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星戈》——万俟千珏
楔子
今日的帝都没有往日那般繁荣的车水马龙,只有战马嘶鸣;此时的天灵没有昔时那般热闹的人山人海,只有尸堆成山;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到处都是血肉飞溅……
杨柳依旧翠绿,只是柳下再无才子佳人,只有血肉模糊;洛河依旧,只是河里再无清流激湍,只有血河横流;牡丹依旧,只是再无炫彩斑斓,只有鲜红一片。
魏王,还是天威帝?墨颢,还是姬景冶?那元阳殿龙椅上坐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谁知道呢?谁又想知道呢?他是谁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的胜者到底是谁?今天谁能走出这元阳殿,走出这天灵城。
“魏王鞠躬尽瘁,一心为国为民,怎料有如此小人构陷?”百里晔那日在朝堂上为自己与龙皓宸的争辩在记忆还清晰可见,就是不知道百里御史看到今日这般景象会是何等反应?不过好在他永远也看不到了。是啊,那些人再也看不到了,看不到那个被他们视为信仰的墨颢变成这个谋权篡位的天威帝,看不到那个值得他们用生命效奉的魏王变成这个满手鲜血的噬人罗刹。他们只会记着曾有一个魏王,曾有一个墨颢,他是这天下最好的王,是这世间最贤的官。
“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
“魏王殿下!”
往日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那些可爱的人在脑海闪出,他对不起他们。
对不起他们!
对不起他们?
姬景冶坐在那儿,眼里尽是疲惫,这么多年,他终究还是累了。这么多年,姬景冶终究还是人,不是神。
他收回心神,看看了身边曾经的那么多忠心耿耿的门客,如今也所剩无几,现在他身边竟然只剩俩人。
林乐瑶,她追随姬景冶二十年了,从女孩到女人,她一直在他身后,为他打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
林墨二氏案时,若没有她,玩世不恭的墨颢或许早就那看不见尽头的悲伤里沉沦,那还会有那个所向披靡西境站神?
西境三年,若没有她,沙场无敌的牧颢或许早就在那寻不到踪迹的阴谋里,那还会有战威无敌的护国将军?
册封后的那些年,若没有她,他如何在这没有烽烟的战场叱咤风云、百战不殆?若没有她,他怎么保得住这魏王府,怎么胜得了那龙二少?
若没有她,姬景冶如何走得到今天?
今日,林乐瑶穿着凤袍,戴着凤冠,妆容姣好,面容确实憔悴,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她紧蹙的眉头,苍白的嘴唇。
她站在姬景冶身边,看着大殿中央那群乱臣贼子,今天本来是她生命中最开心的日子,是举国欢庆的日子,是她的册封大典,可偏有些讨厌的人。
她回过头看着疲惫的姬景冶,这么多年,这般憔悴的姬景冶真的少见,二十年忧愁风雨,他真的累了吧。
今天她帮不了他什么了,她的手脚都被大殿中那个气宇轩昂、依旧是年轻那般潇洒模样的男人缚住;今天这一劫,他自己只能跨过去了,她现在唯有期待这个战无不胜的姬景冶能够又一次力挽狂澜,逆天改命,虽然她预感不好,她满是心悸。
季鹰,季家四兄弟的老四,他跟随姬景冶才不到五年,当年他初来乍到还是个孩子,如今依旧还是个孩子,不到弱冠之年。
姬景冶很心疼这个孩子,他的三个哥哥都为自己效力过,却没有一个善终,这个孩子却依旧义无反顾。
“我相信哥哥们,魏王殿下一定是最好的选择。”姬景冶初次见到这个孩子,孩子眼里的坚定打动了他,他把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待他像亲儿子一般,想要弥补季家的恩情,可是终究还是害了这个孩子。
季鹰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冷酷的待着魏王身旁,他的右手一直握着腰间青釭的剑柄,他专注的盯着大殿里的每一个人,仔细的打量着大殿的每一个角落。他不知道他做的是对是错,他不明白这世间到底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他无论结果如何,无论未来怎样,他只知道今天他是殿下,不对,如今应该叫陛下;他是陛下身边最后一个侍卫,今天,无论谁要伤陛下,无论为什么要伤陛下,都要从他身上跨过去才行。
姬景冶早已不在年轻,没了少年锐气,闭上疲惫不堪的那双眼睛,把回忆的柔软赶出心头,揉一揉太阳穴,今日的一切都还不一定呢。
他要振作起来,为了姬家大业,为了乐瑶,为了季鹰,为了所有支持他的人,可是又有几个人会支持这个谋权篡位,所谓的前朝太子?
