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之蓝海》——沙沙媚媚
第一章 千金
眼看快到年关了,天越来越冷。又是一个雪夜,虽然没有月亮,天色居然不是很黑,地上是寸把厚的积雪,天上还在扯棉絮一样地下着鹅毛大雪。
小小的县城,埋在漫天雪花里,一条主街上有几家门口挂着昏暗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啪啪的响。那些不在主街的地方是没有一盏灯的。夜已经深了,街上空无一人,偶尔一两声狗叫反而衬托出夜的宁静。
“徐老娘,徐老娘,快起来跟我走,我们奶奶发作了。”城南门口的小巷子里有人拍打着收生婆徐老娘的木门喊着。
“谁啊?深更半夜的。哦,是周管家啊。不会啊,我今天白天还见过你们家奶奶啊,起码还得半个月啊。”徐老娘话是这么说,已经手脚麻利地穿好大棉袄,出来开门了。毕竟做收生婆的,半夜三更给人接生也是经常的。
“你老就别啰嗦了,快走吧。”
两人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走到县衙门口,小丫头春桃提着灯笼迎上来。“怎么才来啊,快点,快点。”一边领着徐老娘往内室里跑。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时分,从房门紧闭的内室里终于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不一会儿,徐老娘被周管家娘子扶了出来。“恭喜顾老爷,添了一位千金。母子平安,奶奶睡着了。谢顾老爷赏,这都是老婆子应该的。奶奶这回可真是险哪,鬼门关走了一遭啊。”徐老娘声音都发抖了,显见得是累惨了。“徐老娘,你也辛苦了,快到我屋里歇歇。奶奶这里还不太稳便,劳您这里再呆两天吧。也好叫我们爷放心。”周管家娘子很快把徐老娘拖到她屋里歇息去了。
“周嫂子,我还是不明白,白天我还见过奶奶,一点要生的样子也没有,怎么夜里就发作了呢。奶奶这都是生第三胎了,怎么还会这么难生啊。可把我累的。”徐老娘还在絮絮叨叨。
周管家娘子掀开门帘看了看,回头说道:“徐老娘,你平日也挺有眼力见的,今天是累糊涂了吧。我好容易才把你拖过来。你还准备在我们爷那里说什么呢。”
“哦,原来是有什么缘故的啊。快说说,周嫂子。”
“还不是春柳那个小妖精,想爬我们爷的床,没想到被我们奶奶误打误撞上了。奶奶一生气,就发作了。我们爷又急又羞又怕,在外面都快哭了。”
“怪道没看见春柳姐姐,怕是被奶奶嫌弃了吧。”
“可不是,我们奶奶菩萨一样的人,平日里你们都见过的,可看见过她打骂过丫头。可就这一件,管爷未免严些。春柳这丫头,也就是在这里寻的,她知不道我们家里的规矩。”
“你们奶奶的法度可真严啊。我听说奶奶怀着姐儿都没往你们爷房里放人,你们爷也怪听话的。”徐老娘咧嘴笑起来。“春柳那丫头,长得确实不错,难怪你们爷会动心。那你们奶奶又怎么撞上了呢?”
