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说书人》免费试读_怠惰的不行
第一章 五侠镇英雄会聚 名雅楼少年论今
秋风萧瑟,落叶纷纷。
傍晚的清风带着一丝冷意,五侠镇上的行人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镇子不大,但也不小。斜阳将天边的浮云烧得火红,容不下太多人的街巷里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镇外耕地的农夫牵着水牛,赤着脚向着屋里走,沾满泥水的大脚丫在青石地上留下一串印子。
小贩们将货摊收好。天还没黑,就有须发皆白的老人提着铜锣,挥着棒槌,半喊半唱道:“噔噔噔……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锁好门窗,注意防盗!”
苍凉雄浑的声音惹得行人纷纷侧目,一些手牵骏马,身背长剑的侠客抬起有些疲惫脸望望天,心里估摸着在哪投宿一宿。
踏踏踏。
落霞转暗,朗月升起。五侠镇外突然响起快马奔腾,不多时一辆马车来到。
驾马的车夫是一个紫膛大汉,身穿一件单衣,在这八月凉爽的天气中竟是满头大汗,想必是经过一番舟车劳顿。
大汉在车上左顾右盼,最后见到一家灯火明亮的店家时,便停下马车,拉开车帘。
一个白净的像是瓷娃娃的小姑娘从马车上跳下来,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奶声奶气地念道:“名雅楼。”
她念的是这店家门前挂着的条幅,大汉将马缰交给店里小厮,一个肩上披着汗巾的小二满脸堆笑的迎上前:“二位里面请。”
大汉嗯一声,厚实的大手握着小姑娘羊脂玉一般的小臂,走进店里。
还没进店,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大汉微微皱眉,小姑娘却眼睛一亮。
店里不大,布局却甚是敞亮干净,桌椅都被擦拭的纤尘不染,不少侠士打扮的客人坐在长凳上,正津津有味地望着不远处的高台上。
大汉凝目看去,只见一个布衣少年手持折扇,头戴蓑笠,清秀的小脸满是得色,腰间还系着一柄木剑,看起来不伦不类。
“再说那崂山四鬼,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求爷爷告奶奶。还没交手,就被长明真人降服了。”
少年话一出,又惹得众人一阵发笑,仿佛亲身经历了此事一样。
大汉寻思:“长明真人?估计是武当高徒李长明了,这小孩讲的是数月前李长明在崂山降服崂山四鬼的事迹。”
江湖中人消息灵通,像这样的事迹他也早有耳闻,但没想到面前这个少年竟也知晓最近的大事。
“多半是那些武林中人谈天时,给他听去了吧。”
大汉也不太在意,只当做是少年道听途说。
掌柜的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汉,留着长髯,身着长衫,看起来倒像是知识分子。见到大汉与小姑娘进门,便笑道:“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大汉道:“准备一间上房吧。”
他这一路上谨慎小心,深怕带着的小姑奶奶遭遇不测。哪怕是露宿店家,都是他守在小姑娘房里不肯合眼。
掌柜的也知道大汉心中所想,他见这小姑娘细皮嫩肉,必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便道:“好嘞,二位在此稍等片刻,等小厮整顿好客间之后再通知二位。若是想吃些什么,直接对小二说便是了。”
小姑娘早已经找到一处无人的空桌,托着脑袋听少年说书。大汉心道赶路已久,小姑奶奶怕是早已肚饿,还是先用过吃食再歇息吧。
他坐在小姑娘对面,冲着小二喊道:“上两盘小菜,温五两酒。”
小二面露难色,道:“客官,小店不卖酒。若是茶水,倒可以供应。”
大汉眼一瞪,他本就嗜酒如命,一日喝不上酒便浑身不得劲,哪肯妥协:“不成!我给你银子,你上街给我买几两酒水回来。”
哪知道小二赔笑道:“客官真会说笑,现在镇上酒家早已打烊,小人上哪去给您找酒来?”
“你!”
