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思考者》免费试读_大S丨西格玛

第一章

没有声音，也没有一个固定的光源，错乱的四周混淆了我的五感，却保留了最无用的秩序。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的眼睛告诉我，这里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如同毫无意义的废话一样。

周围似乎是空的——这就是我对这个环境的第一感觉。这个地方可能大，可能小，但我不知道，这里太空旷了，甚至我在这里几乎什么都看不到，没有任何对比，也就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过，我猜这里可能很大吧。

我能很轻易的捕捉到视野极限似乎有着什么边界一样的东西，但我无论如何移动，都似乎无法更靠近其中任何一个方向，也无法远离其中任何一个方向，它们就好像本来就是那样不远不近的笼住我的。

笼住，我么？

当我试图否定这一命题时，毫无疑问，我只能通过实践。但说到移动，我目前的移动方式似乎也是很奇特的。虽然我依旧能感受到我的四肢，可我在移动的时候它们似乎并未动作，就好像我在漂浮着前进一样。实际上，我除了能感受到我的躯体存在以外，我似乎已经无法对他们再去产生任何影响了。

我可以修改我的视角，但我并不能感受到颈脖肌肉的活动。而令人疑惑的是，无论我如何修正视角，我都无法直接观察到自己的身体，尽管我的肢体存在感告诉我，它们的确还存在。这种矛盾的错乱感和对于空间的一无所知叠加在了一起，铸成了一道混乱的秩序感。

理所当然的，我对于空间的掌控感很快就出现了偏差和迷失，这里似乎没有重力，我可以很简单的颠倒自己的视角，并修正自己在这个空间里——如果这里能被看做一个单独的空间的话——的坐标与方位。更令我困惑的是，我对于时间的感官似乎也在不断的被模糊化。这里的时间流动感太微弱了。

是的，我已经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脉搏或心跳等较易观测的生物钟，甚至我对呼吸系统的循环过程都已经失去感知，而这里又几乎是没有任何肉眼可分辨的变化的。我心中的绝对时钟在失去校准机制后可信度很显然的在逐渐下滑，特别是在这种地方。目前，我对于时空的感知力已经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点。

但之所以我还能保留一点点的时空感，之所以我还能确认周围的空间不是绝对空旷的，则是因为我眼前的它。

是的，它，就是我现在正面对的这个，巨大的，刻有（也许是印有，不过谁在乎呢？）白色的阿拉伯数字的酡红的正二十面体。

和毫无意义的空旷的四周不一样，我可以确认我的确可以自主靠近或远离那个看起来就让人心生畏惧的庞然大物。通过多次试图靠近和远离那个柏拉图多面体后，一开始的戒备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可是我在戒备什么？常理来说，那不应该是一个绝对的死物么？

那个大家伙直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做出任何应激举措，它就是一个本来就没有那种反应的死物，我还在担心什么？

实际上，我想我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我不清楚我那不知是否还存在实体的身躯是否还需要补充能量？如果是，我如何在这个明显不存在其他任何可供我（至少是我知识范畴内的）补充能量的区域内维持自我的存在？如果不是，那么，的确可以庆幸我无须立即面对死亡，但我目前一切行动的能量来源又为何，是否与那个大家伙有关？

我不知道，实际上，我似乎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我不清楚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我甚至几乎失去了有关过去所有的记忆，就好像我本来就没有那些记忆一样，虽然我能很简单的感觉到哪段时期里我所拥有的只是一片空白。但很奇怪的，我似乎保留下来了一些模糊的感官，以及一些知识性的记忆，这的确很神奇而无法解释，但它确实是发生了。

那么，这会不会和那个明显是这个空间里唯一例外的原始存在物有关？我不清楚那个存在的本身究竟是什么，尽管我并非一个好奇心过剩的人，但我想，这可能是我在这个空间里少数真正可做的事情罢了。希望它能提供一些信息或线索，我想到，在我靠近它的时候。

没有犹豫太久，我被迫在这个环境中做出了选择，尽管它或许有些冒险——我开始逼近那个大家伙，实际上，如果可能，我甚至打算去直接接触它。

在靠近时，我似乎又隐隐察觉到一丝不正常，为什么，为什么我似乎对这可能到来的危险毫无恐惧或担忧呢？要知道，接下来我要面对的，可能是直接的死亡，或是揭露出那残酷而不可避免的，永恒的寂寞啊！

