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伯特23号》——TDDusk

1. 无神论

“你好，我想成立新的社团”

”啊？哦，好，好的，那你就是负责人吗？”

“是的”

正在填写资料的女子，因为突然被搭话，所以没有反应过来。而戴着眼镜的她，阳光在镜片上所射出的反光让董望决定很不舒服，他也就暂时只能低着头讲。

“请问社团的名字叫什么？”

面对眼镜女子的询问，董望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秘神社”

“什么？”

她不知道是没听清楚，还是没搞清这两个字怎么写，睁大了眼睛。

“能再说一遍吗？”

“秘神社，就是，‘神秘’倒过来写”

董望看见她听到这个名字后皱了皱眉头，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有可能成功不了了。

“不能换个名字吗？”

“还是，这个名字比较好。”

紧张地赔笑了下，董望感觉自己好像在给别人添麻烦似的。

“那，社团类型是什么呢，就是，这个社团是干什么的。毕竟你这又不像足球社，篮球社什么的……”

“就是，大家平常一起讲讲恐怖故事啊，然后推理，交流一些经验，还有就是偶尔一起外出组织探险什么的”

眼镜女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简直拧成了缰绳。捕捉到这一镜头的董望，似乎也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头更加不敢往起抬了。

“好吧，那你先填一下你的姓名，联系方式，我们下午再回复你”

“好，好”

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等到董望填完灰溜溜地离开后，便又开始处理起自己手头的文件，丝毫没有理会那张表格。

看到这一幕而默默带上门的董望，走出办公楼，沐浴着九月这燥热又带着些许清凉的阳光，站在被普照的大地上，不知道该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来去面对自己。

虽然早就知道可能会被驳回，但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

看见他走出来，远处的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赶紧跑了过来。

“结果怎么样？”

“唉，应该是被驳回了，说下午给我消息，但估计也就是迟一点收到通知罢了”

果不其然，下午两点十分，董望就接收到了信息，女孩抢过去看，但无非也就是双重性的打击而已。

“真的啊”

“怎么写的？”

“还能怎么写，就是不符合理念什么的呗”

“哈，猜到了”

“你还看吗？”

“不看了，替我删了吧”

女孩嘟着嘴，点了下删除键，待提示成功后，女孩才把手机还给了他。

天边的乌云开始往这边聚集，太阳仍在挣扎，想要照亮最后一个角落。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嘛，不用通过他们，我们俩自己私下组一个社团不就好了”

“那，或许看来也就只能这样了”

董望叹了口气，坐在操场角落里看着最后一片枯叶从树枝上落下。这个地方，不论是严厉的紫外线，还是令董望感到厌烦的嘲笑与挑衅，都找不到。

“又快到秋天了啊”

“转眼都大二了，真不可思议”

“你说什么？詹薇宙”

“我说，好不可思议啊，我居然还跟你这个傻子混在一起”

“那你倒是去跟你男朋友呆一块啊”

“分了分了”

“又……分了？”，董望的嘴角向着一边上扬，满脸写着震惊。

“这都第几个了，总是坚持不过半年”，詹薇宙环抱着膝盖，没精打采地掰着手指头数着。其实她自己也忘了，只是想借着这个动作讽刺一下自己而已。

“从初中开始，第八个，基本上是一年一个”

“你怎么记得比我都清楚”

“我这么聪明，什么记不住”

“那你这么聪明还来这所烂学校”

“那也总比去那些充满着只会死读书的行尸走肉的学校强，这儿至少还有你”

“哈——哈——”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詹薇宙自己听着都觉得无聊。

董望的这句话她都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本来可以上更好，更出色的学校的他，却总是选择和自己这个差生所待的一样的学校。

无论是家境，智力，还是性格，自己和他都像是永远不可能待在一起太阳和月亮。但是唯有爱好，是出奇的一致。

那就是——恐怖的事物

从小董望就经常借住在她家里观看恐怖以及推理、悬疑方面的书籍，影碟，尤其是周末，根本就不回家的。虽说也经常被吓得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但这对董望他来说却是一种救赎。

因为，在他的家，一栋别墅里，那里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关心他。

两人的家虽然离得近，但董望无论如何也想尽可能远离那个冰冷的地方。

能够拥有相同的爱好，互相也都理解对方的处境，董望时至今日都觉得这是一段难能可贵的命运。

詹薇宙虽然跟他那孤僻且略微自大的性格不太一样，很爱运动和交朋友，还是个花痴，对高大帅气的男生都无法抵抗，硬是要追到手才肯罢休。但是，面对比自己稍稍小一点的董望的时候。占据了自己整个学生时代的记忆，对于她来说，董望已经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两人与其说是朋友，更像是家人，姐弟的关系。

“别说这个了，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那要不，我在学校外面的公寓楼里租一间房？”

“我是无所谓，倒是你，生活费够吗？”

“省省就行了，我可不想再去问我家里要钱了”

董望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了。

“那然后，怎么招人呢”

