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志奇》免费试读_快绿居士
序章 无稽之言,敷演故事
这是小说开卷的序章。作者自言:因为我天生身患“九阴锁脉”之绝世奇症,全身筋脉闭塞,内力无法运转;体质虚弱,无法锻炼外家功夫,所以,虽然我处在这个武道盛世,已生活了一十八年,但至今却没有可以安身立命、行走天下的一技之长。纵然我出生、受教养于一个武学世家,却因为身负奇症的缘故,无法练武,只能入宝山而空手返,让人徒自感伤和嗟叹命运对我的不公平。
因为无法习武,所以我时常留意于文事。在这个世人中盛行“唯武独尊”思想的现代世界,习文实在是一件让大多数世人都瞧不起的事。市井俗人,常常笑贫不笑娼,而又常常笑文不笑贫,因为贫者或有富贵之日,而文者却再没有强大之时。然而,虽然大陆各国都有“崇武轻文”的民风,但各国皇家与鼎盛世家教育后代的时候,除了以武为主之外,同时也会以文为辅。督促子女练武的同时,也不忘让他们习读文家经典,这是因为在文道中,也能领悟到人生真谛和大境界,可以和武道相辅相成。因而,皇族和大家子弟,多出武文双全之辈。文道之事,实在是不应该被世人所轻视的,而作者也姑且借此聊以自我安慰。
生在这样的世界,而又身患这种病症,真可以说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我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为此痛苦不已。幸而,在我生而为人的一十八年里,族中的长辈们对我都十分宠爱,同辈们也都对我敬爱有加。不少族中长老曾亲自、或者拜请高人来医治我的病症,可惜此奇症千古罕闻,为我治病的人,一部分努力到最后却不得不承认无能为力,另一部分因为各种各样药材的太过稀奇,还有炼药的太过难以成功而半途而废。而我在众人的一次次叹息和惋惜声中,反而从最初的迷失和痛苦里,渐渐地豁达起来。
生在这样的世界,却偏偏有一副不能练武的身体,那么上天生我又有何意义?以前的我总是望天长叹,却一直无法回答。任何一种答案恐怕都只是我可怜的自我安慰。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就像我的一位知己曾安慰我时说的那样,“天生我材必有用”,自己不要放弃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时来运转”,就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人生之事,世道之事,常常瞬息万变,谁又能说得准未来?而其中的酸甜苦辣,哪一种不是每个人都要至少尝一遍的?自宠辱不惊,尽力做好自己想做的、该做的,和力所能及的事就是了。
那时,她这么说完,我看着她从未施脂粉的如黛眼眉,再转头看着天边缓缓飘动变幻的白云,苦笑,随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未来”——或许经过数年之后,在这个问题上,某一天我会豁然开朗,那时我才能知道,我现在所遭遇的这些,对我来说,是祸是福。
而此次,我受族长之托、师尊之命,来将这一段奇人、奇事写成小说流传于世,让我觉得,或许上天生我,就是特意让我来做这件事的吧!
各位亲爱的读者,您道此书从何而来?所记又是何事?且听在下一一道来:
大陆风俗:凡是满十八岁刚成年者,都要暂时离开自己的家,凭己力游历四方、闯荡江湖、行走天下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亲身见识这个世界的世事、人情,同时也在这个过程中开始参悟“己之武道”。大陆自新公历开始,就几乎是人人练武,民风十分彪悍。因此,这种“鹰式教育”的习俗得以传承、延续了上千年。
在参加完家族成人式后的第二天,我受到族长召见,说是有要事托付。等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议事大厅,却发现除了族长之外,我的文道老师“无稽子”也在场。
我恭敬的一揖,说道:“不知道族长召见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族长温和地对我说道:“随意坐吧,不必拘礼。”
然后,她向我的老师“无稽子”微施一礼。老师轻轻抚着及胸长的白胡须,微笑着说道:“还是由你来说吧。”
“失礼了。”
族长转向我,说道:“大陆的习俗,想必你是清楚的。只是你从小无法习武,如果让你离开家族出去行走,不啻于羊入虎口,凶险万分。因此我与令师商议,要将一事托付给你,命你留在族中完成此事。此事他人或许皆不能为,但交与你,怕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我心中十分疑惑:什么事情交由我一个不能练武的无用之人来做,是再适合不过?虽然心中如此想着,但我还是站起来躬身一礼,说道:“族长和老师但有所命,晚辈自当尽心尽力。只是不知道二位尊长有何事要吩咐学生?”
