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你前行三百里》：楔子

楔子

白篱是个很奇怪的人，她的奇怪之处就在于，她经常干一些出格的举动，但是这些举动放在她身上，你却感觉稀疏平常。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我高中的第一天。我和邻居女孩一起去学校报道的时候，看到了她。

她怀里揣着漫画书，走路一颠一颠的，目光闪烁在街边各个店铺之间，甚至都没注意到我——看了她这么久。

在来来往往匆忙的学生和家长人群中，只有她像是不被繁重的学业所束缚。

她浅淡到看不清的眉毛扬着，眉上一点黑痣，灰色的眼睛，有很好看的唇形，还有浅浅的酒窝。

但是我看到她的笑的表情，却觉得她并不开心。

“她是谁？”我问了旁边的女伴。

女伴转了转眼珠，“我见过她，高三的月考榜单上。”

我最后在榜单的角落里找到了她，高三三班，白篱，第二百一十名。

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读音和我一样！我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些什么。

但是在我们这种算不上名校的高中，二百一十名算不上好成绩。她都已经高三了啊。

我有些嗔怪地想，却忘了我自己还在三百名开外的地方吊着——虽然我只是高一。

不知道为什么，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这个女生的更多的事情。

一个看起来很快乐的女生，我为什么在她身上，感到了哀伤？

“璃！”女伴拉住了我，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低头走路差点撞上了人。

对面的女生愣了一下，转瞬笑了起来，我总觉得，她玻璃一样漂亮的眼睛里看不见一丝感情。

“你是在叫我吗？”她对着女伴说着。

“啊不是！”女伴似乎有些慌乱，“是我朋友，她叫刘璃。”

“真巧。我叫白篱。”女生弯着眼角，看着我。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没有来得及阻止，我就脱口而出。

白篱眼睛微微睁大了，女伴扯了扯我的衣袖，但是我看到白篱很快就回复了正常的表情——她笑着，灰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我。

“荣幸之至。”

但是从那之后我还是没有什么理由去找她。

我时常想着，如果我是个男生就好了，这样我就能正大光明得追求她。算了吧。就算我是男生，我也不能追。

从小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表面和善的人们常常在背后这么说我。

“你说刘璃啊，她妈妈都几年没回来了，她弟弟都不一定是她爸亲生的吧？”

“难怪这孩子每天都阴沉的样子，多吓人呐。要我说，可不能让我家孩子跟她玩儿，这种家庭成长出来的都是性格缺陷。”

我都知道。

我从不觉得我能拥有什么真诚，更别提什么爱情。

可直到有一天，我找到了想不顾一切靠近的人，这可真是从前想也不能想的事情。

那天在下雨。我一个人撑着伞从小巷走过，她站在巷子口的树下，头发淋湿紧贴着头皮，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刘璃。你也觉得这天儿真美，是不是？”

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是啊。你比这雨天更美丽。”我听到我自己说。

白篱似乎愣了一下，眼睛盯着我。

“我知道你只是在安慰我，但我还是很开心。”

我被她看着，一时慌了手脚，都忘记了反驳。

她一步步朝我走来，水珠从她的发梢滑落在胸前，浅绿的薄衣贴在身上，显出迷人的弧度。

我转过身背朝她，努力不让自己看她。

迷人？我果然如别人所说，是个不正常的人。

“刘璃，能陪我走走吗。”

她没有疑问语气，似乎认定了我会跟着她走。

那天我和篱沉默地走了很久，直到秋天的凉意从地底渗透进空气里，从那以后，我终于和白篱成为朋友了。

这后面所有的故事都是来自她一点一点给我说的话，被我串联整理，终于在几年之后重见天日。

在我高中毕业的那一天，女孩打电话跟我说，“只要我能一直向前奔跑，就感觉不到哀伤了。”

第一章 雪夜里消失的背影

纸片一样的雪花落在常青树上，白篱手里拿着冒着热气的奶茶，指尖却冻得发紫。

——她正在同电话另一边的人讲话。

“我这十几年都在想着怎么赢得了别人，却甘愿拜倒在他的脚下。”说这句话的白篱望着远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

街边店铺的灯光映在她的眼睛里，像是醉人的梦境。

“马上就要到圣诞节了，你说，我该送他点儿什么好？”她脚尖在雪地上画了个圈，头上落满了雪。

刘璃站在她身后，打算拍她肩膀的手颓然落下，刚想走开，却一头撞进正好转身的她的眼睛。

“那就改天再说吧。”白篱挂断了电话，像沾水的猫一样甩了甩头发上的雪花。

“出来买书？”白篱指了指刘璃怀里的小说。

“啊……是啊！”刘璃愣了神。

看着她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却被修剪得像是嵌进了血肉里，本来该包被着指甲的地方露出嫩肉，甚至还有未干的血迹。

