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清影》——黄皮龙眼

第五章 你会种田吗

中毒了？

“那我们怎么办？”茵娘惊慌失措的掩嘴轻呼，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与哀求。

人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时，忽然间受到生命受危胁都会产生恐惧，或者是愤怒。

陈侯感受到了对方的怀疑，心情瞬间变得黯然，不过这种情绪又很快被他给压了下去。

他丢了刀，上前扶住茵娘微解释：“叶婶娘不用担心，这是一种蘑菇的毒，我以前试过，它只会暂时让人没力气，过一天就好了！

“真的？”

茵娘看到陈侯认真的点了点头，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小鸾也跑了过来，她的情况比茵娘要好，并没有出现无精打采的样子，反而一脸的兴高采列。

“猴子哥，你真厉害，现在没坏人欺负我们了。”

“猴子哥，你肚子被剖开了，好惨啊！”

“大坏蛋不会再回来了吧？”

方胡子还会回来吗？

陈侯认为一定会的，方胡子不是个能吃亏的人，而且自己还弄死了他的两个义子，这仇已经结大了。

如果能将方胡子格杀，那该多好！但可惜的是，功败垂成。

“叶婶娘，我们离开这里吧。”

“这……，我先帮你包扎一下伤口。”茵娘突然间听到要离开这住了六年的地方，脸上不舍，显然，她没想过要离开。

陈侯的伤不算严重，血流得也不多，但刀痕却有近三寸；肉皮咧开，像一张血淋淋的大嘴，看着很可怖。

包扎这活还是得茵娘来做，等一切忙完，陈侯的肚皮也被包成了一个粽子。

“猴子，你认为我们应该去哪？以后怎么过活？”

茵娘为了女儿能脱离方胡子视线，终究还是听从了陈侯的建议，决定另觅住所。

但她却依然有顾虑，那就是往后的生计。

陈侯为难的低下头，他以往只是想着帮这对母女脱离控制，却从未想过其余的事。

但，这又是必须要面对的。

所以，陈侯抬起头来，对上了茵娘那期待的眸子，无奈之余只得近乎敷衍的说：“这，到以后再去想办法吧。”

茵娘不满意这答复，不安的低着头默默抚摸着小鸾的头发，良久后才轻声询问着：“猴子，你会种田不？”

“或者，你有没有赚钱的法子？”

以往依靠着方胡子，大家都不缺吃食；如今这却成了生存的最大问题。

活着，就需要物资，粮食！

陈侯张大了嘴，在茵娘那双美目的注视下，他仿佛看到了在那毒辣辣的太阳下，自己正光着膀子锄地的模样。

种田？没种过！

但，陈侯不能这样说，现在要的是先安了茵娘的心。

“应该会吧。”陈侯有些不确定的点头，又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便又继续道：“我懂得很多赚钱的法子！”

茵娘略略满意了，拖着无力的身体收拾行囊去了。

“猴子哥，那个人在动。”小鸾拉了拉陈侯的袖子，小手悄悄的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两个方氏义子。

陈侯眉头一皱，拿起刀过去又是几下子。

小鸾一直紧紧的跟着，或者是觉得害怕，她小声说着：“猴子哥，你能不能把他们丢到外面去？”

“不用丢，等下我们就走了。”陈侯摇头，就地一躺，闭目休息。

他累了！

小鸾不敢回头看地上的方氏义子，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有些害怕的坐到了陈侯身边。

“猴子哥，你痛不痛？”

陈侯感觉到一个小手在绑着肚皮的布条上来回的摸着，心中不由暖哄哄的：“不痛了，小鸾不用担心。”

“猴子哥，其实我早就知道方叔叔是坏人了，我恨死他了，你以后不会学方叔叔那样，经常欺负我娘吧？”

小鸾仿佛是在讨好，又像是在担心，小心思很重。

“不会的，婶娘救过我。”陈侯忽然间觉得，这对母女有时想法相似。

“猴子哥，你杀人了，会不会有人来抓你？”

小鸾所指，应该是官府会不会来抓人。

如果是太平之世，官府会管；

但如今世道很乱，到处是死人，那些官吏多数是想着怎么在乱世的夹缝中生存，谁有心思去查证？

所以，陈侯没有小鸾的这种忧虑。

茵娘也已经出来了，她只是捡了几件衣服，一些米粮，动作自然不慢。

她喘着气将东西放下，坐到女儿身边安慰道：“小鸾放心，你猴子哥没人来抓的。”

陈侯也坐了起来，然后一言不发的进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杀了两个人，发泄了愤恨；得到了自由，令他仿佛是得到了新生。

随着一把大火，这个陈侯住了两年的小院被化成了一片火海。

茵娘有些留恋的一步三回头，虽然她在这过得不如意，但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习惯，是一种麻醉剂！

