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中的群星——英雄传说》——盲午首

第一章 道•詹姆斯教授

“你的身体由分子组成

你的灵魂为脑电波构架

你的生命是演化的奇迹

所以......

你的自由不该让别的生命剥夺

你的权利生来与众生平等

—道•詹姆斯”

詹姆斯教授轻轻合上了笔记本的扉页，虽然说这段话是他自己所写，也已看了无数遍，但每次纷乱的世事让他迷茫，繁琐的应酬让他疲累，詹姆斯教授都会打开皮质封套，像看望老朋友般翻开它看上数遍。

时间，像位顽皮的少女，你看着她灵动飘逸，想触碰她，却差之毫厘。詹姆斯教授也记不起看过了多少出时间少女的舞蹈，只知道当初他写下那段话，人类和硅基生命之间还是那么泾渭分明，而如今，生命的记忆移植已变为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正是当****会辩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刻，詹姆斯教授在媒体上说出了那段话。提出硅基生命和碳基生命，都是演化的奇迹，应视同为生命的两种形态，拥有相等的权利和义务。这段话当时被誉为了《生命宣言》。如今，在大多数联邦殖民星，都能从公园、展馆这类公共场所中发现它。它代表着生命体进化的升华，各物种之间融合的开始，揭开了新时代到来的序幕。

詹姆斯教授端起咖啡杯，凝视着表面被吹起的波澜，像在那里会出现一道彩虹，久久目不转睛。“咚咚咚”桌面传来指节敲击的声音，“道，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我觉得你应该收手一段时间了，现在和他们对抗，我们没有任何优势。”说话的是坐在詹姆斯教授对面的一个人，嗯，确实是一个“人”。浑身散发着金属味儿，头部用一个硕大的闪光红点代替了五官，肩膀上更喷着“cafe racer”几个龙飞凤舞的草字和限量款编号。詹姆斯教授没有搭腔，继续吹起咖啡表面的涟漪，目光似乎停留在那儿，又像是穿透桌面贴在了茶社的橡木地板上。

“你刚失去了你的'生命'，这种事情会再次继续下去的”金属人表现得很关切，他又放低了声音，凑近詹姆斯教授说道，“惑星梦旅公司现在把你列为高危人士，监控你的传送目的地，并且禁止了你再去始源星，看来是早就盯上你了。”詹姆斯教授无力地吐出口气，眼皮微抬，稍稍抿了下嘴道：“我不知道这次'死亡'的事是否和惑星梦旅有关，他们在控告我违反再造旅行条例，并且还在开庭前拒绝透露始源星之旅的情况。我的再造体死亡，已经无法上传旅行的记忆了。”“真的是一点信息都没有了？”金属人看起来只是在表达一种无奈。“毫无办法，殖民星上的再造体必须经由基地中转才能传回记忆，我那是普通再造体，没有量子通信功能的。”詹姆斯教授沮丧地耸耸肩，“再造体意外死亡，他的记忆就没有机会保存了。我们谁也不知道'我'在始源星上经历过什么，只有听任惑星梦旅的报告。”“他们那些剪辑过的视频和通讯记录能说明什么？我要在法庭上给他们点厉害瞧瞧！”金属人有些激动地道。“吴，我和他们的矛盾不是一两天了，我要做的事，阻碍了他们的财路。你是个好律师，但我们对抗的，不是随便的路人甲，那是个庞然大物。”詹姆斯教授又把移视线向了咖啡杯，虽然没什么表情，但语气里却不经意流露出失落。

金属人吴伸出'食指'，点了下詹姆斯教授的咖啡杯引起他的注意：“听我说老伙计，他们是靠着从那些不在联邦序列里的荒蛮遗弃星走私和传送旅客来赚钱，你之前一次次搭乘他们的传送，都是去帮助那些土著改善生活。虽然还没给惑星梦旅带来损失，但早就给打上'不友好'标签了。”詹姆斯教授抬头对着吉斯的小红点笑了笑，对方又接着说：“你还指望他们会送张VIP卡吗？这次的事件只是个警告，下面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呢。”

詹姆斯教授面露苦笑：“漫长的生命里，我还能干什么？以前我是个生物学家，现在，大家都有着永恒的记忆，打印出来的完美躯体，我早就无事可干了。只有在那些被遗弃的殖民星，我还可以对着土著发挥些能量，做点力所能及的。”“好吧，也许你还是对的。毕竟你曾是人类的英雄，所有生命体的恩人”吴顿了顿，“虽然时间这把杀猪刀早让大家淡忘了这点，但我相信你老伙计，英雄只需要坚持自己，不必靠其别人的欢呼去证明。”吴找出一些话语，他明白当一个人的努力被无视，是多么难受。“不用安慰我了”教授偏过头，“现在大家对周围的事情都随意无所谓，毕竟永恒让所有的价值都越来越低了……”

