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心问天涯》——秦千叶子
第一章 我要上山去
第一章我要上山去
“若不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谁愿意卖自家的儿子啊。掌柜的,这几年,年年征战,到处都有饥荒,我们这些人口贩子也不好做生意啊。”
襄州一处客栈里,一个人口贩子正带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跟客栈掌柜的讨价还价。这个孩子是被从巴蜀卖到襄州来的,年纪到了八岁,家中父母还没给他取名字。家里兄弟有八个,陆陆续续都饿死夭折了,只剩下他一个,本想好好养大,没想到官老人收了地,牵走了牛,家中唯一的营生也没了。父亲想着,若是卖了他,家中还能有几两银子,这小子日后进了别人家也能过上安生日子,就算是做工去,也能讨上一口饭吃。
一家人思来想去,含着泪把孩子托付给了镇上的人口贩子。人口贩子一路从巴蜀问到了襄州,一路上都没人愿意养了他。宋朝连年战乱,百姓已经是无暇再顾及其他人的日子了,甚至是大家府邸,都不再收下人。人贩子本想到了荆湖就把他丢给乞丐们,也算是让他有个地方落脚,但这一路上不知怎么的,就对他有了些感情。在荆湖停留了三日,人贩子咬咬牙,又带着他去了襄州,想要再试一试。这几日,就到了这缘聚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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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去,我们这不要人了,买不起!”掌柜的听人贩子说了这么半天,还是没有要收留孩子的意思。
人贩子讲得口干舌燥,一时间也上了头,怒道:“今天我就把这孩子扔你这了,钱我也不要了,只要你们日后给他留一口饭吃,我就当亏了这笔生意!”说完就甩手而去。
掌柜的一看,白捡了一个做工的小童,心中自是开心,连忙吩咐店中小二带他换洗一下领去了后厨。走之前,掌柜的好声没好气地跟孩子说:“小子,你要知道,我们收留你,不是让在这吃白饭的。今儿个起你就跟着陈三儿去后厨,学个墩子,要是做得不好,明儿就扔了你,让你去荆湖跟那些乞丐过日子。哦,对了,你有没有名字?”
孩子看着掌柜,不敢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从今儿起,你就叫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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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襄州待了一个月,六子连个萝卜丝都还不会切。掌柜的天天揍他,骂他是个不长记性的狗东西,只会吃饭,连刀都不会切。陈三儿偶尔会偷偷给六子的菜里放点客人刚弃了的饭菜,但大多数日子,六子吃得都是饭店里馊了的糟糠,掌柜的说六子就是个蠢货,下贱的命就只能和五子吃一样的东西。
陈三儿告诉六子,五子是掌柜的养的一条狗。确切的说,是掌柜的养死的第五条狗。前四个都是掌柜的真心喜欢逗弄的,可惜客栈不景气,养不活他们。后来客栈客人多了,掌柜的养了第五条狗,叫五子,那个时候,掌柜的已经不喜欢狗了。五子的死,是因为长大了吃得太多被剁成了狗肉,成了掌柜的口中的下酒菜。六子听后,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六子偶尔会想起在巴蜀的日子,曾经自己家中也有些家当。战争开始前,自己和哥哥们偶尔还会在镇子打闹嬉戏,也有小姑娘在坝子上放风筝。那个时候,六子还觉得自己活着。后来契丹人打过来了,朝廷收了六子家的粮食,又收了牛,最后连房子都快收了。六子在家常听到父母的叹气,说是这日子没法过了,朝廷的征税一年比一年高。大哥、二哥死在了北边,三哥、四哥、五哥还没长成就饿死了,六哥被卖去下了矿,矿山塌了砸死了,七哥被官兵推下了河。那个时候,六子觉得他跟着哥哥们一起死了。
六子有时候会想起镇子上的唐家,他们家虽是唐家的旁支,但也不影响他们活得富贵。官府不敢去唐家征粮,也不敢让他们的人去充军。听闻曾有个官兵喝多了闯了那唐家,唐家下人都还没见到,就被那些模样像人的傀儡给打死丢了出来。官府只敢在夜里悄摸着收了尸,也不敢闹事。唐家在巴蜀的势力太大了,他们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让巴蜀的官换一批人上任。
镇子上的唐家有个小姐,叫唐宁儿,听孩子们说。那个唐宁儿打笑就不爱与镇上的孩子们玩闹,反倒是研究起了傀儡,六岁时就做出来了一个关节能活动的傀儡,高兴得唐家老爷直说这一脉终于能有人去唐门老夫人身边学机关术了。全家上下都对唐宁儿十分爱护,有时需要买些机关零件,她想出门,老爷就派下人跟着她出去了。
六子见过他,是在六子家里彻底没了粮的时候,唐宁儿在街上给了六子一个馒头。六子说曾发誓他会还给唐宁儿,但唐宁儿听了只是笑笑,就带着下人离开了。六子只觉得这个小姑娘穿得真是贵气,心底还善良,就深深地在心里记下了她。
六子拿着馒头没吃,回家给了父母,第二天,人贩子就从家里带走了他。六子走的时候,看到馒头还在碗里,没人动过。