小鸾则开心得又笑又跳，刚才因为院中有死人，她害怕得不停的说话，现在离开了，害怕也就没了。

看着两母女的表现，陈侯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将来要何去何从？

将会以何为生？

但却知道，自这天起，他将要肩负起养活茵娘母女的重任。

月光下，三人的身影被拉得长又长。

随着月夜悄悄的消退，新的一天又将要开始！

“猴子，我们……还要走多远？”茵娘已经疲惫不堪，她身上的蘑菇毒也许解了，但一夜下来走走停停，早已坚持不住。

更何况，她还是个小脚女人，走不快。

“再走两天吧，这太近了，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方胡子碰见！”陈侯说话时，双手一提，将趴在背上熟睡着的小鸾给扶高了一点。

本来就有伤的他，半夜之时还要背起困乏的小鸾，所以走得也不比茵娘轻松。

再走两天吧。

为了一世安宁。

为了远离方胡子的报复！

为了小鸾能够无忧无虑的成长……。

他们选择了坚持。

日出日落，到了第三天，他们已经置身在了一片丘地。

丘陵不高，像座落在野地的小坟包，旁边有一条小溪轻轻环绕。

“我们，到哪里了？”茵娘不想走了，想早点结束这种磨难了；

“猴子哥，我好累啊。”

小鸾抬起小手抹着汗珠子，坐在地上休息起来。这个本来粉嫩可爱得有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如今灰头土脸得像个小乞丐。

“我们应该没走多远。”陈侯淡然的将大刀插进地里，拿起水囊咕噜噜的灌了一大口。

如果不是这对母女在拖后腿，他一天就能走完这三天所走的路程。

休息了约一个时辰，再次前行。

走了半个时辰后，茵娘说头晕，又提议休息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再次动身，但还没走多远，小鸾又叫了起来。

“猴子哥，你伤好了没，不如让娘给你看看。”

陈侯摆手拒绝，却终究还是抵不住茵娘母女的关怀，肚皮上那已结痂的刀伤被打开擦了擦，又再次被布条包裹了回去。

走一下，停一下，直至天暗，前方出现了一个小村落，零零落落的散布了几户人家。

茵娘看着前面的小村落，轻轻咬着朱唇道：“猴子，不如……我们先找个村子……落脚。”

落脚？是要定居吗？

陈侯认为走得还不够远，不够安全。

但奈何茵娘的意见得到了小鸾的拍手赞同，这丫头欢喜得大呼小叫。

“娘，我们以后是不是要住在这里了，这里是不是没有坏人？”

陈侯也明白，若再走下去，这对母女恐生怨言。他同意了，点头了：“那，就依叶婶娘之意吧。”

终于要安定下来了。

茵娘明显松了口气，取出小锅做饭。

哗的一丝轻响，米已下锅。

在最后一粒米落下后，茵娘抖了抖空荡荡的袋子，脸上露出难言的苦涩。

吃完这一顿后，他们就断粮了！

第六章 谁更像土匪

“猴……猴子，我们明天……断粮了。”

随着粮食告盤，茵娘顿时没有了安全感，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

粮食，那可是生存的必须物资啊。

“不怕的，这不是北方，这里野味不少，而且地里野菜也能喂饱肚子。”陈侯心乱如麻，却又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伸出手摸了一下头，只觉得发茬刺手。

叶氏一脸的苦涩，她显然不愿意吃野菜。

“不行，猴子哥，我要吃米粥，不然我就饿死。”小鸾不乐意了，捏起小拳头晃啊晃。她最近吃了苦，老是耍小脾气。

这就是可爱的小鸾，但她心情不好犯公主病时，会令人非常头疼。

陈侯有些烦躁的侧过脸去，没空去理会这丫头的诉求。对于粮食的问题，他心中忧虑最甚，却又一时没有办法。

他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没米下锅了。

“小鸾，要听话。”茵娘阻止了女儿的闹腾，又对陈侯打气道：“猴……猴子，你是有主意的人，婶娘相信你。”

陈侯脸色黯然下来，茵娘的话语，令他感觉到了很大的压力。

他长呼一口气，双手搓着面孔，让生冷的表情显出了柔和，然后毅然道：“叶婶娘，你们放心，我会尽力去找粮食的。”

茵娘抬起头来，收起了惶然的表情，然后温婉的笑了笑。

“我先去村子里面探探情况，饭好了你们先吃。”陈侯提起刀就要走，他现在感觉到一阵急迫，想要尽快的去落实居所，然后再去寻找粮食。

但茵娘这时却开口劝阻起来：“猴子，先吃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也不知道村子里住的是不是正经人家，婶娘在这等我回来就行。”陈侯摇头，又想到这样也不安全，便将刀放回地上：“刀放这里让你们防身，我会很快回来的。”

“那你要快点回来，若他们不好沟通，你别逞强。”

陈侯在茵娘的叮嘱下点着头，快步的往百丈外的小村飞奔而去。

如今已断粮，若再无居处，他担心茵娘母女会因为恐慌而心生怨气。

怨气，起源于心灵的燥动，在恶劣的境况与遭遇下，人的心灵也会变得烦躁。

他知道，这些天来因为连日走路，茵娘与小鸾都憋有火气；却不知道，这些天来其实最烦躁的人就是他自己。

待陈侯走远后，小鸾委屈的跑到茵娘身边，悄声说起了坏话：“娘，猴子哥没有以前好玩了！”

