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奇僧》: 乱世无道
第一章 乱世无道
1924年11月,冯玉祥逼宫,将皇帝溥仪逐出紫禁城。这消息立马如同炸雷一般在北平城传开,不到两天的功夫就传遍整个华夏大地。
川东北,良州城内,大清早的道台衙门后院就乱作一团。时任道员杨铭正愁眉苦脸的指挥家仆收拾行李准备跑路,多半年前花了大笔银子才捐得这个良州城的道台,结果本钱还没捞回来就出了冯玉祥逼宫这狗屁倒灶的事。现在川内大大小小的军阀纷纷摩拳擦掌准备扩大地盘。皇帝都没了,区区一个道台在这些军阀跟前还不跟个面人似的由着捏,赶紧收拾行头跑吧!血本无归总比等军阀来了,把命都搭进去的好。
杨铭正想的失神,突然啪的一声,接着就是夫人惊炸炸的大呼小叫。闻声看去,却是丫鬟收拾行李时失手把珠宝盒从桌上碰掉,里面的金链玉镯散落一地。
“我……”心情烦躁的杨铭一句咒骂还没说出口。咚咚咚……咚咚咚……衙门口又传来一阵阵的鼓声。
“日你个先人板板……”杨铭此时官都不做了那还有心思管谁击鼓鸣冤。愤愤的吐了一口痰冲丫鬟吼道:“我说你这个闷女子做事能不能小心点,把玉镯子给老子打烂了,抽不死你。动作麻利点,搞快,几下打包了装车好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那击鼓之人似乎是见没人理会,更大力的敲击着。鼓声一阵紧过一阵,那咚咚的鼓声就像一个锤子一下下砸在头上,砸的道员大人太阳穴生疼。
“仙人板板哟,今天劳资硬是遇到了。”杨铭估摸着这行李收拾完至少还得大半个时辰,要是就这样任那人一直敲下去,不等军阀打过来把自己毙了,今天就得给这鼓声活活震死。
“全师爷,全师爷!”
“哎!来喽来喽。道员大人,要接案子吗?”听到道员叫喊,正指挥下人装车的全师爷一溜小跑赶过来。
“接个屁,你跟我去看看是那个刁民今天跑来日怪,找个由头先打他一顿板子再说。”憋一肚子火的杨铭说完就往大堂走,师爷忍着笑赶忙随后跟上。
“道台大人请替小民做主啊!”
衙门大门打开不到一半,杨铭正往堂案走着,那击鼓之人一下便冲上堂来,一把抓住他的大腿,大声喊冤。
杨铭措不及防,只觉大腿被一股大力拽住,脚下一软,要不是全师爷手快一把扶住,一个踉跄就要坐倒在地。
“松手,松手”杨铭一阵连踢带甩,好不容易才把腿抽出来。黑着脸坐到堂案上。惊堂木一拍:“来者何人,何事击鼓!”心中却盘算着如何让这不开眼的刁民好好吃一顿苦头。
“道台大人请替小民做主啊,小民杨三要告城北马家二少爷,强占小民土地,还指挥手下放恶狗咬人,我的小女儿竟被活活咬死……”那击鼓之人闻言急忙拜在堂下,声泪俱下的述说起事情经过:“还请大人替小民做主啊!”
“城北马家!”杨铭闻言就又是一阵头疼。
良州城内要说谁最为富不仁,城北马家自认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马家仗着与军阀刘湘沾亲带故,有自己的武装家丁,在良州城里行事是毫无顾忌,无恶不作,杨铭这个道台自然也不放在眼里。马家二少爷行事更是无法无天,良州城内十条人命官司有九条是他所犯。
别说现在杨铭打定主意跑路,不想管。换着以前那也是不敢管啊。得罪马家?要知道那马家家丁手里拿的都是清一色汉阳造,据说在那后院还藏有一门小炮。要打起来,就道台衙门几杆抬枪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分分钟就能把这道台衙门踏平了。
如今这杨三要告马家,杨铭一时间也是没了言语。
“大人,大人”全师爷见杨铭半天不说话,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提醒杨铭两声,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堂案上写了两个字“拖,走。”
杨铭一见恍然,冲全师爷就是一个赞许的眼神。
“杨三,你所说之事本官已经知晓,现在本官就派人探查此事,你先回去等候消息。”
“可是……大人……”
“混账,是你办案还是本官办案,快快回家等候消息,退堂。”说完杨铭带着全师爷头也不回的径往后院走去,丢下杨三一个人呆呆的跪在空荡荡的大堂。杨三再蠢也明白道台大人这只是在敷衍自己。想想自己可怜的女儿活活被恶狗咬死,整个良州城却没一个说理的地方。又气又急,只觉胸口一阵火烫,哇的吐出一大口血。半响才爬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家走去。
这边,杨铭甩脱杨三回到后院。家人们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好,顾不得吃午饭,带着夫人,丫鬟,婆子,师爷一行人悄悄的从后门溜出,坐上马车一溜烟的直奔达州老家去了。
临走,官印都没有拿。
道台大人跑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良州城,一时间良州城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杨三前脚到家,后脚就听到道台跑路的消息。女儿死了,自己一个独老汉报仇无望,顿觉万念俱灰。从床下摸出一根麻绳,在门口的歪脖子树上上吊死了。
第二章 狂暴义子
杨三父女死了的第四天的傍晚,杨家门口来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四周街坊一见此人无不躲避,街上很快空无一人。有些胆大的也只敢躲在屋内把窗户扒开一条缝,悄悄往外窥探。
那壮汉完全无视四周射来的目光,驻足在杨三上吊的那棵歪脖子树下一言不发,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似乎这棵树会告诉他什么秘密。良久,那壮汉才转过身,缓缓朝街口一间草房走去。
来到草房前,笃……笃……笃敲了三下门。看似平常的敲击,却如同用锤子锤打一般。震的房门哐哐乱响。
“罗爸,是我仁娃子回来了!”
