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轨》——九阔萝

1.小镇、少女

天空树小镇广场上零散坐躺着身着盔甲或法师袍的人，姿势不雅、嘴里骂骂咧咧，姿态难堪。

但夜间巡逻的卫兵并没有驱赶他们，居民从遥远的农场、牧场送来水果、乳制品和肉类，脸上堆满了感激的笑容。

原因是这群冒险者刚拯救了小镇，剿灭小镇外多达百只的黑暗气息感染者——一些会活动的死尸、骷髅。

在这群人的头领，一个身着银色盔甲负巨剑披红色披风的人说出“这是‘天空之神——索拉’的旨意”后，居民们便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祈祷。

神选者，在守护着世界的七名勇者消失后，被神选中来守护天空大陆的人。

比王国的骑士要可靠得多，他们来得及时、不向被协助的人讨要钱财。

王国圣骑士团一般的作风。

当然，他们也知道——天空之神会嘉奖神选者们的。

真累啊……

这个小型公会的副会长，身着皮甲的[盗贼使]翘腿坐在喷泉边，将手里的白面包撕成小块洒进池子，里面颜色各异的鱼便翻转着身子争夺起来。

“喂，别浪费。”

会长拍了下他略有些瘦弱的肩膀，坐在他身边。

“人家的心意，被看到了不好。”

“不是没看到嘛！”

[盗贼使]耸肩，但还是乖乖的在面包上抹了果酱两口吞了下去。

“没想到亡灵系怪物那么难对付。”

将头盔摘下，摸着侧翼的凹痕，会长嘴角扯了下。

“差点死在这些低级怪物手里。”

“所以我说，公会里的[魔力使]太少啦！”

[盗贼使]抱怨着，会长无奈摇头。

总人数为一百三十人的工会里，[魔力使]只有五人……没办法，职业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对付这类低级亡灵，神圣系和火系法术非常有效，比钝器有效得多。

即便把它们脑袋砸碎了，也会摇摇晃晃的伸出沾满病菌的爪子攻击身前的人。

将那堆东西弄死花了很多功夫，但一切都是值得的——任务完成的奖励很丰厚，一张铭刻着高阶生命系魔法的卷轴。

非常值钱的玩意儿，能让一个低位贵族掏空家产。

“然后呢？什么时候回去？”

“还早。”会长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广场中心那株粗大树木。

枝桠覆盖了整个广场，树干粗壮到可以开拓筑屋的地步——确实有人这样做了。

天空树种很神奇的地方，即便是躯干被掏空了，它也枝繁叶茂的活着，并不依靠树根汲取的魔力。

“怎么？看上那个NPC了？”

[盗贼使]眯起眼，带上不可言状的笑容，“醒醒，兄弟，纸片人。”

NPC们大多生得漂亮，大概得感谢一下异变发生前的画师？

“我女朋友更漂亮。”

会长撇嘴，看到树屋的门被推开后，他呼了口气，下达了全员集合的命令。

讨伐低级黑暗气息感染者，只是开始而已。

为的，是另一个大型隐藏任务！

从树屋走出的是一名身着天蓝色法师袍的少女，怀里抱着本蓝色封面饰银线魔法书，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到他们面前。

“感谢你们的帮助，被神选择的勇士们。”

左手抱书于胸，右手置于小腹身子微欠，独特的行礼方式。

“是天空神的旨意，我们也乐意为大陆贡献力量。”

先是赞美了天空神，然后再表达自己的善意，能说出这种话的只有会长。

与大陆人打交道，会长学了很多东西。

“为无上、仁慈的神，以及她的使徒，卑愿助尊一臂之力。”

语毕，少女抓着魔法书的左手伸出，书页展开，无风而翻动着。

在几个怪异音节后，一个巨大的魔法阵以她为中心展开，纹路绽放出淡蓝色的、微薄的光，将神选者们包裹。

[魔法强化咏唱——净化.恩改]，高阶增益型魔法。

和情报没有任何偏差！

看到状态栏上多了一个名为[状态加持:净化]的buff，会长深吸一口气。

“也许，我们该为您做些什么。”

