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法修真录》： 选灵大会

第一章 选灵大会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观江楼，明州城中最繁华的酒楼，同时也是这城中最高的楼，楼分二十四层，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立于顶楼立春阁，凭栏而望，三江汇流之地尽收眼底。歌声传来处，日日灯红酒绿，夜夜歌舞升平，街上之人偶有仰视观之，便知此乃是明州城主的独子欧阳杰纵情享乐。

明州城中有四大家族，欧阳家族为四大家族之首，本是越国欧阳世家中被贬往明州戍守的一支，因明州地处边陲，而明州欧阳家又只是欧阳世家中的远支，故而实际并未得到欧阳世家的照拂。本也就是个落魄的家族，谁想家族中出了英雄人物，也就是现任的明州城主，欧阳逊，暂不提欧阳逊在明州的文治武功，且说他这独子欧阳杰。欧阳逊是晚年得子，对欧阳杰一向宠溺，造就了欧阳杰一身的纨绔。

但欧阳杰虽说纨绔，却不跋扈，除了贪图享乐，到也不做甚伤天害理之事，甚至对于下人、奴仆还很照顾，街坊邻里对这位纨绔，也并无甚多怨言，顶多就是偶尔有个扰民，这倒让欧阳逊也拿他没办法。欧阳逊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胸无大志，久而久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杰少，再过两个月，那二十年一届的‘选灵大会’就要开始了，以您的天资必定能够被那些仙老爷选中……”自然，欧阳杰身边聚集了一群溜须拍马的狐朋狗友。

“选什么选，你道神仙很好么？”欧阳杰一拂手，而后晃晃悠悠满饮一杯，踉踉跄跄起身，推开紧贴在身上的侍女，走向栏边，“神仙好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放肆的笑声过后：“世人都晓神仙好，神仙哪里有我好，左拥右抱美人俏，笙歌燕舞世间少。世人都晓神仙好，千年苦修多烦恼，投壶掷箭欢乐多，仙人若见羡煞了，哈哈哈哈……”

“孩儿们，操练起来！”

……

明州，地处浮戏大陆东部，偏隅一地，北临罗刹江，东向入无望海，而西南则是延绵不绝的金钟山脉。城内又有三江汇流，舜水、剡河、大浃江。对世俗世界而言，这里只不过是越国边陲之地。

无望海，取自一望无际之意，以凡人的能力，穷其一生也无法渡尽，传说无望海对面同样存在着大陆，只是谁也没有见证过。倒是这无望海里，存在着形形色色的物种，甚至于各类海妖。故而，虽处边陲，仍有不少宗门势力在明州建立据点。

这些明州分部的各大宗门势力，每隔二十年，便会相约进行“选灵大会”，择取一批身负灵根的凡人子弟以补充宗门的新鲜血液，灵根优异者，可入内门，习法术，更甚者，尚有被推荐入宗门总部的可能；即便灵根稍差，在外门谋取一席之地，日常打理宗门琐碎杂务，也能够鲤鱼跃龙门，凭借宗门的身份，让自己的家族，鸡犬升天。

每一届的“选灵大会”选取数量并无固定，但并非所有凡人均有资格参加“选灵大会”。“选灵大会”由明州内四大家族轮流举办，故而这些“选灵大会”的名额大部分都掌握在当地各大家族手中，小部分则流通在坊市之中，且价格不菲。

……

延绵不绝的金钟山脉，横跨于越、楚两国之间，西去不知几百万里。大山深处，叠翠峰岭，云雾袅绕，少有人迹，却恰似仙境，流传着不少仙人的传说。然而，凡人不知道的是，在明州的各大宗门，十有八九都汇聚于此，当然这指的是那些“名门正派”自诩的人族宗门，各大宗门虽皆处于这金钟山脉深处，然而金钟山脉幅员何其辽阔，实际相邻宗门之间也相去甚远，相互之间大都少有往来。

金钟山脉最东面，毗邻明州城，要数这“塔山”，因其主峰形如宝塔而得名，塔山并非一座山，而是一片茫茫山区，有三十六主峰，另有七十二别峰，乃是明州本土宗门“飞羽剑宗”坐落之处。

此时，天微峰峰顶主殿。

上座分左右，一位是白发白须老者，白衣胜雪，双眼紧闭，好似打坐，另一边是道士打扮，血红色道袍很是显眼，圆滚滚一身赘肉，形似个球，看上去甚是滑稽。

堂下两边另坐四五人，有娉婷少妇模样，有壮汉模样，最让人惊奇的是上首那位，竟仿佛五六岁孩童，却留着山羊胡子。

殿外广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挤满了一众弟子，交头接耳。

“静一静！”山羊胡子本欲站起，奈何忽然发现这椅脚过高，骨碌跳下身来，甚是有趣，他右手下压，朗声道，“大家都静一静，来聆听师尊教会。”

一众弟子很快安静下来。血红道袍的胖道士略一沉吟，开口道：“徒儿们，大家都知道二十年一届的金钟山脉各大仙踪‘选灵’大会，即将举行，而这一次，我‘飞羽剑宗’负责下山‘选灵’的正好是我天微峰一脉……”

