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了梦》: 社会背景

时间:2019-02-04 13:39:55   浏览:次   点击:次   作者:来忧谷   来源:qidian.com   立即下载

第一章 社会背景

话说在北半球东北部有一个东方大国,自有人类文明以来的数千年间,其在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昂首阔步、旁若无人般向前飞奔。其灿烂的文化、先进的科技、富庶的人民、博大的胸怀,引来众多艳羡的目光和朝拜者。

然而,正如龟兔赛跑一样,当那只高傲的兔子感到鹤立鸡群、孤独求败而不遇时,便黯然神伤,索然无趣,继而全身放松、倒头便睡、鼾声如雷。当它从梦中惊醒时,乌龟已将它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自十八世纪中叶以来,这个东方大国就一直处在梦里赏花、自我欣赏、自我陶醉中,以致百病丛生,从以前万众膜拜的东方巨人变成人见人欺的东亚病夫。而周围那些早已虎视眈眈、不怀好意之徒则乘机蜂拥而上,恣意妄为、任意蹂躏,直把一个曾经的东方巨人折磨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在这个东方大国的东南沿海一带,一直以来都是倭寇骚扰横行之处,官吏贬谪之地,苏东坡曾被贬谪到此,写下了一句名诗“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不辞”二字,道出了当时东坡先生心中的郁闷和无奈。

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某一天,一位老人在凝神细思之后,拿起笔在东南边陲一块土地上画了一个圈。这神奇的一笔立刻改变了这个弹丸之地的命运,改变了整个东南沿海地区的命运,也改变了这个东方大国的命运。这一笔恰似一记重拳击在了还在梦中的巨人的鼻梁上,他终于醒了。

东惠市就在这个“圈”中。自从有了这神奇一笔之后,这里就成了人人向往的地方:穷得揭不开锅的农民、刚刚踏出校门的学子、下岗工人、郁郁不得志的官员小吏、“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英雄豪杰,当然,也不乏那些坑蒙拐骗、巧取豪夺的阴险狡诈之徒。总之,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蜂拥而来,纷沓而至。这个曾经的蛮荒之地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欣欣向荣、流光溢彩的大都市,变成了一个神秘的被各色欲望充满的欲望之城。

第二章 初涉职场

时间进入二十一世纪初的二零零七年,在毗邻深圳的东惠市,在东惠市下属的一个叫平安镇的东南角,有一家不起眼却错落有致、整齐划一的厂房。厂房占地三万多平方米,厂门气势宏伟,一对威武的石狮蹲在门口,一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样子。厂门上方有八个金光闪闪的镀金大字——“星光电子有限公司”。这是一家以生产音频产品为主的上千人的企业,我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让我们看看故事的主人公正在忙些什么。

“狗日的狗”,写完这四个字,胡平愤愤然扔下手中的笔。在他的办公桌上,胡乱地扔着几张纸,上面乱七八糟写满了字,但除了这最后四个字有意义外,其余全不着边际。愤怒时,胡平通常采用这种方法来泄愤,虽然此法有点儿不环保。

半个小时前,胡平被采购部经理吴明找去谈话,胡平是他手下的一个采购员。

“OK-12的面板什么时候到?”吴明问。OK-12是一个出口日本机的型号,面板由胡平负责采购。该机定于本月十五号出货,只剩下三天时间。

“明天。”胡平答道

“前天你不是告诉我说今天到吗?”吴明一边说一边用手搓着发亮的脑门,似乎这句话是被手从脑门搓出来的。吴明今年七月将满四十岁,但脑门上方的一大片头发却过早地离他而去,露出亮堂堂的一片。他经常用手搓他的脑门,尤其是在和别人说话时。似乎要凭借这坚持不懈的搓弄,还回他原来茂密的头发。

“厂家说昨天停电,还说——”胡平还想说下去,吴明停止了搓脑门的动作,像大人物通常所做的那样两手往下一按,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给自己找理由,我只要结果。”吴明身子前倾,两眼盯着胡平,仿佛猎人看着一只坐以待毙的猎物。他一字一顿说道:“做人要讲信用。信用,你懂不懂?”

