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墨》:
第一章
紧随着一阵剧烈的抖动,飞机穿过厚重的雨云,在恢复平缓后,翱翔在云层上方深蓝色的天穹里。真是见鬼的天气,因为预报里这个区域并没有雨。傍晚七点,窗外尽是落日的余晖。
“先生你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空姐在看到我略显苍白的脸色后,便走过来关切道。
“没事,我只是有些晕机,实在是颠簸的太厉害了,给我一杯水就好,谢谢。”我有些疲倦地回应道。
“好的,先生,由于突发情况给您造成的不适我们深感抱歉,如果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请及时联系我们。”
“好的,谢谢。”于是我便再次道谢。
四个小时以后,从曼谷起飞的飞机抵达上海。当我从上海坐火车中转至苏州,接着又坐出租车回到自己的公寓。直到我打开窗,望着窗外那一旁栽着柳树的小桥流水的宁静后,我整个人才算是真正的舒展平静下来。
阴天,空气中满是湿润的草木味道。
真是奇怪的,嗯,梦境?
细算起来,算是在一个月以前开始不断地梦见,确切的说,更像是在经历另一个自己的事情。我开始回想起,当我在飞机上无意间睡着时,在梦境中见到的一切。
是夜,清亮的月色从空中挥洒下来,山间背风处正燃着一堆篝火。篝火旁正围坐着六个人。再一旁是马匹,还有两马车的货物。
“子墨,这一批次的货物很重要,虽然用玉清石的盒子震着,又贴了青城派的灵符,但里面的东西实在是太霸道了,所以戾气难免会有外泄。所以方圆半里以内的异类便难免会被不自觉的吸引过来,以至于这一路诸多的不平静。还有三十里了,我们要更加的小心。”为首的陈伯语调凝重地说着,用手中的树枝拨了拨篝火后,便随手丢了进去。可能是夜晚山间露水湿重的缘故,也把树枝浸湿了少许。所以,树枝在篝火中响起噼啪声,跳跃的火光中,映照着陈伯蓄着山羊胡须,从右上眼到脸颊上有着一道一寸见长的狰狞伤疤的脸。
“林、山,老规矩,以此地为据点,在方圆半里内排除危险和布置预警陷阱。风、火,搭建帐篷,准备晚饭。”我便不疾不徐地吩咐道。
“是,少主。”于是四人便一致拱手领命后,纷纷飞掠而去。
夜深,正有着细碎的虫鸣,不知名的鸟儿在山涧短促地振翅。发出一两声尖锐而又狭长的啼鸣,像是要把黑夜都刺破几个洞似的。
已经轮值过了的风、火,正在距离帐篷二百米左右的树枝上放哨。看看似的平静下,时间在缓缓的流淌着。突然,在距离帐篷五十米的地方,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土层塌陷声,先是一只干枯手,接着是一整个僵而不腐的躯体,便从土洞中缓缓地爬了出来。枯草般脏污蓬乱的头发,干瘪深陷的眼窝,无一不弥漫着一股衰腐的气息。只是双手上那黝黑锋利的长指甲和口中那四根尖锐的獠牙,反倒是透出一股嗜血的暴虐来。它对着月光,无意识地嗬了几声,却只发出了几声干涩细小的声音。接着便径直的朝着马车跳去。随着跳动,伴随着的是碎土和衣服残片的纷纷掉落。
几十米的距离,无非是十多个起落的事情。
受惊的马匹先发出嘶鸣后,远处的风、火才惊觉到异变。正当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风跳下树,将要飞掠前去阻截,而僵尸还差一个起落就要落在马车旁时。一个身影嗖的一下从帐篷里爆射而出。手起,剑落。一如晨风般,平淡且轻柔,却有着暗藏的凌厉。只是一剑,僵尸便尸首分离。只留下无头的尸体立在原地,双爪无力地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后,便径直地倒了下去。几个呼吸以后,余下的人才陆续赶到。
“行尸,怎么会悄无声息地靠的那么近?”陈伯皱着眉问,见我摇头,当即吩咐左右道:“快去查一下预警陷阱,看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
片刻后,山便回来复命,说是在距离帐篷约五十米处发现一个土洞,从细节上看,想必就是此僵尸爬出来的地方。于是众人便一同前往查探。
“这年头客死异乡的太多了,倒是没想到居然意外被草草埋进了这小型的养尸地,”陈伯神色凝重地抓了把土在手里闻了闻,又摊开来细细地观察了土色,最后从幻灵袋中取出玄光镜在四周仔细地照了照,才舒展了眉头,叹息道:“地下是空的,应该是被意外唤醒的,把尸体拖远一点烧了吧,疏忽了。”说完便转身回了帐篷。
余下的半夜,无眠。好在是修行中人,缺这两三个时辰的睡眠倒也不碍着什么。
天一微亮,众人便纷纷起身洗漱,生火做饭。待早饭吃罢,一切收拾妥当后,便一同起身上路。
青山脚下,朝日渐升,露水却是湿重。在这郁郁葱葱中,正有晨风拂起。
一行六人,相伴无言。唯有哒哒的马蹄声,在古道上留下了一串串湿淋淋的蹄印。
