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的盛宴》： 伊诺（一）

第一章 伊诺（一）

“我们回去吧，”伊诺看着四周阴森森的密林，刚过晌午，天空明明有一个硕大的红太阳，偏偏进入森林一点光亮也瞧不见，想起恐怖的怪物总是喜欢在森林里觅食，不禁畏缩起来，“彼特，我们明天早点再来，赶紧回去吧！”

一阵森林的阴风刮过，更加阴测。顿觉毛骨悚然，好像四周有什么东西在靠近。想上前一步拉住他。

“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彼特拿着手中的糙铁棍砸着挡在身前的半人高野草，利用砸打的声音来壮胆，转过身瞪着胆小的伊诺，“你到底想不想成为守护者啊？”

“我当然想，”伊诺低着头回答，声音跟蚊子一样细小，“但是也不能丢了性命啊！”

“你太胆小了，伊诺！”彼特不止一次这样责怪他，两人从小玩到大早已习惯对方的性格，他希望把伊诺变得和自己一样勇敢，可对方总是有办法逃过去。

“小心驶得万年船，胆小心细总比武断冲动好得多，”伊诺还在四周顾盼，抬头看看天，低头瞧瞧地，连旁边飞过的虫子都不放过，“隆俾特国已经在征兵了，我们不久后就要上战场，到时候谁还会去管守护者的事情啊！”

你看看，彼特在心里嚎叫，胆小的人总是给自己找借口。他扬手止住了伊诺继续讲下去，一旦谈到这些所谓的大事，伊诺就特别来劲，“我不管这些，我要比肥仔他们早一步成为守护者，其他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知道。绝不能让我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对彼特而言，成为守护者就是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佩剑，而且还是必须属于自己的，坚决不使用别人用过。瞧瞧他手里拿着的半人高两指半粗的铁棍，是他从领主的库房里偷来的，为此还挨了三十下鞭子，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呢。他还特地询问过铁匠的学徒这根铁棍的质量，学徒很负责任的说，绝对是制作铁钳的好料子。既然能制作铁钳，肯定能制作佩剑了，彼特高兴坏了。早晨太阳只冒了一个小脑袋就拉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去希立克斯山寻找那位鼎鼎大名的铸剑师，只要对方的条件不过分，他绝对能负担得起。掂了掂自己口袋里包得严严实实的沉甸甸维纳银币，顿时感到自己成就非凡。

“你要么现在就跟我一起成为守护者，我们还是好兄弟，”彼特又使出这种烂招数，而且屡试不爽，“要么你现在马上回头，滚回城里去，我们不再是朋友，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我将会和你决斗！”他瞪着伊诺，他瘦弱的身板经不起自己的一拳。

伊诺心里闷哼一声，什么时候彼特才能收回这些烂把戏，都被他玩腻了。

他无奈的摊摊手，“你答应我的《精灵通识书》可不能反悔啊！”

彼特登时笑开了花，拉着好伙伴的手，“好啦好啦，守护者怎么会食言呢！等我获得了自己的宝剑，什么精灵书、矮人书都给你抢来。我怎么会亏待自己的兄弟呢！”

伊诺也在笑，其实他早已把《精灵通识书》读过一遍了，可总喜欢看到好伙伴扬言威风的样子，这让他感觉自己能衬托出朋友的勇猛，不会因此而远离自己。他很欣慰。

接着，他们沿着一条长满嫩草的幽曲小路，不断往森林里大胆走去。身后的光亮渐渐合闭，头顶的浓绿愈加叠起，过了一个时辰就连一点光芒也没有了，四周宛如长着眼睛的大树控制着整座森林要保持安静，而且静得出奇，好像它们都是死物。唯有他们慢慢摸索发出的窸窣摩擦的声响，还有彼特不断鼓励着伊诺的话语声，密林里阴冷潮湿，可他们喉咙里却是干涩枯燥，愈发的寒心。就连彼特自己也感觉到了恐惧，担心铁匠骗了自己或指错了路走不出这片大森林该怎么办？会不会在森林里被某只饥饿的怪物吃掉，或者在森林里孤独死去？不自觉的两人的手握得更紧，心心相惜，他感觉到伊诺手里流出的汗渗湿了自己的掌心，他明显比自己更害怕，却从刚才开始没有再抱怨一句，没有打退堂鼓，非常信任地跟着自己的胆大冲动往前走，一点怀疑也不提，就这样的相信……

我不能害怕，他在心里重复命令着自己，我不能害怕，我的好朋友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他。

“伊诺，我们就快走出森林了，”他尝试的给朋友壮胆，“铁匠给我画了地图，我都装在了心里，还教我用野草的生长情况判断方向，我们绝不会迷路的。”

伊诺“嗯”的应答，满是肯定。可他心里非常清楚，彼特每天和自己混在一起，没有什么事是不知晓的，就连不举报他的铁匠都是自己找的，还说什么地图和野草生长，他可真会编。但是他不善于揭穿。

