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往时》免费试读_太上白乙

农猎

其时大地有妖族，身躯雄魄，力量拔山，少有与之匹敌者，纵使之独大。其时人族懵懂，力量孱弱，而有女娲伏羲等人族大能降生，教化众生，广传文明，遂使我人族壮大。大地诸族皆敬惧此二人之强，不敢施虐于人族如前。

……

姜水之畔，央央田泽，炊烟摇摇。茅屋多处，为一小村落。

在村后再过二来里路就是渐渐高起的山丘。其上郁郁苍苍，时有兽吼，也不乏腰围兽皮的持弓或尖尖木矛的人族。这些是狩猎的男人，而女人忙着农事，采摘野果菜蔬。

一个瘦高的少年站在水田边的没膝小溪里，右手抓着一根翠绿竹子，削得尖尖的一头瞄着水里。

少年黑发散乱，仅用一根茅绳束住，脸庞清瘦，脸色青黄，赤腿裸身，仅腰间围了条野兽干皮。他在叉鱼，平日里小溪里鱼挺多，他在饿了时常来这用竹子叉鱼。

“鱼都哪儿去了？半天都不见一条。”少年咕咕囔囔道，却还眼皮不眨一下地观察着溪水。

远处小林里走出来两人，一个妇人牵着小孩的手走近。这是个脸容平常，身材却略有些粗壮的女人，右手夹着一小捆干枝，左手牵着小孩。她笑着停在溪边，说道：“太仓，又在叉鱼哪。今天有什么收获？”

“嗯。”

叫太仓的瘦高少年轻轻应了声，头却没抬起一下，怕错过什么似的。停了几息才又说道：“今天什么也没打到，唉。”

妇人笑笑，说：“今天你来我家开饭吧！你阿叔昨天打回来一只獐子，还留着不少肉呢！一会估计打猎的人也该回来了，你姊姊有你叔看着，采摘药草也不用怕遇上野兽袭击。”

太仓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唇，抬头看了妇人一眼，说道：“总是到大婶家蹭吃喝的，我都不好意思再去了。”尽管脸上很生硬，不过他眼睛里透出感激的微光。

妇人皱眉：“你这孩子，我们很想多照顾你一下，你总是这么生分。你叫我怎么让你娘放心？”

多年前就亡故的母亲被提起，令太仓感到一阵莫名酸楚涌上心头。

他低头又专注在叉鱼这事情上，看样子不打算回妇人的话。

“你记得来，给你备好分量的啊。”妇人摇摇头，轻叹了口气，牵着小孩走了。

太仓握着竹子的手僵硬起来，竹子停着半天不动，只看见他定在水中好一会。眼睛似在凝视水流，却又像失神沉思，脸上依旧生硬。他从十多年前起就是孤儿了，父亲在他两岁余时就在部落参与猎杀妖兽的活动中丧命了。母亲两年前患了重疾，即使请了部族的巫祭医治也不见有恢复的可能，强撑了半月，终还是丧了命。现在他只剩一个亲人在了……

不过几息后他就回过神来，专注于水里的鱼儿，尖竹停着，犹如瞄准了猎物的凶兽，蹲伏的身子储蓄着力量。水里这时总算见着有鱼儿出现了，个头还不小，三指宽，有小臂长短，细鳍白鳞，背上覆有淡淡青纹。它从远处出现那一刻，太仓的眼角余光就撇着它了。他目力很好，几息后就把猎物的外表看了个一清二楚，即使在这稍有些浑浊的水里。

凭着经验，太仓轻轻滑动着脚，青纹鱼倒是不怕人，见着太仓的靠近似也熟视无睹，继续扇动鱼鳍，瞪着眼睛，只是稍稍往边上靠。

近了，只有三步的距离……两步了，嘿嘿，可以出手了！太仓在刚才就已经慢慢举高了一截的尖竹刺杀而下。

嘴角泛起的一丝笑意未及完成就被惊讶替代了。

“这条鱼，有灵了！”