族长微笑着示意我先坐下,接着仿佛追忆往事一般,缓缓说道:“约二十余年之前,那是一个英雄辈出、波云诡谲的时代。那个时代的英才,多如天上繁星,而其中最闪耀者,也不似别的时代那样,仅有那为数不多的三三两两。那真是一个群英璀璨的好年代!那时我才二十出头,但是所遇到的人之不凡、事之奇异,却是我平生仅见的。”
“……后来,十八年前,即你出生的那年,发生了一场浩劫。那场浩劫结局之惨烈,直可与两千多年前的灭世大劫相提并论。那场人为蓄谋十余年之久的浩劫,在发动之时,未曾毁天灭地,未曾焦土千里,却在一日之内,使得天下苍生,十去五、六……很多族人……还有我的不少朋友,便是因其而丧生……”
族长说完,脸色十分憔悴。我从没见过这位以坚毅和温柔闻名天下的女中豪杰也有如此伤感的时候,不敢去直视那张凄美的脸庞。
族长幽然地继续道:“那场浩劫中,很多英雄人物曾为拯救大陆众生于灭绝之危机而竭力奔走,而我也有幸忝列其中,和众英杰一起竭尽我的绵薄之力……不幸的是,那次浩劫,远非人力所能抗衡,大部分的英雄俊杰,都因此而殒命,犹如夜空中的流星,燃烧出一道耀眼的光芒,照亮众人眼前之路,片刻便消逝不见……十余年来,我一直命人收集他们的生平所为,希望能将他们的事迹流传下去。哪怕不为大家本身之奇异,为了大家曾为天下黎民而流血牺牲,也不该让彼人、彼事被历史长河湮没,默默无闻。而那场浩劫的缘由和结末,亦可警醒世人,不重蹈此辙。”
族长黯然神伤地说完,不再言语,犹如深深陷入了久远的记忆中一般。老师轻轻拍着族长的后背,说道:“接下来的,还是由我来说吧。”
“妃雪家族收集情报的能力天下无双,这是世人公认之事!这些年来,各位俊杰所做的各件事,家族都已经收集、调查得十分清楚详细。族长并已托我,将各人各事之间的牵扯关联,一一勾勒清晰,编述成一册。现在我便将它托付与你。”
说完,老师从袖中拿出了一册书卷递给我。我恭敬地双手接过,但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打开书册。只见前数十页,简洁的记载着数十位英雄俊杰的生平,族长之名也赫然在列。其后是以春秋笔法,依照时间顺序,什么人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所做的事有什么缘由有什么结果,诸如此类,又洋洋洒洒百余页。原文十分之长,现将前几页七个人物的生平摘录如下(文言文为家师所作人物判语,括号内为族长朱字批注):
戾烈燚
戾烈宗族年轻一辈中的大哥,为人冷静而沉着,做事稳重,骨子里桀骜不驯但处事却谦和,对弟弟、妹妹们关怀备至,故而是年轻一辈中大多数人人心之所向,下任族长的最有力候选人之一。(但依其本人言行,其心似乎并不留意于此)
在戾烈宗族面临灭族危机的时候,为了杀退追杀族中老幼的众敌,而使用了一门秘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召唤出强大的鬼神来战斗。此战之后为忘忧所救,但鬼神附身无法剥离,且附身的鬼神会不断削减宿主的生命力,故而只剩不到三年的寿命。戾烈宗族的灭族危机解除之后,走上了寻找剥离附身鬼神之方法的旅途。
……
燚者,追求完美之事物。不屈于困境,不堕于荣华。暴戾于起,理智于行。完美即相对,相对即完美。(使相对立的二者亦达到和谐共生,即为理想。)
忘忧
