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无情》——事事盲盲

第一章 小家

鹅卵石小路上去后是栋木房子，石灰就着稻草糊的墙面依稀有几根篾条漏出来。大门朝南开，厢房在堂屋两侧，灶屋和柴房坐西朝东，整栋屋子像个反7字的格局。堂屋的楠木门槛约一尺高，中间已被磨得发亮矮去一截。堂屋大门外六根木柱撑起一个回廊回廊尽头便是灶屋。

此时的回廊下已坐这一位妇人，微倾着摘着竹篮里的青菜。门槛上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女童，逗弄着往门槛上爬的蚂蚁。堂屋的正墙上有幅墨宝上书：天地君亲师。从左侧厢房走出一少年，棉布长衫，黑鞋白袜，高高瘦瘦，仿佛是根竹竿撑着衣服。

“你为难这些蚂蚁干什么，他们辛辛苦苦爬上来，你又弄下去。你不怕它们发脾气咬你啊。”瘦高的少年蹲下来捏着小女孩的脸道。

“我才不怕嘞，这么小的东西，都不用用力，吹口气就下去了，怎么咬得到我。”说着小女孩就把刚爬上门槛的蚂蚁吹了下去。

“还欺负它，不知道红头的大蚂蚁有毒啊，已经爬你脸上去了”少年说完用力踢了一下门槛，吓了小女孩一仓猝。

“妈！！！哥哥又吓我！”

“都这么大人了，文不能研磨，武不能挑担。让你跟你父亲去岳州进茶，你又嫌辛苦。整天的不干点正事。”妇人依旧摘着菜头也没抬，不知这话是对少年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行~我无能，什么都不会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是我马上就有正事做了。钱尚刚升卫尉寺采买三洲军资皆由他管，昨日回家探亲。我今日便去找他谋个差事”说罢，少年便往县城走去。

“你爹今晚就会回来，你事情办完就赶紧回来。不要和那些狐朋狗友在城里鬼混。”妇人昂头喊到。

木房子离县城不到三里。半个时辰少年便到了。有趣的是少年没有去城南的钱府，直接去了城北。

两进的青砖小院，少年抬脚就进去了，轻车熟路的绕过天井，去了后院的厢房。

“我就知道你回来后，头两天肯定不会回家，一定是躲在了这里。”厢房中坐着两人，一个身高七尺膀大腰圆，足有两个少年的体型此人便是钱尚。一个身高六尺，也很壮实。少年进来后便指着最胖的那个喊到。

“唉。。。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回了府，我妈肯定不会让我再出门，还顿顿水煮白菜。我先在少舒家住几天，等探亲假只有两三天了再回去熬两三天。这几天先陪陪兄弟们嘛，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胖子边说边起身拉着少年坐了下来。“你没去我家找我吧？”

“我还不知道你？我当然没有去找你啊。但是我在你家门口挂了面旗子，写着：欢迎卫尉寺三洲采买钱尚大人回乡探亲。”

“老子一汗巾捂死你个狗日的。看着老子水汪汪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背叛我。”

“你个榆木脑袋，周之年要是挂了旗子，早被你娘扣下了。”管少舒努力的睁着豌豆大的眼睛冲钱尚翻了个白眼。

“现在我们三兄弟算是到齐了，唉离家五年，天天是在外奔走，每个地方都待不了几个月又要赶往下个地方，军中不比其他地方，连出去放个风都难。特别是西北封洲，玛德千里黄沙，一刮风说话都是满嘴沙子。我在哪个鸟地方足足待了一年，原本我雪白雪白的皮肤现在都两年了你们看还是这么黄。还是我们这舒服，虽然只有一巴掌大骑马一炷香能绕城一周，但是舒坦啊”钱尚向两位好友吐着苦水。

“切，我们想出去都没有机会，像你现在年纪轻轻就是从六品的官了。别不知足。换做是我哪怕是在封洲待两年换个从七品的官职我都愿意。”之年望着这位不知足的胖子咬牙切齿，也叹息着出生决定命运。“走走，出去喝酒去，顺便把你那匹一炷香就能绕城一周的军中宝马给我过过瘾。不过说好了我兜里就六钱银子。长乐街可去不起。”

“得了吧，不去长乐街去哪儿，就你那六钱银子留着给自个买窝窝头吧。老子回来了当然要带你们嫖.....呸..喝遍整个长乐街。”胖子边说边拉着一胖一瘦往后门跑。

从后门出来，拴马柱旁有匹黑色夹着雪花点的高头大马，旁边还有一匹无精打采仿佛饱受折磨的老驴。周之年踩着马镫就往马上骑，被管少舒一把扯住了袖子。“干嘛呢！干嘛呢！这是我爹给我新买的。胖子骑回来的军中神驹是那匹。”