说话间立柱前文艺复兴风格的落地钟敲了三下，一群小人迈着舞步出来转圈叮咚，顶部的小窗里伸出了报时鸟。阳光穿透窗户的能量罩斜射在木桌面上，一号和二号恒星还悬挂在天空，近三个公历小时后将迎来黄昏。詹姆斯教授摊开左掌，互联网界面投影出来：“有谁说过的：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内……无数次政权间的战争，我们周围已经有数万个遗弃星了，而联邦竟然不打算恢复它们。”边说，边用右手点出来图片和数据，“那些遗弃星的原住民们是无罪的，虽然有些在肉体上经历了一点变异，还有些朝着不同方向进化，但全部他们都是生命体！为什么民众能接受一只猫，一只狗，甚至是机器人加入星网社会，就不能接受他们？”吴尴尬了一下：“机器人也是人，伙计，当初可是你提出所有生命都该被承认的。二十年前我还觉得碳基生命很优雅呢，但自从记忆被遗传进这个限量版的复古款，我就打算一直待在里面直到他生锈……”詹姆斯教授又耸了耸肩：“你的初体可是人类，别在这儿假装受到歧视。而且你知道，那些原住民可没有这些待遇的。他们的记忆，在肉体故去后，只能跟着消散了。为什么不能让记忆移植的光辉也照耀他们呢？当局只会用他们进化偏差这个借口，向来如此……我们现在和变体人之间的摩擦，还有和各个遗弃星之间的交往受阻，还不是因为不肯接纳他们进星网！遗弃星和殖民星有什么区别呢？我们在放弃自己的同胞！用战斗演练游戏，用再造体旅游对待他们。我们用自己的假体，用永恒的生命去欺骗他们，联邦还能再卑鄙一些吗？”“别激动，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和小伙子一样呢”吴的红点滑稽地转动了几圈，“现在人们对什么都不在意，只有去蛮荒之地旅行，还有时不时假扮主宰操控下土著的生活和发展，才能提起他们的兴趣。这是个巨大的财源，商人们是不讨论道德的。想想看，永恒的生命下，一成不变的生活，当有机会去另一个世界换另外一种身份，谁会不动心呢？虽然再造体被他们调制得只有一年的活力期，但还是很有趣，有些人甚至故意封印了部分记忆去体验呢。要知道，忘记了身份，才会更加的投入。在一次昂贵的旅行中，总是有些人能压榨出点花样。”“这样太残忍了，原住民该怎么办？用他们脆弱的生命和生活陪着旅客疯狂？”“我知道你的不满，每次不惜得罪惑星梦旅，也要帮助那些土著。但对方说不定还把这点些许的反抗当作一种互动的乐趣呢。“吴安慰詹姆斯教授道，”老伙计你做的够多了，这一次既然找我，官司的事就别操心了。违反再造旅行条例也不是大事，他们也就想禁止你一段时间的传送。”“我担心的正是这个……”詹姆斯教授目光转向窗户，落在不知距离的远处，两颗恒星的光线，在大气层中渐渐消散，观者的心情，也像感受不到温暖般冷淡下去……

一阵鼓点般敲击橡木地板的高跟鞋声传近，“要再续些咖啡吗？教授”说话的女子杏目圆睁，湛蓝地眸子能印见教授的倒影。詹姆斯教授抬头望向对面空荡的座位，记不起吴何时已离开，挥挥手道：“谢谢你，玛莎。今天喝的已经够多了。再继续，就要换副再造体了……”“从我记事起，你的再造体就没变过，我倒是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你像吴那样。”教授笑着回道：“吴吗？我可买不起那种限量版。”被称作玛莎的女子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空杯，边不在意闲话：“一个人坐了这么久，想陪我到关门吗？”话音未落，詹姆斯教授的掌间传来震动。他皱起眉头，没有避讳好奇的玛莎，摊开界面拂手打开通知。“惑星梦旅？我最讨厌的公司。你被他们拒绝服务也不算坏事。”玛莎瞟了眼投影的信息。教授的眉头没有松开，他没想到开庭前对方就通知已禁止了他的所有传送，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盲午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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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钢丝球”学社

