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歌之我们这代人》: 硬卧1号上铺
第一章 硬卧1号上铺
鄙人免贵姓江,珲谙省LZ市且音县高仙乡人,生物化学专业硕士毕业,现就职于江海市某生化所,担任高级研究员,业余兼职某城市电台的代班播音主持,平时在某酷网站也有自媒体栏目《今夜你爱来不来》,刚满三十,目前单身。
我现在正半倚在K52013火车6号车厢1号上铺,费力思考人生,计划写一部中篇小说对刚过去的三十年做一个总结,以资留念和警戒。
“这个写作软件真不错,随时随地都可以写,就算断网也没关系。”
这次我坐火车风尘仆仆地往老家赶,是要去参加小学最好的哥们洪展图9月30号在林州大酒店举行的婚礼,那小子竟然是二婚!厉害了。
八年前的一句玩笑话,“图钉弟,这次婚礼我赶不来了,下次我一定到!”,这下居然成真了。
*千年修得共枕眠,善哉善哉。*
16个多小时都将被困在这2平米的床铺上,想想都无奈,我刚给小说开了篇,就感觉有点困,摊开被子、松掉皮带扣,一睡就是两个多小时。
夜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降临,火车哐呲哐呲往前走,像一个巨大的长长的摇篮,摇哄着车上两千多个婴孩入睡。
迷迷糊糊中我又梦回到初中读书时光,回到那个无数次梦回的四合院,这样的梦可能将伴随我一生。
突然一个急刹车,我被猛地从睡梦中拽出来。
翻看手机,有几条未读语音:
“雨林兄,到哪了?”——1
“我的一个伴郎临时有事来不了了。”——2
“你准备一下,来当我伴郎吧!”——3
“衣服什么的都给你备好了,到了林州坐18路公交车在市教育局下,直接来我家,就这样!”——4
“你知道的,我们这几个人当中就你还没结过婚,不许拒绝。”——5
“事成之后,伴娘团里的姑娘随你挑。哈哈哈……”——6
这小子说话真让人哭笑不得,我只好回了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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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卧涨尿,我得下床走动走动。
伸手之隔的床铺没人,被子却是散开的,枕头拱起,应该是藏了东西。上铺唯一的好处就是隐蔽性好,财物安全,隐患就是位置太高,人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不死则残。
我抽紧皮带,半坐起来,整了整衣服,扒了扒出发前一两天刚剪的头发,现在有点蓬松。下床采用背靠梯子的姿势,双手抓紧铁杆,两脚一步一步试探着下步。到剩下最后两梯时两脚掌各夹住两边铁杆,双手微松开,整个人自由落体下滑,“砰”的一声打破了车厢的寂静——只听见地面微微震动,这样的下楼方式比较酷!
这么叼炸天的动静当然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其中有一个扎马尾的小妹子回头望了我一下,我俩四目相对两三秒,她转过头去继续看手机。
长相很清秀的妹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上身穿着有点宽松的米白色短袖蝙蝠衫,领子后面的切口从脖子到背脊中段用粗麻绳像系鞋带那样交织缠连,下身穿一条深蓝色破洞七分牛仔裤,是今年流行的黑色网洞裤,路过她身边近距离一看,皮肤白皙如玉。
妹子坐在路道旁的凳子上,小长桌上放着一小包开了口的黄瓜味的薯片,嘴边叼抿一小块。她左手食指勾住手机后背的扣环,手机里播放着《火星情报局》,另外一只手捏紧领口,低头微笑。
当她的身影完全在我的视线移走那一刻,我的心,顿时往下一沉,整个人感觉像困在电梯里突然快速往下坠一般。
我像一个落水的人,赶紧慌忙回头,正好看见那妹子咧嘴笑,一笑的同时用洁白整齐的牙咬断了薯片,断裂的另一半薯片轻飘飘地落在她的右手掌心——我仿佛听见了薯片在咯吱铡断的那一瞬,它也笑了起来。
我的心,也一同落在了她的手心。
她这一笑,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小时候特别爱吃红薯条,也喜欢叼着一根说笑,笑一下就用前排牙齿铡断一截,左手捏住剩下的薯条一头,笑一下就铡一截,笑一下就铡一下。
我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浓密的眉毛像拉弯的弓,一双不大的眼睛,眼白也不多,瞳孔乌黑发光。一笑就习惯性地微微缩一缩脖子,弱小的双肩端托着小脑袋,一笑头就稍后仰又回正,一笑头就回正由后仰……
她后脑勺的小马尾下垂又吊起,吊起又下垂,像一根鱼竿,勾着未来日子里的我的心,每回忆一次我的心就被吊钩起一次,先是一次次的甜蜜,后来甜蜜到有些生疼。
卧铺车厢有一点特别好,上厕所几乎不怎么要排队。久涨的膀胱一下子开了闸,有点温烫的尿液被释放出来,啪啦啪啦啦啦地打在蹲坑的侧壁上,这爽快顿时把我从回忆的生疼里抽离出来了。
第二章 袋口的牙印
从厕所走出来,对面就是洗漱台,梳妆镜很大,但是洗手池只有一个。我简单洗了洗手心手背,捧一瓢水洗了脸,用手上残留的水打理了一下发型,想到待会又要见到那个妹子,心里有点小激动。
遇见爱情的感觉,我已经两年多没有这种体验了。
火车继续哐呲哐呲往前夜行,好像在提速,我此刻却多么希望它不要开得太快,就像祈求流逝的岁月能放慢一下脚步。
走道顶上投放白色的柔光,视线所及之处,却没看见那个凳子上有人,我走进距离那个位置一两米仔细一看,桌上的薯片袋子还在,椅子却是翻靠上去的。
等到我不慌不忙走到距离小长桌只有不到半米远时,突然车身一个侧晃,袋子嗖的一下飞离了桌面。
说时迟那时快——多么老套的形容词,我一个健步上前,同时完成了屈膝半跪的动作,心里计算着眼前这个袋子沿抛物线下落的位置,果然,袋子先是撞在我的右胸,然后稳当地躺在我双手并排搭建的掌床上。
袋子在空中翻转了几下,此刻正开口朝上与我对视,两三个牙印凹陷在开口边上,我能脑补出妹子咬扯袋子的粗鲁画面——不过,想想也蛮优雅的不是吗?
学生时代流行一种花痴的想法,以为接过女生喝过的水对瓶口喝,就算是间接接吻了。
火车突然进入隧道,车厢里变得一片宁静。我左手握住袋子,开口依然痴痴地对着我。
*要不要掏出一片,咯吱一下?*
“谢谢!”一个女声轻柔地在我脑袋上方发出,虽然车厢里还在放广播,周围也有窸窸窣窣的谈话,但这个声音却能挣脱世俗的杂音,飘到我耳朵里。
*普通话很标准,绝对是一乙以上!*
我收回罪恶的右手,抬头搜索声波的源头,是她!
我看见白色的柔光穿过她的耳鬓,她的虚影洒在我身上。她正微躬着小身板看着我,有点婴儿肥的脸,很清秀,这个角度还能隐约突显出一弯双下巴。
我收回仰望的视线,平视,才发现她正面衣服下缘是流苏的,穗子遮住小腹,肚脐真好看。
我起身,视线从她的小腹一直往上,划过头顶,然后往下,与她四目相对。苹果脸,长相不算惊艳却也透着一份脱俗,就算此刻面对我这样的陌生大叔,她也能始终保持微笑。
我把这袋薯片还给她,她双手接住,又说了一句“谢谢”。
多么有礼貌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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