“我们奶奶这会子不是快生了嘛,爷的公事也忙,就睡在前面书房里。往日里爷的饮食茶水都是奶奶亲手弄的,这会子身子不方便,春柳那丫头跟奶奶学的,做小食茶点的手艺,奶奶就让她服侍爷读书看公文。哪知这丫头心大眼大的,居然就跟爷眉来眼去的。昨儿夜里,奶奶三不知的想去看看爷,正撞上两个拉拉扯扯的,奶奶一生气,就动了胎气,把我们爷吓的,魂都没了。从昨儿到现在,饭也没吃,觉也没睡。”
“也不知春柳那丫头会怎么样啊。周嫂子,我真要睡了。”徐老娘实在撑不住了,倒在周管家娘子的床上一下子就打起鼾来。
“奶奶醒了,让爷过去。”小丫头春桃才刚十一二岁,是从松江老家带过来的。
闯了大祸的顾老爷其实并不老,连胡子都没留,白净脸,长条个,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也是这奉新县的父母官,此刻正胆战心惊地跟着小丫头来到内室。
“春桃,你出去。我跟奶奶单独说会子话。”
“也好,老爷,你有了新人,你看,是把我卖了呢,还是让我给柳奶奶做个下人?”顾奶奶芳名青娘,年纪跟顾老爷相仿,此刻披着松花绿的家常棉袄,半坐半躺着,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听着却也让顾老爷发慌。顾老爷慌慌张张地扑到床边,就势跪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青娘,你别气了,都是我的错,我鬼迷了心窍,猪油蒙了心。也不知是怎么了。你就原谅我这一遭吧,毕竟我也没真做了什么,打死也就是个未遂啊。”
“哦,那也行。把春柳那个不要脸的打一顿鞭子,卖了去。”
“青娘,都是我的错,是我强迫春柳的。她还是个小姑娘,经不起鞭子打的。你平日不是最惜弱怜贫的吗?卖了这孩子,谁知道那些人牙子会把她卖到哪里去,不是会毁了一个好孩子吗?”
“那好,既然爷怜香惜玉,就请爷把我卖了吧。反正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看着办。”
“青娘,你要讲道理啊。这事真不能怪她。你想想,她一个小丫头,我做主子的逼着她,她又能怎样呢。你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她其实是不肯的。她其实是把我推开了啊。”
“是啊,我知道是你的错,可我能把你怎么样啊?脱不了我也就是个妾,我要是个正头妻,我也不受这个气。”
这下顾老爷是真的慌了,“好了好了,把青柳卖了吧,等下就让周嫂子去找个人牙子。青娘,别哭了,等下奶水都哭没了,怎么给我们的女儿喂奶啊。你又坚持要自己给孩子喂奶,连奶娘都没请。好了,女儿都被你哭醒了。要不你给女儿喂奶?”
顾奶奶一边抱过女儿喂奶一边哭诉:“我们娘俩真的命苦啊,大奶奶说过,你娶她的时候答应她不娶小的,后来是大奶奶生大小姐伤了身子,你才娶了我。大奶奶给我交代过,这辈子就许你娶一个小,那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既是舍不得她,你就放了我和女儿吧。让我给大奶奶做个丫头也行。”说完又是嚎啕大哭。
“青娘,求你了,我错了。”顾老爷打点精神赔礼道歉,顾奶奶百般撒泼,不依不饶,正在不可开交之际,猛可来了个救星。
小丫头春桃冒冒失失地跑进来,“爷和奶奶,有客人来了。她说她是奶奶的娘,可我不认得她。”
“岳母来了?快请进来。她老人家从哪里来的?”
第二章 外婆来了
“青娘,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得下月才生么?娘还说早点过来看着我外孙出世呢。哦,是外孙女儿,那更好,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青儿,你是个有福的人。”一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中年丽人,一边快步走进青娘卧室,一边解开身上挡雪的大红羽纱斗篷,一旁的春桃麻利地接过了斗篷。
“娘,你可来了。”顾奶奶带着哭腔喊。
“快让我看看我外孙女。”
“娘,我跟你回去……”
“岳母,您先坐下,听小婿一句,青娘她真的是误会了……”
