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朝堂名利场》:楔子
楔子
这夜是冷的。
(一)
上京城,没有灯火,整座城只有风声,就像是人睡着了的呼吸声。南城一家杂货铺子已经关门,但还有一盏残灯亮着,光芒微弱,照不满整张桌子。
屋子里坐着一名男子,他就闭着双眼坐在桌子旁,若不是那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就已经和死人无异。这男子身着淡蓝色宽衣丝袍,这丝绸应是苏州的上等货色,只这一身行头便够寻常人家吃上一年的。
这名秀才似的男子腰间配着一把剑。单看剑鞘很难知道这是不是一把绝世好剑,但是可以看出这是一把宝剑,单是剑鞘上便镶嵌着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七颗鸽子蛋大小的宝石。
子时刚过一刻钟,这屋子的门突然开了。男子依旧闭着眼睛,好像没有注意到已经打开的门。一阵夜风吹过,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黑衣人。
“我家大人让我带来的信,告诉你让你好自为之。”黑衣人说罢一出手,一封密信落在蓝衣男子面前的桌子上。
这秀才打扮的蓝衣男子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像是无尽的剑光,比这深秋的夜还要寒冷,黑衣人不禁打了个寒颤。蓝衣男子低下头看着落在桌子上的信,只见到信封上写着:“天虹剑主亲启”。
“哼,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家大人的意思,那我的废话也不多说,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做,惹恼了我家大人,自有你好看的!”黑衣人撂下这话,转身便想要离开。
“咬人的狗尚且不叫,看来这赵贼家的下人连狗都不如。我若不出手教训教训你,这江湖还有什么尊卑之分。”蓝衣男子话音还未落,左手猛地一拍剑鞘,这剑鞘中的宝剑便飞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听到身后有动静,急忙转过身来,却不想,这剑柄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小腹气海穴处。那宝剑还没落地,秀士身形一晃,就出现在了黑衣人面前,伸手抓住了剑柄,身形再一晃,就回到了原处座位上,那剑也回到了剑鞘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黑衣人抱着小腹蜷在地上,面色赤红,豆大的汗珠趴在一鼓一鼓的青筋上。不一会,黑衣人努力地想要爬起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扣住地面,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下次有事找我,遣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来。似你这般不知死活的小辈,也敢在本剑主的面前乱吠,罚你三个月不能运功,滚吧!”那被称作“天虹剑主”的男子面带怒色,声音淡淡地飘在空中,却是如同洪钟巨鼓一般在黑衣男子耳边响起。
黑人扶着凳子腿爬了起来,转身向门外走去。这黑衣人刚刚走出门口,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额咳咳咳……咳咳……噗。”黑衣人吐出一口鲜红的血,隐约间还能看到几块内脏的碎片。
在这黑衣人走后,天虹剑主缓缓的站起身,走出了屋子,轻叹了一口气。“这天下又要大乱了,我聂一虹也躲不过啊,该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说罢这话,聂一虹身形一晃,几个闪身已经到了这城南的墙头上。
“那,就由我来开启这个乱世吧。”聂一虹向这撑头的兵舍冲了过去,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剑已经出了鞘。
(二)
不久后,火光大作。漫天箭矢飞上城头,城门已经被打开了。
“来袭,来袭!有叛军来袭,备战,备……”一道七彩剑光闪过,这名正在组织兵士抵抗叛军的百夫长就永远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这样的场景在南城的城墙上不时的发生。
“他娘的,李禄莽的叛军怎么会这么快杀到上京,城外的天鹰卫呢?”一名四十多岁的老兵手持长戈,一边忙着把叛军刚刚架好的长梯顶下去,一边向身边的战友吼着。他知道自己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死亡令人恐惧,但是血战过数十场的老兵看惯了生死,也就看开了生死。他不恐惧死亡,但是有比死亡更加令人恐惧的事情。
他瞥见聂一虹出剑杀死一名十夫长。
“乱世天教重侠游,虹光一闪埋荒丘。这七彩剑光,是聂剑主,我闯荡江湖的时候曾听闻过,天虹剑下,有死无伤。可是这向来独来独往的聂剑主这么会来到上京城,怎么会帮助叛军攻城呢?”
