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之人》——外一月

第一章 李弋阳

“咚咚咚...”清晨的云隐山上准时想起了敲木鱼声。

云隐山上云隐寺，日夜奏响佛人经！

云隐寺原本是一座无名小寺，位处陈国的西北边境，与北方的姬天朝只有一河之隔，因此被人笑称为天朝寺。可自打云隐寺上一任方丈坐化后，新一任方丈——离枯方丈的到来，让云隐寺从此声名显赫，因为世人皆知离枯方丈乃是陈国国主的舅舅，不仅势力庞大，而且武力绝伦。他在年轻时，便拜入佛门，在少林寺学习武艺，深得太清大师的真传。在这之后便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所以人都以为他在暮年时会回到少林寺当方丈，太清大师也曾说过，自己最欣赏的弟子便是离枯，若是他想来少林寺当方丈，自己绝对赞同，可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会来云隐寺当方丈。

可是人们都明白，了解他的用意，离枯大师这一辈子倦厌仕途官场，这也是他为什么有权有势却要来当和尚的缘故。

少林寺在陈国中心，官场的气息太过浓郁，即使自己不想去管朝廷之事，但是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太清大师便是由于青年时介入朝廷太多，到现在很是忏悔。

在其他国家，都是僧不干政，任凭佛门有多厉害的大师，都不会去干扰他们的修为。而在陈国，这个信奉佛教的国家，却用僧为臣。

有些僧人相信，尘世修行也是僧人修行的一个过程。

僧人涉政，有一个好处是，关心天下疾苦，并不以朝中势力的大小而倒向哪方。这使得陈国的百姓叫好，生活越来越富裕。

百姓所向，朝政自然会好。只是朝廷之中的矛盾确实越来越大。

百姓生活之所以会越来越好，这其中必然损害了一些王侯的利益。

清官良臣自然同意僧人涉政，国主也很乐意听取僧人的意见，但是其他人并不这么想，损害了自己的利益便是与自己为敌，若是长此以往，王侯自不满意，而国主的地位也是岌岌可危。

陈国国主自然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也不敢贸然行事。他心知王侯们也将会在僧人中布置眼线，他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想因此而与他们闹翻。

百姓看在眼里，自然不爽，可是也没有办法。如今的陈国朝廷与无僧人涉政时几乎是一样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国主想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离枯大师无疑是首选，可是国主曾多次请求离枯帮助自己管理国家，而离枯却未曾答应，并且因此而离开了繁华喧嚣的汉林，四海为家，最终在云隐寺当了方丈。

......

云隐寺原本是一座残破的寺庙，却因为离枯大师的到来而一改模样，这些都是国主的“功劳”。因为离枯的到来，寺内香火也是多了起来，并且前来拜师的人也很多，不过离枯方丈宣布并不教授武功，只传授佛法。前来拜师的人相对少了些，但还是有些人执意要来。

离枯大师知道有些人前来拜师只是因为自己国主舅舅的身份，所以并不接受他们，而只收下真心前来学习佛法的人。这样一来，寺内的人并没有多少。寥寥六十人，不过离枯大师也已满足。

李弋阳便是其中的一员。

原本李弋阳并不打算来当和尚的，这都是被他师父逼迫的。

李弋阳乃是陈国李家后人。李家在陈国也是赫赫有名的一代世家，先祖靠贩盐起家，到现在李家的事业扩展到许多方面，布料行当，食物行当，甚至于青楼行当都有李家的身影。李家每年的收入都已千万计算，所以陈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李家之基业，富可敌国。

李家当代家主便是李弋阳的父亲李奕涟，在陈国大家族当中，他是最年轻的一任家主。但是年轻就是敢拼，李奕涟是个生意人，在他手中的李家越来越富有，势力也越来越大。虽说李奕涟娶了三妻四妾，儿孙满堂，但他还是最宠爱他最小的儿子李弋阳。李弋阳是李奕涟四十七岁时由他的美娇妻宋氏生下的小儿子。自从有了李弋阳之后，李奕涟的关注便全在他的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李弋阳的母亲宋氏也是一个极其有权势的女人，这里不得不说到陈国宋家，一个以武为长的家族。其实“李家之基业，富可敌国”后面还有一句，便说的是宋家：宋家之功法，天下无敌。