“在网络上吧”

“考虑去校外招吗？”

“不考虑，周围的精英学校里都是一群令人讨厌的无神论者，信奉唯物主义的白痴”

“你不也是吗？”

董望转头看着她的脸，此刻她也在盯着自己的脸。

“对啊，我也是”

“嗯”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直至过去了五分钟

“那，你相信世界有鬼吗？”

“不相信，你呢”

“这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董望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乌云终于开始吞噬太阳的身影了，直到重叠在一起都不会离去。

“至少，没有见到之前，我是不相信的。”

“所以你才来这里？因为这个学校又乱，戾气又重，过去还有几场命案？”

“都说了是因为你在这里啊”

“好吧——好吧——”

詹薇宙拖长了音节，站起身来拍了拍身后方衣服上的尘土，雨那独特的新鲜泥土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该回了，一会应该是要下雨了”

“嗯”

董望也一同站起身来，略微摇晃了一下，身体后部急促发麻的感觉让他无法立刻行走，于是两人就又在原地站了一会。

“董望，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这种探秘类型的社团存在呢，明明也能学到一些知识的啊”

“害怕出危险吧，他们宁可不要这把双刃剑”

“可是，我问我别的学校的朋友，他们说学校一般都不会对这种东西进行限制的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我们学校比别的学校更乱，出的命案更多一点吧，校方这样刻意隐瞒和制止超自然类型的社团，或许就是为了防止舆论流传。不过话又说回来，假如能成功招到人帮忙的话，这些神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你招到人之后第一件事要干的，就是调查，并找到这间学校的命案现场？”

“对的”

“然后干什么？玩招魂游戏？”

“再说吧”

这时董望长舒了一口气，发麻的部位终于开始缓解了。

“那你不害怕吗？毕竟咱们之前可一直都是阅读书籍和看电影，真正的探险可一次也没有啊”

“人总是要有想做的事嘛，不然跟会动的尸体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所以，到底是害怕还是不害怕呢？”

“应该，害怕吧”

董望苦笑了一下，然后便开始往回走，詹薇宙也随之跟去。

两人走在出校门的路上，石子和沉重的脚步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噪音不绝于耳。不只是他们俩，其他人也都慢慢开始踏上这条路。

这几天都没有什么课，不过为了应对小考，两人明天得来学校进行晚自习。

“董望”，詹薇宙叫住他。

“嗯？”

“你相信有神吗？”

“不相信”

“无论如何？”

“无论如何”

“哦”

雨开始下起来了。

2. 魔我独自

秋雨，自董望离校开始下，而且越来越急，他也不得不一路小跑，尽管这样，衣服还是湿了大半。

董望很喜欢闻雨的味道，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可是当雨和家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时，那就仿佛如腐烂的鱼腥味一般令他厌恶。

本来他是不用回家的，毕竟饭菜他一般都是在外或者学校的食堂解决，住宿也同样是在学校。可是一想到，今后可能要动用自己的生活费去经营社团，他就不得不面对现实。

今天少有的父母都不在家，应该是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吧，而哥哥这会儿估计是在工作，他换上干燥的衬衫后，看着空无一物的冰箱这样想。

董望的父母经营着一家教育机构，是以辅导学生功课为主，也同时开设一些课外兴趣班。两人在他读高中时，晚上还会回家，但随着机构越做越大，变成了一家规模不算小的公司，也就经常夜不归宿了。

哥哥，则毕业于一流的医科大学。不论是脑力还是自身的努力，都称得上是杰出的青年。

他大董望三岁。

董望虽然也继承了父亲的聪明头脑，但是他，毕竟不是他哥哥。

每当父母回来后，看见董望那沉迷于恐怖悬疑类型的小说，那副不务正业的样子，都会拿他和长子比较，这也是董望不喜欢回家的原因之一。

但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来自于对父亲的憎恶。至于为何而憎恶，我们之后再谈。

掀起被子，无数的粉尘在床头边的台灯照射下露出原形，在潮湿的空气中四散开来。

看着满书架的恐怖书籍、超自然科普杂志，还有一些电影CD光盘，他原本还以为自己搬出去住后这些东西都会被父母当做垃圾清扫出去呢。

打开书架玻璃门，董望拿出了史蒂芬·金的《1408幻影凶间》，这本陈旧的书。

这可以说得上是他最喜欢的恐怖小说之一了。讲的是一名不相信鬼的存在的恐怖小说作家，去坊间各个闻名的灵异场景探险，来为自己小说取材的故事。但他却在某个酒店的1408房间遇上了真正的灵异事件。对自私，充满谎言的人生充满了悔恨的他，最终在结尾，连同自己，一并将这个邪恶的房间烧毁了，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虽然从没进行过灵异探险，但董望时常也会想，史蒂芬先生是不是真的自己亲自去过灵异的地点考察过呢，也一定遇见过真正的灵异事件吧，不然怎么可能会写出这么棒的书？