壮汉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应答。焦躁的连续敲击起来,手中的力道又大了几分。咣咣几下,房门不停晃动,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敲裂开,连带着窗户也是咯吱作响,房檐下下雨似的直掉灰。
“罗爸开门,是我仁娃。我有事问你!”壮汉提高嗓门大喊。
咳咳……屋里传来一阵咳嗽,看样子在屋里的人也被落下的灰呛的不轻。
“来了来了,你个狗日的仁娃是不是想把你罗爸房子拆了,不要敲了!”
房门打开,一个老汉佝偻着身体走了出来,站在壮汉面前就好像一个孩童。
这个壮汉原来是杨三的义子,杨三年轻跑码头时,曾在江中救起过一对从重庆逃避仇家追杀的父子。父亲因头部受伤几天后一命呜呼,临死前把自己七岁的儿子拜给杨三收为义子。这孩子原本姓胡,单名一个仁字。杨三胆小,怕将来对方仇家寻上门来,便让孩子随了自己姓,对外只说是自己远房亲戚无力抚养,过继给自己做儿子的。
这杨仁从小到也听话懂事,就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受不得刺激。一旦受到刺激就会变得嗜血狂暴,而且发狂之后力大无比。
十一岁那年,杨仁发生了第一次狂暴。暴走之下,竟徒手将一头六百多斤的成年水牛竟按倒在地,赤手空拳将牛活活打死。令人恐怖的是,暴走中的杨仁在见血之后甚至爬在死牛身上啃食牛肉,吮吸牛血。最后要不是杨燕儿赶到,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要说杨仁发狂之后六亲不认,如疯似魔,任谁挡在面前也只能承受他野兽般的攻击。却偏有一个人可以安抚住他,让狂暴中的杨仁恢复理智。这个人就是从小与杨仁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杨三的女儿,杨燕儿。每当杨仁发狂,只要杨燕儿出现,总是能安抚住他狂暴的情绪,也算是一物降一物。
杨仁因自己这毛病闯下不少祸事,幸有杨燕儿在,才没闯下不可挽回的大祸。后来街坊四邻还给起了一个外号:疯魔王。
随着年龄的增长,杨仁也慢慢懂事。看到杨家父女一次次变卖家产赔偿街坊损失,汤药费。让这个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因为自己变得家徒四壁。尤其是杨燕儿在每次上门向受害者赔礼道歉后,回到家总是一个人躲着悄悄哭泣,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杨仁心中更是针扎一样。
十六岁那年杨仁突然不迟而别离开了杨家。临走只留下一封书信,述说对杨家父女的感激与愧疚,表示自己要外出闯荡,待到自己闯出名堂再回来报答义父义姐的恩情。杨仁这一走就是十多年,没想到如今却突然回来了。
眼见杨家父女双亡,街坊四邻生怕杨仁受刺激发狂暴走。没有了杨燕儿,谁能降的住他。是以四周街坊无人敢上前招惹。
而那个被杨仁叫罗爸的,是杨三生前拜把子兄弟,杨三父女的后事也全都是他一人料理。
一见到罗老汉,杨仁就情绪激动的问:“罗爸,我义父义姐是怎么死的,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你个娃儿这个时候回来干啥子哦,说了你又能啷楷啊!”罗爸看着杨仁,也是怕杨仁知道实情发狂暴走,却是想说又不敢说。
杨仁急了,一把抓住罗老汉的肩膀,咬牙切齿的道:“罗爸,你就老打老实的给我说,义父干姐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告诉你,回来路上我也听说了一些。罗爸,这个事你最好不要瞒我!还有,我知道你们怕啥子,罗爸你放心,我要发狂早就发狂了。”
“嘶……哎呦呦……疼……疼……你松手,我给你说就是了。”罗老汉被杨仁抓住肩膀,感觉就像被铁钳夹住一样,肩胛骨都差点给捏碎了。想想以前,现在的杨仁是有些不同,心一横,决定还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杨仁。
杨仁急忙松手:“对不起,对不起,罗爸是我下手重了。”说着就伸手想给罗老汉拍拍肩膀。