但是，就是没有。

虽然不清楚原因，可我似乎并没有探寻自己过去的意愿，也没有对于未知的好奇或者说对于固化不变的现实的反感。换句话说，我根本没有任何去触碰这家伙的动机，但我却还是去做了，这看起来相当诡异，可我却并没有违和感，我想，这本身就是一对矛盾的，值得怀疑的行动，但那又怎么样呢？

一边靠近这家伙，我一边费力的尝试着思考。

靠近它花费了我想当久的时间，也许是因为我移动缓慢，也许是因为距离遥远，不过，都无所谓了。

我眼前的正二十面体可能比我刚才在远处粗略观察时猜想的大小多的多的多，在远处观察时，由于没有其他参照物，这个奇异漂浮体看起来不过是两个拳头大小，只能让人模糊的感觉到它体积的庞大。可只有当我试图靠近后才发现，若做一个外接球，则这个球的直径至少有300米。

这意味着若以这个家伙的体积做一个等容量的器皿，则这个器皿内部完全可以容纳两个拼成八面体的胡夫金字塔，也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而仍有大量盈余的空间。

但为什么我会想到金字塔来类比眼前的场景？

算了，反正没有人会在意的，这不过是我的第一想法罢了。

我眼前的这个正多面体是一个精致的家伙，是的，我更偏向于“精致”而非“宏大”来形容它。虽然它的确大的令人震撼，但是这种无聊的描述完全无法掩盖住它美丽的光芒——无论是笔直的棱线疑惑是繁杂而刻有时间气息的古朴感都如同最好的标识，它们和光滑但充斥着阴阳刻的，泛着类金属光芒的诸面交织在了一起，不，这不是能用语言形容的美丽，而身为人类的我却只能尝试用“语言”来理解我所看到的画面，何其悲哀。

可如若我能观察到这家伙的话，光源是什么？

没有，是的，没有，但是我还能莫名其妙的看见。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打乱我毫无意义的思绪后才发现我似乎已经无法再去观察任何其他地方了，而在我注意到这一点之前，我的双眼已经紧紧的锁在了这家伙上。身体，如果我看不见却能感觉到的部分依旧能如此描述的话，似乎也在不服从指挥的情况下继续贴近这个大家伙，而我没有生出半点反感。

当我真真正正的贴近了这个大家伙时，一种不知来源的欣喜感涌了出来。这似乎不太对劲，可我却半点反抗的行动与思想都没有生成，错乱感在我脑中一闪即逝，很快就如同入水的小石一样，引起了点点涟漪之后变永恒的消失了。

尽管我的肢体似乎已经不可视了，但我还是能感到，似乎只要在往前一步，我就能触碰到它，不，我只需要半步就可以！这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的大脑和肢体的不协调似乎能让我更好的体会这家伙的美丽，但我似乎觉得，这还不够，我还想靠得更近，甚至直接去抚摸它！我的脑中已经别无他物，手指也不自觉的伸了出去。

我真的去做了，不管会有什么其他的后果。

我想，即使我之前没有下定决心，我也会去摸它的，这是必然的结果。可无论怎样，这里的我的假想中的指尖已经探了出去，似乎触碰到了这个庞然大物，可我似乎又没有任何实感，只是眼前仿佛被黑纱笼住。

纯粹的黑暗蒙上了我的眼，尽管只是一瞬间。下一刻，我的眼前就现了一片连绵的黄沙，灼风似乎拂过了我的脸颊，突然却又合乎情理。

我惊愕的缩回了手，瞬间，我回到了那个巨大的虚无之中。淡褐色的光似乎又一次笼住了我，我的眼前也不再有那大漠一片。我有些迟疑，就好像刚才的不过是臆想出来的幻觉一样，虽然我很清楚那不是。

看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占据了我全部视野的庞然大物，它如同一架古钟，平稳的运行在这不知名的空间内。静滞了片刻，我又一次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漆黑，那是没有生命的一片生机。

我似乎很喜欢刚才的周围，我喜欢它的空旷，喜欢它的神秘，喜欢它本身，因为，我看到了那几个身着诡异祭袍的白色人种，是的，并非是它的深色同种，而是字面意义上的非近现代着装的白人在这荒漠中行进，所以，我爱上了那里。

