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金记》——深眠居士

1-1

晨曦初露，阳光微醺。

在镶玉的黑檀木大床上，孙大老板睁开了眼睛，翻身坐在床边，披上这座城里最昂贵的裁缝店里定制的暗红色金边绒绸，回味着昨晚的疯狂和腰间的酸痛。

床上还躺着一个约十七八岁的少女，薄薄的被子没有遮住她精致的曲线，在短暂的恍惚之后，孙大老板大力地拍了拍翘挺的屁股让她离开，少女被吵醒，起来时候还嘟囔了几句，但是到门口拿到管家给的三十枚金币和一套崭新的衣服之后就露出了笑容，还热情地回头给了孙大老板一记飞吻。

孙大老板下床认真地做完了一套热身功夫，然后在佣人的伺候下洗漱并穿好了衣服，这时候尽职的管家为他拿上刚准备好的丰盛早餐。

熬了三个时辰的鸡汤，用的是雪城加急运来的藏青鸡，常年雪地觅食使它们肉质肥美鲜甜，配上一两价值千金的百年赤树根下生长出来的松茸，再加上新鲜姜葱，最后撒上海盐，厨师是从庆丰老店挖来的大厨，三十余年的掌厨经验才知道怎么把握各地山珍的年份和火候。

暖胃汤后是正餐，今天的正餐是海鲜锅，虾壳鱼骨熬的汤底，下面铺的是应季的青菜，中间是五斤的去皮虾肉和龙虾白肉，最上层是番茄芹菜洋葱淡菜蒜蓉，浓郁的酱汁是大厨的独传秘方，层层香味渗透，每一口都有着饱满的口感和风味。

孙大老板很满意，他常常跟别人说，丰盛的早餐能够带给他一天的充沛精力，而其实很多时候，他都珍惜自己吃的每一顿，年轻时候的冒险生活带给他太多的烙印，也让他学会珍惜，尤其是食物和饮水。

常年优渥的生活和精致的保养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五十余岁的老人，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够不上年轻时候，昨晚的小妞已经让他很吃不消。但是他还是很享受这些年轻的女孩，这些女孩简单直接，鲜活的胴体常常把他也带回青春的时候。

吃完早餐，他开始一天的例行巡查，孙大老板之所以是大老板，除了城里的六十三家商铺之外，还有五家银号和三间药材铺，虽然孙大老板的生活并不见得很有规律，也经常能在清晨看到一两个年轻的女孩从他家大院后门出去，但无论长夜多疯狂，也没有耽误过他每天一次的巡查。

守业和创业同样不容易。

作为一名老板，就像是剑客爱护他的剑，美人爱惜自己的容颜一样，孙大老板也同样珍惜自己的财产，而这样一个人，他当然是不想死的。

所以他每天出门时候，身边都带着三名重金请来的保镖，一名剑法名家，一个被宫廷重金通缉多年改头换面的刀客，甚至还有一个从天意城雇佣的杀手。甚至其实孙大老板本人就是一个不弱的能力者。

要想在大街上把这样一个人杀死，简直可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没人能冒这种险，也没人能做到。

包括眼前的这个女孩。

“你母亲在城里开了一家医馆，除了医治正常的病人之外还会去医治一些难以痊愈的病人，因为急于治疗，所以用药刺激且具有毒性，会对病人造成无可挽回的伤害，在被别的医馆戳穿之后打入大狱，你父亲集合朋友去劫狱失败被当场宣判死刑，你母亲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也在大狱里撞墙自尽。”孙大老板拿着手上的资料，看了一眼被按到在地上的女孩，“但是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说出你要来杀我的理由。”

被按到在地的女孩虽然遮住了半边的脸，但是从剩余半边的脸上也依然能够看出清秀的轮廓，扑满灰尘的脸上有着一双仇恨的眼睛“我妈是被你害死的，因为她的医术理念和这个城市里的不同，名声好而且用药价格更低廉影响到了你药铺的生意，戳穿的医馆是你安排的，药根本没有问题。”

孙大老板就站在大街上，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摆了摆手，稳重而大声地说：“这都是你的猜测。”

女孩爬在地上，倔强地说：“我看过医馆工会的检测报告，我妈的药根本没有问题......”

“我还和医馆工会的会长谈过！因为我关心你妈妈，我想了解全部的细节，如果你妈是无辜的，我希望自己是第一个出来支持她的！”他停顿了一下，看到了人们若有所思的表情，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然而很快克制住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当时正准备和你爸妈合作兴建新的联合医馆！拟定合作的资料都还在我的府邸里。”

“你妈确实是使用了不当的药物，而那些药物确实具有毒性，而且确实会对病人造成无可逆转的伤害，我很想帮你妈，但是使用这种药物去救人，实际上是在害人，我不能对不起我的良心！”孙大老板慷慨激昂，“你的行为只能说明你孝顺，但是更多的是幼稚，我可以就地杀了你，但是我不会这样做，不但不会，我还会把你送去衙门，他们会对你的行为做出最公正的裁决。”

“我在这座城市生活超过二十年！这二十年，在这座城市，我经历过兽潮、政变、瘟疫，但是我们都挺了过来，这座城市就是我的家，我没有办法做出损害这座城市的事情，我很希望在这座城市生活的大家也和我一样，热爱这座城市！”孙大老板振臂一呼，下面群众欢呼四起。