尖竹刺到水面之上，青纹鱼腰尾一扭，躲过竹尖，就要向前逃开。

太仓神色不动，竹子晃了晃，似乎有什么顺延着它冲入水中。

只见得水流一阵沸腾，冒出浑浊的泡泡，不久，一条翻白鱼肚的大鱼在黄色的泥水中漂浮起来。

“嘿嘿，灵力果然厉害！”

太仓弯腰用手拾起了青纹鱼，提着就走……

央央田泽，水中青禾。大雁过，山丘葱。少年一青竹，有白鳞青纹鱼，过阡陌，直往居落。

掀开木栅栏，走近简陋的木头围成，茅草为顶的小屋。里面很昏暗，若不是还是白天，走进来乌漆墨黑。只有斜竖交叉的缝隙透进来白光，只见到里面摆着几个陶罐和几把石器，一个铺着干草的泥台子，这是他睡觉的地方。

太仓走进来，想找着火石，然后去外面拾柴把鱼烤了。

“……算了，回来再找吧。”停下手，太仓又环视了屋里一圈，找不到火石的他决定还是去那大婶家里吃饭。不多想，他盖上木栅栏，提着白鳞青纹鱼走向不远处的一处稍大的小屋。

正走着，村落一边靠近山林的一头突然吵闹起来，几个在那儿玩耍的十来岁大的小童绕着一群大人欢闹着。这是村落的成年男子们打猎回来，打猎现在少了，不过每到入秋，总会有几次集体的狩猎活动，有时也是让作为刚满年岁的男子去猎杀猛兽证明自己的活动，但更多的是为了准备度过冬天的肉食。

带头的是一个肌肉虬髯的高大男人，手里抓着一把大弓，背上还有一杆木矛。此刻这头领肩上扛着一头小鹿，估摸着也不轻了，但头领似乎没有感到重量一般，信步踏上阡陌走向村中。身后一群男人也是持着大弓和身背木矛，也是或肩扛小兽，或是合力抬着较大的野兽。小孩子们跟着蹦蹦跳跳，时时摸摸死去的野兽，胆小的又有些害怕，马上抽开手。惹的一些狩猎队伍的成员取笑。

“哈哈！小豆儿，这头黄虎一口就能吞下一整个你，你看看它的牙齿。”

“它还有口气呢，不怕它张嘴咬你？！”……

叫小豆儿的小孩年龄最小，好奇下伸手摸了摸被两个大块头抬着的黄毛老虎，又最快将手抽开。此时被一吓唬，赶紧后退两步，差点让后面抬着野兽的人撞上，他连忙又退开。后面抬着一头犄角大鹿的人一阵抱怨:“嘿，你们走你们路，别吓唬小豆儿。……小心长巫让你们好看啊！”

小豆儿是村落里长巫的孙子，平素颇得长巫宠爱，吓唬他的两人一缩脖子。虽然长巫和善，但被惹怒后脾气起来了惩罚他们可不会轻。

太仓注意到的是头领身后的一个背着竹篓的纤痩女孩。那竹篓快半人高，背在女孩身上有些不协调。看着女孩瘦弱的肩膀，脸上因为赶路而稍微绷着，掩盖她双脚的疲累。

“姊！”太仓快步跑过去，“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才过了两天。你有没有受伤？”

在太仓的执拗下，同样固执的女孩松了手，让太仓背过竹篓。

头领扭头笑笑:“太仓，怎么，有我在，你还怕你姊姊被野兽叼去啊？”

太仓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这不是我姊姊之前出去采摘药草被野兽袭击，她才休养了这些天，身上的伤都没好透呢。”

“哈哈哈！就你最心疼你姊了。”

头领调侃道，男人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太仓又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女孩身着麻衣，被取笑后轻轻躲在太仓身后。

头领又道:“你们一会来叔这，我让你们婶给你们做好吃的。”

“嗯，谢谢季叔！”

头领点点头，又叮嘱道:“记得啊，还有今晚，大伙会准备柴火烤吃一两头大的鹿或是虎，太仓你可别乱跑，给我帮忙去找香料啊。”