我还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无论指代的是那个空间，或者说这片像是幻想出来的沙漠一样。

可是，我周围的环境尽管依旧是陌生的，但它却的确是精致又美丽呀。

第二章

保罗高更有一副名画。他作画时的所想所思我或许无法知晓，但是仅仅靠这些笔触所透露出来的点点讯息，我想，可能在某些时刻，我们是一样的。过去的我经常浪费一上午的时间，只是用来慢慢品味它的色块和线条，这也是我花费时间最长的一幅作品了。

不过今天我想到的并不是这幅画作本身，而仅仅是它的标题。很多人误把这幅画的标题当做了形而上学的基本问题，并大肆宣传，尽管它并不是。可对现在的我来说，貌似没有比它们更好的问题来解决我目前的情况了，所以

我是谁？

我从何处来？

我将到哪里去？

这本来是很简单的几个问题，但很不幸，我却给不出一个，甚至是半个答案。

是的，哪怕是“我是谁”这个答案我甚至也无法给出任何回答。这真的很奇怪，因为哪怕只是描述一个符号化的名字，诉说一些我见闻范围内的我的独有特征，我都无法做到，哪怕是敷衍性的。不，更确切地说，我似乎是突然之间失去了对于“我”的感官，换句话说，我似乎失去了我的自我认同感。

记忆还是记忆，但是却好像是别人家的抽屉一样。

我明明可以很轻松的回忆起我曾经看过那些书，打过那些游戏。我也可以回忆起我和某人的交流，哪一天中我的心情……但在这种回忆中，我好像不是我，反而更像是一个单独的，游离在外的意识体一样。我似乎是在用一个特别的角度在我身体外观察我自己的，如果那个在我记忆中从未离开我的感知的家伙就是我自己的话。

因为，可笑的是，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现在的我失去了那种，每个人天生都具有也必须具有的自我认同感。或许这个表述不甚严谨清晰，但是，很显然的，我根本就不能正确的认识到，“我”指的究竟是谁。尽管我明明很清楚的记得有过这么一个人，他和其他人一样平凡长大，平凡和其他人交朋友，平凡的做着那些平凡的人该做的事情。

他和我共享了一个名字，一个背景，一个世界。

但那真的是“我”么？我又究竟是什么？我不知道。

可是，如果那不是“我”，“我”又是谁呢？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这些破碎了，逻辑混乱的言语。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些话语究竟是什么意义，不过，那都无所谓了，我眼前的，就是，也应该是我所见的。我强迫自己脱离这种毫无意义又不可能有结果的思考，我强迫自己试图正视我遇到的可能是现实的眼前之物，也就是这片广袤的沙漠。

我似乎是在进入这个世界后立即获得了一具新的肉体一样，我不清楚为什么我能知道，但是这种区别于之前在未知空间中的停滞感的感受，不，我无法描述它，我只能说，我就是知道。

当然又一次注视着这片沙漠时，这是我第二次直面这里，但不同于对于美景的欣赏，我只有着刷文综考卷的忧伤。

这不是什么强迫性的题目，也没有一个标杆需要我去攀爬，但我还是自发的去推理（如果这能被叫做推理的话）我目前的处境。这片沙漠周围没有特征性凸起的高山，没有随地可见的杂草，单单这一点可能并不能排除很多地方。但如果再加上那几个并没有斯拉夫人标志性的深陷的眼眶与高挺的鼻梁的白色人种，我就能很快的确定这里的地理方位，如果这里还是地球的话。

如果非要对应的话，这里只可能是乌拉尔山脉以西的区域。

但是，不要忘了，欧洲仅有的几片沙漠在现在和历史上的处境，要是真有这么一片像我眼前这样的沙漠，早就被确切的记录下来了，而不是像这样，我对它一无所知。

我重新确认了一遍，确定我之前的观察是无误的，然后给出了我的最终裁决：这里不是塔韦纳斯，本纳斯或雷恩，更不可能是欧洲的其他沙漠了。而这是一项和上述推论矛盾的结果。

所以很自然就能推导出，上述推论有一项非为真命题，而疑点最大的毫无疑问是无条件的确认这里依旧是地球。

即使假设这个世界并非与我时代相同，至少就过去的历史而言，想找到真正的白皮而不是棕皮就必须到欧洲来。几乎所有的欧属非洲殖民地都是靠海的，用来保障物资和信息调动的快捷。如果是美洲殖民地的话，我就更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让那群移民过来的老爷这样发疯，别忘了，除了那些士兵以外，几乎每一位殖民者都还有着不错的社会地位。