胡平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尤其是当他看到吴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时。他恨不得将一口浓痰吐到他刚才用手搓过的发亮的脑门上,或者一脚踹在他那像青蛙深呼吸时一样又圆又鼓的肚子上。他甚至提起了脚,不过清醒的脑袋命令他向后转。回到办公室,他将一口浓痰吐在了垃圾桶里。

胡平今年刚满二十五岁,来自于四川的一个偏僻小山村,进星光电子厂不到两年时间。他中等身材,长相清秀俊朗,尤其是左边脸上的那个小酒窝,说话时时隐时现,看上去像是在微笑,一副天真纯朴的模样让人以为那是一张洁白无瑕的纸,等着你去画最美的图画,其实上面早已画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沉默时像一个文静秀气的小姑娘,可一旦发怒,即使眼前是一头凶猛的狮子,他也会和它搏斗厮打一番,看看到底鹿死谁手。上小学时,他没少和人打架,他秉承“打不赢也要咬他一口”的古训,得了个“小拼命三郎”的外号。

胡平在读高二时还叫胡爱平。他的父亲叫胡忠,是一个吃苦耐劳忠厚老实的农民,也许是应了“老实人不吃亏”这句话,他娶了一个聪明的娇小可爱的妻子。他的妈妈不知用了些什么手段弄得他爸爸服服贴贴一辈子甘为孺子牛,家里的重活从不让她沾手,生怕弄脏了她白嫩细腻的纤纤玉手,累坏了她弱不禁风的娇躯。

“不要动,让我来。”这是他经常对她说的一句话,甚至只要有时间,连洗衣服煮饭,他都包了。他的妈妈很受感动,连着给他生了两个儿子。然而他的爸爸却并不满意。

一天,他略带害羞地对她说:“萍啊,”——他的妻子叫张萍,“能不能生个女孩?”

“男孩不是很好吗?”妻子不解地问。

“不!”丈夫不好意思地说,“我要一个女儿,一个像你一样漂亮可爱的女儿。这样,等你老了的时候我还可以看到年轻漂亮的你。为了这个女儿,我就是再被抄一次家也心甘。”——他们的家在生第二个儿子时已被抄了一次。

胡平的妈妈听了,当时就感动得掉下了眼泪。没过多久,她就怀上了第三胎。当通过农村里的各种土办法推测出这胎是个女孩时,胡平的爸爸兴奋得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小孩还未出生,他就早早地取好了名字——胡爱萍。第一个字取胡,那是理所当然,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最后一个字取妻子名字的最后一个,这是作为对爱妻的奖赏,中间一个爱字,那意思再明白不过。到了分娩的那一天,胡平的爸爸早早的等在产房外,激动得不停地来回走动,口中不停地念念有词“胡爱萍,胡爱萍”。一听到婴儿的哭声,他马上冲了进去,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抱,突然,他张大了嘴巴,他发现小家伙的下边居然多了一件东西。他的手一软,小家伙差点掉到地上,幸亏护士眼疾手快接住了。

失望之余,他也懒得再跟小孩重新取名,直接将原来的萍变成了平,就叫胡爱平。

胡平的妈妈见是个男孩,也倍感失望。她叹了一口气,为了生下这个想象中的女孩,她不知吃了多少苦。最后两个月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工作组,她东躲西藏,比当年游击队躲进村扫荡的日本鬼子还要艰辛危险。有一次她摔倒在一条深沟里,差点母子二人全部报销。当然,在胡平还未出生时,家里就已经被负责计划生育的同志抄得只剩一堆破砖烂瓦了。

“认命吧!”她叹了一口气对丈夫说道。

由于来之不易,她把小男孩视作掌上明珠,倍加呵护。小家伙也给妈妈争气,除了下边多出来的东西像他父亲外,其他都像他妈妈:长得清秀俊美、聪明伶俐,甚至左边脸上的小酒窝也和妈妈的一样可爱迷人,搞得每一个抱他的人都忍不住想去那里亲一下。

胡平从小非常聪明,同时也淘气异常,学习成绩自然也就一般。一直到高二的下学期,有一天他突然对妈妈说他要考大学,要当法官,要用法律的武器伸张正义,为民做主,扫平天下一切丑陋的肮脏的见不得人的东西。因为他看了一部与包公有关的电视剧,他被包公那种大义凛然、头可断、血可流、正义要伸张的精神所感动。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改名,他要取一个真正的男人名字,他将中间的爱字去掉,改名为胡平。第二件事是长胡子,他觉得自己外貌秀气,不像包公高大威猛,那是爹娘所赐,没有办法,但是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长出几根像样的胡子,他简直忍无可忍,于是他每天悄悄用刀片在嘴唇上刮弄,没想到几个月后还真长了一些绒毛出来。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经过一年多的努力,高考时他如愿以偿,出人意料地考上了一所小有名气的大学的法律系。