大汉正要发作,突然察觉衣角被一人一扯,低头一看,只见小姑娘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吵闹。
一见小姑奶奶不满意,他这七尺大汉好似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来:“罢了罢了,你上些茶水饭菜吧。”
小姑娘这才笑着回到座位上,继续听着少年说书。
店内不少客人见到这一幕,不禁都掩嘴偷笑,暗道小姑娘天真烂漫。
眼见小二千恩万谢的离开,大汉百无聊赖,便也把目光转向了台上少年。
少年此时已经讲完一段,他走下台勺起一瓢清水润润嗓子,向着众人说道:“这新秀榜上第一少侠的故事说完,天色不早,我便以武林榜上的大侠事迹收尾吧。”
说罢,他走上台,朗声道:“当今盛世,国泰民安。江湖中门派林立,武林里豪侠辈出。俗话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墨客以科举试争利,大侠豪强借英雄会逐名。”
“英雄大会十年一次,只为争这武林榜的排位地位。如今据上次大会已满十年,想必诸位此次便是冲着这个排名而来的吧?”
少年眼睛扫过台下,几乎所有的侠客们都不禁点头,就连大汉也微微颔首。他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上次英雄大会在武夷山巅举办,可谓是大侠毕出,强者如云。结果比拼下来,榜前十位中却有五位出自同一个地方,这也是五侠镇的由来。”
“这样的结果不说后无来者,但却是前无古人。尤其是这五位大侠之中有一位更是后来的武林盟主——罗霄。”
听到武林盟主罗霄的名字,座下众人皆是一惊,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敬仰的神色。
而大汉却是紧紧的攥紧拳头,双眼中含有战意。他对面的小姑娘在听到罗霄这个名字之时,小嘴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少年自然注意到了大汉和小姑娘的异色,心中诧异,脸上却不动声色地说道:“十年前的武林榜上罗霄排名第一,此次英雄大会也是由他主持,我便说说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功绩吧。”
见少年说起武林盟主的事迹,台下的年轻侠客们纷纷侧目,聚精会神的听着。
“话说那罗霄在武夷山上挫败群雄,取得大会第一之后,便带着结发之妻启程返乡。但没想到路上遭遇变故,武林中最神秘的天外阁竟派遣数十名杀手,欲将他除掉。”
“罗霄虽然武功高绝,但他的妻子却是手无寸铁的妇人。虽然众杀手对罗霄无可奈何,但却趁他无暇顾及之际,掳走了他的妻子。”
“罗霄悲痛欲绝,仰天长啸,发誓必毁天外阁,夺回爱人。但天外阁是何其神秘的组织,任凭罗霄明察暗访,始终查不到蛛丝马迹。”
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他苦苦寻找五年,终于在一处寻常的小村中找到了该组织的分部。他乔装混入其中,蛰伏三年,终于混进了天外阁的内部,见到了阁主。”
“多年来的旧恨让他愤然出手,哪知道那阁主也非等闲之辈。他们大战数百回合,直到阁中他人赶到时,罗霄才将他毙于掌下。”
“哪知道阁主临死前,却告诉他一个令他绝望的消息——他的妻子早在七年前试图逃跑,被乱箭射死在马下。”
众人之前听到罗霄付出八年岁月,终于击毙天外阁阁主时,脸上纷纷带着喜色。但此时听闻他的妻子已死,一个个面露哀伤,好似死去的是自己的爱人一般。甚至有些年老的侠客触景生情,落下浑浊的老泪。
大汉叹息一声,像在感慨罗霄命运的曲折。而那小姑娘的脸上早已淌下两行清泪,小声地抽泣。
少年却带着敬佩,大声说道:“若是寻常人遭遇这样的打击,早已一蹶不振。但罗霄却振作起来,他不但一鼓作气将天外阁全部覆灭。为了避免自己的经历延续到别人身上,更是成为武林盟主,统领江湖,惩恶扬善。”
“好,这才是我辈中人的楷模!”
