘲讽。通往审讯室的电子门已经打开，我向审讯室走去。当我整个身子都进入审讯室时，身后的电子门自动关上，并发出已上锁的提示音。

审讯室的地面看起来像是个正方形，边长约为10米，高约为3米，墙壁与地板都被铺上白色的材料，踩上去像是某种塑料。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同样是白色的方桌和两个相向而摆的工作椅，其中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军人模样的人，我猜他就是审讯官。除此之外，这个房间看不到其他的物品。我看向桌子，上面除了一本文档之外什么都没有。

“坐吧。”审讯官发出指令。我照做了。

“再次确认。代号F—B—32168，本人在此接受审讯，是吗？”审讯官打开文档，视线在我和文档之间来回扫动。

“是的。”

审讯官点点头，接着说：“接下来将我将陈述你在F编制内任职期间的违规行为和监察会对你的处罚，不得以任何形式打断陈述，否则会以蔑视审讯额外加以指控。个人看法及辩解请在陈述之后进行，并通过录音的形式上交给接管此事的监察会以作讨论，明白了吗？”

“明白了。”

“陈述开始。”审讯官将文档翻页，然后照着上面的内容念着我“犯下的罪行”。

“代号F—B—32168于去年11月22日发生的编号为UA——02324事件中，以不当且危险的方式使用自身人格，导致包括黑社会组织红帮的第三领导人在内的4名红帮成员重伤和一名管理会F编制成员重伤；在今年3月22日编号为ADT—15469事件中，以极其恶劣的方式导致某团体9例本该可以避免的死亡。监察会基于你的行为动机和你的行为尺度对你进行如下惩罚和调整：下调你的等级至D级；将你从F编制编入I编制；将你的工作地点移至矛盾指数低于平均值百分之五十以下的城市；强制你周期性地在你所处地域的3级以上的医师处进行精神检查，一个月进行一次。以上为对你的违规行为和相应措施的陈述。你现在可以就此判决发表看法或辩解。”

“做出此宣判的监察会等级是多少？”我马上抛出一个问题。

“你的资料权限不足以让你有资格知晓该信息。”审讯官面不改色地回绝。

“监察会是以什么作为依据来判断我的行为违反规定？”

“监察会通过建筑物内的监控、拍摄于现场的照片、管理会成员的供词，判断你不适合再进行类似的工作。我通过其他渠道知晓，你与管理会高层似乎有着某种联系，就我个人而言，接触了有关你的违规行为的报告后，我认为对你的处罚应上升至犯罪层面。监察会对你的处罚已是最大程度上的宽容。”

审讯官的话说的非常刺耳，看样子他毫不在意自己这段充满攻击性的话会被录下来传到高层去。我笑着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知道某些信息罢了。”

“依照规定我已经做出了回答。”

“感谢您的回答，接下来我可以提出我的要求吗？”

“要求？我应该说明白了，你没有这个权利.......”

“我希望我的等级下调至C级，”我无视审讯官的反对，继续说了下去，“同时，我希望我的下个工作地点在上述限制下能够自己选择。关于我违规行为的陈述，我没有要辩解的地方。”

审讯官直勾勾的看着我，然后说道：“已确认F—B—32168完成了他的表述和辩解，此次审讯结束。是否进行额外的审讯，我们会在三个工作日内.......”

“尊敬的乘客你们好，”突然，审讯官那略带沙哑的嗓音被字正腔圆的女性声音所替代，一个大男人用女声的模样实在显得荒诞怪异，“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祁海站到了，请乘客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下车时请注意.......”

哈哈，弄得好像我在坐火车似的。

不对。

我现在就在火车上。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乘客们大都已经离席，拿着大包小包排在走廊上。

记不起是何时睡着了。我有些乏力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在是没有带上行李箱这样的大件物品，我只消背上带着的单肩背包即可，不用手忙脚乱。

列车门开启后，走廊上的队伍车开始蠕动，我落在最后面。“感谢您乘坐本次列车。”车门口一位长得还算有气质的乘务员挂着职业笑容向我微微鞠躬，我下意识地点点头。

空调带来的清凉感瞬间被夏末的闷热所驱逐，我停下脚步，站在站台上深吸了一口气，不免百感交集。

毕竟是回到了故乡。

第二章 归乡

一个悬浮式机器人发出嗡嗡的声音在我身边的空中转悠。

几年前，一个专家“建设无死角安全社会”的口号被采纳后，许多城市的公共场所都投放了该类机器人以起到移动摄像头的作用。但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就是一架架老式无人机顶着个摄像头飞来飞去，先不论监控的效果如何，翼桨旋转的噪声着实让人心烦意乱，被人为损坏或是造成人员受伤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

好在是有足够的资金用在该项目的研发上面，经过不断改进，如今的监控用机器人倒还真像个样子。让我来描述它的话，比一个拳头稍微大一点吧，圆形的合金外壳只留一个小孔用以装备监控器，外围的LED灯散发着你在白天几乎不可能看清的淡淡蓝光。

对，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甚至怀疑设计者是一个偏执的极简主义者。监视机器人的飞行原理让人十分在意。燃料据说是可燃冰。在使用寿命上面官方是这么宣传的：

“好好使用，它能记录你的葬礼。”