中年丽人端坐在搭着灰鼠靠垫的檀木椅上,笑笑地看着口不择言向她告状的小两口:“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们两个都说自己有理,我也听不大清楚。这样吧,不是还有个小丫头嘛,叫什么来着,是春柳吧,把她叫来,我听听她怎么说。”
关了一天的春柳被带上来了。
“春柳,这是奶奶的娘,马奶奶,她老人家给你讨了人情,你好好把事情的原委跟马奶奶说说吧。”周管家娘子吩咐了一声就下去了,随手关上了内室的门。
春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抬起头来。确实是个美女。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虽然只是穿了青布的棉袍子配深蓝色比甲,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也哭得红肿肿,那白生生水灵灵的皮肉,细条条却凹凸有致的身子实在是勾人眼球。
“回奶奶,我这一夜在柴房也想明白了。我是误会了奶奶的意思。从上月奶奶让我夜里给爷做夜宵,端茶递水的,我开始也没往那里想,前儿不是我娘生日么,我请了半日假回家给我娘做寿,奶奶您还赏了我一根银簪子让我给我娘做寿礼的。我娘问我这些天做什么,我就说了,我娘……我娘就跟我说,说您就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顾奶奶的声音尖利的很。
“青儿,你听她说,别打岔。你接着说。”马奶奶止住了顾奶奶。
“是,奶奶。我娘跟我说,奶奶一定是因为身子不方便照顾爷,让我去服侍爷,我本不想的,可是我们爷也年轻,长得也……好看,平日里对人也很和气,我其实也是喜欢爷的。昨儿夜里,我服侍爷喝茶,吃宵夜,爷还喝了点酒,后来爷捏我的手,我有些怕,又有些喜欢,我想我娘说的应该没错,可是奶奶也没有真的跟我说过,我怕,想躲开,又怕奶奶就是那个意思,要怪我,这时候奶奶就来了……奶奶,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求奶奶责罚,千万别再卖了我。”
“春柳丫头,这个虽怪不了你,只你奶奶别的事情都不苛刻,这事上她真的容不了,你肯定是留不了了。青儿,娘还要怪你,你不让姑爷收屋里人自有你的道理,可你也要把话说明了,像你这样安排,难怪姑爷和这小丫头想岔了。姑爷,老身也得说句讨你嫌的话,虽说是男人家三妻四妾的不为过,可你是跟你家大娘子发过誓,今生就娶她一个,后来娶小女也是你家大娘子生大小姐伤了身子,为了传宗接代。况且你家大娘子定了规矩,只承认一个小的,要是你要了这丫头,你把我青儿怎么安置啊?她可是你一儿两女的亲娘啊。”
“娘,都是小婿那天喝了几口酒,昏了头,色迷了心窍,我错了,我再不敢了,只要娘子莫再怪我了。这个丫头,卖了就卖了,只莫把她卖到不好的地方,找个好人家卖了吧。”
“你俩口子真的会钻牛角尖,除了卖了就没别的办法了?把她老子娘叫了来,让他们领了这孩子回去,难道你们还缺这几两身价银子。青儿,我知道你不愿姑爷日日见着这美女一样的丫头,也犯不着跟个小孩子生气,刚我冷眼瞧着,她也真不是故意的,放她回她老子娘身边,也算是给我的小外孙女积福,可怜的小乖乖,不足月就出来了。春柳丫头,你可愿意?”
“谢奶奶恩典,春柳做错了事,奶奶对我这么宽容,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奶奶。”
周管家娘子忙着打发人叫春柳的爷娘领了春柳回家,发还了身契,索性连随身的衣裳首饰都赏了。
“娘,你的行李放哪里了?还是吴叔跟你过来的?雇的车过来的吧?打发过了吗?小桃,小桃,看这小懒虫,死哪里去了?”
“你别叫了,你们这衙门里住着,窄得都转不了身,我就不跟你们挤了。”
“那您住哪里?这小县城里客店可简陋了,您怕是住不惯的。还是过来挤挤吧,青娘也得您帮着看看好些。”顾大人生怕岳母走了老婆大人又发脾气。
“我没住客店,就住你们右边的沈家花园。我也是上月才知道,那是湖州沈家的产业,沈大爷给打了招呼,我把行李什么的先放过去了才过来的。好了,我得先过去收拾一下,等会过来一起吃晚饭吧。”没等小两口回话,马奶奶仪态万方地站起身,披上斗篷,一径出门往沈家花园去了。
“娘这是怎么了?”青娘脸色有些不好看,低声喃喃道。
“怎么岳母还跟那个沈沉有来往吗?”