胖道士说到此，顿了一顿，抬头望向殿外诸弟子，均是一脸欣喜，甚或兴奋。在他们看来，这是一趟美差，毕竟在这大山之中，每天对着山林草木苦修，甚是枯燥，尚且，宗门内有宗门的规矩，对于这些进入宗门不足百年的炼气期小修士而言，刚刚从尘世中脱离不久，清修之苦有几人能够真正忍受。天微峰负责这一次的“选灵”，被派往执行“选灵”任务便意味着“公费旅游”，名正言顺地下山，不但可以看望留在尘世中的亲友，更是可以享受来自世俗的追捧，毕竟在凡人眼中，即便这些炼气期的小修士，也是“仙爷”，这也就是享用人间烟火了吧。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尔等修炼年月尚浅，尚对尘世留恋，本也无可厚非，然我辈修士，本应……”胖道士老生常谈的教诲与他的身形格格不入，这些话，对弟子们早就听的耳朵生茧，却依然得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众皆低头应诺。

“百年一次的宗门大比，只剩十年之期，将将十年，对于我辈修士不过白驹过隙。兼且，这次的宗门大比涉及到金钟山脉三大秘境之一的‘江溪口幻境’的开启，事关重大，尔等更应将精力放在修炼上。”胖道士道，“这次‘选灵’的任务实则对于你们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这一番絮絮叨叨下来，有一些弟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但又不能表现出焦躁，甚是难受。

“师兄，这选灵的执行人选，师兄请示下！”胖道士面向白须老者道，只见白须老者缓缓睁开眼睛，两颗眼珠竟是只有瞳孔，没有眼白，煞是诡异，怪不得一直闭着双眼，说来吓人。

“王师弟，此次“选灵”虽然时间点比较尴尬，奈何二十年一届的‘选灵’，也算是宗门一届要事，就由你带队，另选弟子两名，前往明州。”白须老者安排道，“元博、元硕！”

“但凭师兄吩咐。”胖道士应诺。

诸弟子中走出两个道童打扮少年，约摸十二三岁，一个肤红齿白，像个瓷娃娃，另一个颧骨高高耸起，脑袋大脖子粗，与身形很不相符，齐声道“弟子在！”

“你二人，随你们王师叔前往，一路须听你们王师叔吩咐。”又面向胖道士，“王师弟，早去早归，如今师父闭关，峰内尚有要事需我二人处理。”

胖道士称诺，带着两道童，在一众弟子羡慕与失望的眼神中，下山而去。

第二章 论道梦境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河岸边上，清风徐徐，杨柳依依，一老汉，袒胸露腹，背倚柳树半躺着，手持蒲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其侧卧一青牛，懒洋洋打着哈欠。

远处，只见一面相清秀，身材修长的儒生，缓缓走来，及近老汉一丈处，躬身作揖，“老师！”

“老师，学生有一疑问，萦绕心头已有许久，想请老师解惑！”

老汉并不答话，儒生继续道，“学生近日参悟这‘道’，请问老师，这‘道’，到底是有，还是无？”

老汉，拿起蒲扇，向儒生一招，儒生欣喜向老汉走近，老汉倒拿蒲扇，儒生很是机灵，伸出手，老汉在儒生手心写一字，言道：“答案我已写在你的手心，回去参悟！切记，途中不可打开，否则答案就会消失。”

儒生小心翼翼，紧握手心，向老汉作揖拜别，兴冲冲离去。

……

欧阳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歪歪斜斜地躺在床榻上，酒杯果品丢撒一地，原来是个梦，自己还在这观江楼的立春阁中，一众歌女、舞女已经散去，床榻边上坐卧着一个人，正是自己的仆人。

“小飞，醒醒，醒醒，这是什么时辰了！”

小飞恍恍惚惚中，努力摩挲着双眼。

……

儒生兴冲冲，回到家中，推门而入，这里像是一间书房，一张宽大额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四壁除门窗，挂满字画，对着书桌，尚有一把古琴，古琴之侧燃着一炉清香，对着门的一面是卧榻，卧榻正中矮桌上一张棋盘，零散点缀着黑白子，似是下到一半。

儒生关上房门，面带兴奋，郑重地打开手掌。

欧阳杰也来了兴趣，用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手掌中写的何字，他虽然对所谓的“道”没有兴趣，但老汉的故弄玄虚着实让其好奇。但任凭其如何努力，始终没有看清楚手掌中有什么字。

儒生似乎也和欧阳杰，一样，使劲眨了眨眼，手掌翻来覆去，“不对啊，怎么空无一字。我也没在途中打开手掌。”

儒生百思不得其解，眉头微皱，沉思起来。

欧阳杰也甚是疑惑。

时间似乎静止，却随着一缕缕青烟不断消失。

猛然，欧阳杰似略有醒悟，忍不住张口道：“笨蛋，你师父给你的是个‘空’字！”

儒生听闻，耳中似一道雷霆，震耳发聩，略一沉吟，猛一拍额头，似醍醐灌顶，“对啊，是个‘空’字！”忽而，又似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是谁？”