怀着满腔的热忱,他投入了大一的生活。第一年下来,他的成绩是班上第一;大二开始后,他除了抓学习以外,还利用自己所学法律知识兼做了几件除暴安民伸张正义的事——为农民工追讨欠薪,不过只成功了一件,为几个农民工讨回了两千元欠薪。还有一次去讨薪时被人揍了一顿,差点就回不来了。

到了大三的时候,胡平最喜爱的妈妈突然患病了——肾衰竭。这种病去大医院要花几十万,家里只有两个哥哥在外打工,无力拿出这么多钱,只好在一些小医院治疗,或者买一些偏方药来吃。那时胡平再也没心思去伸张正义了,每天课余时间全部用来打工挣钱。他甚至卖了几次血,用这些钱来为妈妈治病。然而拖到年底,妈妈终于要离开他们了。那天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妈妈闭着眼躺在那张自从她嫁过来后就没离开过的大木床上,父亲坐在一旁一丝不苟地帮妈妈梳理着头发,两个哥哥已分头准备后事去了,胡平一个人站在床边望着妈妈抽噎着。突然妈妈睁开眼来,她看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幺儿,她的一只手动了动。胡平赶紧俯下身去抓住妈妈的手。妈妈的眼光在寻找,终于,她看到了那个正在为她梳头的最爱她的男人。她的另外一只手动了动,胡平赶紧叫爸爸过来,抓住妈妈的另一只手。妈妈看了看两个自己最爱的男人一眼,两只手努力向胸前移动,力量虽然很小,但他们都感觉到了。于是三双手放在了一起,放在了那个即将离开他们的最爱他们的女人的胸口上。妈妈嘴角动了动,左边脸上最后一次露出了那个迷人的酒窝。她脸上挂着微笑,终于离他们去了。

胡平明白妈妈的意思,她将她最不放心的最心爱的男人交给他了,虽然他最小,但他是大学生,是妈妈最疼爱的儿子,他应当承担这个责任,他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父亲虽然刚过六十岁,但过度的操劳严重影响了他的健康,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背也有些驼。最心爱的女人离他而去了,他的眼里已没有眼泪——他的眼泪早就流干了,他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妻子已经冰冷的脸,他不停地一遍一遍地擦拭着,似乎以为这样就能唤醒死去的爱妻。谁劝都没用,直到他自己昏倒在地。

安葬好妈妈,告别了悲伤的父亲,胡平重新回到了校园。妈妈的去世对他的打击非常大,他重新审视了他之前的生活、观念、信仰,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钱是重要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为了完成妈妈的遗愿,让父亲过上好的生活,为了让自己拥有一个美好的明天,他需要尽快拥有足够多的钱。

大学一毕业,胡平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东惠市。他觉得只有这个新兴的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大都市才是实现自己梦想的地方。初到东惠市,他便被东惠市的美丽繁华迷住了:宽阔笔直的大街,花团锦簇的街心花园,整洁的街道,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有那绚丽多彩美奂绝伦的夜景。他惊讶、赞叹、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他连着几天在街头闲逛、溜达,仿佛自己是一个百万富翁,悠闲自得地享受着眼前的美景,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身上只剩不到七百元钱时,他才去到人才市场找工作。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几天下来竟没有一家公司愿意给他到公司面试的机会。

一个品学兼优的大学生,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找个工作怎么会这样难呢?他愤愤不平,再也没有心情去欣赏那些美丽的风景。几天之内,他几乎跑遍了东惠市所有的人才市场,结果一无所获。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学的专业太难找工作了,尤其是他又是刚从学校毕业,没有工作经验。眼看自己的钱袋越来越空,他决定不能再等:从基层做起,先找个落脚点再说。

他来到人才市场,在一个招普工的电子厂的摊位前停下,递上自己的简历和毕业证。

“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招大学生。”一个负责招聘的小姐很有礼貌地边说边将他的简历和毕业证递还给他。

“我是来应聘做普通工人的。”胡平以为招聘小姐搞错了。

“我知道。”招聘小姐解释道,“可我们公司规定普通工人学历不能超过高中。”

“岂有此理。”胡平涨红了脸,接过简历和毕业证转身就走。没走多远,他感觉有人在叫他。

“兄弟,你是大学刚毕业的吧?”一个瘦瘦的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年轻人问道,手里也像他一样提着一个装满资料的袋子。年轻人说话时,像小姑娘似的露着羞怯。

“是的。”胡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人,他对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挺有好感,“你也是?”