“嘿！胖子！这就是你说的绕城跑一圈只要一炷香的宝马？你脑袋被它踢了还是你们俩的饲料吃反了？”

“这位朋友~我可从来没说过绕城一周一炷香的是这货哦，是你在房里强烈要求骑我从军中带回来的宝马的。现在它归你了。我和少舒骑这匹哈哈哈哈哈”胖子说完就抢过缰绳和少舒上了黑马。周之年明显看到钱尚和管少舒两个大小胖子骑上去的时候，那匹马眼睛一鼓眼泪都流下来了。

第二章 变故

“一个时辰啊！就这么点路程跑了一个时辰。我从家里走过来都只花了半个时辰，现在我们三人一马一驴加起来十四条腿，一个时辰了我还能看到少舒的家房顶！！这两神驹下火锅吃了得了。”三人一个时辰才从城东走到西市的长乐街口，之年忍不住取笑到。只是黑马和老驴好像不赞同他的说法，老驴和黑马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说，你背着他两试试！！你被胖子骑着赶一个月路试试，一个月前我可是皮毛油光发亮的少年驴！！

胖子深吸一口气，满脸陶醉。“就是这熟悉的骚味！怀念啊。当年离开时你说要送送我，坑了我一半的盘缠来这里为我送行。”

“看来你和这驴真是饲料吃反了，这是酒香，脂粉香，哪儿来的骚味啊。”之年特鄙视的看了一眼。

“年轻人，终归是太年轻了。理解不了成年人的言行，是不是骚味你待会就知道了。”胖子轻蔑的望了周之年一眼后，冲点头哈腰的小二说“都给我喊出来~站一排！”

夜近三更时，胖胖瘦三人才从长乐街出来。

“怎么样，是酒味还是胭脂味还是....嘿嘿嘿”胖子一笑整个五官都要挤成一团。

“今晚你就和胖子在我家客栈住下吧，别赶回去了。明日再玩一日胖子也该回府了。况且今晚城门当值的也不知是谁，懒得去费那口舌。”管少舒满面春光砸吧着嘴，搂着一胖一瘦。

”不行的，今晚我父亲从岳州府进茶回来，我得回家一趟。倘若明日回家肯定是一顿臭骂。”

“唉。。那好吧，反正你有这军中宝驹回家也快。明日醒酒后再来客栈找我吧。”胖子指了指死鱼眼嚼着草的驴。

“我宝你大爷，要不是知道你家是干嘛的，我还真怀疑你在军中是当伙夫，连食材都给偷回来了。”

“你懂个屁，这叫低调，你以为我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弄匹破马带一群小弟前呼后拥的。况且......那样我娘就知道我回来了。我还能带你们出来潇洒？”胖子说完就拉着管少舒上马，可怜的黑马眼睛一鼓又热泪盈眶了。

周之年骑着毛驴往城外跑去，今日城门当值的是老熟人，很顺利的就出城了。

嘿，好亮的月亮，这凉风一吹之年的酒也醒了一半。就大半夜的一个人在野外还真是渗人，虽说月光把官道照的泛白，不至于迷路，但这四野没有一点人声和刚刚人声嘈杂的长乐街一对比，周之年不禁打了个冷战紧了紧长衫。

盏茶功夫，就已看到了自家的房子。屋内没有灯火。想必都已熟睡了。

周之年在鹅卵石的小路上便下了毛驴，一小步一小步跟做贼一般的往家走去，毛驴的步伐重，石头碰得滋滋响。周之年狠狠的瞪了它一眼。毛驴停住不走了。之年心想，怎么？驴是吃了胖子的那份饲料成精了？瞪一眼还伤害到驴心了？闹脾气？周之年拉着缰绳就往前拽，可是又不敢太用力，怕发出大动静把家人吵醒。僵持了一下后便放弃了，把缰绳往旁边的篱笆上一栓就自己走了。

才到回廊的第一根柱子，周之年就觉得很是奇怪，虽说此时已是子时，但是今天也太安静了。自己家住在城郭不管是什么季节的夜晚总会有点声音的，可是今晚连飞蛾扑通翅膀的声音都没有。之年抬眼望去，堂屋的门是敞开的，但是里面漆黑一片，屋里屋外相聚不过两丈屋外是狡黠的明月，屋内漆黑一片仿佛吞噬了任何进去的东西。周之年不禁又打了一个冷战。

走到堂屋前，周之年刚把一只脚迈进门槛就隐约看见堂屋中有一个人影。浑身汗毛的立了起来，后背一凉冷汗下来了，小心翼翼的开口轻声喊到：爹？

那人影没动也没回应，周之年顿了一下，踮着脚走到左边厢房的门口，从门框上取出火折子。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后徐徐的吹燃了火折子。

“砰”火苗蹦出来的那一刻，之年心脏一缩，整个人瘫在了地上。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片雪白，火折子也失手滚落到了堂屋中间，照亮了那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