……

“少爷，醒醒，少爷，醒醒！”欧阳杰沉重的眼皮缓缓打开，刚刚被儒生一声喝，到有些受惊。睁开眼时，更是惊惧。他老爹欧阳逊，此时正站在他的面前。小飞正用力扯他的衣袖。

“你看你这个样子，哪还有点我欧阳家子孙的样子！”欧阳逊气的胡须竖起，尽管他也对欧阳杰的纨绔作派习以为常，依然不免动怒，“跪下！”

欧阳杰被欧阳逊一喝，老老实实地跪在欧阳逊跟前，喏喏道，“爹。”

欧阳逊怒其不争，“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明日各大仙宗陆续到来，由你负责接迎事务，不得有差，”欧阳逊道，“你呀你，我这辈子不说英雄盖世，好歹也为家族在明州打下跟脚，你看看你，我百年之后，我欧阳家非得败在你的手里。”

欧阳杰只是低头不语。

“这次‘选灵大会’，好不容易论到我欧阳家主办，一应事务，你需处理妥善周到，我将这接迎的事务交给你，无非就是让你和仙爷们混个脸熟，留下个好印象，以我欧阳家与几个仙宗的关系，你不难进入仙宗，哪怕是外宗。不但可以让你这败家子有个着落，也能让我欧阳家水涨船高，我百年以后也可以安心去了。”

“我才不要去什么劳什子仙宗呢！”欧阳杰轻声自言自语。

“孽障！不识好歹的孽障！”欧阳逊气的一脚踹向欧阳杰。

欧阳逊虽然一把年纪，可当年征战沙场，这体格没的说，而欧阳杰虽说年轻，可这纨绔少爷的身子，哪经得起老爷子这么一踹，当即被踹到在地，不住咳嗽。

“你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孩儿，孩儿不觉得仙宗有什么好，孩儿想一直侍奉在爹娘身边！”

“唉，”欧阳逊一声叹息，要说欧阳杰这纨绔少爷，不像城中几大家族的“小霸王”，除了莺莺燕燕享乐之事，到也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也算本分，让欧阳逊狠不下心来教训他，“此事，不容再议。”

说完，欧阳逊转身离去。

小飞子立即上前扶起欧阳杰，“少爷，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少爷能有什么事儿，少爷是不跟老爷子计较！”转头，欧阳杰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样子，“反正，少爷我是绝对不会去什么劳什子仙宗，修什么道的！”

“少爷，您可真有点，身在福中……”小飞子从小陪着欧阳杰一起长大，欧阳杰待他如亲兄弟，并不把他当做外人，私底下，小飞子也就会说些真心的话。

欧阳杰忙打住他，“你是想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小飞啊，你不懂！”

……

山巅之上，云雾袅绕，有一偌大棋盘，足有十丈开外，棋盘两边各坐一人，其中一个欧阳杰见过，正是那袒胸露腹手持蒲扇的老者，依然是斜卧着，只是这次双眼紧紧盯着棋局，其身后依然跟着那头青牛，只不过这次青牛并没卧倒，双眼凸出，也是盯着棋局，头颈前倾，似人般向前探去，很是形象。

另外一人被一层黑雾包裹，看不清楚，只见其右手扬起，若仔细看，右手食指与中指中夹着一枚黑色棋子，似是正在考虑落在何处。

“敢问道兄，何为‘道’？”只听黑雾人开口问道。

“道，乃天地之规律，然而规律，并非常规，我辈修道，即为找到这一规律的法则。”似是怕欧阳杰听不懂，这次老汉张口竟说的十分通俗。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万物又归于一。即是天地间的规律本源为一，演变出各种规律，而产生万物，而万物本源说到底，也就万变不离其宗。”

“非也！”黑雾人不赞同道，而后缓缓向棋盘落子而去。小小的棋子，落到棋盘之中，竟变成碗口大小。

这下轮到老汉举棋思索，“那么，依道兄所见，何为‘道’？”

“‘道’，法自然，所谓自然，便是自己的样子，即为本我，故我即是道，道即是我，我在则道存，我亡则道消，我想要道是什么样子，道就是什么样子，无所谓规律，若要有规律，我的意志便是规律。”黑雾人的话同样是通俗易懂，仿佛特意说给欧阳杰听的。

“老朽受教了！”老汉并不争辩，落白字而去。

欧阳杰定睛看像棋盘，白棋与黑棋争锋相对，望向黑棋时，欧阳杰猛然感到一阵肃杀之气，仿佛千军万马的战场，令人胆寒，甚至能够闻到鲜血的味道，大地屠戮，众生哀嚎。转而看向白棋，就好似老汉带着耕牛在乡间行走，平平淡淡，似有若无，眼前升起炊烟袅袅，仿佛能够看到阡陌纵横，而后竟归于大地与空气，竟随一阵风，不见了踪影。

“这是什么棋局，怎的这么诡异？”欧阳杰心中暗道。

“小友既然观我二人下棋，何不过来一坐。”黑雾人突然开口道。

老汉则蒲扇一挥，棋盘之间隐隐降下一金黄色蒲团，似有一股强大的牵引之力，将欧阳杰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