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游戏实录》——轻恬硝酸雨

引子

“嘿，你又在瞎录什么！”郑周一把推开了我的摄像头，颇为恼火地说道。

他用巴掌扇开的，是我花了三个月时间筹备7000块钱买来的索尼FDR—AX60数码摄像机，被对方毫不在乎地推开时，我的心里不免涌出一丝沉重的恶意。

“这是名为‘爱情结晶’的大型纪录片，由本记者友情拍摄——”我躲过了郑周席卷而来的脏爪子，又摆出了一副记者的模样，冲着他嘟囔着：“exm……Mr.Zheng？”

“滚蛋。”

他赌气似的转身就走，快步跑下了海盗船前的阶梯；我赶紧跟上，将镜头对准他的同时一把拉住他的肩膀。

“你不是说好了陪我上去的吗？”

郑周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他正在游乐园随处可见的店面买甜筒；直到我说第二遍时，他才不耐烦的回了我一句。

“现在晚了！”

我伸出手，很自然地向甜筒中的巧克力片袭去，但眼前的这位却用力的拨开了我的手，狠狠地盯着我。

该死的瓜皮，他竟然敢瞪我！

我没有认输，趁着对视的瞬间，突然间张开了嘴，追着手中向后躲避的甜筒就胡乱咬了下去；嘴里塞满了冰凉甜蜜的奶油，郑周的手掌却因此而沾满了污迹。

摄像头对准了眼前吹胡子瞪眼的这位，成功地记录下来了他这滑稽的时刻。

对此，我可以肯定，郑周生气了；他把啃了一半的冰激凌猛地拍在了身旁的垃圾桶上，甚至连奶油溅到了衣服上都没有管，快步向我迈出一步，一把抓住了的我的衣领。

当然，就算他想管，也没有心情去干那种事了。

身高189的青年生起气来怒发冲冠，直起直落的拳头一下下地打在了我毫无抵抗之力的左手上；我想用右拳揍他，却因为摄像机仍套在手上而无法发力。

“嘿……别打相机！”

镜头歪了一下，没有拍到郑周的脸；周围有不少的尖叫声传来，但我没空理会它们，我7000块钱的索尼被打的屏幕闪烁，而郑周又扬起了胳膊——

“啊啊啊！！！”

分贝骤然升高的尖叫声让郑周不得不回头看望，我也急忙调转摄像头，却意外的拍下了郑周惊恐的脸庞。

以及……郑周身后异常诡异的蓝光。

短短的刹那之间，他张开了健硕的双臂，仿佛是保护雏鸡不被老鹰抓走的母鸡一般，扑在了我的身上；白光闪过，带动的疾风刮得我眼睛生疼！我能感觉到郑周在动，在不断的往方才的甜筒店挪动，直到千疮百孔的身体被风刃卷走，把我狠狠地装在了身后的墙上——

白光过后，爆炸开始了。

一只无形的大手开始推动着命运的轮盘，而我们这些弱小的人类就是轮盘上一个个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我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场令人畏惧的灾难；巨大的摩天轮轰然崩塌，钢筋水泥嘶吼着，在最后一刻转的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而那奇艺的蓝光正是从那里开始的，那摧毁一切，超出了自然认知的蓝色空洞……

我摸了摸脸，发现手掌被沾染上了鲜血，那是被裸露的钢筋所刺得；惊慌失措的人群如潮水般冲向我，镜头在不断地对焦，试图拍下空洞那诡异的模样；在无数次的推拉中，我又一次被冲击波甩了出去，栽到了布满钢渣水泥块的草地上。

我无力地望着逃亡的人群，太阳穴被崩塌的石块重重地砸伤了，疼的我几乎昏厥；没人会注意一个半边脑袋被砸伤的孩子；我慢慢地爬了起来，靠在了背后的残垣断壁上，在万物崩塌之中……

荧蓝色的冲击波又一次袭来，周围一切都在坍塌，我的身体几乎像是被霰弹枪击中一般。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郑周大概会很失望吧，毕竟我没能活着离开，就连他的葬礼都参加不了……

闪烁的蓝光猛然占据了眼眸；同时，盛满漆黑的洞穴也在面前张开，或许死的臆想大概也如此？我停止了思考，没有任何的问题，被我的结局所指引着，缓缓地扶着灯柱站了起来。

我本想一步步地走过去的，但是双腿太虚弱了，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失去了平衡，一头栽进了黑洞之中。