宋氏不是宋家家主之女，要不然怎会只是李奕涟身边的一个小妾？宋氏是宋家家主弟弟宋天林的三女儿，李奕涟与宋氏只是政治联姻而已，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感情。但是李奕涟对李弋阳是真正的喜爱。

不过李弋阳天生体弱多病，在四岁时便得了一场怪病，寻遍天下名医也并没有医治好。无奈只有去求助无情谷谷主——医圣沈离。

医圣沈离，怪人一个。要想让他医治，并不需要钱财。他医圣沈离，缺的并不是钱，而是生命！若想要他医治，就必须给他天下珍宝，能够延年益寿的珍惜药材。

按照他的说法，医者，医人，以己之寿元换取病者一世平安。通俗来讲，便是医治他人是在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取病人的寿命。

世人皆说这是歪理，沈离也只是这样说：“世人皆醉我独醒。你们难道不知道药王平陵三十五岁便英年早逝吗？凌家堡堡主凌炳群的儿子凌天策，一代医道天骄，却让凌堡主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血淋淋的例子还少吗？”

世人皆无语，但还是有人辩解道：“那为何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沈离笑道：“佛祖对谁说的？他是对信奉自己的徒弟说的，我又不是和尚，怎能胜造七级浮屠呢？”

世人皆不信。沈离也并不和世人争论。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沈离救人无数，也害人无数。带着稀世珍宝来请求救人的，沈离自会相救，但是没有稀世药材的，他都不会出手。

找他救的人，都是救助一些危在旦夕的人。一般的伤寒感冒，普通医生都治得了。所以沈离的要价很高，看病情，一般都是要两百年以上的药材，并且都是要延年益寿的药材。沈离自己本就是一个靠卖药材为生的医生，他医人所得的药材都是供自己吃，他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我医人是要自己的命，嗑药也是要自己的命。”

两百年以上的药材在陈国实在是寥寥无几，唯一盛产药材的便是无情谷。相传无情谷遍地是百年以上的药材，珍惜药材数不胜数，而沈离却还立下规矩，非两百年以上药材不医。这不得不让世人怀疑这无情谷中的药材难道都被沈离吃了不成？

李奕涟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到无情谷，自然带来了稀世奇药——一株天心莲。天心莲相传是世间延年益寿最好的宝贝。原本这株天心莲是留着给自己吃的，可是家中实在是没有其他能够延年益寿的药材。

来到无情谷，见到了医圣沈离之后，李奕涟便请求他医治自己的儿子，自己愿意献上天心莲。可是沈离却不干了。

“我觉得此子与我有缘，我想收他为徒，不知李家主答不答应？”沈离开口说道。

李奕涟并不想答应他，只是他的下一句话便让他有些为难了。

“你若是不答应，我便不会医治你儿子，即使给我天心莲也没用。”

李奕涟无奈的看着他，这是强行收徒啊。

李奕涟摸了摸弋阳的小脑袋，对他说道：“弋阳，你想不想学医？”

小弋阳摇了摇头，说道：“我要学武功，才不要学医呢。”

沈离见此，便对李奕涟说道：“决定权在你手里，你是想看着你儿子死呢？还是想将来看到一个医圣？”

过了五日后，回到家中的李奕涟还是将李弋阳带到了无情谷，将他交给了沈离，并说道：“我儿子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别想在这混下去了。”

沈离淡淡一笑，保证不会让李弋阳受半点苦。

任凭李弋阳千万个不舍，李奕涟还是将他留在了无情谷，并承诺会经常来看他。可是弋阳还是哭诉着不想让他走。

“小兔崽子，安心呆在这儿吧，我会把你的病治好的。”

......