不知道台下谁喊了一声,紧接着陆续有人拍手叫好。少年的话说的他们热血沸腾,仿佛自己成为那个号令天下的武林盟主,带领群侠维护正气。
大汉一言不发,此时小二上的菜早已凉了,他和小姑娘匆匆地吃了一点,便回房歇息了。
台上的少年用余光瞟了大汉背影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二章 说书人以酒相交 寒天手心中隐秘
八月十五,圆月当空。
当寻常百姓家在为了中秋团圆做准备时,裴人轻早早地醒了。
小姑娘还卧在床头,白玉般的小脸蛋上带着笑容,在梦乡中遇见了什么开心事?
“咚~咚,咚,咚,咚。”
窗外响起铜锣声,不晚不早,恰好五更。
客栈其他人都在熟睡,裴人轻自然不会扰人清梦。他从椅上爬起,梳妆台上放着一盆已经凉了的水——前夜托小二送来的温水。
深秋时分,天气转冷。裴人轻用手探了探水温,最后再将整张大脸都浸入盆中。
他望了望铜镜里满脸的络腮胡,拿起了早已备好的剃刀,一下一下地刮去。
他刮得很仔细,很认真,脸上更是带着虔诚,像是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事情。
寻常人不刮胡须,他不一样。
以英雄大会为准,每十年剃一次须。
他不愿别人以为他老了,在他心里永远都活着一个充满热血与朝气的少年。
当他再次把脸从盆里抬起时,沾着水迹的脸仿佛变成了一个青年。棱角分明,坚毅不拔,竟然没有一丝皱纹。
他满意地点点头,拿毛巾抹干净脸上水渍,悄声地走出房门。
当裴人轻穿过大堂时,却发现那里早已站着一个少年。手持折扇,腰系木剑,脸上带笑,分明是在等他。
“你是何人?”
裴人轻问,他自然知道少年就是昨天在这里说书的,但少年的身份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少年好像不知道裴人轻话里的意思,答道:“小人只是一介说书人罢了。”
裴人轻瞪着铜铃似的的大眼说:“我知道,你有何事?”
少年笑道:“既然是说书人,找的自然是值得能够说的事迹。”
“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事迹。”
“如果武林榜第五的裴大侠这里没有,那么小人该去哪找呢?”
裴人轻眼中闪过精芒,手掌上已经有一丝丝的白气冒出。他问道:“你认得我?”
只要少年一有不当的举动,他便会立即出手。
可少年却面色如常,答道:“寒天手裴人轻,七尺男儿,却不肯留须。昨夜初见小人还有些拿不准,但方才见到便已笃定了。”
裴人轻疑色不减,冷冷道:“知道我是谁,还敢放肆,你就不怕我一掌打死你吗?”
“凭小人自然配不上与裴大侠说话,但是它可以。”
少年指了指身后,裴人轻向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桌上立着一坛还没开封的酒。
“我会喝你的酒?”
少年笑道:“你若不喝,你就不是嗜酒如命的裴大侠了。”
裴人轻也笑了,笑的很愉快,紫膛色的脸上有了一丝欣赏。
他“寒天手”的名号江湖人皆知,嗜酒如命的癖好比他的名号还响——比起优点,缺点总是传播的更快。
只要有酒,哪怕坐在他对面的是乞丐,是妓女,是悍匪,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他们带来的酒。
哪怕酒中下着剧毒,只要不影响原本的味道,他也连眉头都不皱地喝完。
当然,喝完后,他会立即取走下毒者的性命。
酒已开封,自然不是什么毒酒,倒在小碗中还有一些温热,碗里飘出来的是淡雅香气。
裴人轻眼睛一亮:“桂花酿?”
少年抚掌:“好眼力。小人不胜酒力,但若是这种温酒,却可以陪大侠喝上几杯。”
裴人轻脸上的欣赏之味更浓了,独酌远远没有对饮来得痛快。
温酒入腹,此酒不像寻常烈酒一般荡气回肠,但却另有一番滋味。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三碗酒下,裴人轻看向少年的神色也缓和了不少。
“小人姓张,名叫不忧。”
“嘿!张不忧,好名字。”
裴人轻赞叹一句,随后喃喃自语:“不忧,不忧,这人又岂会一生不忧呢?”