“你听。”彼特突然警觉起来，耳朵跟着眼睛在打转。

“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听见，你不要开玩笑。”彼特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恶作剧。也许他为了暖和气氛故意使出来的招数。

“我真的听见了，”彼特一点不像开玩笑，眉头拧到了一起，“可是现在又没有了。”

“你演得可真到位，可以去当吟游诗人了，”伊诺笑了起来，“只要你背诵几首……”

“我真的听到了，”彼特打断了他，非常严肃的说，“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可我什么也……”

“你听！”彼特瞬间警惕得和猫一样，“安静，赶紧趴下。”

两人立即趴下，一个打滚便伏进了密密麻麻的杂草里，隔着错乱的叶片难以瞧见他们，如果他们一动不动的话，就算有人在他们身旁走过也不会发现他俩。

可伊诺仍不放心，拉了更多的叶片挡住他们，这下可真是看不见了。

“嘘……”彼特比了个手势，以防被发现。

“是什么东西？”伊诺压低了声音，只能他们二人听到。

“我不知道，可是我敢保证有东西正往我们这边跑来。”彼特的声音像埋进了湿寒的泥土里，听起来怪冷的。

吓得两人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在草丛里伏了多久，伊诺感觉他们待着不动有很久了，就算是怪物也应该走了吧！主要是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四肢已经开始发麻，还有好多细小的虫子钻进他们的衣裳里，像冰冷的叶尖在肌肤上慢慢滑动，简直瘙痒难耐。真想马上站起来，把这些该死的虫子全部拍死。

他求助于彼特，看他咬牙出冷汗的样子肯定比自己难受多了。

突然，彼特张大眼睛瞪着伊诺，他的眼睛从没张那么大过，“来了！”

什么来了？伊诺心里嘀咕。

“哗哗哗——”一阵悠远而快速靠近的植物摩擦声，从前方响起。

“我听见了，”伊诺差点大声叫出来，彼特急忙按住了他的嘴巴，“嘘！”

仰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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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伊诺（二）

声音越来越近，浓郁阴暗喜好静谧的大森林骤然响起从未有过的哭喊声，一种不属于森林的怪叫，像高傲的森羽鸟(与精灵作伴的智慧飞禽)临死前爆发出的死亡气息，充满了恐惧。

森羽鸟从不哭泣，可回荡在森林里的声音却是那么刺耳骇人，让树木听了都会颤抖害怕。

迫使他发出这样声音的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藏在密叶底下的两个年轻人已经吓得动弹不得，面色苍白全身直冒冷汗，在身上爬动的恶心虫子更加蠕动起来，跟着声音的靠近将要把两人痒到痉挛。

伊诺把脸埋进了潮湿的土里，泪水透着眼缝止不住地往外流，脑袋里一片空白，若不是右手紧紧握住了彼特的左手，他可能会大声叫起来。

然而彼特从手臂传来的剧烈颤动让他更加恐惧，不敢睁开眼睛，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惊惧。

“来了，来了……”

彼特舌头绕着互相打架的牙齿发出的颤音，跟身上蠕动的虫子一般细微、渗人。他被领主鞭打得快窒息的时候，发出过同样的音色。

凄厉的声响近在耳畔。

“哗哗哗——”杂草摩擦的声音像流水般淌过;“嘣——”的猝然巨响像树木压倒的震动，两人的心脏提了起来。

“啊——”

最后一句凄惨的叫声绝不是动物发出的，是人类的哀嚎！

彼特紧攥在手中的铁棍，像是碰上了石头，发出悲鸣的敲响。

但这一声敲响是从两人头顶上方响起的，非常清脆震耳。把伊诺胡思乱想的害怕吓到了顶峰。

彼特下意识中猛然转头，忙乱的目光透着叶间的细缝往上瞪——瞳孔极具收缩，突然出现一把精美沾着黑血的断剑凭空横插着，离自己不到二十米，像苍蝇的翅膀一样在痛苦晃动。

他想稍微挪动身体，看清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伊诺紧紧扯住了他，让他挪动不得。他不得不放开伊诺的手，就在松手的一瞬间，伊诺哭得惨白粘满湿土的脸猛然抬起，他胆颤的表情明显不愿意松开。

“我们必须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彼特的声音依旧颤动，可他比伊诺勇敢得多。

“不，”伊诺绝不愿松手，他慌乱的脑子里突然冒起大人们在白天谈起炼鬼和伪灵的害怕与痛恨，不敢想象炼鬼和伪灵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它们肯定比隐藏在大山深处的怪兽更加恐怖，所有恶魔都是它们的仆从。听说它们会吸干处男处女的血肉，嘴里永远叼着一颗骷髅头！

“不，我们藏好，我们装死，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和我们无关。”伊诺强忍住哭泣，含糊不清的话语令人心悸。他相信，只要他们一直保持不动，就算怪物在他俩身旁走过也发现不了他们。可万一他们被发现了怎么办？万一怪物不小心踩到了他们该怎么办？那就完了。不，不会的，听声音，怪物和他们还有距离，只要怪物赶紧离开……