神秘忘氏宗族千金之一,憨痴百态,笑容可掬。平生所学甚多,尤其擅长医人。
幼时,其父常年带之行走于各国贵族圈之中。其父死后,隐居深山。(此处为自言。因其为“隐世一族”的忘氏族人,所以出身资料绝大部分无从考查。)
在戾烈一族的灭族危机中帮助了戾烈燚。其后和他结伴而行,一同经历过很多冒险,共同作战,相互信赖、相互依靠。一起游历过大半个大陆之后,留下一张字条,不辞而别。之后两年内,一直隐居于人族领地和兽族领地之间的“半兽人国度”,经常帮助被压迫的半兽人,后被半兽人们尊为女王。再其后带领半兽人各部落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
……
忘忧非无忧,有忧而忘,方是至高境界。憨乃慧之外衣,看似无心,却似有心。真者,假者,实者,虚者,莫之辩而使其意自见,为慧之奇人。
(忘者,亡心(王心)者也。忘氏宗族之人到了某一年龄段时,会失去所有情感,成为毫无感情之人,此即为“忧”。忘忧后来成为杀戮过多的“血腥女王”而被大陆诸国联合起来讨伐。大陆第五次魔王大战时,死于戾烈燚怀中。)
戾烈神
戾烈一族年轻一辈中出名的“武痴”。生性嗜武,为人略微暴躁、冷酷,却远非冷血之人。幼年时被一位神秘的流浪剑客传授了一套特殊的武学,从而掌握了“波动”之力。
(“波动者,世间万物之力也。”——《入门篇》。即使是看似静止之物,亦处于永恒不断的运动当中。而利用这种“万物永恒不断的运动”来战胜敌人的武学,即为“波动剑技”。)
十八岁时,修炼进入瓶颈,为了追求波动之极致,自毁双目,从而开启了“心眼”,以更清晰地感受世间波动之力。“灭族危机”中作为主要战力之一活跃在战场上,因为强大的表现而被不少族人认为是“年轻一辈中武力第一”。之后离开家族,挑战各地出名的高手,百战不败,名动天下。二十八岁,因错杀无辜之人而心负愧疚,于次日比武时惜败于成名已二十余年之久的剑侠,从此隐居深山,不问世事。(传闻其隐居是为了忏悔;也有人说是因为比武失败,从而潜心修炼武学以期再次挑战;亦有人说是因为在长期的比武中领悟了新的剑技,于是隐居,潜心研究。)
……
神者,善假(借)者。假力于物者,勇;假力于人者,智;假力于自然者,神。故曰大道法自然,人亦如是。痴者,大器之佐。人非圣贤,纵圣贤亦不免有过,善省己身,正视己过,知错而必改,可称神、圣。
戾烈逆
戾烈一族年轻一辈中的“怪才”,为人高傲而隐忍,做事果决。不喜欢使用传统的刀剑和武技,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知道枪械的存在,从而使用枪械作为战斗武器,并将族中武学与枪械结合,创造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战斗方式。(其人亦热爱发明,现今数十种枪械及机械,便为此人所创。)
十五岁进入当世最好的武侯军校学习。后在“灭族危机”中担起军师的职责,为戾烈宗族的存亡起到部分关键性的作用。之后进入军队,从炊事兵做起。二十二岁因屡立奇功,被破格提拔为准将,封子爵。后来参加诸国联盟讨伐“血腥女王”的战役,战功卓越。战后退伍,致力于在族中推广枪械和机器的使用,并建立了“怪物”佣兵团,此后一直以佣兵团团长的身份活跃在大陆上的各种冒险之中。
……