“是啊!”年轻人懊恼地说道。“我今年刚从江西那边大学毕业,已在这边找了一个多月的工作了”。

“我也差不多。”胡平说道。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在他心中冉冉升起,他主动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我姓丁,你叫我小丁好了。”年轻人紧紧握住胡平的手说,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小丁邀请胡平一起去吃午饭。两个人要了两个快餐。小丁执意要给钱,胡平不同意。推来推去,也许是小丁更瘦弱的原因,钱最后还是由胡平出了。

于是两个人成了好朋友。

吃完饭,小丁说道:“听说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人才市场,专门为刚毕业的大学生服务的,不收钱。我有好几个同学都是在那里找到工作的。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听你的。”胡平已经把小丁当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

胡平跟着新交的朋友小丁来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人才市场。

小丁领着胡平来到一家叫“好再来”的职业介绍所。

一个看上去非常朴素的女孩很热情地请他们坐下,并端来了两杯温水请他们喝,然后自我介绍道:

“我姓林,你们叫我林小姐就可以了。我们这里是由政府提供支持的专门为刚毕业的大学生推荐工作的介绍所,不收取任何费用。”随后拿出两份资料让他们填写。

胡平认认真真地将表格填好后交给林小姐,再看小丁,他早就交了表格,正面带微笑眯着眼坐在那里,左手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桌面,对找份好工作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林小姐收好表格,坐到电脑钱忙活了几分钟,然后停下,微笑着对胡平说道:

“好了,我们这里有几家公司在招学过法律的大学生,其中有一家正条件不错:包吃住,底薪两千五。”顿了一下,林小姐有些难为情地对二人说道,“不过政府有个规定,我们推荐的人必须要亲自去公司应聘并且要把介绍信盖上章拿回来,政府才会补助我们,所以我们要先收五百元的押金,等你们应聘完五家公司回来后就退还给你们——我们将免费为你们推荐五家公司。”

胡平听说要交押金,有些迟疑,他口袋里只有六百多元钱。这时候他新交的朋友小丁却毫不犹豫地数出五百元钱交给了林小姐,未了还问了一句:“这钱会退吗?”

“一定退。”林小姐十分肯定地答道,“有了那张盖章的介绍信,政府就会补助我们。我们是政府支持的,不用担心。”林小姐尤其强调了“政府”二字,似乎有了这个金字招牌,不用说区区五百元,就是五百万也不值一提。

胡平见如此说,又见新朋友小丁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就数出五百元钱交到林小姐手里。

告别了小丁,胡平拿着林小姐开的介绍信,按照介绍信上的路线图,坐了三个多小时的公交车,终于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介绍信上指明的厂家。来到厂门口,胡平将介绍信递了进去。不久一个保安走出来对他说:“我们需要的人一个月前就招满了,昨天也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过。”

胡平听了,脑袋“嗡”的一下,立刻明白自己遇到骗子中介了,可怜仅有的六百多元就被骗去了五百元,胡平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这些骗子竟敢对一个学法律的曾自比过包公的大学生下手,尤其让他不能忍受的是新交的朋友小丁,一个他引为知己的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竟然是个托。

“我一定要把骗去的钱要回来。”胡平狠狠地对自己说道。

第二天一大早,胡平再次来到“好再来”职业介绍所。一到那里,他有些傻眼了,昨天的林小姐和小丁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染着黄头发的中年妇女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林小姐呢?”胡平疑惑地问中年妇女。

“她今天休息。”中年妇女抬起头,不屑地瞟了胡平一眼,仿佛五星级酒店门口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把我的五百元押金退还给我。”胡平忍着气说道。

