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法师古达》——白斩流

第零章

火。

那是一团火。

人类文明上的第一团火。

它驱散了黑暗，带来了光明。

人类因为火的存在而蜕变，火因为人类的存在而传播。

有了火，才有了人类文明的起始。

但火可不是温顺的羔羊。

它猛烈，而炽热。

它可以燎原。

数千年前，一场猛烈的火，点燃了整个大陆。

那是一场地心之火。

灾难起始，大地颤动，岩浆喷涌。

席卷整个大陆的地心火，带来的是地面无休止的震颤，撕裂，和蔓延开来的大火。

人间无处不是炼狱。

伴随着大火，整个大陆几乎四分五裂。

树木因此干枯，石头因此崩裂，生灵涂炭。

那时候，凡人们一度以为世界将要就此灭亡，一切都将重新来过。

他们放弃了逃亡，因为无处可逃，因为整个大陆都陷入了浩劫之中。

但，还有神灵会拯救凡人。

一场传说之雨就此降临，它把蔓延整个大陆的，猛烈无比的大火熄灭了，大地的颤动也随之停止了。

传说那是神灵降下的雨，它来自神灵居住的地方，是神所饮用的神水。

它的降临，为整个大陆带来了希望。

它不仅熄灭了火，还给人间带来了神性。

在这场大雨之后，超凡者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随之出现的则是各种各样的超凡事物：神术、巫术、邪术，祝福、预言、诅咒，魔兽、灵植，幽魂……

各种各样超出人类认知的事物。

人类，从此进入了超凡纪元。

而超凡事物的诞生，伴随着的是信仰的兴起。

传说，受到那场大雨洗礼的所有生命，都或多或少地获得了神性力，而那场大雨覆盖了整个大陆，所以……

当时还幸存的人们，几乎全部都是非凡者！

在今天的人们看来，那时候可以说是一个群魔乱舞的时代，一个混乱的时代。

灾难刚刚过去，新的秩序需要建立。

而非凡事物的诞生，则为划定秩序的过程增添了许多的血色……

混乱、无序、野蛮、原始、激烈……

几乎所有负面的形容词你都可以用在那个年代。

那曾是一个人均超凡者的“辉煌”过去，许多人因此便愿意将那个时代称为人类的“光辉年代”。

但是仍有少数真正的学者和史学家的存在，他们更愿意中肯地称之为：“混乱的超凡起源年代”，因为那其实并不算是多么光彩的历史。

而且也并不是人类一家独大的年代。

毕竟那场传说之雨所赐福的并不只是人类。

无数的生灵收到了赐福，变成了一些……很特别的生物。

它们有些变得比以前更加巨大，有些获得了奇怪的能力，有些则获得了特别的属性。

人们传说，不同能力的产生是因为神性力的不同。

神学家们则对此给出了较为合理的、逻辑上通顺的、能够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一种解释。

即：传说之雨是由所有神灵一同降下的，而神水本身仅仅只有无属性的神性力，只有经过神灵们的赐福之后，才会赐予沐浴者超凡之力，而不同的神所能赐福的超凡能力互不相同，并且赐福的接受者也不同，所以才会产生无数能力不同的超凡者。

在超凡起源年代，无数超凡者雨后春笋般出现，可他们又迅速消失。

因为那是个群魔乱舞的时代。

神性力给所有生灵们带来了许多改变:能力方面的，性情方面的，以及食性方面的。

并且神性力对人类的影响更加剧烈，因为超凡者所获得的不仅仅是各种各样的能力，还有各种各样的欲望。

能力千奇百怪，欲望却都差不多。

超凡催生了欲望，欲望亵渎了超凡。

在欲望的推动下，超凡者们彼此争斗、掠夺、屠戮，这让本已无序的大陆变得更加混乱。

混乱持续了数百年。数百年间，无数的超凡者死去，他们的孩子又继承了他们的神性力，继续与他人斗争。

终于，在数百年后，超凡者们以大陆上的巨大裂口为界限，划分出了五大帝国。

五大帝国的第一任皇帝陛下共同签署了和平条约，从此互不侵犯。

自此，人类开始了漫长的文明发展。

他们开始发展文学数理，开始研究超凡力量。

旧的时代已经过去，而新的，则需要人类的不断接触、学习和归纳。

因为世界已经改变了。

除去人类之外其他生物的习性、食性、物种之间的关系变化，等等等等，都需要人们去不断适应，而且物种之间的优胜劣汰也在不断进行。

人类之间的优胜劣汰在五国成立后已经基本结束，因为人毕竟是“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停止战争。