世间非理想乡,亦非修罗场。事物存两面,必有所遵循之处,亦必有所逆之处。逆者,非非也,循正而逆,即为发展。超乎其外,遁乎其中,可谓为人处世之妙。
戾烈风
戾烈一族年轻一辈中,被族中长老们认定为“百年一见的天才”,极其聪慧但为人喜欢懒散,不喜拘束。
在“灭族危机”之时,在族中数位长老的带领下,保护族中老幼躲入深山避难,途中亲眼见到族人在眼前被屠杀而无能为力,从此奋发,潜心武学。擅长使用多种武器进行战斗(随身携带多种武器),遇敌时视人而变。后游历四方,成为游侠,除恶扶弱。
……
风者,不可拘束之物也。无色无形,然人皆可感知其存在,一如“侠义”。弱时仅能扶柳,强时摧枯拉朽。不见其形,但伏其名。强握于手则无,顺其势而乘之,则千里不留行。侠之大者,心怀天下黎民。
妃雪宁
妃雪家族年轻一辈中最出众的英杰之一,为人温柔而坚毅,贤惠而善谋断,心胸宽广如海,可纳百川。被族中公认为下任族长最好的候选人之一。
幼年时,喜爱收留流浪的小动物,故而一屋之内,尽是猫狸兔犬;又喜欢在家族后山中游玩,满山野兽,即使最凶恶者,也愿意和她亲昵,俯首帖耳。
年少时,跟随父母云游天下,遍交豪杰。亦曾被不少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赞道“此女日后必成大器,所成者或不让吾等”。
十八岁后游历天下时,和戾烈燚、忘忧等一起经历过很多冒险。忘忧不辞而别之后,因为家族急事相召而返回家族。后来半兽人各族建立国家时,给了忘忧和半兽人们非常大的帮助,被半兽人尊为“一国之母”。
……
宁者,如屋脊之护家中人丁。温柔且坚毅,母性之长;谋断与心胸,谁言须眉独专?其小者,护一家;其大者,护一国。不因强而宁,因宁而强。宁之至境,天下安宁。
难成
出生于江南一户普通的家庭,出身平平,为人豁达而不喜张扬,嗜读书而擅思考。(非常不擅幽默。表面上给人以平凡之感,行事上亦不出众,却是拥有“稀世之志”之人。在此点上,众英杰亦远远不能及。常常不争而胜,又不胜而使人心服,而他人未尽解其能也。)
父母皆是督基教的虔诚信徒,故而从小便接触神学,更熟读诸子百家经典。常常在当地大教堂的图书室中流连忘返,而所读不仅仅只限于神佛之学、圣贤之书。世间万象,无所不喜,而择各领域中的大成者反复读之,毫无门户之见。
成年之后,游走天下时,和戾烈燚等人相识。后与妃雪宁惺惺相惜,互相视为知己,彼此间情愫逾友,亦止于友。
自言体验世间各地种种不同的人情、世事,以作为写作的素材。常常以自己的智慧帮助他人,助而不取,故而被助之人常念其德。(吾等从未见其动武,所以不知其武功底细。只知有他在之时,即使他看似什么都没做,事情最后也会得到圆满解决。)
……
其志愈大,其成愈难,其难愈多。世人皆见有用之用,稀知无用之用;皆见有为之为,稀知无为之用;皆见名利、权势、顺境之福、之乐、之幸,稀知无名、穷困、逆境之用。不取人生之福、之乐、之幸,而择其难,为无为、用无用,取其实,而不取其宾。志之大者,在乎天下;志之穷者,助天下而不取天下。大志无言,直面诸难,穷亦不退,变不离仁,难多逾常人,而大器晚成。难成者,因难而成。