“咚咚咚...”木鱼之声从寺庙大厅传来，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在那儿颂念佛经。手中的佛珠不断滚动着，嘴里无声的吟唱着。其他人都已习惯了他的两遍佛经。

别人都只是早晚各念一遍，而他却不同。他每日坚持早晚各两遍，一遍为自己吟唱，一遍为了他的师父！

第二章 少时

在无情谷的李弋阳生活过的并不好，当然是相较于他之前做少爷的时候。在无情谷，每天都要看五书，习百草。但是沈离却不给他治病。

李弋阳曾问过沈离，沈离也只是问过他为何会得此病，在哪患的病。他便告诉沈离是在春时与父亲外出打猎时因为贪玩，掉入了一个地下的一个黑洞之中。自此之后，便觉得身体越发虚弱，晚上经常做噩梦，不久后背上便起了许多红色斑点。

沈离并没有告诉他患的是什么病，只是说这种病很难治，一时半会儿根本治不好，说不定还会要了自己的命。

李弋阳只觉得他太不是东西了，明明答应父亲要医治自己，结果却没有办法，还骗自己当了他的徒弟。

无聊，无味，无趣，这无情谷就是个三无之地，再加上无情二字，这无情谷便是四无之地。李弋阳很想回家，不想再待在这了。

直到那天，沈离取了两朵花回来。

那是两朵不太艳丽的花，跟父亲的那朵天心莲有些相像，但是天心莲是通体乳白色，而这朵花却在花瓣上有着一道道血红色的条纹，很是惊人。

沈离告诉他，这是合葬花，世间最神秘的花。相传一阴一阳，一雌一雄两朵花组成，同为一根生，同生同死。雌花能散发出迷人的芬芳，有使人致幻的能力，而雄花的花粉则有剧毒，不过这种毒并不会使人瞬间暴毙，而是慢慢的改变着人体的机能，致使人体的机能从内部完全损坏，最后死去。这个过程可以持续最少十年，最多二十年。除非你提前出意外死了，不然你将生不如死。

而李弋阳却被告知自己正是中了这雄花花粉的毒，而沈离目前也没有办法医治。毕竟这种只存在传说中的合葬花自己也是第一次遇见过。

这怎么办？李弋阳很是着急，难道自己只能再活十年？自己还要为父亲传宗接代呢，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从这之后，李弋阳每天都粘着沈离，要他想办法医好自己。沈离纵使想破了脑袋也是没有办法。这合葬花他是第一次见到实物，并没能从这花上发现什么。

沈离每天早上都给他把脉，并且告诉他自己有办法救他，然后叮嘱他要好好学习医道，不能偷懒。并且以后不准练武，要不然体内原本就脆弱的筋脉会断裂，日后即使病好了，身体已经垮了。

李弋阳听此，不得不打消习武的念头，转而专工医道，每日都看五书，尝百草，将无情谷中所有的药材都记了个底朝天。天天记，天天背，天天尝百草，辨别药材方面李弋阳不到三年便有很大的进步。

不过他在医治方面却是一窍不通。

在此期间沈离常常带他出去见见世面，看看自己是怎么医治病人的。

神黎九针，是沈离独创的一门针法。针法讲究三个方面：速度，深浅和穴位。下针的速度一定要快，并且下针的力度一定要把握好，不能深一分不能浅一分，要不然效果会大打折扣，最后一点，穴位一定要准，这点没什么可说，这是最普通的一点，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初听名字时，神黎，沈离，这不就是用自己名字命名的吗？李弋阳真心觉得他是个自恋狂，针法都用自己的名字，说不定连自家茅厕上都写了神黎私厕呢！

沈离给李弋阳定制了一个针灸铜人，专门让他练习神黎九针。不过李弋阳年纪还是尚小，对于力道的把握还不是那么好，所以神黎九针练来练去也没什么进展，最后索性不练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判断病人的病因。望闻问切四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教的，这都是要靠自己不断的练习和对病状的了解才能一眼看出病人得了什么病。就如当时沈离一眼便看出李弋阳中了合葬花毒一样，只要你知道病状如何，即使你从未接触过此类疾病，你也能一眼辨认出。

李弋阳又开始了自己的看书之路，药材五书，病状三卷，医道之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成功的。