“停,停……进屋说,进屋坐到说。”罗老汉一见杨仁蒲扇般的巴掌拍来,遭嚇了一大跳。自己这老老巴巴的身子骨被他一巴掌拍下来,非得拍散架了不可。自己揉着肩膀躲进屋去了。
进到屋内,两人挨桌坐下。罗老汉没急着说话,先是拿起旱烟锅子吧嗒吧嗒的猛抽,一副有所思的样子。杨仁强忍心中焦躁,坐在一边看着他抽,一双拳头捏的是手臂青筋暴起。等一锅烟抽的差不多了,罗老汉才把烟锅子在脚底磕了磕,长吁一口气,慢慢对杨仁说起杨三父女的遭遇。
马家住在城北,杨三父女住在城西。加之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原本应该一辈子都照不上面的。直到不久前冯玉祥逼宫,各地军阀也是坐不住了,纷纷趁机扩充地盘。马家也接到刘湘发了信函,要求在良州城也招兵买马,将来好军队。马家看中了杨三在城西北的那块桑树地,想要拿来做新兵训练场。
马家只出一个大洋买地,杨三自然不答应。在良州城横行惯了的马家眼见杨三不识抬举,当即派出一众护院硬抢。可怜杨三一个老汉无力阻拦还被暴打一顿。杨燕儿情急之下冲到马家二少爷跟前拼命,最后被马家二让人少放狗活活咬死……
听罗老汉说完事情来龙去脉,杨仁气的浑身发抖,眼也变红了,牙齿咬的嘎嘎作响:“这马家欺人太甚!”咚的一拳锤在跟前八仙桌上,那槐木做的桌子一下就散了架。
罗老汉吓得嚯的一下站起来,急忙小心翼翼的安抚杨仁:“仁娃子,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千万别激动!”生怕杨仁发狂失控,又是一顿乱打乱砸,现在杨燕儿也死了,这良州城里可再没谁能安抚住他。门口几个爬着听动静的街坊也是吓的赶紧一溜烟的躲回家,生怕遭到无妄之灾。
杨仁紧捏着一双硕大的拳头,紧握的双拳因为情绪激动一直颤抖。吸……杨仁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再缓缓吐出,一吸一呼之间,情绪变得缓和了许多。如是几次后,再睁开双眼,眼中的红色正逐渐变淡,消失。
“罗爸,你放心,我不会的。”杨仁知道罗老汉担心什么,一边强压心头怒火,一边沉声安慰罗老汉。
“哎!哎!那就好,那就好。”罗老汉见杨仁没有暴走,吊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归位。看来这小子出去这些年还是有所获。
“仁娃子我给你说,你是一个人,那马家人多势大,还有枪有炮,省城里还有人撑腰,斗不过的。这没天理的世道咱老百姓就只能认命啊!报仇的事就不要想了,等你干爹父女头七过了,你还是出去吧,这地方也没什么值得你留念的了。”罗老汉生怕杨仁一时冲动打上马家门去,白白再搭上一条人命,一心只想劝杨仁离开。
“罗爸你放心吧,我杨仁不傻。你说的我都懂。等干爹干姐头七过了我就走。”杨仁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当晚就要杀到马家,为义父义姐报仇。不过不想被罗老汉知道了缠住,妨碍自己。略一盘算,有了主意。
杨仁从包袱掏出一块大洋:“罗爸麻烦你去买点酒肉,时间不早了,吃了你带我去义父他们坟前守夜。”
罗老汉盯着杨仁再三打量,确认杨仁不像说谎才接过大洋。“那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杨仁拍拍条凳,一屁股坐下:“罗爸,你放心,你回来之前我保证屁股不离开这凳子。”
罗老汉连忙一路小跑去买酒肉,等回来见杨仁还在凳子上坐着,才算放了心。
两人拼了几个凳子,摆上酒菜就对喝起来。期间罗老汉问起杨仁这些年在外的经历,杨仁都错开话题闭口不谈。杨仁有心灌醉罗老汉,而罗老汉因悼念亡友心情也是不佳,几轮下来就醉的不省人事。杨仁把他扶到床上盖好,掏出身上仅剩的十几个大洋压在枕头下。冲罗老汉鞠了一躬。
“罗爸,感谢你替我义父他们料理后事。”
说完,杨仁顺手拎起一坛酒,离开了罗老汉家。
月色下,冷清的道路上吹着阵阵寒风。一个大汉迈着沉重的脚步,大口喝着酒,往城北方向走去。他的双眼此时是血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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