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盘娘之心》： 橙发少女
第一章 橙发少女
陈今坐在懒人椅上，将手中的机械键盘装回原包装。
身后的一面墙柜摆满了各式键盘，几乎是他键盘的最后归宿，但这一次，键盘不会放入其中。
楼下传来老妈的呼喊：“陈今，你叫的快递！”
“来了。”他回应，最后检查一遍，拿起键盘，走向房门。
打开门，走出去，刹那，他突然揪紧心口，面色狰狞而惨白。他踉跄跌靠到扶手上，嘴略微张开，身体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喘息。
空虚，无比的空虚，好像全身上下所有的线粒体都在一瞬间罢工，能量不再生产，身体突然掏空，肌体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他恨不得一死了之。
世界突然寂静，街道喧闹的车笛声消失一空，对门终日营业的麻将馆不再传来哗啦啦的脆响，就连隔壁耳背老人调到最大的电视音量，也杳无踪迹。
除了心口键盘灼热的温度，一切都冰冷。
除了喉间气管干涩的呼吸，一切都寂静。
“怎么回事，我聋了？”陈今呢喃，又摇头，他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而且，他又不是玩耳机的，怎么会突然变成小聋虾呢？他这样安慰自己。
陈今喘息着，勉强调动左手，从楼梯扶手和心口间抽出发烫的键盘。
一瞬，键盘温度骤降，眨眼恢复正常。
陈今稍加思考，将其贴回心脏，温度再次飙升。奇异的是，这只让他觉得舒服，却不会烫伤。
陈今茫然。
现在还虚弱的大脑不足以运算稍微复杂一点的思绪，他思考得头痛，突然想起什么，暂时放下这个问题，撑着扶手挪下楼梯。
客厅的餐桌上还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老妈却不知去向。
“妈？”陈今喊道。
没有回应，只有回声。
夹在腋下的键盘愈发灼热，贴近心口的位置更好似一团熔岩，高温令人畏惧，他却舒服得想要叹息。
“怎么回事？”陈今自语，眼前的一切都写满了不对劲。
他忽然心生不详的预感，抄起桌上的西瓜刀走向大门，轻轻握住门把手，缓缓按下。
咔擦，咿咿呀呀……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陈今瞪大双眼看门外，嘴皮子轻微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门外根本不是街道，
是荒野！
一望无垠的荒野！
门彻底打开了，陈今踉跄走出去，茫然地张望四方。
这里兴许是秋天，草叶一片枯黄。丈高的枯草轻微摇曳，草尖轻拂过二楼外窗。风声窸窣飒飒作响，一颗巨大的火球看似缓慢地从天际坠落，带着照亮世界的橙红落入苍茫。
激起的惊涛热浪升腾千万里，最终仅存两点星火，如墨水着落于宣纸，在夜空中晕染出两轮银灰的月光。
它们在红日藏匿后，绽放出属于双子的光芒，竭尽全力，将逐渐落入黑暗的世界重新照亮。
陈今看着这一切，怔怔得缓不过神。
背后忽然传来窸窣声，
他一个激灵立刻转身，只看见枯草在飘荡。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陈今头皮发麻，立即转身，
却看到一双眼睛。
乌黑浑浊的竖瞳，
狼的眼睛。
枯草簌簌，一头两米五高的巨狼缓缓从草丛走出，下颚耷拉着，腥臭的浊气吞吐，滴落的涎水腐蚀了草与地。
它盯着陈今，硕大的头颅好似被利器从顶上狠狠劈开，裂缝散发出丝缕黑气，浮沉着，将周身的枯草腐化成灰。
陈今呆了呆，这狼不知道能不能吃？
他毫不犹豫转身逃跑，光芒却忽然一暗，一道漆黑气刃将本就稀薄的光线轻易掠夺，斜斩向他的脊背。
巨狼歪着头看他，头顶裂缝黑气翻腾，加速腐化有机物。
气刃很长，约莫一米。
如同被锁定般，陈今心底涌出诡异的预感：