彼时,我仅仅只是将前十来页大致浏览一遍,心中就已经十分意动,然而我却也不敢贸然将此事接下。心里踟蹰之间,我边俯首斟酌词汇,边开口说道:“族长之托,师尊之命,晚辈本应该是义不容辞,只是我心中尚有顾虑之处,所以还请二位尊长宽恕学生的斗胆直言:其一,晚辈才疏学浅,而且从来没有写过此等长篇小说,怕自己笔力实在有限,不堪负此大用;而且笔力倒还是其次,集一个时代的英雄豪杰于一书,各人所做的事相互关联、相互影响,而时势、英雄,彼此间又相生、相克,如果要将其中种种错综复杂的脉络,描写得清晰、完整,丝丝入扣,那么非胸有丘壑之人不能写。但晚辈年纪尚轻,远没有如此大能,也不敢狂妄而放豪言。唯恐自己力有不逮,到时辜负了二位尊长的重托。其二,诸位英雄豪杰的生平所为,虽然都已经记载于此,却也只是录其大概,并没有一言一行都十分详细。而他们的所言所行、所思所想,必然有很多奇异之处,不和世间常人相同。而晚辈被收养于鼎盛世家,成长于高楼深苑,求学于象牙之塔,不知道许多人事的复杂艰辛,世事的沧桑变迁,以自己阴微鄙陋的见识,去度测和私创诸位英杰的一言一行,他们所作所为的缘由和用意,则恐怕会将他们写得粗鄙俗庸,不能够尽显他们的奇异和大才大能,反而会贻笑于天下有识之士,唐突了先人的英灵。”
顿了一顿,我继续边沉思边说道:“老师为文坛泰斗、皇者贤师,如果能亲执生花妙笔为诸位英杰著书,那么这两点就不足为虑了,更兼能相得益彰。但二位尊长却将此重任交予小子这个末学后生,学生心中着实不解。非是晚辈惫懒,有意推脱,只是还请二位尊长明示,以解心中疑惑。”
斟词酌句地说完,我抬头正视老师,却发现他正微笑着连连点头,再看看族长,她也是面带笑容,似有欣赏之意。
族长似乎已从刚才因为往事而神伤的状态中恢复,优雅地微微偏着头,微笑着对家师说道:“如何,我说得不错吧?”
家师点头,微笑不语,默默地肯定了族长的话。
旋即,家师轻抚长须,缓缓说道:“然,亦不然。世人之中,喜欢读理治之书的人甚少,而喜欢看风流野史、臆淫奇幻这类书的人特多,而我一生为人师表,如果著书的话,其中必定有很多教化之言,就算我愿意写,恐怕世人还不愿意看呢!而如果硬要让我作市井俗言、村夫俚语,那么恐怕又是会画虎不成,却犹如男孩子上花轿一般,岂不是会让人让己都哭笑不得?”
说完,家师“呵呵”大笑。族长和我也都忍俊不禁。
“而且老夫一生治学,首重便是严谨,但以之来写小说,却未免会让人觉得理据有余,明快不足,使人觉得行文沉闷,读来如食鸡肋。更兼老夫落笔,常常化繁为简、简中存繁,故而世俗常人往往难以理解字词、句读之间的妙处,就算只是实录其事,世人也难免会觉得老夫笔下的诸位英雄豪杰难以理解,而过于夸张和理想化。倒不如由你来写,更能贴近世人的思维和观念,笔下人物更能为世人所理解和接受。”
“至于你方才所说的两点不足之处:如果说没有胸含丘壑之大能,则我已经将其中的种种脉络,都一一勾勒清楚,顺之而写自然就能够水到渠成,以你的文才,这点勿需担忧。至于后者,有云:圣贤著书,传意重于传言;史官作传,传德重于传行。若是能够将英杰们之意、之德传诸于世,又何必去汲汲于他们的一言一行?且又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反而言之,如果能够画骨,那么虎就会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如果知道人心,那么人物就会形象饱满、入木三分。现在诸位英杰的‘骨’与‘心’皆在此书册之中,你笔下的言行纵然有偏离的地方,也不至于会相差甚远。你可放心去写,勿虑、勿虑!”
我长揖道:“夫子之言,令学生茅塞顿开!”