后来六子每次挨打,吃馊饭的时候就会想起唐宁儿,想起那个馒头。六子会问问自己,当初自己为什么没有吃掉那个馒头,若是吃了,也能对蜀地的味道有些印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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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物,你就是个废物!”六子又挨打了,这次是应该他把一盘土豆丝,切成了一块一块的土豆块。厨子今儿个回家看老娘,六子拿着大勺多放了两勺盐,还烧糊了一半。客人吃了之后让客栈陪钱,老板连说带笑地安抚了客人,回了后厨抓起六子就是一顿打。
今晚,六子连馊饭都没有。陈三儿被警告了好多次,不能在吃饭的时候进后厨,谁也不能给六子送一口吃的。厨子回了家,后厨只有六子一个人,身上又添了几道口子。
六子叹了口气,心想这日子不能再过下去,自己本就是掌柜的白捡的伙计,也不欠他什么,若是日后掌柜的怪自己不够仁义,那这满身的疤就当做是还了他的债了。前几日听过往的客人说,襄州山上有个白云观,那里的道士都心地纯良。六子就想,自己若是能做了个道士也不错,虽说是在山上有些冷清,但好歹也有粗茶淡饭能填饱肚子。
想着自己此去,也总得有个价钱让他们收留吧,便捞起鱼缸中最大的那条鱼,从后窗逃了出去。掌柜的听到后厨有动静,心想定是六子跑了,连忙跑去后厨看,那小子果然是跑了。侧眼一瞧,他还捞走了一条鱼,气的掌柜连忙叫了店里所有的伙计出门追他。
六子跑出来后,看着掌柜的先去了后厨,没人反应过来,抱着鱼开心地跑了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我要上山去,我明个儿就是山上的道士了!”
第二章 为何不是白云观
第二章为何不是白云观
六子自己觉得是跑了好久,他抱着的鱼和身上流的汗把衣服都浸湿了。但他还是笑着,至少,活成一个道士,也比活成六子要值得开心一些。但他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跑出了两个街口,陈三儿就发现了他。
“六子,跟我回去吧,我给你求求情,掌柜的兴许还能留下你。”陈三儿站在六子跟前,喘着粗气劝着。
回去?六子当然清楚回去是什么下场,他也清楚,若是陈三儿放跑了自己的事被掌柜的知道了,陈三儿会是什么下场。陈三儿只能给他剩饭,给不了他自由,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陈三儿因为自己被掌柜的惩罚。
六子在原地不肯动,任凭陈三儿怎么招手,也不往他那去。陈三儿见六子也不往回跑,准备悄悄地朝他走过去,撸他过来,等掌柜的消了气,再带他去掌柜的面前求情。陈三儿慢慢走到六子跟前,试探性地伸出手。刚牵住他,六子背后就传来了一声喊:
“快来,他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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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知道自己躲不掉了,抱着鱼钻进了陈三儿的怀里,朝着陈三儿喊道:“陈三儿哥,你就放了我吧,我真没办法在这里过下去了。你别拽着我了,我已经被他们发现了,若是这时不逃,以后就逃不掉了。”
陈三儿看着眼前的六子,知道六子是不想连累上他,心中一阵感动,但客栈的伙计越来越多,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再放走他。又转念一想:“既然六子成全了我,那我就收了这份好意,等回了客栈,我再帮他求情吧。”
便吼着让大家都过来,掌柜的也听见了陈三儿的叫喊声,扶着自己的肚子就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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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跑啊,小兔崽子,还敢偷东西,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掌柜的喘着粗气赶过来,先扶着伙计喘了好一阵,才指着六子说了这句话。
六子没说话,死死地瞪着掌柜的。那一刻看着掌柜的眼神,六子知道自己又要挨打了,那个眼神,和当年牵走他家牛的官兵一眼。六子去拽他的裤脚时,被狠狠地踹了一脚,那一脚,让六子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这一次,不知道自己要躺多久。
“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啊!”老板见自己放了狠话也没人领会,连忙喊道。
伙计们把六子围住,却都不敢动手,一个伙计唯唯诺诺地说:“掌...掌柜的,他还是个孩子啊,况且这有是在大街上,被人看见了,可不好办。”
“好啊,你们不上,那我来打!”老板喊着,他挤进人堆,一脚就踹倒了六子。见六子一脚就被踹倒,掌柜的连忙拖着自己臃肿的身躯踩踏着六子。
打着打着,掌柜的看到了缩在人群中的陈三儿,对着陈三儿喊着:“陈三儿,平日里就你和他关系最好,今儿个你抓着了他,算是你立了大功,但你也得过来跟着我一起打。”
陈三儿听到掌柜的指名道姓地说着自己,心中一紧。看着地上死死抱着鱼的六子,想给他求个情,但又怕掌柜的赶他走,这个年头,若是没了维持生计的活路,只怕改明儿自己就是躺在地上的六子了。
掌柜的见陈三儿迟迟不动手,骂道:“打啊!你不是好心吗,今儿个我就让你打死他!你要是不动手,明日你那躺在床上的老娘就没有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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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看着陈三儿,他觉得陈三儿不会下狠手打他。要是自己能撑过这顿打,伤好之后找个机会,继续上山做道士去。