女孩仿佛被说服了一般，把头低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

1-2

阴森狭隘的地牢里，只有高高的地方有个小窗口能够透过一丝光亮，女孩面无表情地坐在破烂的草席上，看着几只虫子分享着碗里的黑面包。

牢房外传来了均匀的脚步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脚步声愈趋愈近，最后，在窗外的一丝光亮下依稀看到一名素色衣服的男人。女孩依然看着虫子，连头都没有移动，整个人仿佛木雕一般呆滞。

“其实你知道幕后的主使是孙大老板是吗？”素衣男人先开了口，声调很低，说话很慢，顿挫之间很有魅力。

女孩依然没有动，眼睛还在看着那几只虫子，仿佛那几只虫子是天下最重要的事情一般“他应该已经死了，你是来宣判我的死期吗。”

男人看了女孩一会儿，接着说“你很聪明，事先用黑晶虎的肝汁泡好了他早晨要熬鸡汤的松茸，然后在你衣服上沾满了狗舌草的花粉，你选好了刺杀的时机，风顺着街道吹往孙大老板，两种药物本来都没有毒性，但是相互产生反应之后，如果过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催吐或者吃解药的话，就能使孙大老板的胃丧失消化能力，并且会慢慢变得呼吸困难，最后死亡。”

“他杀了我的父母，也知道我会在那天去刺杀他，为了宣传他的报社，他和手下没有事先抓住我，而要等到下手的那一刻才在街坊领居面前抓住我，这样才能最好地为自己的报社传播名声。”女孩抬起了头，泪流满面：“我让他知道我会刺杀他，但是没有让他知道我用的不是手上的匕首，而是无可救药的毒。”

素衣男人点了点头：“你已经知道自己早就被提防了，但你不知道的是像孙大老板这样的人，既然知道要提防你的匕首，又怎么会不提防要送进口里的食物呢，况且你还是医馆的后人。”

“他的厨子在食材下锅之前都会自己品尝味道，黑晶虎的肝汁虽然苦味不浓，但是对一个已经做了一辈子厨师的人来说，这点苦味已经太浓了。”素衣男人继续说“更何况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天意城的杀手，他比你我都更懂怎样去毒死一个人......你失败了，而且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女孩忽然瘫坐在了地上，像是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哈哈哈哈，假的，什么朋友爱人，什么正义公平，都是假的，只要足够聪明就能逍遥法外，是我太蠢，才不能为我爸妈报仇，两年的爱人，听到我说要刺杀孙大老板之后被吓得离开了城市，五年的朋友，竟然为了奖赏去给他通风报信，只有我一个人，但是我不服输，既然官官相护，既然财大遮天，那我就要去捅了这层天，我要为我爸妈报仇......”

女孩泣不成声：“我不甘心啊！”

素衣男子静静地听她讲完了这些话，一直听到她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大狱又重回到死亡一样的寂静之后，才开始说“我可以帮你。”

“我已经在他们手上了，你怎么帮？”

“如果这是你要问的问题，那我来错地方了，我以为你会更聪明一点。”

“对，其实我没有选择，那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我要成立一个赏金团，我想你做我的团员。”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钟梵，迟到的报仇并不是报仇，我不会让你等太久，孙大老板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聪明和稳妥，你缺的是信息，没有信息，你就像是一个没有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自己要怎样才能飞去食物那里。”

女孩，也就是钟梵，到现在依然还怀疑现在自己是在一场不现实的梦里面，在大狱里她愣愣地看锁住自己的铁门被三两下撬开，男人进来之后又把门锁了回去，然后在她已经摸索了很多次的墙边上敲敲碰碰找到了一个凸起，按下去之后，从外面开始往里面坍塌出了一个小拱门的形状，刚好能够一个人跳上去爬出来，她听着男人的指挥，踩在了他的背上然后爬了出去，外面闻得到火油的味道，但奇怪的是四周漆黑一片，紧接着男人也从小拱洞里爬了出来，他低声地吩咐她安静等待，然后她只听到拍打的声音，漆黑的夜里她依靠着星光只能依稀看到男人在填补墙上的漏洞，再把多余的砖石带走。他拉着她的手离开的时候，一路上都往远处丢砖石，而且一边丢一边在跟她说话。

“......其实他的弱点并不是食物，也不是他的万贯家财，而是他怕死，只要他怕死，很多事情就很好办。”素衣男子，噢不，现在他的衣服也已经被泥土弄得像是泼墨山水一样脏了，他继续说着，一点也没有介意自己的衣服弄脏。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只叫你团长。”一直进到民居，钟梵才找到机会打断素衣男子连绵不断的计划，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之后才问了出声。

“叫我孙逸，其实只叫我团长也可以。”叫孙逸的素衣男子换好了衣服，沏了壶茶坐在椅子上，“计划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今晚不会发现你已经失踪了，最快也要明天才开始找你，这个房子我已经买下了，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这几天暂时呆在杂物房下的仓库里，里面有几本教人怎么做饭菜的书好好看一看，以后能经常用得到。”

“至于以后的事情，就让我来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