可它们不会。

只有经过了漫长的时间推移之后，这种变化才能渐渐稳定，形成新的生态系统。

万幸，并没有特别突出的生物能够取代人类的地位，人类还是位于食物链的顶端。

这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

因为自从“混乱的超凡起源年代”开始，就有一批人在散播一个恐怖的预言:人类即将被取代。

他们信奉神明，却认为神明并不偏爱人类，那场波及整个大陆的灾难便是神灵们对人类的惩罚，而那场雨，则是为了帮助其他的生物拉进与人类之间的距离。

乃至直接取代人类的地位。

当然，事实证明了这一切都是那群疯子无意义的空想与臆测。

神灵果然更加偏爱人类，人类从那场传说之雨中所获得的赐福，远比其他生灵来的更加……纯净，浓厚。

人类就这样一直继续高傲地自认为万物的主宰，并肆意妄为，直到那天。

那天，历史上第一个有记录的，非超凡者诞生了。

他同数千年前的普通人类一样，没有任何超凡能力。

他只是一个凡人。

在当时，他被看做异类，被认为是亵渎了神明的象征，连带着他的父母，乃至整个家族都受到了他人的排斥甚至攻击。

还好他的家族足够强大，也对他足够宽容，没有将他遗弃，否则，大衰退的发现时间还会更加延后。

是的，那仅仅只是超凡起源以来有记载的第一位凡人。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事实上，从他开始，陆陆续续地，许多地区的家族开始承认新生儿失去超凡能力，而且愈演愈烈。

人们不得不宣布：大衰退时代到来了。

大衰退时代的到来，将人们身为“万物主宰”的傲慢击溃了。

因为他们惊恐地发现，只有人类之中产生了大衰退。

于是之前宣扬人类将被取代的那批人又出现了，他们自称终亡会，并且有发展壮大的趋势。

他们认为这是神灵逐渐收回人类身上的神性力的结果，认为神灵并不偏爱，甚至厌恶人类。

从那时开始，超凡者愈来愈少。

许多人一度以为那批人说的是真的。

但神灵们可从未说过不爱人类。

又一天，一户普通人家诞生了新生儿，他很正常，与别人没什么不同，却在十岁的某一天，突然晋升成为了超凡者。

整个国家都因此震惊，整个大陆都为此沸腾！

原来神灵并没有抛弃人类！

从那天开始，超凡者与普通人的比例基本保持了稳定。

许多人为此痛哭流涕。

就在这期间，有一群真正的学者，他们向王庭递交了一份震撼的报告。

原来衰退不仅仅只是存在于人类之中，而是存在于每一种超凡生物之中。

区别是，在人类社会之中，普通人有生存的机会，当衰退大范围开始的时候，人类承认了衰退并且保护好了那些普通人，让他们不至于死去。

而其他生物之中的衰退，因为它们少有情感作为支撑，所以许许多多衰退了的普通物种还未被发现便被其他生物吃掉了，所以人类没能意识到衰退不仅仅是发生在人类之中的。

直到衰退的范围愈来愈大，大到简单的弱肉强食已经掩盖不了这个现象为止。

这份报告被迅速传递到了五国王庭，短暂的商议过后，五国联手颁发了一项全大陆适用的法律：抵制终亡会。

由于之前的大衰退的事实，五国的默不作声让终亡会有了嚣张发展的时间，如今破除了谣言，想要处理他们却变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当然，他们不可能有超越五国的势力和影响力，销声匿迹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几百年前，整个大陆再无终亡会活动的迹象。

人们就此开始稳定发展。

直到今天。

第一章

克猎得起床了。

现在是春天，五点多钟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但是他必须得起床了。

克猎是个老猎人，芸芸众生中一个普普通通的猎人。

身为猎人，他和其他普通人差不多，每天都有自己的活计要干，所以他也习惯了早起。

但是今天他起来的有点儿早了，因为他一直都没怎么睡好。

因为他身边这个陌生男人。

这个男人很神秘，他穿着裹着全身的灰黑色破布斗篷，戴着兜帽，胸前有一块十字架形状的乳白色锁扣，他的脸上还有一块白色面具，上面花纹繁复，左侧眼眶部分有裂纹。

他，是一个超凡者。

克猎长这么大从没见过的超凡者。

克猎不敢惊动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屋子，开始喂狗。

不同于许多猎户，克猎只养了一条狗，但只要有了它，克猎就不需要别的帮手了。

尽管它其实根本不能算是狗。

它是一个妖魔种。

这一点从它的长相就能看出来――蜥蜴般的身体，布满全身的细密鳞片，粗壮的后肢和细小的前肢，半米多长的尾巴，以及超大的水汪汪的眼睛。

但是这不妨碍克猎喜欢它，也不妨碍它喜欢克猎。

因为它救过克猎的命，一如克猎为了它离群索居。

出了屋子门，克猎来到后院开始给它准备吃的――一整条黄鹿的腿。克猎知道它喜欢吃肉，也从来不会在这方面吝啬。

卸下鹿腿，克猎走到它的窝旁边开始小声叫它：“斯嘎尔，起来吃早饭了。”还拿鹿腿碰碰它的鼻子。

斯嘎尔睁开眼，张嘴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然后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克猎的手。