那他管不着,他现在只需要知道乐瑶还站在他身前,季鹰还待在他身旁,御林军还在浴血拼杀,西境将士还在待他称王。
姬景冶猛然张开双眼,疲惫已全然消散,再寻不到一丝,觅不到一毫。
他看向大殿中央的那些人,龙皓宸依旧那么显眼,这个对手?这个朋友?这些年?这些日子?今天真的要分出胜负,决个雌雄了吗?
龙皓宸,和姬景冶不同,他依旧潇洒俊秀,锐气十足。
今日这大殿他注定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姬景冶也掩不住。
二十年的明争暗斗,今天终于要有个输赢。
“我叫魏星戈。”
“你叫魏星戈?”
“嗯,我叫魏星戈。”
“那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
第一次见面仿佛还在昨天,今天却就可能是最后一面。龙皓宸看着姬景冶,很是惋惜,其实姬景冶这个人挺好的,挺优秀的,他还曾挺嫉妒的;其实姬景冶这个人挺可怜的,挺可悲的,他还曾挺同情的。
看着龙椅上的那个斗了快有二十年的老对手,认识了快有二十年的老朋友,龙皓宸突然疑惑了:
龙椅上的到底是谁?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天灵城那个浪荡不羁、风流倜傥的明媚少年?
是帝王都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
还是通天学院那个博学强记、学贯古今的绝代学子?
是大理寺那个铁面无私、大义灭亲的案上青天?
是西边境那个嗜杀成性、所向披靡的军中战神?
还是百官场上那个权倾朝野、帝怵三分的朝中巨擎?
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三军统帅?
还是一腹算计,两手鲜血的噬人罗刹?
是名满天下、誉满江湖的异姓王爷?
还是狼子野心、谋权篡位的前朝太子?
他到底是谁?
……
第一章 黎歌
天灵城西,洛水河畔,青青草地,娉婷佳人。
少女轻轻的舀着水,斜着脑袋,望着河水,三千青丝自然垂下,应是刚刚洗过,还未干透,慵懒,清新,动人。
少女身后是个俊秀男子,衣着朴素,一袭青色学子服,手里握着竹简,嘴里念念有词,似是背着古文。
“伯陵哥!”
“伯陵哥!”
“伯陵哥!”
少女百灵般声音婉转动听,掺着喜悦和兴奋,可男子却不问所动,沉在古简里,对于少女的呼喊是充耳不闻。
“伯陵大哥!”少女见男子没有反应,倒也不意外,独自看和河水,只是提了提声响,拉了拉声长,话语中带着一丝极为温柔的嗔怒。
少女的话刚刚落下,突然一颗小石子砸在男子右肩,男子依旧不为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顺着石子飞来的路线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草地上还躺着一个男孩,十六七岁带着男孩应有的阳光活泼,嘴角叼着一颗青草,慢慢站起来,手里还握着一颗小石子。
男孩站正身子闭着一只眼睛,斜着脑袋,瞄准着竹简男子,手轻轻一弹,男孩粲然一笑,正中靶心——竹简男子的右手。
竹简男子突然吃痛,轻喊一声,右手自然的张开,竹简也自然的滑落,直冲向水中。男子大惊,有些失色,盯着竹简,可惜来不及,伸手去抓。
忽然,就在竹简在半空被人抓住,是一只玉手,芊芊细指紧紧的抓住竹简。
原来,男子吃痛喊叫的时候,少女就回过头,看着竹简滑落,少女毫不犹豫的冲去抓它,还好赶到了,不过竹简和她却还没停住,少女冲的太快,脚底一滑,就摔到水中:“诶呦!”
男子赶忙冲了过去,也顾不得什么,跳到河里,一把抱起少女,有点生气:“你在干嘛?”