最初的、最简单的“世界级”任务，能完成吗？

会长紧张得吞了吞口水，右拳紧握。

没错的话，是与一支亡灵军队作战——防御战！

可以依靠小镇的NPC守卫，依靠那几座多年未启用的法师塔，以及眼前这位无法被[索敌]得到信息的少女。

守护住小镇，与上千亡灵战斗，低位亡灵。

听起来很简单，就像对付之前的那些怪物一般。

但会长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亡灵军团的正规军！

等级很低，也就lv.20左右，和他们这群人一样。

希望寄托在法师塔和少女身上，以及手里这张高阶生命系魔法卷轴。

“不必。”

少女朱唇轻启，用好听的声音说出这两个字。

“定不负所望。”

郑重的、右手握拳捶在左肩，立正低头，有模有样的骑士礼。

然后，会长用这副肃穆的模样吐出怪异的声音：“嘛玩意儿？”

少女淡淡瞟了会长一眼，转身，软鞋跟踩在枯萎的天空树落叶上，发出清脆嘈杂的声音。

“誒……！”

刚想追上去，少女便偏过头，银灰色的齐肩发在夜风里微微飘动。

蔚蓝色眼瞳里倒映出会长的身影，瞳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耐。

“……您忙。”

会长无奈退下，愁眉苦脸的思索着。

不应该是这样！

抓着头发，会长眉头紧锁。

情报不可能出错！毕竟……这个任务他之前、进入这个破世界之前做过！

“别苦恼啦！”

盗贼使拍了拍自家会长的肩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安稳一些的好。”

摸了摸之前战斗时被挠了一爪子的左臂，他微闭起眼。

“这地方，和之前不同的。”

*

关上木门，少女掩嘴打了个哈欠，将法师袍解下，直到只剩下掩盖了男性朝思暮想之处的白布。

她讨厌穿那繁琐、沉重的法师袍，为了保护[魔力使]那脆弱的躯体，法师袍一般都会刻印防御性魔法。

再加上伤害增幅、魔力导回、魔力利用率提升等等魔法，又要让各个魔法阵互不干扰，法师装束远比想象中的复杂。

可不是简简单单几块布料那么简单。

“喜欢吗？”

将一件长及膝盖的白色大衣披上，低头扣着纽扣，她出声发问。

扒在木质窗台上的人点点头，然后迅速缩下了脑袋——锋利的冰结刀片在切断了几根头发后消失。

令人惊叹的魔法控制力，能在瞬间将已经成型的魔法转化为魔力可是困难的事情。

“处死一条亵渎神明和偷窥少女的蛞蝓，应该会被原谅的。”

“你上次说是猪儿虫。”

在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上，窗外的人辩解了一句。

“是么？蚰蜒。”

少女脑袋微偏，下巴微扬，一只眼睛闭起，另一只眼睛微眯着。

一副……难以言喻的表情。

是蚰蜒的话我会钻你被子里——这种话说出来会被冰刃、风刃之类的魔法削，在这位天才魔法少女精准的控制下，会夺去一件对他来说异常重要的东西。

所以，保持沉默。

轻车熟路翻入木屋，在踩中木质地板的瞬间往左侧滑，从天花板掉下两枚涂了不明药剂的冰针，失去目标后碎成了渣子消失。

“啧。”

赤脚站在旁边的少女发出不悦的声音后，翘脚坐在藤椅上，以看低等生物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穿戴斗篷的人。

“你为什么那么熟练呢？进入女孩子房间的方式。”

着斗篷者食指在另一张藤椅上轻摁后迅速收回，然后将弹出的细小冰锥扫去坐下。

这些恶作剧般的魔法陷阱只有他触碰时才会被触发，他很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被冠予“元素的勇者”称号的那家伙看到的话，大概会发出疯狂的嚎叫。

“哼。”

对方不回话，少女也就没了玩弄的兴趣，斜着眼问到：“什么事？”

“你让我来的。”

略微思考了下，确认少女不是在调侃自己后，他闷声回答。

纤细漂亮的食指抽动了下，少女眯起蔚蓝色的眼睛。

“你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呢！”

要和她解释一下自己并不是抖M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吗？

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在生存本能下他说着与想法完全不同的话：“乐意至极。”