“也许是他觉得我们是累赘吧。”茵娘无奈的垂下头，将水倒进小锅后，她才叹息着说：“娘其实有些怀念以前了……。

天色黑得很快。

当陈侯到达目的地时，四周已经开始变得昏暗。

他喘着气，目光匆匆的来回探视。

这是个很小的村子，只有十户人家。

村边都是肥沃的田地，里面的稻谷已经抽穗，不用多久就可以收获了。

这时，陈侯看到面前那户人家走出来一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其手中提着一根棒子，像是要去找茬的架势。

“他要去打谁，还是要是去寻仇？”在陈侯心生疑惑之时，那名壮汉已经来到了他的跟前。

“你是什么人，在这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壮汉举着木棒，对准了陈侯的脑袋，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气象。

这时陈侯已经明白过来，对方要打就是他这个陌生人。

不过，打架不是陈侯来这的本意。

所以，他抱拳躬身，站直后才开口表明自己的来意：“这位大哥，我是想了解一下村子的情况，准备……。”

“好贼胆，找死！”壮汉抡起木棒攻来，没有丝毫的犹豫。

陈侯急急后退两步，眼睛眯起，掩饰住了绽出的寒光。

他认为对方是个不讲理的莽夫，而这里也不是个好村子，更不适合在此安居。

村子里，陆陆续续出现了八条人影，都是些少年、青年、还有中年人，他们手持各式武器快速的围拢了过来。

陈侯退避，但人群也加快了围拢的速度。

“你这个匪贼，以为趁着天黑过来我们就不知道了吗？”壮汉说话时进攻之势没停，大有不将陈侯打趴不收手之势。

陈侯左右穿梭逃蹿，虽然他很恼火，但又不得不逃；不说那围过来的八个村民，就是面前这壮汉也令他应付得很艰难。

他身型比不上别人，速度也慢了半步，环境更是不熟悉……。

这里终究是别人的地盘，追逐时村民有地利之益，而陈侯在这种劣势之下，渐渐被追上，然后背上被砸了一棒。

接着，身体被按在了地上。

“说，你大当家的如今在哪？”壮汉动手殴打时，嘴里还说着些莫名其妙的话。

陈侯糊里糊涂的甩了甩头，心下有了一丝明了，他忍住挨打的痛楚与火气大声吼道：“你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土匪，哪知道什么大当家。”

但他的辩解立马被淹没在了一堆口水中。

“小小年纪不学好，竟跟坏人做歹事！”

“小家伙，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杀过来？”

“快说，你们纠集了多少个人？”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询问着，仿佛是将陈侯当成了某个匪头子的帮凶、手下，还有人要拿草绳来将他绑起来。

陈侯挣扎了两下，却又挨了一棒子。

对方下手虽不重，却刚好砸在他的肩骨上，痛入骨髓。

被一群人围着，他也硬气不起来，唯有求饶道：“啊，别打，别打，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来问路的。”

有人嗤之以鼻，反驳道：“谁不知道这是新会马头村，还问路？”

“他绝对是六麓那帮土匪派来的！”

陈侯愕然，这还能去解释吗？

根本没人听他解释啊！

“好了，放开手，我说！”陈侯声嘶力竭的大喊一声，终于把村民们的声音给掩盖了下去。

“你们听着，我是南雄过来的陈侯，刚刚逃出了坏人的控制……。”

“可是从土匪窝里跑出来的？”

被人打岔后，陈侯又恼羞成怒了：“难道你们见谁都像土匪？我不是土匪，我是想要找个地方落脚，觉得你们村子不错……。”

“你来路不明。”

“想卧底在我们这，做梦！”

听到村民的叫嚷声，陈侯只觉得这个村子的人都神经兮兮的，根本没法沟通。

又想到还在村外的茵娘与小鸾，他心生忧虑，哀叹一声道：“放了我吧，我还带有亲眷在外面。”

“亲眷？”壮汉先是疑惑的拍了下额头，然后嘀咕了一句：“既带了亲眷，那倒不像土匪了。”

又有人喝骂着：“你是在骗我们吧，你亲眷在哪呢？”

陈侯也气得乐了，怒不可遏驳斥着：“你们这里像个土匪窝，我又怎敢将亲眷带进来？”

话不说不明，理不辩不清。

渐渐的，村民们在骂骂咧咧下弄清楚了情形。

“咳，我说陈小哥，你干嘛一开始就鬼鬼祟祟的样子，害得我以为你是个小土匪！”

壮汉伸手将陈侯给提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村民其实是热情的，只要弄清情况，他们也就变得憨厚起来。

“最近这一带可不太平，六麓山那群土匪经常来骚扰我们，而且来时都是晚上。”

“那群王八羔子想来抢我们村的大美人花妹……。”

“你亲眷是在村外吗？可要小心啊。”

陈侯心中猛的一突，一股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然后拔脚往村外狂奔。

壮汉以为对方想逃，眼光一寒，跟着追了过去。

“叶婶娘，小鸾……。”陈侯大声呼唤着。

但，空荡荡的村外，没有了茵娘母女的身影，只余一锅做好了的饭！

还有一把闪着寒光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