“这想法真蠢”

在幻想的余温过后，董望时常也会这样自嘲道。

他试着擦去了粘在上面的尘埃，封面那耀眼的光芒依旧不减当年。

没想到还留着，不知道是他们（父母）不忍心，还是根本连我的屋子都没进来过呢。

应该是后者吧，董望想。

这时，他又闻见了从书架旁边的垃圾桶里飘出来的腐臭味，来自于自己暑假里吃KFC剩下的鸡腿骨。他捏着鼻子把垃圾倒了，又把屋子认真打扫了一遍，整整花了将近两个小时。

累得快要趴下的董望，从储物柜里拿出了一桶泡面，将就了一顿。毕竟这个家平常就没什么人住，冰箱里没有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不然至少也会留下咖喱之类的速食品。

董望不想打扰他们的工作，也根本不曾想过要给他们打电话。

到头来，这几天的伙食还是自掏腰包，还不如学校食堂的伙食好。但他就算是抱怨，也只是自言自语罢了，何况就算他们回来，估计也不会听。

转眼就到了次日，也就是小考的前一天。雨也顺势停了，空气好得如同纯净度极高的氧气。

董望按照约定，和詹薇宙一同来到学校晚自习。他们随便找了个很少会有人来打扰的空教室，便坐下拿出书包里成吨的书。

面对如此庞大的复习量，堆成小山似的资料集，就算是天资聪颖的董望，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消化完。

“喂喂，细数一下才发现，我们要考的东西有这么多吗？”

“怎么？你才发现？你昨天到今天都在干什么呢？”

“收拾房间啊”，董望不屑地摇了摇笔。

学了会后，便坐在教室后面的詹薇宙，手里拿着一本新出的运动杂志，看看有哪些好的运动产品或者帅气的运动员来放松一下心情。

她不像董望要这么用功，只要及格就心满意足了。和为了争取到奖学金而不得不用功的董望是不一样的。

看着奋笔疾书的他，詹薇宙笑道：“非要堆到考前复习？你平常都在干嘛”

“看书”

“什么书？”

“反正跟要考的东西无关”

“那，你可真是个怪人”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不过也确实是这样，詹薇宙盯着董望那匆忙的背影。这些年来，他每次都是把事情堆到最后才做，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能高效率且高质量地完成任务。

这或许就是天生的聪明吧，嗯嗯，天生的，不管怎么样也比不上。

就像是不清楚已经交过多少个男朋友了，詹薇宙同样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这么想的了，但不管多少次，她都还是会嫉妒董望。

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晚上九点半，教学楼内除了办公室还亮着昏暗的灯光之外，可以说是空无一人了。

夜色的帐幕，包裹住了整个世界，和漆黑的教学楼连成一片。

“差不多该走了吧。”，等得不耐烦的詹薇宙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嗯，差不多了”

董望停下了手指间不断挥动的黑色水笔。满意地望着自己这几个小时的成果，活动了下发麻的手指头。

此刻，不经意间抬头的董望，教室正中央挂着的白色钟表，其指针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跑向十点的刻度，不过他并不担心，两人的家离学校并不算远，十多分钟的路程就能到。

掉色的黑板以及没有灯光的走廊，对于常年考前突击到深夜的董望，这已经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色了。

但说来也怪，明明是熟悉的场景，但熟悉的夜市叫卖声，相隔不到一百米，宿舍楼的打闹声，甚至鸟叫声和虫鸣声，都听不见。但两人却都没有在意，或者说是疲倦了，没有心情再去注意这些琐碎的事情。

面对詹薇宙不停的催促，董望快速收拾好了写满笔记的书和文具。

但就在他准备拉上书包拉链的一刹那，忽然，一声轻踏地面的声音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与此同时离门最近的董望也本着好奇的心往外看去。

因为角度的特殊位置，所以他眼睛扫到的，只是被桌子所遮挡住的门口的下半部分。虽说如此，但董望在看清楚那里有什么东西后，仍旧吃了一惊。

门口那里，有一对苍白又枯瘦的脚正在走动，没有鞋子和袜子，就仅仅是两只普通的裸足而已。可这却也并不是最令他吃惊的地方。

那只脚走路的方式，并不正常。

不同于平常人的左右脚来回行进，那倒更像是其中一只脚在受了伤后，拖着半身前进的那种步伐。

董望怵地猛然抬头望去，可是眼前所看见的，无论是脚还是什么其他奇怪的东西，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有过一样。事实上，他的座位旁边就是可以看见走廊的窗户，可以一览无余的察看走廊的详细情况。

可是，任凭董望怎么扒着窗户左看右看，除了黑漆漆的角落，走廊上依旧什么也没有。

“喂，你看见了吗？”

可惜，刚刚的那副情景詹薇宙并没能有幸目睹。在刚刚看到董望那番奇怪的行径后，她才开始从教室最后往前走，刚好错过。

“什么啊，看见什么？”

“刚刚，那里有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