“我必须弄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后悔听到彼特会说出这样的话，“相信我，伊诺。我们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绿眼狼(隐藏在森林深处的血腥巨狼)袭击了人类，我们还能救这个人。”

“不行，”伊诺十分坚决。他真想骂自己的死党，彼特无论到哪里都会惹麻烦，永远也不经过脑子思考就冲上去——绿眼狼怎么可能发出那么大的动静？而且绿眼狼捕食时会兴奋的嚎叫，怎么可能是绿眼狼这样的寻常怪物。就算是有人被怪物追又能怎样，靠他们两个无非就是去送死。绝不能让彼特去送死！

“你必须听我的。”伊诺不再流泪，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试图让彼特保持清醒。

“不行！我不能见死不救！”

坚决的话脱口而出，直接挣脱了被伊诺扣住的身体，像只泥鳅一样沿着叶底蠕动往前。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对两个少年来说已经足够巨大了。

壮了胆的彼特终于模糊看见，就在刚才发出铁器敲响声的地方，一个全身焦黑流着稀释羊屎般脓液、长着两根牛角的獠牙怪物贴在树上用劲的拔胸口插着的断剑，比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怪物更可怕不知多少倍。朦胧的暗色之中好似黑暗从它体内发出，周围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了许多。与其说是彼特看见的，倒不如说是怪物的恐怖模样直接映入每一只眼睛里，吓得难以挪移。

森林里阴暗得模糊，单单看见怪物的侧身已经够可怕了，若是映在阳光底下，是否阳光都无法照亮它。

怪物静得默不作声，脓液溪水般流出，它却不发出一点声响，如果它藏起来，就是一块大黑石！

彼特惊了，双手死命的按住嘴巴，泪水汩汩而下。心里生起一丝后悔，他感觉自己腿下湿乎乎的。

他稍微扭头，不知何时，伊诺趴在了自己后边。像刚才一样，他全身在发抖，脸埋进了土里。尿裤子是他的作为。伊诺肯定看见了，不然他不会尿裤子。

彼特不自觉想看清楚怪物的模样时，怪物不见了！凭空消失了！连同外面发生的一切也一齐消失了。一切发生的太快，来不及弄清个所以然就过去了。

忽然，在他迷蒙视野的尽头晃动了七八具高大的影子，宛如古老的树的孤独灵魂一样隐没在暗色之中，排斥任何想要发现它们的目光。

彼特松了一口气。

发现刚才贴在大树下拔剑的怪物就足够让他恐惧了，单单看见就会让人尿裤子，难不成想在它们手底下救人吗？不可能的。死亡绝不能靠逞强完成。

“你看见了吗？”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后，彼特已经感觉到体内涌上丝丝力量，仍然后怕十足的问伊诺。

伊诺依旧害怕，连话也说不出来。咬着嘴唇哭着点头。

“是什么？”

伊诺摇头。他看过很多书，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生物。只是看了一眼，绝不想看第二眼。是未知而且极度危险的生物。如果是平时，他肯定很有兴趣，但现在他只想赶紧离开这里。赶紧回城里把这件事告诉领主。如果这样的怪物闯进了城里，那一切都完了。

“它们是我们的敌人！”

彼特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对克制伊诺的恐惧似乎起了一些作用。手中的铁棍攥得很紧很紧。“迟早有一天，我见到那些怪物不会再害怕。”忽然，他的眼睛又流泪了。

伊诺知道，彼特又想起被绿眼狼杀死的哥哥来了。他想安慰他，可彼特霍地跪起来，又倒了下去。

“赶紧趴着，赶紧趴着！”伊诺害怕怪物没有离开。

彼特没有听从，坚强的擦干眼泪，试了五六次才让僵硬又抽搐的身体半跪。四周恢复了静谧的环境让人怀疑刚才的一切是一场幻觉。

由内心而生的恐惧激起了他的愤恨，他绝不会忘记刚才的怪物的模样。

他朝怪物刚才站的地方爬过去。黑色的鲜血洒了一地，他不得不站起来走到树下。可一股恶心的说不出来的臭味让他不敢上前，难道怪物站过的地方我都不敢上去吗？他在心里骂自己的胆小。

“彼特，我们赶紧回城里，别去管了。天黑前一定要回去。”伊诺蹲下身做贼般全神贯注在四周，催促道。

彼特没有回答。他咬着牙鼓起勇气，往树下趔趔趄趄走了过去。站到了怪物刚才停留的地方。

一把三指宽、半条手臂长的精致断剑安安静静的躺在腐烂的树叶上，像是被人故意遗失在角落，第一眼下并不惊奇。滑纹剑身上沾满了羊屎黑的稠液，铁锈般粘在其上，剑柄是一颗张口的龙头伸长了脖子，用绿丝剑穗缠绕着，隐隐散发着古朴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