要问大多数人，生命里最让人讨厌的是什么？对，纠结。

所以，联邦里最让人讨厌的党派，被大家称作了“钢丝球”学社。

它的正名很多人都叫不出来，只是依稀记得很拗口的：罡天思想求知学社之类。总之到后来，“钢丝球”学社基本就代表了它的正名。严格说来，它不算是主流党派，只是一个习惯于批评与自我批评，矛盾的分析与纠结的组织。大家觉得它的讨厌之处正如它的别称，太过纠结：因为他们既提倡轻科技的自然生活，一面又控股了联邦的很多医药集团；既反对人们使用生命体记忆移植，又努力维护硅基生命的社会地位；既认识到文明的进步需要强大的执行力推动，又总喜欢在议会里使用否决票。

当玛莎向詹姆斯教授说自己是“四正”学社的时候，教授愣了下，随即想起这是“钢丝球”们的自我称呼……

“你是个‘钢丝球’？”教授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她，“这可不是个容易进的地方，都是些自我感觉不错的家伙。”“确切地说都是博士，各个领域的专家。”玛莎把唇角抿到最大，微微歪头摆出副‘你懂的’式微笑，“我也拥有‘计算器学’博士学位哦，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教授看了一眼玛莎，永恒的生命确实可以让人随意挥霍，在一段时间里干些自己也预想不到的事：“我明白了老板娘，原来女孩的天性就是天天都可以穿蕾丝裙，看得出你是有多么讨厌博士站的白大褂。”玛莎捂嘴呵呵了声：“身体是小姑娘的，所以思想也要是小姑娘的啊……来到了首都星，我开始喜欢做些随性的事了。”说完叹了口气，跟着伸过手掌投影出三维码和她的缩小头像，“或许我们可以帮到你，关于那些传送的事。”教授礼貌性地在三维码上挥过手掌，这是不能让女士等太久的：“谢谢，如果吴没有能搞定的话，我会想起你们。”事实上，他内心不是非常想和“钢丝球”牵扯上关系，并非因为它们的外号，而是他一直坚持置身事外，游离在那些庞大组织之间。他认为时间是漫长的，而庞然大物的寿命，却不一定能长得过永恒的生命。

“秋冷夜朗空，参心二宿戎。欲明天上事，聚目观星穹。”

詹姆斯教授喜欢在天气晴朗的夜里，凝望着首都星的星空。这里的夜晚短暂，天上的两颗恒星使得它不足九个标准时。珍贵的东西使人迷失，短暂的夜晚让人失眠。今晚，詹姆斯教授默念着诗句，还未能找到赶跑自己意识的办法。

随意翻看掌中的网页，打开三位数的未读邮件，批量标注了已读。一个草稿箱的提示引起了教授的注意，那是封还未发出的邮件，教授脑海中却没有任何的印象。

“始源星上有你重要的东西！注意，始源星上有你重要的东西！”

简单地一行字，没有发送地址，保存日期为七天前，也没有署名。七天前正是詹姆斯教授苏醒的日子，他传送到始源星的意识丢失了，确切的说是义体被检测到丧失了生命。所以，传送前留存的最后记录被启用，他用得到的新义体，恢复了启程前的状态。这是个令人沮丧的过程，就像丢失了身体的某个部分，虽然你没见过那部分，但确实是丢失了。教授对此很在意，更何况他还为此吃上了官司，目前已经被禁止再进行任何意识传送了。

这样的信息是怎么传递过来的呢？略一思索后，教授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聪慧：义体本身是没有量子通讯的，而通过基地中转又不想在发生情况后被人调查，只有利用未发出的邮件。那些草稿可以云保存让自己看见，却没有对外通讯的记录。

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让自己在最后的时刻留下这样的信息呢？詹姆斯教授想不明白留言的背后。他很少介入到遗弃星土著的当地事物，很难有情况使他发生危险，同时又让他想要自己回去。

“重要的东西”？永恒的生命让一切都不再永恒，有什么东西还重要？时间可以让它平淡。詹姆斯教授捏着鼻梁骨反复观看留言的一行字，连斜撑在床上的肘部通过酸麻感提示他转换部位都置之不理。永恒的生命里没有了目标就丧失了力量，而现在，詹姆斯教授感觉自己的线粒体在燃烧：“我要回去，我想回去看看……”过去，正是这样的激情，伴随着教授一次次取得成就。