电量低于5％，已停止拍摄，请尽快连接您的充电器。

“震惊！游乐园发生爆炸，目击者称其见到圆形空洞！”

“新兴游乐园突发爆炸，180名游客死亡，现场发现诡异巨坑！”

“爆炸案件涉及一名少年？黑色空洞与蓝色空洞同时出现！”

“游乐园爆炸案中竟涉及黑帮冲突？情侣故事感人肺腑！”

第一章

三辆漆黑发亮的装甲车闪着明亮的LED警示灯，从候行室的门口轰然路过；驱动器毫不掩饰的发出了巨大的轰鸣，结果就是让附近所有的防护玻璃都调低了外来噪音的分贝。

受到了噪音污染的路人纷纷对其表示强烈谴责；对此，躲在室内的张明析也并不例外。

“多大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张明析咬牙切齿地向装甲车发送了饱含愤怒的抗议，发送了抗议之后，转头向着一旁的白檩也抱怨了起来。

“一个静音就能解决的问题，你说气不气！”

“我看啊，”靠在沙发上的白檩说道，“像个小孩一样的是你吧。”

对于朋友的劝解，并没有动摇张明析一丝一毫的情感。

“天上漏了个洞，现在可是再乱不过了。”

张明析一下子栽在了沙发上，就好像站起来快了脑袋发晕，手掌从头顶滑落下来，把愤怒一股脑的砸碎了似的，方才的脾气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啊。”

“——的确太乱了……”

张明析自言自语道，又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往后仰头，瘫在了沙发上。

白檩继续喝着杯子里的红茶，似乎对此已经司空见惯，那是张明析曾在儿时使用的不规格学习机器，而落下的神经疾病；白檩现在还记得那个厂家被查封时轰轰烈烈的情景。钱是赔了不少，但是多少孩子因此成为了傻子，原厂商永远无法还清来自各大父母的良心债，包括张明析也是如此。

张明析还是比较幸运的。

“昨天又有男的联系我了。”

白檩把贴在嘴里的传感器揪了出来，轻轻说道。

“还是基哥？”

“不然呢，还会有妹子喜欢男的？”

“当然！要我说出来你可别不信啊。”张明析把大罐的玻璃杯砸在了桌子上，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她呼我了，就在昨天晚上。”

“呵！”白檩不屑的说，“有男的你不要，还去找小姐姐——白浪费我累死累活地给你找对象了！”

“哎呀你听我说。”张明析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骂道：“我俩全息通话了一晚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妹子长的有多可爱！”

“八成是瞎了。”白檩冷漠地回话

“谁？”

白檩打开一盒亿名，用手指夹住其中一根金属质感的长条，认真地说道：

“不是她瞎了就是你瞎了。”

“滚，”张明析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长音，伸过手去示意“来一根”。

白檩抽出了一根红木质感的长条递给了张明析，后者迫不及待的放进嘴里，流出了一声无比快活的天伦之音。

被手指夹到后自动解锁的亿名在嘴中开始慢慢融化，变成了一缕涓涓的木色清流，清流慢慢的积成一汪淡茶，在腔中散发出一股极其潺厚的木香。

“你抽到的名字是什么？”

“我吗？”张明析把长条夹住，“我喝亿名从不看名字。”

“那你真是可惜了，”白檩说着，亮出了自己手环上浮现出的名字，“我已经是第三次抽到你的名字了。”

“没办法，看来……也没有几个人像我一样执着于木香味的；大部分人——”

“大部分人都觉得那东西臭不可言，包括我一样。”白檩打断了张明析，笑道，“世界上可真没有几个像你一样的怪人。”

“不懂得欣赏。”张明析看了看手环，又重新说道：“时间快到了，马上就该咋们了；趁现在，赶紧拍个遗照。”

白檩把头凑了过来，配合着张明析强颜欢笑；而后者在空中把双手的食指与拇指拼成一个工整的长方形，直到半空中传来了“滴”的一声后才急忙缩回双手，亲密无间地搂住白檩；只见刚才双手的位置已经形成了一个闪烁的蓝色长方形，中间显示着一个圆滑的摄像头标志。