无论自己如何躲避，都躲不开这一道气刃的斩击。
但若被斩到，后果可想而知——
他会死！
陈今咬牙，强行克服锁定感，右脚拌左脚扑向大地，漆黑气刃几乎贴着他的脊背划过。
衣服被一笔划开，腐化成灰，被风带着飘去。
陈今汗毛炸起，他清晰感觉到，险些沾上他脊背的东西是多么恶心。
气刃斩入他身前半米的地下，黑雾飘飞扩散，将大片地面染成乌黑，也将枯草化为齑粉，如死气断绝了生机。
眼见黑气过来，陈今连忙缩了缩手，好悬没被碰到。他看一眼快黑成碳的灰和地，求生欲使他放弃伸手试探。
“要死。”他苦笑，动作却和话语完全不符，迅速爬起，作出继续要跑的假象。
他的速度和敏捷性肯定不及巨狼，附近只有丈高枯草，没办法玩秦王绕柱而走那一套。唯一可能求生的方法，只有尽快绕回屋内。
他的床下有一把复合弓，若能及时拿到，仰仗房屋的复杂地形周旋，他兴许还有生还的可能。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他有足够的实力和幸运做完这一切。
身后再一暗，巨狼扑来，陈今身体还未偏转，只有左眼堪堪将其捕捉入视野。
心唰得冰凉。
他知道巨狼很快，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血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獠牙仿佛闪烁着寒光。
陈今咬牙，做一个向右的假动作。
巨狼果真中计，向右探爪。
陈今立刻硬生生往左扑去，险之又险地与利爪擦过，反手一刀划伤其左前肢，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他心脏剧烈跳动着，大口喘息，除了力气瞬间耗费大半和有点疼外，一切都很美好。
键盘就搁在胸下，热得发烫，他看眼刃口流淌乌血的西瓜刀，露出傻笑：“嘿嘿，不亏。”
低沉而浑浊的嘶吼，从陈今身后响起。
犬科越打越兴奋，越受伤越狂躁的本能发挥作用，巨狼头顶黑气剧烈翻腾。它低下头，裂缝孕育出第二道漆黑气刃，急速射出。
不会有第三次了，因为陈今已避无可避。
但他胸下压着的键盘，终于炽热如太阳。
“主人，危险！”
焦急而干净的女声从身下响起，视野突然翻转，陈今从俯视大地变为仰望天空，身上撑着一个似曾相识的少女。
淡橙红色的短发利落，鲜红色的丝绸手套轻薄而柔滑，上半身穿着简洁严实一丝不露，下面却是右短左长的不规则裙，最短堪堪遮住安全裤，最长保护膝盖还有余。
少女的大腿上绑有一圈小刀，刃口锋利异常，让人不禁担心万一出点意外，这些锋利的小刀是否会伤及少女自身？
气刃划开衣服，割裂血肉，橙发少女脸上闪现一抹痛楚，张嘴想要痛呼，却立刻紧紧咬唇忍住。
陈今愣愣地看她，眼前的少女虽然发色橙红，但其模样和自家妹妹有六七分相像，并且同样给他血浓于水的亲切感。
恍惚之间，他险些真以为这是他那个长不大的妹妹。
酷似舍妹的橙发少女深呼吸一次，忍住背上的痛楚，道：“主人，请稍等，我现在就去解决它！”
她站起身，素手在大腿小刀处一抹，一柄柄刀都消失不见。手腕一翻，指间却忽然各夹紧四柄。
她转身看向嘶吼戒备着的巨狼，莹润的杏眼中满是愠怒。
陈今这才惊觉少女受伤了，后背伤口三十厘米见长，黑气丝丝缕缕，像在侵蚀她的生机。
他想到什么，连忙低头看，键盘包装变成一地碎纸片，准备寄给妹妹的机械键盘无影无踪。
再抬头，橙发少女消失了。
陈今心猛地一跳，忽然想起那款机械键盘的特点：初代光轴，按键无声（注①）。
不远处，巨狼发出哀嚎。
一柄柄小刀在它周身划过，明明急速割裂了血肉，却寂静无声。巨狼的四肢被划断，双眼被戳瞎，心脏被搅碎，身体砸在地上，无力嘶吼。
它竭尽最后的力，想朝陈今发射出最后的气刃——
一把刀笔直刺进黑色裂缝。
巨狼身体骤然僵住，口中发出极其微弱的呜咽。
终于，失去生命。
头顶裂缝里的黑气瞬间暴走，将方圆五米笼罩，爆发出的大量黑雾像要吞噬下一个宿主，发疯般朝少女涌去。
橙发少女迅速退后，指夹刀柄，面色肃穆，镇守黑雾与陈今之间的阵地。
