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遗落》：序幕 遗落者

序幕 遗落者

湖畔，还有连接湖畔的城市。

站在那里，放眼望去，湖畔的对面是葱郁的森林，倒影落在水上，鱼在水下游动。

经常梦见这样的场景。

却分不清自己是在水中，还是在靠近湖边的浅滩上。

深蓝色的湖泊深处，有一个影子。

看模样是个女孩子，她右手高举镶嵌着红晶石的，仿佛在燃烧的长剑，左手持着花纹复杂的盾牌。

她和一只庞然大物对峙，它有一对巨大的金色竖瞳，一双色彩斑斓的鳞翼，神圣而威武。

试图看得更清楚，尽管意识愈发模糊。

最终，看见了。

她有着少女般的脸庞，清澈倔强的褐眸，垂至肩膀的柔顺长发。

···

湖岩城，作为餐馆的寄宿人士，一日的生活非常简单。

从员工用的宿舍屋里按时起床，展开长达半日的忙碌。

在后半日去湖泊边散步，偶尔去一趟芮欧女士的酒馆，或者帮街坊邻居送点小物件。

今天不一样。

街道变得很热闹，英武的骑士骑着骏马，对民众的欢呼声报以笑意。

利奥扭开了头，捏着木杯。

他在很幼稚的年纪怀抱过对英雄的梦想，不过与很多人一样，在各种困难面前止步了。

有什么好说的，谁没做过白日梦呢？

还有些人更有趣呢。

“渔民的儿子想去打铁，铁匠的儿子想去卖首饰...其实是贪图那贵重的铁具，或是想接近首饰店里漂亮的女孩。”

人有很多秘密。

利奥低语着，寄宿的这几年里，发生过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并没有将他的人生堆砌得比别人更高。

有时候他会考虑，日复一日的努力究竟是为什么。

可到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利奥喝下木杯里最后的一点液体，看了看湿湿的掌心。

“辛苦抵达湖岩城...社会学在这里派不上用场，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座城市的社会结构，与其跑咨询...倒不如干苦力先吃饱饭。”

“经济学也一样，关键我学习的知识不适应这里...而且要搞到经营证明太过困难。”

“心理学？价值观有着太大的差异了，而且这个时代不需要心理咨询师。”

“物理，化学，生物技术？不切实际，这里的自然法则和地球的天差地别。”

“妄图运用现代人的先进思想在这里取得一席之地，实际却能发现，比自己头脑好的应有尽有...”

“从科技文明到异世界文明，除了起跑线就落后别人的挫败感，其他的...就没了吧。”

他忍不住站了起来，无声地呐喊着。

“这，才是穿越者的真实写照！”

变得中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随着他的站起，店员递给他结账的单子。

利奥老老实实地付了钱，他走出酒馆，回头看了一眼“萨瓦酒馆”的牌子。

坚持每一周去一趟酒馆，试图遇见各种各样的人。

冒险者和佣兵？他们比想象中的更冷漠无情，而且他们身上臭哄哄的。

乔装打扮的贵族小姐？别傻了，不存在的。

传说中的神秘老者，或者是身负绝技的大师？这曾是利奥寻找的重点，但基本都是骗子，他还因此丢掉半个月的生活费而成为别人的谈资。

美女盗贼？他身上没什么好偷的，再说了，长得漂亮谁还会去偷东西啊。

至于什么酒馆英雄救美等桥段，就更不靠谱了，他这个身板只介于瘦弱与正常之间。

值得一提的是，被某个“大师”欺骗之后，他曾回酒馆找女老板询问骗子的下落，解说了经过之后，女老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句话他至今难忘。

“你还好吗，利奥先生？”（脑子没问题吧？）

连小孩子都不会受骗上当。

但也正因为这样，从那以后，曾经对谁都保持戒心的女老板，也就是芮欧女士，时常照顾一下他。

吩咐他送点东西，给点小费。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利奥是常客。

平时会多给点硬面包，一些酒水饮料之类的。

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总之，小说里的常规套路并不能派上用场，随着这段时间湖岩城税务变动，物价上涨，他考虑着是否要掐断这种毫无意义的坚持了。

餐馆每日结算10个铜币，除去各种费用剩不了多少（阴险的餐馆老板），上一趟酒馆要花去60-180个，实在是不值得。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利奥思索着是否向芮欧女士提出换工作的请求。

“萨瓦酒馆”是湖岩城，“水”城区南街道唯一的酒馆，人流很多，毋庸置疑，在那里干活比在眼下的小店打杂好上太多了。

最直观的就是薪水的提升，并且他也能接着工作认识更多的人...或许吧。

可是“萨瓦酒馆”一直使用着老店员，他来往了几次，也没看见过缺人手的情况。

“脸皮要厚啊。”

利奥咬了咬牙，这一点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这里都是一样的，他下不去决心就一直没有机会。

一定要好好准备说辞，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在硬床上挣扎着睡去。

黑暗，意识下沉，黑暗，意识下沉。

新的光景取代了黑暗。

满地的绿草，晴朗的天空，白云悠悠。

利奥讶异地起身，美丽的草原和湛蓝天空一样看不见尽头，树木点缀，鲜花绽放。

“...”