此时,族长也开口说道:“方才你的那一段话,条理清晰、鞭辟入里,以此观之,纵使你眼下年纪轻轻,尚无大能,但假以时日,想必亦可因文道而成大器。你目前所缺,正是经验与见识,正好可以借此来锻炼一二。而且,我看着你从小长大,对你比任何人都更了解——遇事先思尽不足之处,再探进取之诸道,你的聪慧和稳重,早已远超同龄之人。故而我与令师商议之时一致认为,此重任非你莫属!”
族长微笑着继续柔声说道:“不论如何愚笨不肖之人,愿意学习、肯下功夫,假以时日也终会有一技之长可安身立命;而世间也总不缺乏天赋异禀、超越众人的强者。然而不管是聪明还是愚笨,不管天赋是高还是低,也不管能力是强还是弱,唯有动心忍性却都是最难,而这是大成者必须具备的资质之一。论文才、论天性、论心性,纵观家族年轻一辈,你是最令我们放心将此事托付之人。”
面对二位尊长的如此信任,我忽然想起了从小到大他们对我的种种疼爱,心中不禁涌起万分感动。随后感动凝聚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坚定。我再次躬身一礼:“既蒙二位尊长如此错爱,晚辈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当我退出议事大厅,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了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后一句话顺风飘到了我的耳边:“因果循环,因缘轮回,这,也是一种宿命吧?只是不知有生之年,我能否再见他们一面……”
交托既定,族长便命人在家族的属地内选择一个远离尘世喧嚣、僻静清幽之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之所在,为我专门盖了一座书斋。更得家师亲笔题匾,命之为“落英轩”。家师也曾亲自为此书取名为《无稽春秋》,而我也名之为《落英志奇》。我在落英轩中,每天对着家师所编叙的书册,以及那满屋满床的原始情报,早起晚睡,枕书被卷,批阅百余日,彻底理清了脉络,这才动笔,将此书流传于世。
落英轩主于新公历2045年。
第一章 戾烈族难,雏鹰炼羽
一.1、假事真言
故事开始于逝星地区。逝星地区是天朝国北方的边疆,共由三个成犄角之势的大省组成,北接兽国和广袤无垠的葬天沙漠,以及被称为“半兽人国度”的无法地带,是天朝国历来的军事重地,也是“神魔遗脉”之一戾烈家族的封地。早在天朝国建国之前,戾烈家族便已世代镇守此地,为东方的人类抵御北方兽人的侵略。再加上“神魔遗脉”七大家族的超然地位,是以前朝建国之初,勾陈大帝便将此地封与当时的戾烈宗族族长戾烈诩,并赐予了调兵的重要信物——“龙符”,使戾烈家族拥有在兽人入侵时可以不过问朝廷,直接从附近的数个大省征调兵民、物资的权利,以示勾陈家族与戾烈家族之间的永久盟约与信任。
自从在第二十九届“万族首脑会议”上,大陆各族各国首脑共同签订《大陆全面停战公约》(简称)以来,至今已过去了一百六十余年。在这一百六十余年中,大陆上再无大战,各族各国摆脱了笼罩千年的战争阴影之后,文明与社会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和进化。而其中的佼佼者之一,正是天朝国,当真是四海升平,绝大多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老有所养、幼有所长、壮有所用,不比历来史官与野史作者笔下粉饰的太平。而逝星地区,在几任具有雄才大略的戾烈家主的精心治理之下,也相当繁荣昌盛。而其中最繁华之处,当是逝星首府——朝霞城。