黑气滚滚翻腾着，似见寄宿无望，十余秒后缓缓缩回巨狼的体内，只留下直径五米的死地，证明它曾爆发过。
见状，橙发少女神色稍松，手腕一抖，狼血划出数道笔直的红线。
小刀寒光凛冽，滴血未沾。
第二章 往生之晶碎片
手往大腿一拂，小刀归入皮套。
橙发少女迅速跑到陈今面前，低下头，焦急而自责道：“主人，对不起，都怪我没有保护好您。”
陈今无意识地抓一下地，没有抓到键盘，只抓到一手纸屑。
他定了定神，松开纸屑，担忧地道：“你的背……”
“我很好，谢谢主人关心。”橙发少女虽是这般说，但仍微不可见地皱一下眉头，痛楚从微表情中一闪而逝。
陈今敏锐捕捉到这一丝变化，心中当下有了估量。
“能转过去，让我看一下伤口吗？”他问。
橙发少女毫不犹豫地答应，转过身，将伤势展现。陈今沉心看着，不由自主皱紧眉头。
很严重，不是寻常意义上的伤势，少女的伤痕里黑气弥漫，丝丝缕缕好似活物般蠕动。黑气在不断扩散，虽然缓慢，但肉眼可见，让人触目惊心。
陈今想伸手触摸，然而刚一接近，黑气就如发现珍馐般探出几十只触手，让他立即放弃打算。
他看向巨狼的尸体，其体型虽然依旧壮硕，但似乎比生前小上一圈。不知为何，这具尸体给他古怪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上前试探。
为性命着想，他强压下这一想法，天知道这是不是黑气吸引人过去寄生的手段。
如果黑气侵蚀的是生机，当肌体细胞彻底失去活性，寄宿在体内的黑气会怎样？
陈今陷入思索，没能想出答案。
“你知道这黑气是什么吗？”姑且抱了一分希望的，他问橙发少女。
橙发少女往左撇过四十五度头，对他轻轻点头说：“嗯。虽然具体不清楚，但这应该是一种侵蚀生机的力量。而且……它一直在试图，进入我的心脏。”
少女说着，好看的柳眉再次不自禁颦起，心脏无时无刻不被侵蚀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陈今陷入沉思。
“有什么办法吗？”他问。
少女摇头：“我不知道。”
这下有点难办了。
陈今再次看向巨狼尸体，这么一会儿过去，尸体给他的吸引力减弱了些许。这究竟是什么原理？是黑气消耗完尸体仅存的生机渐渐衰减，还是其他暂时不知道的东西作祟？
他无意识地捻搓头发，十几秒后做出决断：“走，我们回去。”
他牵起橙发少女的手快速往回走，进屋先把门窗反锁，然后放下西瓜刀，与少女进入二楼房间。
卧室内，橙发少女听从陈今的吩咐，半脱下衣服，红着脸趴在床上，不时发出轻哼，雪白的脊背轻轻颤抖。陈今坐在床沿，用他能想到且家里能施展的一切医疗手段和器械药物，为少女仔细消毒、包扎。
但很快，他将工具放上床头柜，紧皱眉头：“不行，完全不行。”
无论他使用何种消毒方法，那丝侵入血肉的黑气始终无法消除，还数度因为他的接近试图将他缠上。常规药物和医疗手段对这丝黑气根本毫无作用，虽然早有预料，但当预料成真，陈今心中只有无奈。
“那个，我可以忍——”橙发少女小声地说着，话还没说完，就痛得蹙起柳眉，不得不中止说话。
陈今捏紧镊子：“你的身体恢复能力怎么样？”
橙发少女摇摇头：“我的身体似乎，不能自行恢复。”
陈今闻言，心中叹息，右手无意识地揉搓着左手虎口，割肉这个选项也行不通。
他看向满墙柜的键盘，直觉告诉他，这些键盘都被封印了，但直觉没告诉他怎么解除封印，更没告诉他怎么治好橙发少女的伤。
那股黑色的气，又到底是什么？
陈今感到焦虑，再次想到那匹巨狼，这次还想到毒蝎子。有一个被蝎子蜇伤后治疗的偏方，是将那只蜇人的蝎子磨成浆糊，涂在伤口处，据说很快就能好。是真是假，他没试过，并不知道。
也许黑气也能这样以毒攻毒？
陈今的神情阴晴不定。
终究，他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
“穿上衣服，我们出去一趟。”
他急匆匆地放下镊子酒精棉，再次下楼，橙发少女连忙穿好衣服跟上。
