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319和G5513》——夏无窗

G319和G5513（一）

那时，涉外门前那段路不叫枫林三路，还叫319国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向西，117公里后就到了我常德汉寿的老家门口，当初就因为靠近319国道，我把新家安在了这位置。

这条路是我的成长之路。

小学时，家在离镇上一公里左右的村里，三四年级我都是走路去镇上，两个姐姐带着我，每次走到大队时都要买一包两毛钱的麻辣豆皮------我们那时候叫它麻辣肉，后来涨价到5毛，现在5块了。然后姐弟三个一人一口分着吃，我们都不是争食的孩子，一边吃一边走，吃完了也就差不多到学校了。

出了大队再走两百米就上319国道，爸妈再三叮嘱，一定要靠路边走，大姐二姐跟其他同学一样，顺着人行道的边缘，踩死了不少蚂蚁和小草，而我从来就不是马路上的斯文人，我大胆的踩在人行道和行车道的实线上，两个姐姐担心的帮我看着来往的车，不停的提醒我靠边，有时候车马上到身边了我还没回到人行道这边，她们会拉我一把，顺带着威胁要告诉爸妈。

五六年级时，大姐二姐都上了初中，上晚自习在学习寄宿，就只剩我一个人走路上学，应该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姐弟三就没再像当初上学一样同路走过。

我起来得很早，每天4点就到了学校，因此，老师把教室的钥匙交给我保管，当了这个职，我去学校更早了，不避寒暑，风雨无阻，还多了一个找家里要零花钱的理由-----买蜡烛。直到现在我妈还感慨我当初如何的勤奋好学，四点就到学校看书学习，我估计她都后悔当初没给我取名叫“勤奋”，也许心理还盘算着等我考上大学了再给我改名叫“北大”或者“清华”，但是后来我怎么就变了，让她老人家痛心疾首，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改名，我还是我，不是谢清华。直到现在我也没告诉他，其实我一直都没变，是她老人家误会了。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说穿，就让她对自己的儿子多一点点骄傲吧，哪怕是停留在遥远的二十年前。

大概是我读六年级的时候，几个堂伯父在镇上盖了房子，妈带着我和二姐住在三伯家，这样每天可以回家洗澡吃饭，一日三餐。这就意味着没办法从每日一块钱的早餐钱里面省出五毛买零食了。不过这对我们的影响不大，我们都不是争零食的孩子。

在这里有另一段记忆。那时候G5513长张高速还没通车，319国道由之前的柏油路面改建成水泥路面，当时这是常德张家界通往省会的唯一通道，因道路施工而单向封闭，具体如何分流我不知道，只知道偶尔来个不懂规矩的车来个逆向行驶，整条路就堵死了，堵车是常态，有时候一堵就是好几个小时不动。

也不知道修路的这段日子持续了多长时间，不过那时候，靠路边的所有住户都变成了小贩，瓜子花生槟榔香烟麻辣干子矿泉水口香糖，为各大小车站输送了不少叫卖的人才。如果有哪辆大巴车堵在了自家门口，那生意绝对是火爆的，顺带推荐自家的卫生间，如厕收费顺带卖纸巾，那厕所就跟现在大学附近的宾馆一样爆满。那时候大部分人几年年去不了省城一趟，能坐大巴去省城的非富即贵，出门在外都带够了银子，要是隔壁老王要去长沙走一趟，那得提前几天通知亲朋好友，然后亲朋好友左邻右舍过来询问一番。考虑到这一点，各个厕所都是改建之后精心布置，24小时蚊香不间断，卖的纸巾也不是便宜货，可是当时市面上最好的“心相印”。

我跟堂哥几个不做这种小买卖，我们做的是劫富济贫的大事。

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堂哥，爬到货车上面，随身携带刀子剪刀，割开帆布，里面的各种货物就往后面扔，我们就跟在车屁股后面捡，各种南杂日货应有尽有，不光拿回家里用，还能低价出手，一下子显得生活富足了许多。我们不会在镇上下手，大人肯定是不允许的，我们在离家几公里的乡村路段，找后面跟着客车的货车下手，因为客车看着我们全程直播的打劫画面不会担心自己遭受同样的待遇，也不会去提醒前面的货车。当然，我们也有失手的时候，不过谁又会跟几个孩子一般见识呢，我们拿的东西对那一大车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不便把我们押送入官。