张不忧微笑道:“像裴大侠这样武功盖世的人,也会有忧愁的时候吗?”
听见张不忧的话,裴人轻神色一黯,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头道:“罢了,罢了,喝酒。”
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张不忧也不会再继续打探,索性陪着裴人轻一杯杯地喝着闷酒。
不知不觉中,天已转亮,五侠镇上的妇女们切好月饼,相聚在街边挑拣着酒菜,脸上带笑,相互交谈着今年中秋丈夫儿子回家团圆。
裴人轻喝着酒,突然问道:“你家人呢,中秋不回去团圆?”
张不忧道:“小人自小流落街头,蒙得一行走江湖的老说书人收留,不仅收养小人,更是传授小人一口争饭碗的门道。如今他老人家仙逝,自然是无处团圆了。”
张不忧的话似是勾起裴人轻心中的回忆,只见他默默地将碗里最后一点桂花酿喝完,叹道:“时人常道我等武林中人潇洒快意。但若有家可归,有人可聚,谁又想在此际喝闷酒呢?”
说完,似乎是觉过于悲切,便对张不忧微微一笑道:“我要回房歇息了,你若是存心想知道些什么,便来此次的英雄大会看看吧。”
张不忧点头,道:“十年一次的英雄大会,小人自然会到场。”
裴人轻起身,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客房。
房里的小姑奶奶早就醒了,此时头也没梳脸也没洗,正将下巴抵在小桌上,百无聊赖的敲击桌面。
见到裴人轻回来,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又去练功了?”
裴人轻略一犹豫,点点头。
两人就此无话。
小姑娘依旧在敲击桌面,裴人轻依靠在窗边,心事重重地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如果此刻房间里有第三人在场,一定会感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诡异。
说是父女,却有些疏远。
说是毫无干系,但他们又显得密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姑娘突然停下动作,问道:“他肯相认吗?”
正在看着窗外行人的裴人轻一怔,随后重重地点头:“肯,他不是薄情寡义之徒。”
小姑娘有些焦虑,与她稚嫩的脸看起来十分不相配。犹豫再三,她小心翼翼地说:“在我眼里,你才像我的爹。”
她的话很轻,但在裴人轻耳里如同惊雷。
他愣愣地回过头,盯着有些忐忑的小姑娘,过了好久才回道:“我不配做你爹,你爹只有一个,就是他。”
小姑娘眼角溢出了泪水,紧咬着下唇点点头。
裴人轻转过眼去,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就在隔着窗不远的一处平台上,一个发须皆白的中年人站在那,眼中满是疲惫。
他和裴人轻一样大,但看起来两者却相差了几十岁。
他叫做罗霄,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武林榜上排名第一。
他今年不过才三十五岁,但已经老成六十多岁的模样了。
裴人轻紧紧的攥着拳头。十年前,罗霄和他一样,带着一往无前的热血与昂扬,告别乡里人,一起踏上了武夷山巅的路途。
他们当初愿望很简单,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让江湖人记住他们。
罗霄做到了,他成为了第一,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存在。
但这份“第一”分量却把这个年轻人的精力压榨成了这幅模样。
除了与他比试一场的愿望之外,裴人轻怎么忍心把他最后的慰藉也给夺走?
即便他再不甘心,但小姑娘的确是罗霄的女儿。
是他最敬重的人与最爱慕的人生下的女儿。
她本来可以早些与罗霄团圆,但只因为裴人轻的私心而耽误。
他想和罗霄比试一场,就像十年前武夷山巅的比试一样。
他知道若是把女儿还给罗霄,后者说不定会将天下第一的名号与武林盟主的地位拱手相让。
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要明白自己到底和罗霄差距有多大。
为此他不惜隐瞒罗霄还有一个女儿的消息,甚至将她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裴人轻痛苦地闭上眼,在心里轻轻地说道:“我不配当你的父亲,只要我与他的比试一结束,你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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