这回太仓点点头。

一群人走进村落，几乎所有老人妇孺都赶过来了。狩猎是关乎部落所有人利益的大事，而今年的狩猎与太仓就不止是食物的利益关系了，还是太仓以后在部落里的身份转变的狩猎活动。他明天将跟随前去狩猎，证明自己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

长巫

长巫，自荒古人祖降世时起，作为人族部落的祭祀领袖存在，并被赋予了向有修炼能力的族人传授灵力修炼之法的职责。他们或男或是女性，后来因为种种因素，职责扩充增多，司职教化，祭祀，占卜，医药，指导渔猎等，一些功勋卓著，智谋深远的甚至成为部落的精神领袖。

姜水畔，太仓所属部落的长巫是一个弓着背，岁数颇大的老人，是个女长巫。具体多大岁数，出来部落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鲜少人知道了，不过身为长巫，一身修为一般为部落里最高深莫测的，寿命比常人要长很多。

太仓管这女性长巫叫:“孑婆婆。”他姐姐正跟随着孑婆婆修行，灵力，巫术，祭祀礼仪和草药等知识，以及数百年的阅历见识。大伙都知道，这是要将她培养成下一代长巫了。

晚上，村落中间晒谷子的空地上，燃起一大堆篝火，火光映着周围一张张喜悦的脸，向四周挥散着热力。

“好香啊！”

“嗯…真想咬一大口！”

太仓听到身旁几个小孩在小声嘀咕。

看着那炽烤得暗黄冒油珠的大鹿，鼻端肉香缠绕，他也不禁偷偷咽了口唾沫。

两个男人轻嘿一声，发力将烤熟的大鹿从烤架上抬下来，往人群靠近两步，停在弓背的身影前。那就是部落里的长巫，苍白头发中残存缕缕衰败的黑色，脸上褶皱堆积，却少衰斑，这或许是修为的影响吧。

只见她抿着干瘪的嘴，枯瘦如柴的右手伸出，将一把漆黑的利刃插在大鹿上，一划一勾，一拉一划，轻极微小的咧咧声中，呵啦---，大鹿就被分成约摸十几大份了。肉骨皆被切割，顿时肉香更加浓郁扑鼻。

“……”

四周的人不禁咽着唾沫，实在太香，太诱人了。

孑婆婆点了点头，人群中，狩猎队伍的成员都站起来，上前领走一份肉。他们回到人群中，在一众迫不及待的眼神注视下开始分肉，连他们自己都有些急切，手却提着铁刃麻利而有力的切分着。

……

秋季的几次集体狩猎算是对春夏节制进山的收成，为部落的大伙度过寒冬而做的准备，并再次赢来又一年的春夏，节制着不吃空山林，待到秋季去收获成熟果实，用以保持身躯温暖度过寒冬……

“长巫，趁着离入冬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准备再狩猎两次，过冬的肉食就算储备富余。”

坐在地上，季并没有伸手去取肉，握着一只凿得笨拙的石碗，碗里是年前酿的酒。他是狩猎队伍领袖，在部落现今族长之位空缺时，族长职责由他代为行。

孑婆婆缓慢地点点头，漆黑利刃切割着石碟里的肉块，叉起一块送到嘴边。

季接着说:“太仓，还有部落里另外两个男儿也到了该去狩猎的年纪了。后天我准备就带他们进山，您看时间对吗？”

孑婆婆咽下一小块肉，道:“你说部落里要哪个孩子的年岁我是不清楚的，他们每个都是我接生出来，然后亲自给他们洗浴……看着他们长大，虽然人老了，但还记得，你前几天就来提醒我了。”

“……”季欲言，却被孑婆婆撇了一眼，知道自己又多话了。

“季，你代行族长职权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学会自己决断。孩子们的事我都记着呢，一些平常事情，你自己完全可以独立思考解决。不若我怎么能轻松一阵下来，以后这部落可是靠你和通、柏蛮几个来卫戍了。”孑婆婆可能因为季的行事不够果决，总要请示她后才敢去做，惹烦了。

“吃肉。”

