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小记》:那年 那人
那年 那人
午夜,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惊扰了我的美梦,敲散了我的睡意;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冰凉的水雾飘落到我的脸上,钻进眼睛和鼻子里,迫使我赶紧地起身,将窗户摇了上来。再躺回卧铺,借助城市街灯发出的刺眼光亮,我看见落在天窗透明玻璃上的硕大雨点在猛烈撞击玻璃后分裂成若干的小水点四下飞溅了出去!
我呆呆地看着,一直到雨点不再落下。
寂静的氛围,让我觉得少了些什么?想了想,原来是家乡房前屋后的蟋蟀、青蛙、蟾蜍和许多叫不出名字的小生灵在雨后共奏的交响乐。
年少时的春天,有嫩绿的新枝、金黄的油菜花、和煦的风和光着的欢快小脚丫。掼花牌、跑地雷、摔土炮等粗鲁的游戏,是我们男孩子的专利;小姑娘是唱着“四五六,四五七,马兰开花二十一”的童谣,跳着越撑越高的皮筋。和小伙伴们的闲情逸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人们忙碌的春播——拿上开水闸用的专用摇把,争先恐后地打开洪泽湖防洪堤坝的闸门,让清澈的湖水缓缓流入田间。
耙地,整平,施肥,洒种,再铺上一层薄薄的麦糠或秸秆,最后覆上塑料薄膜,薄膜的四周用泥土压紧,十天半月后,这些温室里就会长出娇嫩的秧苗;为了防止鸟类对幼苗的伤害,大人们用一长一短两根木棍固定成“十”字状,从家中找出闲置很久的旧衣服套在上面,扮做稻草人,恫吓欲来偷食的馋鸟。为了逼真的效果,有些稻草人的头上还会被戴顶破旧的草帽,手里拿着一根系着红布条的竹竿;风吹过,竹竿上的布条随之招摇,不明就里的鸟类大多因此不敢停留。
夏天,嬉水的好时节!午饭后,三五成群的小伙伴从村里的土路向村外的小河走去;环绕周身的蝉鸣鸟叫和洒满绿荫的小路让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既兴奋又愉悦!一路有说有笑地走到河边,性急的早已迫不及待地褪去衣服跳入冰凉、透明的水中;大家下水的动作也是各不相同,有跑着跳下去的、原地后空翻的、还有从岸边一头扎进去的,真是花样百出、各有神通。水性好的,一个猛子能逮上一条大鱼;上岸后,用树枝从鱼嘴插入、鱼尾穿出,架在火上熏烤。这,将是嬉完水的美食。
在靠近河岸的浅水区域,很容易就能捉住潜伏在水草中的青虾;一手捏头,一手捏尾,从中间一揪两半,扔去头,将虾尾的硬壳小心地剥开,露出晶莹剔透、令人垂涎欲滴的鲜嫩滋味。
现在想来,那时做的,有些残忍。
回到家,一些娇生惯养的免不了受到大人的训斥;训斥的原因,无非是“下水危险、哪庄谁谁又被淹死”一类的话。被训斥的小伙伴,一般是家里的“独苗”,兄弟姐妹多的,不会有这样的“宠幸”——“万元户”流行的年代,贫困家庭的家长们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间似乎更多一些。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这从大人们一张张满是汗水却布满喜悦的脸上就能看出来!只是在我渐渐的长大后,我才懂得了他们的艰辛;从种下第一粒种子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将付出太多辛勤地劳作——除草、施肥、防虫、治病、浇灌……每一样,都要像呵护幼小孩童般精心对待。
水稻的扬花期,是决定粮食收成的关键环节,倘若赶上大风,稻花会被吹落,稻壳成熟时,里面就没有谷粟;最糟糕的结果,是颗粒无收!
农民是靠天吃饭的,不把粮食变成钱,谁都不敢说自己今年又攒下了多少。
小时候,卖粮食要去一个叫粮管所的地方;能不能顺利地把粮食卖掉,取决于那儿一个手里拿着扦样器的人。感觉有趣,每次爸爸开着手扶拖拉机载着满满的一车粮食去粮管所时,我都会撒娇让妈妈抱着,坐在高耸出车厢的粮袋上跟着去。如果喝得晕晕乎乎,一手剔牙、一手拿着扦样器的工作人员说粮食没干,就只能在粮管所院子里的水泥地上重晒了;当天晒不干的,还要在那儿过一夜,第二天接着晒。好在车厢里有些秸秆,铺几个麻袋在上面就能凑合睡一夜啦!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时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很亮,很漂亮!
小时候的雪,总是下得特别的大!大人们忙碌了一年的脚步,也因此不得不停下来。
那时,农村的生活是贫瘠的;当河流被厚厚的冰层覆盖、大地被银妆素裹,交通本就不便的年代,饮食上也只能是入冬前预备下的腊菜、咸鱼……瑟瑟发抖地吃完饭,踩着吱吱作响的雪,沿着一间间土秠墙、茅草檐的屋子寻觅温房;见有烟从挂着蒲席的门窗冒出,就知道这户人家已点起火盆。掀开熏得乌漆麻黑的蒲席走进,不管主人招不招呼,拿起个小板凳径直坐到了火盆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在炙热的火头上方来回地舒展着冻得青紫的小手;主家的大人也总是用叼着烟的皱巴巴的笑脸提醒:“离火头远一点……”
小时候,总想快些长大;因为长大后,我就有了大人的模样、大人的生活。多年以后,我不仅有了大人的模样、大人的生活,还有了大人的言行、大人的思想,可我又想回到年少时的光景看看。只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远方
平整的乡村公路没有分叉,尽管穿行在雾霭导致的溟濛中,我却并不必担心视线不佳而被带入囧境;走着走着,我依稀看见了渐露的晨曦。
如同雪霁后湿润的空气,吸进肺部有些寒冷,却因其中富含的氧离子极高,倒也不觉得有多少不适。
道路两旁光突突的白杨,看起来无精打采,比不上趴在地里的冬小麦朝气蓬勃;匍匐在岸边的白鹅,见有人经过,挣扎着从水中蹦上了对岸,使劲地摆动身体,想把敷在漂亮羽毛上的河水抖落干净。
我笑了笑——低级动物除了乱七八糟的欲望,似乎也有着一些高级动物的思维。
上了一个坡,眼前分列一左一右两个排灌站。走近右边的一个,透过铁锈斑斑、没有了玻璃的残窗,我看见了几台躺在地上、很有“文革风情”的大功率柴油机。我凝神注目地观望,思绪很快被带回了那个面黄肌瘦却情绪亢奋的年代!
再上一个坡,阳光终于穿透了迷雾,视线因此豁然开朗;季节的原因,广阔无垠的洪泽湖里只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水鸟在枯葭中单调地上下翻腾,显得身单影薄。
风景差强人意,但好在此刻的我已经可以看出很远,所以也无需在意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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