再一次来到巨狼面前，陈今还是第一次极近距离观察这匹死去的巨狼。满身的刀刃创伤，精准而残忍，呈现出一种血色的唯美，让人着迷。尸体更小了，原本有一层楼高，现在只剩半层楼，带给他的吸引力也薄弱太多。
即便如此，巨狼体内的黑气也察觉到他的靠近，贪婪地伸出黑气触手，想寄宿入他的身体。
陈今伸出手，想试探巨狼体内的黑气状况，却好似铁块被磁铁吸引般，突然插进黑色裂缝，让他始料未及。
橙发少女面色大变：“主人，不要！”
陈今也神色一变，他感到有一股阴晦邪恶的力量，迅速聚集到他手中！
阴晦，邪恶，充满腐质感，令人作呕。
它想顺着陈今的手侵入心脏。
陈今的视野迅速暗淡，声音隔绝，色彩消失，只余一片压抑而浓稠的黑暗，压迫沉闷跳动的心脏。
心跳声愈渐微弱，
他几欲窒息。
就在这时，一道生机突然从心脏中出现，伴随白光后发制人般绽放，驱散黑暗，包裹黑气。
黑气在挣扎，陈今能感觉到它在挣扎，它想冲破封锁，冲进陈今的心脏。白光却像一张百密无疏的网，任它左冲右突，也不放过分毫。
时间仿佛过去几个春秋，其实只过去一个瞬间。
色彩飞速涌入，杂音聒噪，五感恢复如常。
没等少女出手制止，陈今便收回右手，巨狼尸体眨眼间便成了毫无水分的狼肉干渣，随他右手的抽离瓦解，化为灰堆。
他重重喘息数次，心跳咚咚得剧烈。
良久，待心跳声渐渐平稳，他摊开掌心。掌心中，三块给人缥缈而神圣感的破碎结晶安静，只有米粒大小，绽放着祥和而微弱的白净光华。
不知怎的，他的心中闪过一个词：往生之晶。
的碎片。
陈今握住三颗米粒，看向橙发少女。
这三粒晶体碎片，似乎是用巨狼残存的生命力包裹住那股令人作呕的黑暗力量，通过某种他不知道的方法凝聚而成。也正是因此，巨狼才会在他的轻轻一触下，尸骨无存。
巨狼给他的吸引力原来是这个原因？
陈今陷入沉思。首先可以肯定无论宿主死活，黑气都有强烈的吞噬他的倾向，其次巨狼给他不断衰减的吸引力，是在其死后，与此同时巨狼的身体也在不断萎缩。
或许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他只能在死亡的黑气宿主身上，才能得到这种给人感觉很好的碎片。这个结论不一定完全正确，但在信息缺乏难以验证的当下，它是最谨慎无误的判断。
陈今闭上眼，舍弃过于消耗大脑资源的视觉，将更多的大脑资源调用到思考上。在无边际的黑暗中，他的思绪转速加快，同时，一个奇异的白色光点出现在他的意识中，光芒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暗淡。
“这是？”陈今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身前的巨狼骨灰堆。在他的感知中，那里明显有什么，但肉眼看不见。
“主人，怎么了？”橙发少女急忙问。
“你感觉到这里有什么了吗？”陈今指着身前的骨灰堆问。
橙发少女立即看骨灰堆，蹙起眉很认真地观察，半晌后愧疚地摇头说：“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陈今闭上眼睛，沉思片刻，光点浮现，比先前更暗淡，仿佛再过不久，它便将消失。
这到底又是什么？
陈今心中有些烦躁，他很讨厌超出掌控的事，尤其当它们一件又一件，出现得如此频繁。
眼见光点将要泯灭，他心一狠，双眼紧闭着伸手抓向光点的位置——从下往上抓，他的手中还有三粒往生之晶碎片。
手心传来温热，意识的一片漆黑中，光点化作纤细的线，顺着现实中陈今的手臂上流，钻入心脏。
如同明悟般，一道信息在他心中出现：
【敏感】
睁开眼睛，手心的往生之晶碎片少了一粒，那正是温热传来的地方。
“主人？”旁边传来橙发少女小心翼翼的呼喊。
陈今看向她，明明还是同一个视野，他却能从少女的脸上看出许多之前看不见的情绪细节，担忧、畏惧、倾慕，还有自卑……
为什么会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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