两口子对视一眼,眼里是满满的担忧,特别是青娘,一时都忘了还在跟相公生气。
送了马奶奶出门,周管家娘子回来就直奔厨下了,该准备晚饭了。徐老娘白日睡足了,也过来帮忙烧火。大年下的,荤菜还是足的,蒸了一大锅米饭,米饭上面蒸了一碗腊鱼,一碗腊肉,今天马奶奶来了,又炒了一碗鸡蛋,炖了一碗干豆角,炒了一个黄芽白菜,再切一盘老家带过来的银丝芥菜。给奶奶炖的老母鸡是一直热在那儿的,到时候装上就是。
“周嫂子,平日里就是你做饭么?”
“也算是,平日里奶奶和爷的饭食大都是奶奶准备的,我们其余人的就是我做了。如今奶奶做不了,说不得就是我了。”
“周嫂子,刚才我听奶奶跟爷吵嘴,怎么奶奶不是……家里还有大奶奶的?”
周管家娘子放下手里切菜的刀,到门口张了张,见没人,回来小声说道:“徐嫂子,我们家里这些事,可是说来话长。让我慢慢跟你细说吧。”
你道这马奶奶是谁?这位马奶奶可不是别人,她是南京城里秦淮河畔赫赫有名的名姬,名字叫做马守真,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擅画兰花,也叫马湘兰,现如今虽然年纪大了,手头上的歌舞戏班子也是秦淮河上数一数二的。我们奶奶其实也不是马奶奶亲生的女儿,是奶奶年轻时的小姐妹的,那小姐妹生下我们奶奶没多久就死了,死前把我们奶奶托付给马奶奶。马奶奶给我们奶奶娇养大,我们奶奶画得一手好画,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绣得一手好花,别看是院里长大的,那教养不比千金小姐差,到十五六岁上,不知怎的就遇上了我们爷。我们爷虽然是长子,其实也不是嫡出的,是老姨奶奶生的,正经家里二爷才是老夫人生的。我们爷那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啊,十五六岁进了学,二十来岁中举人,过两年又中了进士,这不就选了官到这里做官么。我们爷十六七岁就做了亲,娶的是老夫人娘家侄女,真真小两口好得很,听说我们爷发誓不娶小的,只要大奶奶一个,成亲一年大奶奶就生了大小姐,真造孽哦,难产,生了一天一夜,大奶奶半条命都没了,我们爷急得嗓子都哑了。亏得家里看见稳婆不济事,赶紧请了个好大夫,这才把大奶奶救了回来。周嫂子,像你这样好手艺,我们这里奶奶还是有福的。
大奶奶到底是伤了身子,大夫说以后不能生养了,那我们爷还是一样对大奶奶好,这是真的。
后来爷中了举,跟着一帮同年举子老爷到南京游玩,三不知的就碰上了奶奶,两个都看对了眼,马奶奶说了,我们奶奶虽说是院里长大的,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她不会让女儿也过她这样的日子,要么明媒正娶了去,要么就撂开手。我们爷马上回家跟大奶奶商量,也是占着传宗接代的理,大奶奶虽不愿意,也没话可说,可也撂下话,娶二房也成,既然是传宗接代,一个就可以了,多了就再不认了。我们奶奶也是命好,进门一年就生了小少爷,过两年又生了二小姐,爷又中了进士,做了官。大奶奶身子弱,成年的药罐子养着,爷不敢带她过来,怕她身子吃不消,只得带了奶奶过来。还得说,我们奶奶也是懂事的,不做那恃宠而骄的事,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大奶奶和爷,别说是在这里,就是在家里,大奶奶和爷的饭食茶水都是我们奶奶操持的,家里小姐少爷,爷和大奶奶,老太爷老夫人和赵姨奶奶的里外衣裳,也是我们奶奶做的,奶奶那手艺,没得说,绣的那花,就像活的一样。
其实我们松江老家里……
“周大娘,饭好了没?马奶奶已经过来了。”小丫头春桃过来说。
“好了好了,这就上饭了。”周嫂子将做好的大碗的菜挑好的放进小碗里,又用小碗盛了三碗饭,用一个大托盘托着进了上房,春桃拎着熬鸡汤的瓦罐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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