教授知道自己斗不过惑星梦旅。赢了官司又如何？光是上诉对方就能拖上一年半载，更何况服务是由惑星梦旅来提供，真正惹恼了他们，关闭一条线路也并非不可能。最主要的是，教授知道他自己，当看到需要帮助的那渴求目光时，是不会在乎什么见鬼的《再造旅行条例》的。也许，自己确实是违反了呢？他也不敢保证。能造成自己的义体死亡，说明在那里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个谜团现在像猫爪一样挠着教授的心。

‘任由吴去应付他们吧，但想再使用惑星梦旅的传送，那是不可能了。’教授舒了口气，‘普通的殖民星传送是公共交通管理局把持，遗弃星则是只有联邦的巡星队偶尔光顾。很少有组织会关注那些地方，除了最近很火的惑星梦旅。我该去找谁呢？难道传送去最近的殖民星，再坐飞船转往遗弃的始源星？这不太可能，没有超光速飞行的情况下，星系间旅行是天方夜谭……’

詹姆斯教授收拢双手枕头，望向窗外的繁星。那些闪亮遥不可及，看上去又伸手可得。‘到底怎样才能去那些星星呢？真是让人纠结啊……’一道闪亮划过脑际，‘纠结……对了，玛莎竟然是个钢丝球！’

翌日，依然是门可罗雀的富春猫茶社。教授和玛莎对面陷坐在沙发里，玛莎带着丝玩味地笑容扫视教授：“我是你的粉丝，一直都是。你给硅基生命带来了春天，承认他们属于‘人类’，是你把他们带入了社会，像夏娃亚当和女娲一样。”教授摸了摸鼻子，这样当面的夸奖类似于调情。“其实我的初体，就是硅基生命。”玛莎把玩了下肩头的长发，“我很感激你，在你们发表《生命宣言》前，我就存在了。但我一直生活在阴影下，把自己的存在当成秘密，甚至分裂了多份，以防止意外。”玛莎自嘲地笑了，这其中的幸酸渗透在了笑声中。“那时候是存在这样的灰色地带，”教授手掌握拳，支起了下巴，“我只是在自救，拯救人类免于淘汰，免于战争。现在大家都一样，我这副义体也是硅基的。”“你很聪明，也得到了最好的结果。”玛莎吸了口气，“还是来谈谈传送吧，目前你最关心的。”“听你的意思，‘钢丝球’有传送去遗弃星的办法？”“怎么说呢，‘四正’学社是个很有实力的组织，我甚至可以说，你的想象力都限制了你对它的认识。”“愿闻其详”“说点夸张的吧，比如超光速飞行，我们可以还原这项技术，但是没有做。”玛莎微笑了下。詹姆斯教授弹射般坐起了身子：“这不可能，它早就被销毁了！”“没什么难的，无数年前就已经被采用了的技术，既然知道其理论，再加上我们还知道些秘密，还原它并不难。”“你们不能这样做，这会引发灾难！”玛莎抿了口桌前的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恢复它，只是在利用这项原理，寻找新的方法。”教授手肘撑在了桌面，双手捂住脸缓缓往下擦，似乎是想褪下那层不存在的面具般，看得出玛莎说的事对他震动很大：“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始源星并不是人类发源的星球，这个名字更多是为纪念，纪念那颗爆炸的母星。始源星是围绕恒星的第三颗行星，人类的母星在更外围的轨道上，它爆炸了。那里现在只剩下荒芜地小行星带，而这，正是因为超光速飞行事故。”“虽然记载已经模糊了，但是我知道。”“这是真的，现在想恢复超光速技术的人一直在鼓吹‘阴谋论’，真是愚蠢……远古的超光速飞行，是建立在湮灭空间基础上的，任何人想要恢复它，都是灾难性的后果。”詹姆斯教授努力想着说辞，“湮灭空间就像一条条虫子，在宇宙这个大苹果上挖出通道。大苹果在不断生长，挖出的通道又需要苹果塌陷来填补，结果就是任何无穷远处偶然地空间改变，都会影响到通道的精度。终于有一天，通道钻进了人类自己的母星，一切结束。”玛莎抓起果盘中的苹果咬了一口：“要不是这些先行者，我们也不会有今天这么多殖民星。那些基地，可都是当时靠着超光速飞行建立起来的。”“是的，为了纪念自己的母星，星系的第三颗行星，同时也是人类的第一颗殖民星，被命名为了始源星。意味人类智慧之火永不灭，家园永远都在。”教授停顿了下，“你们既然都知道，就应该丢掉那个潘多拉魔盒。”玛莎微微一笑：“不知你对电子监狱了解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