这也太真实了吧。我有些发懵地坐回椅子上,无论是僵尸狰狞的面貌,简易的帐篷,偶尔打起响鼻的马匹。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甚至是“梦中”握剑时,手指的触感都好像还停留在身体上。真是出了鬼了。难免思绪万千,于是便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要找一个什么朋友,拨出去,随便聊一聊和分析一下自己的情况。预想了几个号码,手指在快要触到拨号键时却又忽地停住了。还是算了吧。关系再好,这种事情,无论说给谁听,都不大会信的吧。搞不好还会以为自己是在前一段时间打自由搏击比赛时,脑部受到重击后,留下的后遗症。甚至想都不用想,自己的几个好朋友,绝对是会表面上认真聆听,转脸就会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就把自己强拉到医院做检查去了。我无奈地叹着气,按下手机的锁屏键,喝了杯水,暂时舒缓了情绪后,便起身走到床边,一把躺了下去。算了,不想了,先睡一觉,然后把晚饭搞定再说。
第二章
五月,醒来时,正值暮色西沉。
我搬了躺椅,仍旧带着倦意靠坐在阳台上。怔怔地望着世界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噬殆尽。在短暂朦胧的黑暗中,我听到试图连绵的虫鸣,石桥下涓涓的流水声和微风拂过柳叶的沙沙声。整个人像是忽然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不如自己就这样消失掉吧,我的心底突然跳出这样的一个念头。就像倒入水中的墨水般,迅速扩散晕染开来。自从纪念和我说了分手以后,似乎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都突然失去了意义。无论是吉他,文学,还是自由搏击。都像是被抽了灵魂般,变得索然无味。就连笑容里都沁满了孤独。
“我觉得,我们还是分开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了,就这样。”
轻飘飘的薄淡的几句,却像是锋利的刀刃般,足以割碎一切的挽留,内心所有复杂细腻的情感,以及属于自身的所有的骄傲。原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却不料,那种伤悲和绝望,却像是酒渍般,随着心上的裂痕,越渗越深。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丧失掉了爱的能力,以及对未来的期许了。
楼下的店铺陆续地亮起灯。接下来是夜市的时间,接着渐渐地人声鼎沸。
真是糟糕透顶,我居然还活着。
待楼下餐馆的服务员,送了金枪鱼肉饭、蔬菜沙拉和鲜榨果汁上来后。我拿起筷子,刚夹了一口鱼肉。鼠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恭喜恭喜,我们MAX赛事的七十公斤级冠军。”鼠带着兴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起来像是在酒吧里小酌了几杯。
“谢谢。”我犹豫了一下,将夹好的鱼肉放回碗里,语调平淡到。接着便边喝果汁,便静静地听鼠在电话那头家长里短的絮絮叨叨,偶尔时不时的应和两句。末了,他话风一转,突然语调凝重到。
“她的事,你也不要太难过,想开一些,明白?”
“嗯。”
“就当是感谢老天让你提前看清楚她的真面目。”鼠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
“行了,你不要这样说她,”我话一出口,忍不住对自己自嘲地笑,嘴巴张了张,又不知道该接什么,便干脆继续沉默了。
“还爱着她?”鼠试探性地问。
“爱。”
“你……。”鼠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我能够猜到他似乎正在那边无奈地摇头,也不知道杯子里的酒洒了没有。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那种和别人从一开始的陌生到熟悉,最后再消无声息地失去,这种感觉令我不安。”我语调平缓道,像是已经无意间失去了太多似的。
鼠闻言,便又无奈的叹气,双方沉默的一段时间里,我听见他最起码喝了三杯酒,而我吃了两口蔬菜沙拉和喝了一口果汁。
“那你酒吧的驻唱还在继续么?”鼠转移话题道。
“停了。”
“那你现在准备干些什么。”
“不知道,还没有想好,现在脑力里简直一团糟。”
“你别想不开去投河了。”
“滚蛋,你傻逼吧,你才想不开了去投河,”我终于在被他戳中笑点后,忍不住无奈地笑骂道:“我死了,我爸妈怎么办?”