甜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清讲述的内容。

但利奥本能地觉得对方是在叫他。

转过身去，却不见人影。

一把剑插在草地上，没有华美的石板台，也没有复杂的花纹，呈银灰色的，普普通通的剑。

他向前走了几步，剑柄近在咫尺，此刻他才发现，上面是刻有文字的。

是很有美感，但是非常复杂的文字，更像是咒文。

莫名的，他感觉这把剑很美丽。

这是一种很奇妙，很不可思议的感觉。

“拔出来吗？”

利奥下意识地询问着自己。

梦中的他想法非常单纯，想要拔出来就将它拔出来吧。

双手握在剑柄上，感触冰凉，踩了踩草地，从腰部开始发力。

利奥感觉到剑身在一点一点的松动。

不仅如此，一股淡淡的，仿佛融于血液的温暖从剑柄处扩散，流进他的掌心。

他看不见的是，剑柄处的文字淡化了，烙印在他的手掌上。

不可名状的力量涌遍他的全身。

猛然间，他把这柄剑拔出来了，剑身在阳光照耀下发光。

它在刹那间吸收了所有的光芒，绿草和树木的明亮，鲜花的光泽，阳光，天空的明媚，一切都暗淡下去。

同时，那个甜美的声音再次出现了。

···

“醒醒。”

“醒醒，朋友。”

利奥睁开眼睛，望见神色紧张的小馆同事，名叫阿特维尔。

他在摇动着利奥的肩膀。

“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你快点起来。”

阿特维尔的表情明显不是开玩笑。

第一幕 怀疑者

什么东西会比睡觉更重要？

李翱，不，那个名字已经是过去。

现在应该是利奥，他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几年了仍没忘记那个名字。

或许是因为宿醉，利奥睡的比较沉，现在清醒了许多。

阿特维尔的脸庞从模糊的晶莹轮廓转为清晰，浅黄色的络腮胡，很清楚。

“怎么了阿特维尔。”

利奥坐起，像往常一样伸懒腰，试探着开玩笑道：“涨工资了，还是发礼物了？”

阿特维尔不善言辞，他先是一怔，随后缓慢又坚定地摇头。

“是卫兵，他们要找你。”

什么？

利奥瞳孔一缩，脑子迅速转动。

湖岩城的秩序力量是士兵，但士兵被分成好几类。

巡兵，卫兵，执法士，由低到高。

他所在的地方属于“水”城区，基础设施以及士兵力量都比较落后，这里最高级的士兵应该是巡兵才对。

偷窃，斗殴，等事件都是由巡兵处理。

卫兵想抵达这里，得从湖岩城中心的“岩”城区穿过数条街道赶来。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卫兵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他？

穿越者身份暴露了吗？

“...”

利奥的眼眸缓缓上移，凝视阿特维尔。

“你不去吗？”

阿特维尔露出疑惑，看着表情僵硬的利奥，“他们把所有人都询问过了，除了你...”

“啊？”

利奥惊讶出声，表情困惑。

···

踏着灰白色的石砖走到外面，天空晴朗，阳光明媚。

不过风有些冷，也许是因为迈入秋季。

前方有两名身型高大，身着锁子甲的褐发男人。他们中间是一名美丽的女士，蓝红配色的衣身，从手握的笔和文板看是位手写员。

利奥留意到两名卫兵胸抱着的头盔花纹，兽鱼尾的形状，线条凌厉。

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湖岩城卫兵。

有许多和利奥一样的人在接受手写员的询问，几秒不到一人就被示意离开，看样子是普通的问题。

呆在队伍最后面，利奥听到了前面几人的交谈声。

“那副锁子甲重得很...起码六十湖岩城银币。”

“我听说铜制的只要十分之一的价格，那是特殊的金属？”

“话说回来，琪萝西女士还是那么迷人。”

“还真是大动干戈，水城区失踪的那人他/她只是一个微...”

队伍很快缩短，那几人的谈话声也弱了下去。

就听到这么几句，但已经足够，有人失踪，利奥眼眸光芒闪烁，这是个关键信息。

“名字。”

“沃沃勒贝格格，嗝。”

“下一个。”

“名字。”

“菲...”