“你……”刘璃刚想问些什么，白篱就自顾自拿起了她怀里的书。

“你也喜欢这个杂志吗？”白篱略微惊讶地问。

“是啊，”刘璃像是刻意要炫耀什么一样说着，“我还打算给它投稿呢。”

白篱浅淡的眉扬得几乎要消失在了发迹间，“你写什么类型的？”

“啊我写的比较杂啦，不过应该过不了审核吧毕竟文笔还很差。”刘璃低头笑了笑，短发从耳后滑落下来，温柔地垂在两鬓。

白篱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刘璃才发现白篱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她眼睛紧紧地盯着正在往这边儿走来的男生。

那个男生注意到了白篱的目光后，本是漆黑沉寂的眼睛剧烈地波动起来，然后躲开了视线。

白篱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像是没被打扰过一样说道，“写这种小说的话，只要肯努力就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虽然可能要付出很多努力，但是相比怎样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来说，还是挺知足的。”

不知道是不是算好了时间，在白篱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男生刚好路过她身边。

他停下了脚步，似乎拿不准该不该打个招呼。

他抿了抿嘴，沉默地站了很久，久到睫毛上都落了雪花，但最终还是走了。

就算刘璃再愚钝，也能隐约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看着男生走远，刘璃犹豫着，“白…白篱？”

白篱笑了笑，脚尖踢了踢已经积雪很厚的地面，“真是抱歉啊，我失态了。”

“那个人……白篱认识他吗？”刘璃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当然啦，也可能带了些私心。

“认识喔。”

令人惊讶的是，白篱这么容易就承认了。

“他叫魏冷杉。说实在的，取这个名字真是好笑，冷杉木明明是做成棺材的料子。”白篱耸了耸肩，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落寞。

（也可能是我的棺材吧。）

“那个……你奶茶都要凉了……”刘璃企图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

“是啊，天气有这么冷呢。”白篱这样说着，还是把它喝完了，“抱歉喔我还要去买东西，就先走啦。”

刘璃站在路边店铺招牌的灯光下，看着白篱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她为什么，这么孤单呢？”

……

风从街道呼啸而过，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街边的店铺里空荡荡的，但还是坚持地放着流行歌曲。

白篱拖拉着脚步，看着前面花店圣诞节打的玫瑰降价广告，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篱！”身后有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是谁？

白篱模糊地想着，脑袋昏沉沉的。

“冷杉……”

“白篱？白篱？白篱？”高个子的男生连喊了三声，才接受了白篱已经睡着在他怀里的事实。

只要大略一看，就知道这男生肯定是白篱的哥哥了——一样的灰色眼睛，一样浅淡的眉线，一样漂亮的唇形。

“……”哥哥翻了个白眼，只能一手拎着白篱一手冲着来往的出租车招手。

白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天的事儿。

“今天的就不用去上课了，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请过假了。”

白篱一抬头就看到靠在门框上脸色难看的母亲。

“说说吧，怎么回事？昨天下午休息时间就是让你来到处晃荡的？还把自己搞生病了？一星期就一下午休息时间你还嫌多是不是？我知道你爸和你哥多担心你吗还让我们半夜找你……”

白篱偷偷瞅了一眼在母亲身后的哥哥，看他没有生气的样子，就闷闷地应了几声。

“好啦，妈妈你看小篱还没精神的样子，我们先让她起来吃饭吧。”

“连带着你也说了！白夕，要不是你这么惯着她她能这么在外面跑？”母亲显然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但是还是念念叨叨地走了。

白夕看到母亲离开了，就自顾自走进房间，定定地看着白篱，“好了，老妈已经走了，老实交代吧，昨天去干嘛了？”

“……”

白篱往被窝里缩了缩，没有说话。

“那行，我换个方式问，你昨天又在跟魏冷杉扯什么事情？”白夕指尖敲着桌子，脸上带着费解的笑。

“没有！我只是！…只是想给他买个圣诞礼物罢了……”白篱反驳着，语气却越来越弱。

“三年了。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吗？”白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别离……已过三季……却……恍若朝夕……”白篱顺口接了一句歌，还冲白夕做了个鬼脸。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快点起来吃饭吧。”白夕无奈地笑着，离开了房间。

“君……何时……再还……”在白夕关上房门之后，白篱又接着唱了这么一句。

窗户边挂着的紫色风铃被房门带动的风吹响了，像是在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