“咔嗒！”

张明析的手环颤动了一下，随后就把照片投影到了手掌上，等笑了好一会后，才把自己的手环递给了白檩；而后者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着眉头说：

“你怎么能把我照的这么丑……”

“抱歉，自己丑就别找借口了！”张明析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一阵毫无气氛的尴尬，直到每个隔间都装有的空气震动式音响发出了警告，两人才从沉默中惊醒。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我们很遗憾的通知您，所有旅行飞船因为安全问题不能按时起飞；我们在18区候行厅中发现了目前国家乙级通缉犯——刘氏彬——的踪迹，请各位旅客朋友们注意安全，嫌犯资料已发送至区域网络，可以打开您的手环进行查看；协助、窝藏通缉犯属于违法行为，将处以拘留、罚款等处罚，严重者将承担刑事责任；各个休息室防卫系统已开启，请旅客朋友们妥善使用，百度AI持续为您保驾护航。”

两人的手环同时发出震动；与此同时，原本充斥着投影装饰的舱室开始出现了原本安全的面目，光滑的桌面也慢慢地褪去了原本圆润饱满的光泽，变成了一块冰冷的金属板子，和几对异常高端的悬浮按钮。

“酷啊！”

张明析两眼放光的说道，双手熟练的在空中启动相机，却发现那个熟悉的界面无论如何也召唤不出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莹蓝色的弹窗；上面写道：

“武器系统禁止拍照！请在其他方向启动相机！”

白檩没有像张明析一般的无聊，张明析注意他的时候，白檩的眉毛皱成一个结，在虚拟手机上比划着，自言自语道：

“刘氏彬……就是那个炸了天文苑的刘氏彬？可不对呀……那他来这里干嘛？！”

张明析敏锐地感觉到白檩的话中带刺，扭头回道：

“就是来炸你的。”

白檩使劲瞪了他一眼，但没有说出口来；因为天花板在此时发出了剧烈的颤抖，就连张明析都用着略带恐惧的眼光紧紧地瞟了一眼。

“看见没，炸你来——”

“你能不能闭嘴！”

张明析乖乖地把嘴闭上了，他能察觉到，平时并不易怒的白檩却突然达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直到第二次震动袭来。

“不是我说呀，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能烦死人知道吗？”

“哎不是……”张明析皱着眉头，半是疑惑而又恼火地说，“你又想到犯傻了是吧。”

一瞬间内，张明析清楚地看到，白檩突然暴躁地想杀人——可能是他误解了前者的话语，但更多的愤怒也许来源于自己的记忆。

如果他本来就不想的话，误解又从何而来呢？

功能T恤及时地开启了冰镇模式，成功地压制了白檩三丈之高的大火；白檩煽动着鼻翼，良久才憋出了一句略带道歉的话。

“那行，咋们各退一步；都想一想自己，行不行？”

“可以，但我要声明一下——”张明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错。”

白檩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是是是，你没有错。”

“——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行了吧。”

张明析沉默了，在白檩这廉价地道歉中，张明析听到的却是犹如激光枪般的嗡鸣声，有某种热滚滚的液体不由地开始在眼眶中聚合。

“……真是敷衍。”

半大的青年拿这种事情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强颜欢笑下，更多的是对其底线的愧疚，白檩悲鸣一声，说道：

“你眼圈又红了。”

“啊？啊，啊额…。”张明析突然地语无伦次，慌乱中摸了摸眼角；他是不会承认那是自己所遗留得，留给冥冥中的泪水。

“那个……别看着我了好吗，你手环响了。”

“嗯……”白檩失神地盯着手中的通知好一阵子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是你的。”

张明析闻言，放下了刚刚拿起来的亿名，这才想起来在合影的时候，自己曾经把手环递给了白檩。

“是谁啊？”

“你自己看吧，我刚才一直在发呆，没看清楚。”刚刚和好的两人都有些拘谨，出于礼貌问题，白檩并没有仔细观察出来电显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是吗……”

张明析略带疑问的自言自语，同时接过了白檩递过来的手环，视线第一次放在了这异常诡异的通知上面；待命运的视线对正之后，张明析不禁发出了一声高呼。

一尺长的纳米显示屏中，“若涵”二字被方方正正地夹在了中间，无比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