这几日,正是四年一度的盛会“朝霞武道大会”召开的日子,城内城外商旅络绎不绝、昼夜无休。大陆各国的民风都十分尚武,将比武视为家常便饭,将能够战胜强者视为一种荣耀,也将能观摩强者之间的武斗视为一种殊荣。而举办武道大会,不仅是让天下武者们有一个举世瞩目的,一较高下、互相交流习武心得的平台,也是一来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二来也通过大会选拨栋梁之才。只要大会的天朝籍优胜者愿意,并且身家清白,便能够就地封官的例子,百余年来数不胜数。更有甚者,虽然不幸输了,但被各门各派的高人欣赏其资质,破例收为弟子的实例也屡见不鲜。是以大陆上,想要扬名立万的,垂涎丰厚奖金和珍奇奖品的,欲报效国家、平步青云的,还有想将家中子弟送入名门学习的无数武者们,都纷纷慕名而来。甚至于不少人为此专门寒窗苦练十年,只为在大会上一展英姿。
却说今天刚好是预选赛的最后一天,此时正轮到青年组之间的比试。只见几个比武场上,数对年纪相仿的少年厮杀正酣。虽然年纪都不大,但精彩之处,也不比成人组之间的武斗逊色多少,令观众席上时不时的就有人发出惊叹和赞赏之声。反观裁判席上的几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却十分的从容淡然,只是偶尔也会点头微笑,以示欣赏。
不多时,一轮比试结果尘埃落定。趁着中场休息的时间,裁判席上两位资历最老的老者聊起了天:
“今年大会的参与者,好像比往届更多咯!”身着白衣,名为“甄炎”的老者感叹道。
“是啊!只是我留心观察了一下,怎么却不见戾烈宗族那几个最出色的孩子?”身着紫衣,名为“贾弑”的老者问道。
“那几个孩子今年可都没有参加。”
“这却是为何?想三年前的大会上,那几个孩子初次亮相之时的惊艳,老夫至今记忆犹新,如今正满心期待他们时隔三年后,会有如何惊人的进步。”
“我又何尝不期待啊!只是这几个孩子,偏偏都与众不同得很。就拿神儿来说吧,你可听说,上个月他居然自毁双目,只因武功修炼到了瓶颈?”
“这孩子当真是个武痴啊!只是为练武而自毁双目,却也骇人听闻了一些。这孩子练的,莫非是某种魔功不成?”
“非也,非也!”甄炎呵呵一笑道,“只是这门武功却也真的是奇异得很,神儿自毁双目后,数月停滞不前的修为一夜间突飞猛进,仅仅才过半个来月就好像比以前更强了几分。为练武而毁双目,虽然骇人听闻了一些,但能有一个武痴到如此地步的晚辈,老人家我也颇觉欣慰啊!哈哈哈!现在他仍未完全适应‘心眼’,掌握不好力道,怕下手过重,误伤他人,所以便婉拒了大会的邀请。估计他正和往常一样,在家族后山里拼命锻炼吧。”
贾弑听闻有理,便也不再细究,转而问道:“那逆儿呢?听说数天前他刚从京城的武侯军校回来,正逢如此盛会,却怎么也不来参加?”
“逆儿这孩子的想法,时常古怪得很。老人家我是真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想法咯!大会不来参加,反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鼓捣那些奇奇怪怪的发明。前天他竟然把自己家的房子炸塌了半间,大家担心他的安危,冲进房里一看,只看见他满脸焦黑地站在一片狼藉里,一脸沉思的样子。大家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半分钟后却只听见他很平静地说了一句‘原来问题出在这里’,然后跟没事人一样继续低头鼓捣,我们几个老家伙就赶快退了出来。”
“怎么?那东西威力有如此巨大?”
“我们是怕烧坏了这把精心保养的胡子!”甄炎抚须笑道。
贾弑会心一笑,知道逆儿这人天性如此,便转而继续问道:“那风儿呢?”
提到风儿,甄炎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让我猜猜:一定又是躲哪里偷懒去了吧?”