“是是是,父母都在上海做生意的富二代,命可金贵着呢。”
“还是你少喝几杯吧,别哪天酒精中毒死了。”
“你懂什么,我这可是在浇愁,”鼠便又重复了他那歪门邪道的理论。我也不插话,就边吃饭边听,过了半响,当他注意到电话里的沉默后,便大声说:“喂喂,还在听?”
“在。”
“叔叔阿姨最近联系过你吗?”
“没有,他们太忙了。”
“那我明天过去看看你。再给你带两把家伙,找个荒山野岭,打上几发舒缓一下心情。”
“不用了,我最近特别想静一下,等我调整好了,再联系你吧,”我顿了顿,便又说:“谢谢。”
“矫情,挂了啊,耽误我喝酒。”
“拜。”
“嗯”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我便哑然失笑,也不知道是谁先打过来的。
这一夜,小城的月色如水,不知温柔了谁,却又冰冷了谁的心田。
一觉醒来时,竟是深夜。我好不容易才挣脱困顿,步履有些虚浮的起身在饮水机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一鼓作气喝光后,才从梦境中回过神来。静谧的深夜,只有未合紧的蓝色棉麻窗帘的缝隙里,渗进几把路灯昏黄的光。在整个安静的空间里,只有加湿器轻浅的水流声,以及空调徐徐的风声。忽然额头有汗珠滴落在手背上,抬手一抹,居然全是汗水,不仅如此,就连T恤都一整个湿透了。我木然地坐着,蓦地又无奈地叹气,心想着这下搞不好真的得去看医生了。梦境中,太多的片段涌进脑海。使得头痛得几乎快要裂开,我只能缓缓地揉起太阳穴,希望可以多少缓解一下。
“啪嗒嗒……”,忽然有机括运转的声音响起来。我寻声望去,只见我床头衣柜旁用来当花架的,茶几大小的白玉石箱,缓缓的裂开了一道缝隙,确切的说是它的盖子轻轻的悬浮了起来。紧接着,有宛若实质的蓝光,仿若流水般,在空气中轻轻地流淌开来。刹那间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我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后默默地后退了一步。心里默念着好奇心害死猫,可不能凑过去。于是便一动不动静静地观望,可谓是敌不动我不动。记忆里,我只记得这是家传的玉石箱。具体来源就连爷爷辈的也说不清楚,只是祖训说是要好好的珍藏。流传到我这辈时,便觉得不大有所谓,反正样式不错,表面光洁,硬度也够,就干脆摆出来当了花架。细想起来,每到打扰卫生时,细细地擦拭,就算是给它唯一的慰藉了吧。
就在相互僵持了片刻后,那些蓝光仿佛是活化了般,爆裂成满屋幽蓝的荧光,在空气中微微地上下飘荡着。我噤若寒蚕地站在那里,看着这离奇的一幕,紧张得就差屏住呼吸了。突然,有游离的光触碰到了我,接着,满屋的荧光便像雨滴般纷纷落下,碎了满地,我清晰地看到,落在我身上的荧光却是径直地融进了我的身体里。待意识到不对的我想要转身夺门而出时,却惊愕的发现,我已经无法自主的行动了,就连张嘴发出声音都不可以。在这诡异的静默里,我忽然感到身体变得轻灵,像是缓缓地漂浮了起来。我忽而能做一些动作了,于是便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却只看到自己的灵魂被一点一点地抽离出了身体。随着我灵魂的升起,那些幽蓝的荧光便再度漂浮起来。紧接着,玉石箱传来巨大的吸力,将我和溢出的蓝光一同重新吸了进去。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被抽离了灵魂的身体被带着直直地扑在了床上。
随着蓝光的消失,玉石箱的盖子也重新缓缓地落下合了起来。屋子里便又重归了静谧的黑暗。
“卧槽,我空调还没有关。”这是我脑海里最后闪过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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