不过我认为最有科技含量的还属机器人上装载的智能系统。我用手往机器人那边戳了戳，它就像意识到了一样往旁边一躲，LED灯还闪了一闪，不知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不过我对人工智能什么的还是有抵触心理。想想那件事我就后背发麻。相应的研究点到为止即可，不必在这个领域花过多财力。

祁海姑且算是全国为数不多的几个交通枢纽。正值周末，车站内人头攒动，嘈杂不堪。手中的磁力车票已经没了用处，我把它捏成一团，找到最近的垃圾桶，把垃圾丢了进去。

勉强挤上了地铁。我选择落脚的地方在一排长椅座位的侧面，离我最近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正带着耳机聚精会神的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放着的电视剧的角色看起来十分眼熟，我稍稍闭着眼回想了一下。

这不是那段时间电视上经常放的那部言情剧么。不过这个画面我没有印象，是续集吧，不知道是第几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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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别换台啊。”我对电视画面的突然变化表示不满，林漪则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这比赛又不是直播，看的真起劲。”

“大晚上的没什么可看的啊。”

“这不是有电视剧看嘛，”林漪把遥控器从我伸过去的手底下拿走，塞在屁股底下，“现在这部剧正放到精彩的部分呢。”

“我晚自习回来想看一下电视都要......”我还想挣扎一下，却迎着林漪那张不怀好意的可爱笑脸，只能做出一个无奈的手势作罢。

“你就那么喜欢看玛丽苏？”

“女孩子不就是喜欢看这些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剧情么？”

“你也知道啊......”我叹了口气，打开了一包从抽屉里搜出来的饼干，一股蒜香味扑鼻而来。有些人对这个味道嗤之以鼻，我倒是中意的很。

林漪“嘿嘿”的傻笑了一下，说：“你反正从小到大都不爱看这些。”

“跟你在一起倒也看进去不少。”我苦笑着要下一块饼干嚼着，“唔......这么久了，对那些'喜欢一个人却不被那个人喜欢'的苦情戏码还是兴趣缺缺。”

“嗯哼？”林漪从我手上拿走一块饼干，一口咬掉大半，“为——什么呢？”

“你看啊，为了爱情畏首畏尾，鞠躬谦卑，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这种感觉让人实在不痛快。”

林漪露出了老妈子般的微笑：“小孩子懂什么。”

“你就懂了？”我被呛得有些急眼，嘴里的饼干屑不小心喷了出来。

“感同身受知道么？”林漪神气地摇了摇食指，“好的作品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我无言以对，埋头继续吃我的饼干。林漪则视线投向电视，目不转睛的看着。

“呐。”看了一会，林漪突然开口。

“唔？”林漪的声音听起来少了点生气，我有些好奇地转头看过去。近乎完美的侧脸倒映着闪烁着的荧屏光芒，半张的眼睛熠熠生辉。

“这个电视剧，会不会拍续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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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中的男女主角克服了艰难险阻，相拥而吻，看的女孩笑脸盈盈。我没了兴趣，看向别处。

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个地铁站口建在一个广场中心。我抬头看天，不见一点星光月辉，无妨，在这里，这座以电力为血的城市，它们一文不值。

同性、异性成群结队、结伴而行，在各个商铺挥霍着他们的财产，店家们一边挂着谄媚的笑容迎接他们，一边盘算着如何宰客，闪烁的霓虹灯把光鲜亮丽的他们衬托得光怪陆离。坐在长凳上拿着酒瓶的未醉之人在别人的怜悯目光下，怜悯的看着那些在白天就已燃尽、正在回家的人。在这理应躁动的街道，在这理应躁动的时间，什么也不做，便是不解风情，心怀鬼胎，形迹可疑。在这人工白日中，有多少肮脏丑恶在暗流涌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谁在乎？功名禄利就摆在那里，近在咫尺。

让人，奋不顾身。

我的目的地就在这个广场的附近。处置会帮我弄到这么个地方想必花了不少的功夫。早知道跟他们说清楚我不喜欢住在这么闹腾的地方了。

我的新家在12楼，坐电梯的时候一股难闻的味道充斥着空间，大概是谁家养的宠物在这摘了朵花。

12楼有两家住户，右边的这个装着深红色防盗门的房间就是属于我的，门顶上的牌子写着“1202”。我掏出他们之前给我的钥匙，把门打开。

甚至都没有反锁。我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室内拖鞋，换好鞋后逐间的在房内溜达。

一切都收拾妥当，我能想到的东西都不缺。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还摆好了新鲜食材和各种速食，尽管没吃晚饭，我还是决定今晚不再补充能量。

书房里的书架有一半摆上了书，无非是一些被人们大吹特吹的所谓千古绝唱，剩下的空位应该是留给我放置自己以后买的书。我倒是更乐意摆上几个手办。

有两间卧室，这是我之前特意说明的，处置会倒也没说什么闲话就照办了。其中一间挂满了我能穿的衣物，就默认这间是我的卧室了。

洗完澡后的我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打了个大哈欠，高铁上的小小休憩带来的精神上的回复早已被地铁上的拥挤和无聊消耗殆尽，空调带来的舒适感让我的眼皮不自觉地往下沉。

睡吧，明天还得去分部那儿呢。

窗外依旧人声鼎沸，这座城市的不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夜行动物们有酒，而陪伴我的，是钢筋水泥的沉重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