“伯陵哥,你看!”少女掉到河里,也不在乎湿身,也不在乎疼痛,笑着,举着右手,握着竹简,她虽摔了下来,可竹简被她举着,未沾半点水花,“竹简没沾到水。”
“下次别这样了,一副竹简而已。”男子看着少女,再提不起半分怒意,有点无奈,甚至还有些宠溺。
男子半个身子在水里,怀里的女孩刚好出了水面,鱼儿在他们四周嬉戏,有点欢快。俩人四目相对,心跳声突然好清晰,俏脸微红。女孩赶忙转过头,眼神四处乱窜,无处安放,忽然瞥见那一条锦鲤正呆在河里,望着着他们,红透了脸颊。
男孩看到少女摔往河里,当即很是懊悔,赶忙跑来,到河边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有点尴尬,还有点不舒服,不是很情愿的转过身,又有点忐忑。
男子也意识到些不妥,随即抱着女孩上了岸,把女孩放下,看了看女孩湿透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这湿的差不多的衣服:“苏衍。”
“大哥!”男孩听到男子的声音很轻,心里的石头瞬间放下,转回身来,却还是不敢正视男子,偷瞥一眼,男子的迅速的看一眼少女,男孩立即明白了,赶忙脱下脱下衣服给女孩给女孩套上。
“回家之后罚诗经五遍。”男孩给女孩套上衣服后,还是听到了些不想听到了,稍稍放松的脸,又一言难尽,有无奈,有不甘,还有点生无可恋。
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稍稍思考一下,想送少女回家,却又想起刚才四目相对的尴尬。
四目相对的时候,女孩湿透的衣服根本掩盖不住少女身材的奥妙。少女才十五六岁,却出落的十分水灵,凹凸有致,虽难抵上倾国倾城,难说是沉鱼落雁,可少女特有的清新灵动别是一番滋味,却也是媚人。纵使是男子这般读遍圣贤书,也是难耐心头的燥热。
“苏衍。”男子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颇为动听。
“大哥!”刚闯了祸的男听到大哥的声音不敢怠慢。
“还不道歉?”男子的话语里的威严,让男孩莫敢不从,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对不起。”男孩还是有点不太情愿的低下了头,却也不敢反抗。
“没事的啦,”少女粲然一笑,“伯陵大哥你就别怪苏衍哥哥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闯了祸就是闯了祸,管他是不是故意的。”男子很严肃,“从小就贪玩成性,做事鲁莽,这么多年都改不了。”
男孩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任由男子教训。
苏伯陵、苏衍俩兄弟三年前来到天灵的时候,就只有俩个人,无父无母的俩兄弟相依为命,长兄苏伯陵自然就成了一家之主,苏衍纵使再顽皮也不敢对苏伯陵有一丝不敬,一毫质疑。
男子对男孩稍作教训,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何时才能长大呀?”
“伯陵大哥,你要不要检查下竹简。”少女尝试着为男孩解围,晃了晃手中的竹简。
男子这时才想起来竹简,接过手来,稍作检查,竹简只是稍微沾了一点水,应该是少女摔下去是溅起的水,没有大碍:“还有你啊,一副竹简而已,坏了再买就好了,干嘛这样?多危险啊?要是把你摔坏了,怎么办啊?”
少女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男子不忍心再说下去,长叹一口气,真是个小冤家:“苏衍,今天你送她回家吧。”
“伯陵哥哥不陪我们一起回家吗?”不待男孩回答,少女接过了话,瞬间变了脸,望着男子,满是期待。
“伯陵大哥,还有点事要去处理。”男子解释道,“你和苏衍径直回家,不要乱逛了,回家后赶紧换套衣服,别染了风寒。”
“好吧!”少女勉强答应。
男孩送少女径直回了家,路上没有耽搁。
夕阳西下,少女独自呆在庭院里,已是换洗梳理了一遍,一袭紫裙,伴着淡妆,双手托腮,坐在一处台阶上,面前是一片姹紫嫣红,回想起回家路上男孩说的话,少女陷入了沉思。
“黎歌,过几天魏王又要去通天书院。”回家的路上男孩应是突然想起。
通天书院是这王朝最著名的书院,和它的名字一样,进了这通天书院的人基本上都是一步登天。不过,通天书院却没有和名气一样的架子,它只着眼于人才,无论出处,无论富贵,一心为这王朝输送人才,但是如果你没有能力,那纵使你是在显赫王侯将相,在富贵世家公子,也一概入不了这通天书院。
“魏王?”少女稍稍思考。
“就是你一直想见的那个魏王啊!”苏衍记得,黎歌很是崇拜魏王,曾不下十次的说过见魏王一面,此生无憾这般的话。
“哦。”通天书院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魏王倒是常去,但少女可去不了,有点失望。
“这次我带你混进去吧!”男孩知道女孩所想,微微一笑,“那一天当值的守卫,是我兄弟,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到时候你扮成学子模样,他放我们进去。”
“真的!”少女突然兴趣大增,斜着头笑着看着男孩。
“嗯,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乱跑,做什么都要听我的。”
“好耶。”少女突然高高跃起,跳到男孩怀中,双手揽着男孩的脖颈,欢呼起来。魏王可是少女最崇拜的人,当然,魏王嘛,这世上又有谁不崇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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