在此期间，沈离也研制出了合葬雄花毒的解药。给李弋阳服下之后，李弋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睡眠质量要好很多了，并且后背上的红点也开始消失了。

“你还真是神啊，小沈子，合葬花毒都给你解开了。”李弋阳没皮没脸的说道。

“叫我什么呢？叫师父知道吗？没大没小的，成何体统？”医圣很是生气。

“你告诉我解药是什么呗？”李弋阳很想知道解药是什么，只不过沈离并没有告诉他，说这是个秘密。

“你以后有能力的话，自己去解。”

“小气。”

在无情谷又是过了三年，李弋阳才十岁。同等年纪的小孩估计还在玩泥巴呢，而李弋阳却很是悲催，在这里学了六年，自己的神黎九针虽然进步不大，但是第一针“起势”练的还是可以的。

虽说书记了不少，跟着小沈子逛过不少人家，但是自己的实战经验还是没有多少，这些年好像就给谷中那个老管家看过一次，结果诊断是诊断对了，但是药却少开了重要的一剂，结果弄的老管家欲火焚身，都丢尽了老脸。至此与李弋阳恩断义绝。

沈离这些年都并不让李弋阳回家，说什么富裕生活会让自己而懈怠学医之道。弄的自己与父亲联系甚少，最近父亲也是因为生意越来越多没有时间来看望自己，每次来的都只有母亲。

而就在这年，变故再次发生。

“什么？小沈子你要我去当和尚？”李弋阳震惊的看着他。

“当和尚有什么不好的，天天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沈离劝说着。

“我不去，我还要给我父亲传宗接代呢。况且我父亲也不会答应这件事。”李弋阳反驳道。

“你父亲多的是儿子，还需要你来传宗接代，另外，这是你父亲亲笔写的同意书。”沈离从腰间掏出一封信，上面签有李奕涟三个字。这字迹确实是父亲的，与之前他给自己写的信上的签字一样。

“我不相信，我父亲怎么会同意我去做和尚呢？”

“知道我为什么立下救人规矩吗？”

“因为你觉得自己短命。”

“不，医者都短命，这是事实，医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人物那个不是短命郎。”

李弋阳沉默不语。的确，医史上的有名气的医生都没有活过六十岁的，有些三十岁便死了。

他原本也觉得沈离说的那句“医者以己之寿元换取病者一世平安”是他瞎编的，可是当他看过医史上的人物之后，他便开始相信这是真的了。

“医者以己之寿元换取病者一世平安，医者，是在和阎王爷抢生意。你抢了阎王爷的生意，阎王爷必定报复你，生死谱上给你减少寿元，让你早日死去。

“你可能觉得我是个神棍，但是事实摆在你眼前，医者短命！

“想想我之前为什么带你一起去看病，其实我是见你还年轻，想让你帮我分担点罪孽。”

听到这里，李弋阳不淡定了。

“你这还是个师父的模样吗，居然拉着徒弟下水。”

沈离尴尬的笑了笑，说道：“为师这不是为你想办法吗？当和尚，拜在佛祖门下，佛祖曾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去当了和尚，自然佛祖看在你救过人的份上，会让你多活几年的。”

“你这挨千刀的自己为什么不去？”

“我吃了这么多珍宝药材，不去也能活个八九十岁。”

“那你还有没有了？”

“你现在才十岁，吃这些大补药等于是在吃毒药，你也是知道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李弋阳感觉自己被彻头彻尾的坑了，黑着脸不再理他。

“其实你若是觉得自己积攒够了功德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还俗，日后也可以娶妻生子的。”

“别说了，我不去就是不去，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去的，大不了以后我天天嗑药。”

“哎，行吧，看在你这么执拗的份上，我明天就送你去云隐寺。”

就这样，李弋阳被沈离绑着带到了云隐寺，并且沈离承诺李弋阳做了五年和尚后便任由他自己做决定，去或留，由李弋阳自己定夺。这一年，他十岁。

可是五年后，当他知道无情谷被灭门了，他才知道为何沈离执意要让自己去当和尚，为何父亲也会同意自己去当和尚。只是，这一切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