G319和G5513（二）

路修好了，车也跑得更快了，车祸也多了，有亲眼见到的，也有道听途说的。

镇上有一家人，在家后院打跑胡子，一辆卡车失控，穿过离公路三十多米的禾场，冲进堂屋，撞倒了堂屋的墙，在墙后的一桌子当场全都驾鹤西去，不再是三缺一，而是零缺四。

还是说正经的吧。

初中时那一次，初步显示出了我的冷静和冷血。

319国道，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两位老人坐在大巴车旁边抽泣，时不时的哀嚎几声，这一切的主景和背景都是黑白的。旁边地上躺着半个小孩，整个身子被大巴拦腰压过，除了头和脚，剩下的都是模糊一片，血从马路的这边留到了对面------这一切是暗红的。

就在这些画面之外，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在三四米左右的地方，端着一碗饭津津有味的吃着，碗里有猪肉，有鸡肉，还有鸡血，鸡肠子，当然，还是有点青菜的，荤素搭配，营养均衡，还容易消化。-------惭愧至极，这个小孩就是当时的我。原谅我，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那样的场面，我知道别人的痛苦，但并不能感同身受。当然，我也没觉得那恐怖和可怕。也许那就是不知者无畏。不过这为我后来在大海上经历狂风暴雨而气定神闲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初中的时候，我家在镇上盖了房子，搬到镇上去住了，爸妈开了一个小店，专卖锅碗瓢盆，剪刀魔石遮阳布那一类。

那是一个深秋的中午，门可罗雀，白天阴暗得如同黑夜，谁说白天不懂夜的黑？我帮爸妈看店，看着对面医院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个保温饭盒，她从医院出来想横穿马路。然后我又看到左边坡道上远远开来一辆皮卡。上帝经过一系列的计算，让不同速度不同方向的的他们在一个点相会，考虑到质量速度惯性刹车片和轮胎的摩擦力等等，上帝又经过一系列计算，于是，女人被撞飞十几米，饭盒高高的飞向天空，如同RB卡通片一样，饭盒缓慢的飞向高空，然后慢慢的落下，在地上散开，溅出一地的残羹剩炙。刺耳的刹车声和沉闷的撞击声惊走了门口的麻雀和我的瞌睡虫。整条街道变得热闹起来，刚刚还瞌睡的女人们纷纷出来倾吐心声。说的口若悬河，听的唏嘘不已，传话的绘声绘色，据说这个女人的男人几天前骑三轮车发生了车祸，她就是为住院的丈夫送饭后出来的，后来又听说这女人上还有行动不便的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真是雪上加霜，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惊天地又泣鬼神。

一个春风得意马蹄急的周末，我和同学骑着摩托车兜风。速度是70迈，心情是自由自在。行到一个弯道陡坡处，原本安静的陡坡下面变得嘈杂起来，原来就在两分钟前这里发生了车祸，而我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救援人员”。

车祸的大概情况是这样：三辆满载乘客的中巴车，同向的超车遇到对驶的下坡，无法避让，为了友好的避让另外两辆车，情急之下三个司机都以最快的速度把车开进了最近的山崖。----道路畅通无阻，过往车辆照常通行。

正巧我和同学赶到了现场，看了一会之后，大舅也骑着摩托车过来了，立马拉着我问“找到没有？”“人在哪里？”，看到我一脸懵逼的样子，丢下我自己下去找去了，还是随行的表舅告诉我，原来我幺舅就在其中一辆车上。

-----这次事故死了好几个，重伤十几个，基本上都有轻伤，幺舅就在轻伤之列，

据说我幺舅很多次大难不死，这次是我亲眼所见，我大舅倒是没有那么多传奇故事，却英年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