他明白聂剑主执行斩首行动,城墙上便不会再有可以指挥作战的总旗,甚至没有百夫长可以逃过他的剑。一团散沙的兵士是没有办法阻挡势如破竹的叛军的,而且城门已经被城中的奸细打开,想来叛军不久就会攻进城来。
这一战,不用打,这八千守城将士就已经输了。
只是,这老兵想不通为什么城外驻扎的两万飞鹰卫去哪里了?如果是被击败了,那城里多少应该听到一些动静,这这一晚上莫说战斗的声响,就是一丝火光都不曾发现。还是说飞鹰卫根本没有战斗,而是……
(三)
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大殿,“皇上,皇上,叛军已经……已经攻下南城,八千守城将士全都被杀了,现在只有,只有不到三千御林军还在守卫皇城,望……望陛下早做决断啊。”
大殿,龙椅。一身龙袍的安顺帝坐在这大殿正中间的龙椅上,没有人会想到一位即将灭国的皇帝会是这个样子。
一身黄袍的安顺皇帝此刻听着上京城中传来的厮杀声,竟然依旧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龙椅上喝茶。茶色颇新,看样子像是江南开春进贡的新茶;茶杯也昨天景德官窑才烧制好送进宫的新瓷。
“你!”安顺皇帝一指瘫坐在地上的小太监,“你给我上来。”
“奴……奴……奴才不敢。”小太监看着安顺皇帝,一手慢慢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
安顺皇帝呷下最后一口茶,杯子扔在脚下,丝毫没有注意到小太监手里的匕首。“李禄莽啊,李禄莽,你以为你勾结了几路镇路使就能夺了朕的天下吗?朕不会让你得意太久的,朕的天下始终是朕的……”
“你去死吧!”小太监高举手中的匕首,向安顺皇帝的心脏刺去。
“噗”的一声,匕首深深的扎入肉中。
不过,匕首刺进的不是安顺皇帝的胸膛,而是小太监的心窝。
小太监的尸体重重地砸在地上,眼睛还瞪着安顺帝的心口。
“陛下,影卫已经准备好了,烦请陛下尽快易服,我等送陛下出城。”一位江湖游侠打扮的男子手捧一件皂袍从殿门口走来,走到小太监的尸体前,拔出匕首收到腰后。而后,这男子恭恭敬敬地来到安顺帝的面前,跪下,递上的手中的皂袍。“陛下,玉石已碎,其他六名影卫在上阳宫中等待陛下。”
“徐安,你先去上阳宫吧,朕换了这衣服随后便到。”安顺帝踢开脚下的茶杯,接过了徐安手中的衣服。
“可是,可是陛下,这宫中混乱一片……”
“朕的话,你可听到了!”徐安的话还没说完,安顺帝早已面露怒色。“可是,眼下臣的第一要务是保证陛下您的安全,臣万死不敢离开陛下半步啊!”
安顺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徐安,良久,嘴角翘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好,那你还去殿后等候,朕稍后就去。”
徐安退下殿后,安顺帝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没想到最后还是想要带走这个东西,这李家的天下不能断在朕的手里。”安顺帝蹲下身子,在龙椅的下面的地板上打开了一个暗格。
里面是一个盒子,没有任何的花纹和图案。
盒子上挂了一把布满了铁锈的锁,四个锁眼。
“徐安,徐安,这徐家世守皇恩,皇家的最后一道城墙影卫都交给了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安顺帝轻叹了一声,“李家的天下,就看这个小盒子了,我有生之年一定还会回来这个地方,坐在这把龙椅上。”
安顺帝缓步向大殿门口走去,背影坚定而凄凉。
这夜,上京城破。徐安和六位影卫没有找到安顺皇帝,在皇宫中与叛军激战,死于乱箭之下。
次年,李禄莽,称帝,年号天赐。
第一章 云家镖局
天色还不晚,刚刚过来最晒的日头。
“当令令,当令令……”
“呦,李二爷走镖回来了,小店新上的烧刀子不买两坛带回家吗……是啊,好嘞。小二儿,给李二爷拿三坛十斤的烧刀子。”
“赵四爷啊,这次走镖可是足足去了半个多月啊,燕子姑娘想死你这冤家了,今晚上一定要来找我们燕子姑娘啊。”
西市街头,一辆护镖的车队行过,这车队足足十四辆大车。最前面,六匹枣红色的骏马上坐着六名年轻人,看模样最大的不过三十岁,最小的也有二十岁。这六名年轻人腰间都配着一把宝剑,衣服的胸口处绣着一个“云”字。
这六人中看似最小的一个人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了一口,“啊,大师兄啊,你说这次这趟镖好生的无聊,一路上连个小毛贼也没有见到,我这新学的剑法一点也没有派得上用场啊。”
“老六,嘴里瞎说什么呢。”一位身着棕色大裘的男子打断了话头,“这一路上,咱们云家镖局的镖,那里是寻常小毛贼敢打主意的,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情况,那就是大问题。咱这一车人,还能有几个是混笼个回来的。”
那位被称作老六的年轻人缩了缩脖子,看样子是泄了气,但是嘴上仍要挣个强,“切,大师兄你每次都这么说,这都出来两趟镖了,我一次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你和三师兄老是给我说,教我不要浮躁,不要浮躁,可是我等不下去啊!”
“嘿,小虎子,没有强人来劫镖,这事反倒是怨我了。”三师兄出口喝道,“你小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再敢聒噪,当心我禀明师父师娘,叫你下次走镖出不来。”
那六师弟一把抓住了三师兄手中的缰绳,“三师兄,三师兄,这可不成。你要是这样,那我,那我就把你上个月偷偷喝了师傅三坛二十年的女儿红的事情告诉师傅。我们看看师傅教不教训你!”