克猎抱着它的头亲密了一会，随后起身准备去看看那位非凡者。没想到的是，那位非凡者已经站在他身后正看着他。

“你们感情不错。”非凡者说到。

“额……”克猎有点冒冷汗，他不太清楚这位非凡者想要干什么：“事实上，我和斯嘎尔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了，非凡者先生。”

点点头，非凡者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里。克猎没问他要去干什么，他也不敢问。

昨天晚上，这位超凡者忽然就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要求在这里暂住一晚。

克猎本来不想答应的，但是架不住对方给了他钱，不算很多，但是也绝对不少，大概相当于他正常打猎一周左右所能挣到的钱，而对方的要求，仅仅是住一晚而已。

克猎没道理放弃这个赚钱的机会，他孤身一人，离群索居，肯定要为自己的晚年早做打算。

而且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因为有斯嘎尔在他身边，他自己也是个经验老道的猎人，短刀和弓箭他都用的还不错。

那位超凡者在进了屋子之后，并没有直接休息，他吸了吸鼻子，走向了后院。

斯嘎尔在后院。

最开始克猎有点紧张，他怕斯嘎尔伤到对方。不是谁都像他一样能够和一个妖魔种和平相处的，斯嘎尔也并不能接受除了他以外的几乎所有人类。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是一个超凡者。

他只是慢慢走近斯嘎尔，似乎完全不害怕也不担心。明明斯嘎尔已经露出了尖利的牙齿，也很明显十分戒备。

那个陌生人的右手抬起，遥遥指向斯嘎尔，随后斯嘎尔就慢慢收敛了戒备的神色，低伏的身子变得不再绷紧，咧开的嘴也闭合了。

斯嘎尔居然就这么放下了对陌生人的警惕，克猎觉得自己有点懵。

他看着陌生人走到了斯嘎尔的身边，甚至伸出右手抚摸斯嘎尔的脑袋，斯嘎尔则做出了十分享受的样子。

克猎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是一位超凡者。

他不知道这位超凡者想干什么，他只看见斯嘎尔已经放下了戒备，他害怕失去斯嘎尔。

还好，那位超凡者只是摸了摸斯嘎尔的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他起身，回到了屋子里直接睡下了。

那位超凡者休息的时候不脱衣服，不摘面具，只是双臂环于胸前，坐在一旁就睡下了。

事实上，克猎此时对于这位超凡者的惊讶更多于害怕。因为他所听闻过的超凡者们，无一不是高高在上的，在他们的眼中，普通人基本都一样，连注意的必要都没有――他们甚至不认为普通人和他们是同一种生物。

但这位显然不同，他不仅敲门，还愿意付出钱财作为自己住宿的费用，而且对他和斯嘎尔的态度明显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不歧视普通人，不会对妖魔种动手的超凡者。

这可真是太罕见了。

克猎以前从没接触过超凡事物，除了斯嘎尔，他只听别人讲起过超凡者，与他面前这位的行事作风完全相反的那种。

他不知道哪一种才是超凡者普遍的做派，正如他不知道妖魔种是不是都像斯嘎尔一样讨人喜欢。

但是他明白一件事，就是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位超凡者来过自己这里，正如他从未让别人知道斯嘎尔的存在。

一切关于超凡的事物都有着极大的危险性。

这是常识。

克猎虽然没有读过书，但他不傻。克猎从遇见斯嘎尔的时候开始，就从未让别人知道过斯嘎尔的存在。就连他自己，也是等到他独身一人之后，故意喝了一场大酒然后装作进山打猎的样子，让村子里的人以为他死在了山里。

从那天开始，他就和斯嘎尔相依为命，一起生活在波希多尔山之中，从未被人发现。

直到昨天这位超凡者的到来。

但还好，这位超凡者并不同于他印象之中的超凡者，他很……平易近人，这让克猎觉得自己的平静生活应该不会被打破。

克猎已经开始老了，他已经不像从前的自己一样，喜欢惊险刺激的生活了。

他只想在自己老到不能陪着斯嘎尔一起狩猎之后，去离这里最近的坦桑镇安心生活，用他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至于斯嘎尔……只能让它留在波希多尔山中了，没人能接受一个妖魔种在镇子里面的……

除了昨天那位超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