“下一个。”

没过多久，利奥前面的人都离开了，他有些困惑。

名为琪萝西的手写员似乎是在应付，漫不经心地提问着，目光飘移。

“噢，最后一个。”

突然，她看了过来，和利奥四目相对。

褐色的美丽眼睛似乎有什么变化。

“利奥？”

不用提问，瞬间叫出了名字，这番变故让利奥寒毛直竖。

他确信自己从未见过琪萝西，也不可能会有任何交集。

“利奥·塔内库。”

利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探着说出自己的全名。

“呵。”

琪萝西突然轻笑起来，“湖岩城可没有塔内库这个姓氏。”

实际上，塔内库这个姓氏来自利奥的一点灵感。

不过水城区很多人的会自己修改，甚至创造姓氏，也许是想要吹嘘，或者其他原因。

然而，正统的姓氏都是有记录的。

背下所有正确的姓氏，是手写员的基本素养。

“别担心，这并不违反《湖岩城秩序条例》。”

下城区本就有许多特殊，琪萝西也不准备咬住这点不放，“称呼阁下为利奥吧。”

以名代姓。

并且，琪萝西身后的两名卫兵抬起了头，眼神冷漠。

“六月份至九月份，你每周都会去一次酒馆。”

“见过你的人有很多，馆主，侍者，作为酒客的佣兵，冒险者，旅人。”

“甚至是，骗子或者偷窃者。”

琪萝西的语调有些玩味。

听到这里，利奥明白，对方对自己进行了一个较为彻底的调查。

“以你月结117铜币的纯收益，维持酒馆的消费有很大的困难，我不得不怀疑一下你的动机。”

“当然了。”

琪萝西话锋一转，露出微笑，“这些都只是怀疑，小孩都能找出一堆理由搪塞过去。”

“人脉交际，应酬锻炼，接近美丽动人的馆主...”

听到这里，左侧的卫兵咳嗽两声，无奈地道：“小姐？”

琪萝西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瞥了卫兵一眼，停下了滔滔不绝的趋势。

冷眼看向利奥。

“利奥阁下，根据《湖岩城秩序条例》四十五例危险条例，我，手写员琪萝西·艾黎诺，有权处理被怀疑者。”

琪萝西眯起眼睛，表情严肃。

“卫兵，带走他。”

在众人惊异与敬畏的目光中，两名卫兵走到利奥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

利奥看向转身离去的琪萝西，和卫兵一起跟了上去。

临走之际，他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见一脸不敢置信的阿特维尔。

踏踏踏，踏踏踏。

踏踏，踏踏，踏踏。

穿过数条街道，从宽敞的大路走到有些潮湿的小路，脚步声回荡耳旁。

脑子有点乱，利奥到现在还没弄明白事情的突变。

走着走着，突然，一脚踩在旁边的水坑上，水珠溅在他的脸上，冰凉的感觉在一瞬间让他的清醒过来。

“这里是...”

利奥吃惊地停下脚步，狭窄街道的尽头隐约能看见浅灰色的城墙，还能听见隐约的水声。

水城区是离“岩之湖”最近的城区，穿越“岩之湖”就能抵达城墙对面的“乌鸦森林”。

很少有人知道，水城区朝着城墙地带一直走，有一处侧门可以抵达湖岩城外，来到“岩之湖”的滩石地。

琪萝西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

不应该把他带到上城区吗？

但感受到卫兵冰冷的视线，利奥明白他不能停留，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琪萝西出城。

踩着浅黄色的滩地，两名卫兵跟在后面，关上侧门。

利奥抬起头，湛蓝天空下波光粼粼的湖水，附近还有芦苇飘摇，毛茸茸的。

他朝远处看去。

清澈湖水的更远处，也就是对岸，隐约能看到被薄雾弥漫的绿色森林。

奇怪，有种熟悉感。

莫名的，他感觉到一股失落的情绪，只能归结为害怕了。

“利奥阁下，你倒是出乎预料的镇定呢？”

琪萝西欣赏了湖景一会儿，转过身来，神色平静，褐眸如同湖面。

和之前喜欢说出自己想法的天真少女判若两人。

与此同时，利奥听见了身后两名卫兵的武器抽动声。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

利奥沉声，有一半是真话。

“每年，湖岩城都会统计一些特殊的人口。”

“这是一份让我觉得恶心的工作，调查显示，那些无姓之人偷度，穿越荒野，躲进货车，想尽办法进入湖岩城。”

“利用湖岩城的政策仁慈，多么让人作呕啊。”

琪萝西笑着摇摇头，“他们像老鼠一样聚在下城区，打洞，又像蛀虫一样腐蚀着湖岩城。”

“就和你一样。”

琪萝西的目光像是利剑。

“你们也就这点用处了。”

她又像是感叹着什么，“我这么做，既能清理蛀虫，又能找回...”

琪萝西不再说了，她向利奥身后的卫兵打了个手势，破空声从耳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