甄炎苦笑着点了点头。
“哈哈哈!你们这几个桃李满天下的老夫子终于也碰到解不开的难题了。”
“唉——老夫当了一辈子老师,从来没见过天资如此高的学生!几乎不管什么招数,只要在他面前演示过一遍,他便能领略其中精髓之处。妙的是竟还能举一反三,马上在原有的招式上演化出几种不同的变招来。这孩子真的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啊!可是我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放荡不羁、难以管教的学生。我们几个老家伙说起他来,都是又爱又恨呐……”
某处的山坡上,一个少年正仰面躺在草地中央,似乎是在睡觉。一个草帽盖在他的脸上,看不见他的容貌。明媚的阳光轻轻地洒在他和他身边的草地上,一阵清风吹过,柔弱的草儿们缓缓卷起一层一层绿色的波浪。阳光的温柔抚摸,绿草的清香,宁静的午后,睡着的少年,和谐又让人心静的画面仿佛一杯甜度适宜的下午茶。突然,少年坐起来打了一个喷嚏,脸上的草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带着玩世不恭表情的俊美的脸。他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揉了揉柔顺的头发,随即又躺下了,拿起草帽盖在脸上,继续呼呼大睡。
“这三个孩子的行事风格,倒是也符合他们各自的脾气秉性。只是老夫不解,燚儿在几人当中,是最晓分寸、懂进退的;更何况他是族长的儿子,这么重要的大会,就算心中十分不想参加,他也一定会过来应个景儿的,怎么却连他也不来?老朽原本还期待他能蝉联今年的青年组冠军。”
“燚儿到初陨林接应他三叔去了。”
贾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呵呵,是了、是了。这孩子和他三叔还是那么要好!”
甄炎压低了声音:“他三叔这次回来,据说是探听到了非常重要的情报,可惜飞鸽传回来的信上却未说明是什么。估计兹事体大,必须面呈族长。”
贾弑神情微凛:“莫非兽人又有什么动作?”
“按信上所写,兽人选拨了一支精英兵团,约一百来个兽人大小军官,在一个月前进入了葬天沙漠,不知意图何为。”
贾弑沉思了一下:“莫非他们是去寻找那传说中的宝藏?”
“那也不一定。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觊觎那传说中的宝藏,结果却都是一无所获,不少强者更不幸葬身沙漠之中,或是从此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他们只是去寻找宝藏,那我们倒可心安一些,怕只怕他们另有所图。”
“怕什么!葬天沙漠即诡异无比又凶险无比,他们能不能再走出来都是个未知之数。就算他们能横穿沙漠到达这里,凭区区一百多个兽人,又能有什么作为?大不了老夫豁出去这把老骨头,替你们消灭了就是!”
甄炎轻轻一笑:“何劳尊驾动手!如今的逝星地区,在连续几任贤能的家主一脉相承的治理下,多的是精兵良将,纵使兽人真能横穿沙漠,只怕刚走到边关就已全军覆没了!”
正聊着,几个比武场地上已多出了数对少年,正各自捉对较量着,叮叮铛铛的武器撞击声不绝于耳。
“只顾自己聊得尽兴,却差点把正事给耽搁了。”
两位老者笑着把目光移回比武场上,只见数个场地上都斗得十分激烈。其中有几位少年更是技惊四座,十分出色,引得观众们阵阵喝彩。两位老者也是看得频频微笑点头。
“那个身着白衣的孩子很不错,招式简洁而精准,应该还保留了真正的实力。更难得的是招式比拼之间急徐得当、进退适宜,这份稳重倒是不得多见,让人不禁想起四年前,和神儿进行最后决战时的燚儿来。”
甄炎笑道:“比武不仅仅是斗力斗勇,同时也是在斗智攻心。若单论武力,四年前神儿与燚儿相比,其实要更胜一筹,但燚儿最后能险胜,靠的正是这个。如果将神儿比作大将之才的话,那燚儿便应当比作是帅才了。”
“不错,不错!”贾弑点头称是。
再看场上,那个身着白衣、胸前丰盈的女性参赛者已经取得明显优势,接着她从容地一拳把对手打出场外。
贾弑轻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虽然少了戾烈家那几个众人期待的孩子,令人觉得大会黯然失色了几分,但难说今年不会出现同样天赋异禀的孩子来。你我且看今年的这些参赛者们会有如何精彩的表现,也好择其优者收入门下。能作育英才,正是如你我者之美事也!”
“正是、正是!”
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皆抚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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