而未来，如果没疯的话，未来是不会存在几个穿巫服在沙漠中蹦窜的家伙的。

那么，我想，我可能来到的是一个全新而陌生的地方了。这很好，想到这里，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思考着，就好像本能一样。似乎因为不适应这种失去躯体认识的存在形态，我的逻辑其实有着不小的漏洞——实际上，这看起来更像是我在思考之前先设立了一个我预期的结果。我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我却隐隐觉得这件事对我，至少是原本的我，好像应该很简单很熟练一样。而我也似乎有意的忽略了很多因素，强迫自己把结果推到成这里并非我曾经熟悉的世界。

实际上，我自己也有些惊讶，为什么我如此容易的推导出这里并非我曾经所熟悉的那个，我生活过很久的世界。这真的很奇怪，它完全不符合弗洛伊德的潜意识准则，可我却又能没来由的相信它的确是有依据的，甚至是，强迫自己相信，这里绝不是，也不可能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尽管当我试图回忆那所谓的“依据”时，我的大脑又会开始发出苦痛的吼叫而打断了一切以至于我半点证据也无法提取。

这真的很诡异，但我却又毫无理由的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思考下去了，我想，我只不过是在尝试着解决我在哪里这个问题而已，虽然得出的答案看起来没什么意义，但至少是个答案。而纠结“我是谁”的话，恐怕我这辈子也不要想再去做其他事情了。

为了维持思维的清明，我摇了摇头——虽然令人困惑的是，我的视角并没有跟随移动。可我略微镇静下来后，我很容易的就理解并自愿的接受了，这片土地完完全全不属于我待过的旧世界，也许，出于一种不可知的原因，我是真的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想到这里，我有些不安的晃动了一下手指，因为这里似乎风还没有起。

可是，为什么？我问到我自己，为什么这里是新世界这一情报会让我感到兴奋？不，更确切地说，是知道这里并非原先的世界后，内心如此的快乐？如果如此，是我通过某种我不清楚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的？或者说我其实很讨厌过去？

我不知道，但也无暇在这个时刻继续把精力集中在这种问题上，或许它的确对于某些人来说很重要，可是，对我来说，所谓的世界不过是我能感知到的一定范畴内的空间概念，所以，这里和过去没什么两样。这里依旧是我的世界，这里和过去的世界其实是没有什么不同的，虽然可能会遇到一定的障碍，我想。

似乎我自己也在尝试着说服我自己，强迫我去忽略掉那个巨大而空旷的奇异空间，那个不可思议的造物，忽略我这很可能是穿越的既成事实，忽略掉那些本该被注意的一切。我都无视掉了，这不像是粗心带来的疏忽，反而刻意的感觉更浓厚一些，所以，为什么？为什么会存在着，欺骗自己的存在？

但“我”又一次强行打断了这条思绪，自顾自的开始思考起了所谓的“现实问题”。这是逃避么？我不知道，可我为什么要逃避我自己？我的思考真的是我在进行么？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这是否说明，即使是思考也不能证明“我”真实的存在呢？若如此，那么存在的究竟是谁呢？单纯的这个思想么？或是还存在其他“主体”？

真伤脑筋啊，我想，试着去搔抓自己的头发。但我失败了，出于未知的原因，我没能正确的执行这个连婴幼儿都能完成的简单动作。

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我才发现，我似乎无法控制我的躯体，以至于我目前连移动甚至于切换视角这种行动都无法执行。我真的是“存在”在这个世界么？

而当一个生物，无法理解“自己”是谁，无法理解“这里”是哪，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存在”，它还能被称作“活着”么？或者说，他其实已经消逝了，只是他自己意识不到？

所以“我”是真实存在的么？

和“缸中脑”不一样，普特南已经自己解决了在这个假设下的问题，但如果我们不能获知我们对于外界应激的真假性呢？例如，外界如果提供的不仅仅是只能替代真实的感觉材料，而是真假混杂呢？

那么，目前这个不清楚自己存在的存在，存在于未知地域的“事实”本身，是事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