刚刚被酒家称作“李二爷”的那位大汉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小六子最滑头,从小师傅师娘最疼他,就连咱们少爷也不如他嘞。”
“哈哈哈哈……”
这一路上,笑声不断,车队渐渐向城东驶去。
云家镖局大门口。
一丈三尺长的烫金大匾“云家镖局”四个大字,高高地挂在榆阳城东最宽敞的一条大道的最中间。
镖局的门口站着四名大汉,膀大腰圆,一身横肉,或腰间佩剑,或背后负刀。
“老爷,老爷。六位少爷打山东府护镖回来了,马上就到了门口了。”一位四十多岁管家模样的男子跑进云家镖局的大堂中,一边跑一边大喊着。
“云三儿啊,这都快五十的人了,还和二十岁的时候没啥两样,教教嚷嚷的,没个管家的样子。不就是那几个小兔崽子回来了,犯得上这么高兴吗?这我不知道,还以为我这六个徒弟不是去山东府护镖去了,反倒是去给你迎亲去了。”
说话间,大堂中走出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脸上的皮肤都松弛了,头上却没有多少的白发。
老者走到堂门口站住了步子,背过手来,不慌不忙地看着着急忙慌跑来的云三,脸上乐开了花,嘴里却还不肯表明白。
云三恭恭敬敬来到这老者的身边,叫了一声:“老爷。”
“云三儿啊,你去后院把你老嫂子和我那宝贝儿子叫出来,再到聚祥楼去给我定一桌最好的菜。晚上把我藏了多年的女儿红拿出几坛子来,你也来,咱们云家大半年没有这么好好热闹热闹了。”
“好嘞,老爷,那我这就去了。”云三诺了一声就跑下堂去了。
说起这云家镖局,在这山东府一带也是出了名的大镖局。镖局里有百余名镖师,车夫和脚夫。
别小看这车夫和脚夫,在云家镖局里的脚夫车夫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每个人在镖局里待久了都会几路拳脚。虽说这镖局的活计危险,镖局每个月也给六钱银子,有了死伤还有不少的抚恤。就是人不在镖局干了,出了镖局也有大户人家要去,做些看家护院的活计。
云家镖局里手段最高的自然是云隆阳,云老爷子。云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就是山东道上出了名的剑客,和另外两名云姓的江湖人士结拜了兄弟。这云隆阳老爷子行二,老一辈人都知道这云老爷子原来江湖上都叫一声云二爷。
云二爷最出名的就是一手剑法,步云十三式。十多年前不知有多少江湖好汉倒在了云老爷子的剑下。
后来云老爷子心气淡了,禁不起每天风里雨里,刀头舔血的日子了,就带着三弟来到这榆阳县城,办起了这家镖局。
这老三就是现在云府的管家,云三。
一开始,只有十几个人,一间小院。可这两兄弟敢打敢拼,不几年的功夫,云家镖局打出了名声,附近几个县城的镖局都被云家挤兑黄了。才有了这三进院落,百余人马的产业。
云老爷子在江湖上本就有些声望,黑道白道都有那么点人脉关系。再没几年,云家镖局的名气是越来越大,现在这护镖的车队一出城门,打起云家镖局的大旗,二流三流的小贼根本不敢靠近,就是一些大山寨也犯不着和云家闹僵,象征性收一点过路钱,大家也乐得相安无事。
如今,云老爷子五十有四了,镖局的生意还是当着家,可是也不再走镖了。这走镖的活已交给了门下六名弟子去做,刚开始还有云三带着这几个子侄,如今云三也安安心心做起了云府的大管家,走镖的事就全部交给小辈人去做了。
云二爷的六名弟子收的都是榆阳县城附近的穷苦人家的小孩,不过云隆阳收徒严厉,不光要根骨上佳,适合练习武艺,还要德行性情向善。这六名徒儿,也是能吃苦,勤习武,苦练功,没有失过一次镖,堕了云家镖局的名声。
这次云家接了一单子红货,这六名徒儿一路护送到山东府,没出意外还结识了不少山东的权贵们,这镖局下回就能开到山东府城里去了。
但是,这么多年,云老爷子膝下有一子,却是很少为外人所熟知。作为榆阳县城中最出名的人物,云老爷子四十岁老来得子的消息是人人皆知。可是这云家公子,十几年来很少出入云府,连镖局里的老把式都很少见到这位公子,外人就更不必多提了。
人人都当做老爷子晚来得子,过分溺爱,不让儿子习武吃苦,所以不常见这位公子。加上六位弟子的本事也是好手,在这榆阳县城里人人都认得这六位云家少爷,却没在意那位真正的云家公子。
只有云老爷子和老夫人,三叔云三并上六名弟子知道这位十四年不显山不露水的云家公子,云远的本事早已不比年近三旬的大徒弟差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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