陈三咬着牙,看着地上的六子,又想了想家中的老娘和锅中的米。狠着走了上去,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了,六子,我得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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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有些失落,但他怪不起陈三儿。六子自己清楚,没饭吃有多可怕,他不希望陈三儿也变得跟自己一样。
“打啊,没吃饭啊,照着头踹!”老板一边自己打,一边让陈三儿跟着使劲踹六子,“小兔崽子,还敢偷鱼,还不放开,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
六子怀里的鱼越抱越紧,身上的汗和水已经干透了,又多了好些血渍。脑子被踢得有些模糊,只觉得眼前的事物都看不太清了。恍惚中,六子又想起了唐宁儿,那个给他馒头的唐家小姑娘。若此此恩今生报不了,来世只怕是再也回不去巴蜀吃馒头了。唉,若是不打仗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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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再也撑不住了,头开始变得昏沉,身上还是在被踢踹,陈三儿也在掌柜的吼叫下越踢越使劲了。渐渐地,六子闭上了眼睛,昏迷前,好像脚没再落在自己的身上了,真好,原来死了就不会受难了,六子想着,闭上了眼睛。
“几位兄台,何苦为难一个孩子呢?”
“道长,我的伙计偷了我的鱼,还要逃走。”
“如此的话,我付钱赎了他,那条鱼我也一并要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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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一睡就是三天,醒来后,只发现自己一身素净,躺在了一间厢房里。六子刚下了床,门外就走来了一位身着乌衣的老人。老人手里端着盛着热水的盆子,对他说:“你终于醒了?”
“这里是哪里,你是阎王爷吗?”六子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十分朴素,但也像是好好修缮了一番,心头直想,即便是这阴曹地府的老爷,也要收小鬼的赋税来盖房子?
“我不是阎王爷,我是一云子,捡你回来的一个道士。”道人缓缓地说。
六子看着眼前的道人,只觉得他说话不快也不慢,像个已经得道的老神仙一样,怪不得自己会将他认成阎王爷。他下床问到:“这里就是白云观吗?”
“不是,这里是真武门。”
“真武门,道士也要学功夫吗?”
“可以这么说吧。”
“那…我也能学功夫吗?”
“不行。”
听到道人拒绝了自己,六子以为是道人嫌他没有学费,连忙说:“道长,我…我还有一条鱼,我…”
一云子打断了六子的话,笑着说:“那条鱼,也是我买回来的。”
听一云子这么一说,六子挠了挠头,又焦急,又有些难堪。为了留在这里,六子继续说:“那我可以在这里替道长打上三年的柴,生火做菜,我…我还可以…唉,道长,你让我留下来吧,我什么都可以做。”六子说完,发现自己似乎是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借口,不免低下了头,有些失落。
“现在不能练,等你伤好了,抄了三千遍道德经,我再教你习武。”一云子放下了手中的热水盆,接着说,“不过你承诺的打柴、生火、做饭还是得做,来把脸洗一下。”
听到一云子这么说,六子使劲地点了点头。只要能留下来,别说做这些活了,天天再被掌柜的第一顿也好,至少这里的饭菜不馊。
“你可有名字?”一云子见六子的兴奋劲,问到。
六子摇了摇头,说:“以前家里人没给取名字,后来被卖到客栈,掌柜的叫我六子,但那是狗的名字,他不说我也知道。”
一云子**了一下六子的脑袋,问:“你想要一个名字么?”
“有没有都无所谓吧,要是道长喜欢,也叫我六子吧。”说着,六子就拿起了手帕开始擦脸。
“你抱着鱼来的,就单名一个鱼字吧,你姓什么?”
“我好像姓林。”
“那你日后就叫林鱼吧。”
“好啊道长。”
“以后叫师父,记住了吗?”
“记住了,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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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新师父”,林鱼小声嘀咕到:“为何这里不是白云观,难道说襄州还有一座高山?”
一云子见林鱼以为自己听不见他的嘀咕,慢条斯理地说:“白云观就在半山腰,若是你想去,自己走下去便是。那里的香火钱,可比这里多一倍。”
“不不不,道长,从今以后,我就只认您一个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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