“是嘛？”

少女身体前倾，右手撑着下巴，慵懒的样子——装的！

不过角度正好，坐直身子能通过她松垮的衣领看到……几圈可怜的布片。

真可怜。

撇嘴垂眉，还是礼貌一点比较好。

然而，少女敏锐的捕捉到了他那轻轻扯动的嘴角。

“很失望吧？”

“非常喜欢。”

少女清甜的声音还未消失他便迅速作出了回答，后者便摆出了恶心的表情。

“和哥布林一样呢，这位先生。”

哥布林并不喜欢贫乳——这句话也是不能说的，说出来也是贬低自己“连哥布林都不如”之类。

如果被追问“你为什么这么清楚呢”也很麻烦。

“嘁、你脸上能出现除了‘性冷淡’以外的表情麽？”

“或者说，心里在暗爽嘛？抖M。”

确实该抓几只蚰蜒放她床上或者衣服里，在离开这个小镇前的一天。

下定决心，他抬头盯着她天空色的双眼。

“说正事。”

2.夏泽、西南悠悠

认识她是在一年之前，那时候她也是一头银灰色的齐肩发，抱着本黑色饰金线的魔法书。

他自认自己不是什么秉持正义的人，路过那片结着稀有果实的园子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只摘一个、没人会知道的。

结果就是刚下嘴就被她抓到了。

“喜欢么？”

抱书、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坐在树干上，在她出声时用于削弱[索敌]效果的魔法便没有了作用。

她伸出手，手指翘起指着他手里被咬了一口的果子。

“洛洛米亚火焰果，洛洛米亚大陆特产，皇室专供。”

言外之意就是很贵了。

“移栽它花了些功夫。”

借助着辅助魔法[风动之环]轻盈落地，少女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说到：“如果感觉到四肢无力，舌头有些麻痹的话，别紧张。”

“只是魔力中毒而已。”

“只是”和“而已”两个词让他的脸色很差，因为状态栏上关于[高级魔力中毒]的描述让人头皮发麻。

(你会在强烈的痛苦中死去，如果你足够幸运的拥有同伴，你可以轻松的死去。)

先溶解魔力，魔力枯竭后，溶解血液、肌肉、骨骼……少女弄出的这玩意儿确实值钱！作为毒药出售的话！

“可能是种植过程出现了点问题。”

不急不躁的靠近，少女从他手中夺走被咬过一口的果子。

“但你运气真差呢，虽然是变异了，中毒的概率也只有百万分之一而已。”

轻咬了一口手中的洛洛米亚火焰果，然后翘起食指轻轻戳了下他的肩膀。

啪——的一身，盗窃者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当我的实验品、下仆，我就救你。”

实验品？那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去吧？

“你需要一段时间才会死去，在此之前，能完成很多实验吧？”

“以救人的名义，也不会被说成是恶魔呢！真好。”

少女自言自语说着，微微翘起的嘴角让盗窃者脊背发凉。

“嗬、嗬……”

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怪异的嘶吼，瘫在地上艰难的点了点头，他选择屈服。

[高级魔力中毒]杀不死他，但没人愿意体会这份痛苦。

“真乖呢，小狗狗。”

取出针管、储存鲜血的魔法器皿，抽取了即是偷窃者又是受害者的血液后，她才打着哈欠往可怜人嘴里灌了一支苦涩的药剂。

得救了！

状态栏中的[高级魔力中毒]效果解除，多了一个[高级虚弱]和[高级麻痹]的效果。

用疑惑的表情看着她，她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的回答：“你跑了的话，抓不到你的。”

然后被逼着签了为期一年的魔法契约，向天空之神——索拉起誓后，少女终于放过了他。

“喏。”

把嚼过的果子碎屑连同唾液吐在一支试管里，然后从另一瓶试剂中倒入橙红色的液体，青黑色的烟升腾而起。

“喝下去。”

开玩笑吧！！

努力往后挪了挪，被她眯眼盯着的可怜人最终还是颤抖着右手准备接过那瓶现场调制出的魔法药剂。

“噫、真恶心。”

结果她却收回了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用看猪猡兽的眼神看着他。

“你在期待什么呢？这位先生。”