孑婆婆威严甚重，年岁很高了说话却利索得像个年轻人，也没有老人的衰弱嗓音。待在这苍老的长巫身边，季总感觉一股压迫感，即使他已经结丹了。

闻言他也就不拘谨了，抓起肉大口啃了起来，跟部落里其他人谈笑喝酒，大块大块的肉进了肚子。

长巫，其实是世代传承的管理者，甚至能左右族长的人选和罢免族长之位。实质上长巫是人族大能女娲神和伏羲神的指派在各部落的管理者，每一名长巫都由两位大能任命。所以他们的权力是被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赋予的。

篝火熊熊，夜空旷野，虫鸣声声。

太仓看见他姐姐跟随在孑婆婆身边，便自顾着自己吃肉喝酒去了。

他从小便开始了灵力修炼，缘由是他很小时就展现出感应灵气存在的天赋，不过他纳灵入体的修炼天赋一般，所以后来让孑婆婆失望了一回。在孑婆婆试探孩子的修炼天赋时，她发觉太仓随心就能感知到灵气存在，却似乎天资驽钝，纳灵入体足足花了半年才成功，于是也成功打消了孑婆婆要花大力气培养他的念头，之前的用心教导也就当白忙一场了。

太仓从孑婆婆那里得知灵力修炼之法时才七岁多，许多口诀不明白，也算孑婆婆耐心和用心，太仓对修炼之法的理解很快就达到了能独自修炼的程度。在孑婆婆失望离去时，太仓颇是欢快，跑到近山田野里耍了半天，直到被他姊姊揪着耳朵拉回家。闷了大半月不能出去玩，太仓也是憋疯了。

“……曰无，聚气凝神，感虚无，非虚无，曰芥微无量。之重却浮，似轻而滞，乃灵气，神融之，引之入体……”

当初这一步引灵气入体使得太仓焦头烂额，偏偏孑婆婆不肯放弃，迫他每天从早到晚进行纳灵入体的修炼。想到最终还是被认为天赋一般而不再被严加管教，太仓苦笑，那段修炼的时光可差点憋闷坏他。

虽然平常也疏懒，但似也觉得不甘，而闲在居处时，时时自己修炼起纳灵入体来。加上之前孑婆婆的用心讲解修炼之法，太仓感觉到他那固执地抗拒灵气的身体渐渐有奇异的力量渗透进来，呼吸之间灵气纳入，被吸纳截留在体内。他成为了修士。

突然肩膀上有一只手搭上来，使得呲咬着肉的太仓眉头轻皱，瞥了一眼旁边，见一个与自己年岁相近的少年挨着自己坐了下来。

“哈哈，来，我在林子里找到的灵果，给你一个。”少年肤色比太仓要白一些，算正常的黄色，也比太仓壮实些，头发及肩，随意散乱着。

五官端正，眸若夜色，眉毛略显秀气，那双眼使人看着舒服。

太仓一笑:“你竟然不叫我，自己跑去河对面林子玩了？”

“早上去叫你了，谁知道你跑哪去了，四处都没见着你身影，我就跟艮一起去找灵药了。”

“丘一，明天季叔就会带我们去狩猎野兽，进行束发礼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太仓啃完最后一口肉，拿起丘一塞过来的灵果，咔嚓咬着吃起来。香甜，脆而多汁，太仓还感觉到一股灵气倾泻而出，他便吞咽果肉，顿时大量灵气被他纳入体内，只等吸纳炼化进丹田了。

丘一点点头，:“你猜我准备了什么武器？”

“弓？…刀？！”

“弓当然得准备了，我阿爹给我准备了一把紫木造成的弓，威力很大，百步射杀一只小鹿不成问题。”丘一点点头，说着，“太好的刀我没有，不过我阿爹今天就准备了一把短的生铁刀给我，试了下手还行，只是不够锋利。”

太仓望望夜空，星辰沙海数。皎月落寒光，夜云盛月芒。

明天是个值得期待的日子，过了明天就可以娶妻成家，划田耕种，以后部落的大事要决定去向时他也可以参与了。不过，这也都是些麻烦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