“两个小时候后会恢复正常，到时候来天空树小镇找我。”

“西南悠悠，这是你主人的名字，下仆。”

以上，就是作为下仆的他不愿回想的过去。

天才魔法少女、高冷却又仁慈的魔法咏唱者、一丝不苟的魔力药剂师……等等是外界对西南悠悠的评价，在他眼里就两个字。

变态！

“你似乎，在想一些不友好的事情呢？蛴螬。”

“完全没有。”

“是嘛？”

将一支散着热气的药剂推到他面前，少女总算谈起了正事。

“东边，吊桥那边的林子，你去过没有？”

“没有。”如实回答，把软木塞拔下，将药剂一饮而尽。

(状态加持:力量增幅)

(状态加持:敏捷增幅)

(状态加持:魔力增幅)

(状态加持:物理伤害减免)

(状态加持:魔法伤害减免)

状态栏里突然跳出了一排增益效果，让他眼皮狂跳。

这家伙是怪物吧？能弄出这东西。

将效果详细的说给她听，少女用银线笔记录着，继续谈着正事。

“有不规则的魔力波动，解析出来的公式和现有的、我所知的一切公式都不同。”

“听不懂。”

他摇头。

“我知道，吃喝睡和繁殖是你唯一能做的。”

“简单明了的说，去里面逛几圈。”

“你不去？”

发现异常事物什么的，魔力使可比元力使有优势。

“不小心死了怎么办？”

少女瞟了他一眼，继续在用魔法植株提取物制作的纸张上写着一道道看不懂的公式。

当着面说这种话真的好么？

叹了一口气，他点头。

“年轻、漂亮，还没嫁人，死了不是太可惜了麽？”

少女理直气壮的解释，然后把一个包裹甩在了他面前。

“省着用，花了很多时间准备的。”

“明早出发。”

没看是什么东西，反手丢进名为“物品栏”实则是一个吊坠的空间道具中，他起身。

“还有其他事吗？”

“你还希望有什么事呢？蝼蛄。”

……那又是什么东西？

总能从她嘴里听到一些奇怪虫子的名字呢。

“早点休息。”

朝工作台看了一眼后，像偷情者一般从窗口翻出，借助着她刻画的魔法阵悄无声息的离开。

“喂、夏泽。”

终于是喊了一次他的名字，而非用低等种的名字，她小声嘱咐。

“别逞强。”

名为夏泽的神选者背对着她挥了挥手，消失在夜幕里。

用力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后，西南悠悠来到工作台前。

该工作了呢！

*

[卷轴:魔法咏唱——爆伤.炎改]

[卷轴:魔法咏唱——焰击.炎改]

[卷轴:魔法强化咏唱——冰击.风改]……

价值连城的东西呢！

清点着她递给自己的东西，夏泽摇了摇头。

对待魔法很严谨，对其他事物却粗心大意得很啊！

即便是花费昂贵材料和大量精力制作的魔法卷轴，使用时也是需要魔力作为引导的。

一丁点魔力就行，就算是专修元力的元力使也可以做到。

然而，夏泽是魔法白痴，没有一丁点魔力。

如果是那种摁个钮就可以触发的低级魔法道具，他倒是可以使用。

留着当纪念好了。

回到自己租的房间，检查明天要用的装备，将一瓶瓶手指粗长的药剂取出，在瓶口设磨石、引线，以及拉动磨石的拉环。

一把锋利的长剑，作为副武器的短剑和弩，以及一把短小用于破甲的棱刺。

都是些低级货色。

然后，将之前浸泡在毒液中的箭头取出，小心的装在箭杆上。

和其他依靠装备、元力技、魔法逞英雄的神选者不同，他更喜欢用不起眼、简单省力的方式杀死目标。

这是他在冒险者公会注册成为一名冒险者后学到的。

可惜了，西南悠悠的任务算是私人委托，不然可以在公会那里赚一笔。

光源、绳索、粮食、医用品、用于替换的装备、换洗的衣服、帐篷、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写真集……不得不感谢一下那位被众生敬仰的神，她赐下的空间道具帮了大忙。

准备完毕，剩下的就是好好休息。

明天的旅途，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