“哎哟,退押金!”黄头发中年妇女好像被人非礼了一样,尖声叫道,“我们这里还从来没有这个先例。”

“骗子!”胡平忍不住大声说道,“还我押金。”

“谁在这里乱叫?”随着话音,从里屋走出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大汉,“你小子胆大包天,不想活了是不是?”大汉走到胡平跟前,双手叉腰,饿虎般盯着他。

看到大汉眼里的凶光和发亮的脑袋,胡平心里有些害怕。但一想到自己口袋里只剩下几十元钱,连一天的生活费都不够用,他怒气上涌、悲愤交加。

“狗日的,你们不让老子活,老子跟你们拼了!”胡平心里一急,嘴里冒出一串四川话。说完,他从地上抓起一个砖头,准备放手一搏。

“哈哈哈!”大汉突然仰天大笑,并用四川话说道,“兄弟,别急,老乡嘛,请坐请坐。”大汉眼中的凶光不见了,变得像尊弥勒佛。“说说怎么回事?”

胡平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

“不就是五百元钱吗?”大汉听完后对黄头发中年妇女说道,“小张,还给他,怎么能骗老乡呢?”

黄头发中年妇女极不情愿地从抽屉里拿出五百元钱,说道:“介绍信呢?”

胡平把介绍信递了过去。

“怎么没有签字盖章呢?”黄头发中年妇女将手中的钱紧紧抓住,生怕飞了出去。

“他们说一个月前就招满了。”胡平忍住气答道。

“扣一百。”黄头发中年妇女说完,飞快地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回抽屉里,“要不你就再回去盖个章回来!”

总算拿回了四百元。晚上胡平走在东惠市的大街上,突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无能。学校里,他自以为聪明过人,所有学科都是优秀。同学们对他的记忆力、理解力、洞察力常常佩服得五体投地。没想到一到东惠市就被骗子弄得晕头转向,还和骗子称兄道弟。

“把自己卖了还替别人数钱。”胡平终于体会到现实的残酷和无奈。

过了两天,胡平终于等到一个叫“排忧公司”的面试通知,那里招聘法律顾问。

排忧公司在东惠市郊的一栋破旧的楼房里。主考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平头,刁支烟,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学的是法律专业?”中年男子问道。

“是的。”

“都学了些什么?”中年男子吐出一个烟圈,向着天花板问道。

“刑法、合同法……”胡平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他摇头晃脑像背书似的说着。

“够了,你被录取了。”中年男子很快打断了他的话。

胡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录取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是这个公司的老板,”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我姓秦,叫秦军,你以后叫我秦总就行了。工资每月底薪两千,外加提成,吃住自己搞定。”

“我的工作主要是做什么?”胡平小心地问道。

“是这样——”秦军摁灭了烟头,郑重地说道,“我们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追债,帮别人追债,帮别人排忧解难,然后我们从中抽取提成。当然,我们都是按规矩、按合同、按法律办事。你这个法律顾问的职责就是在我们追债时适时地给我们提供法律支持,以法律为准绳,帮我们的客户拿回他们应得的钱”。

“公司有多少人?”胡平接着问。

“多的时候上百人,平时就四个人。我加三个经理,现在再加上你这个法律顾问刚好五个人。”说完,秦军在面试表格上签上了他的名字,“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第二天,胡平来到排忧公司上班,并认识了另外三个经理。

后勤经理方得成,三十多岁,长得肥头大耳,虎背熊腰,理一个小平头,戴一副墨镜,一副黑社会打手模样。他交游甚广,黑白两道、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认识。他的主要职责是根据需要随时召集社会上的闲杂人员:上至七八十岁的老头,下至六七岁的小孩,缺胳膊少腿的,眼瞎的,满身长脓疮的,哭声能惊天地泣鬼神的,骂人能从早骂到晚不喝一口水的,然后带着这些人去找债主,让债主不得安宁,最后乖乖交出钱来。这种讨债方法称之为武讨。

传媒经理李兰芳,是五个人中唯一的女性,三十七八岁,内地下岗工人,戴一副近视眼镜,咋一看文质彬彬的像电视台的记者,她的主要职责是在适当的时候以媒体记者的身份出现,告诉欠债方如果他们继续欠债不还,就要将他们曝光。这种讨债方法称之文讨。

还有一位老大哥叫张文理,五十多岁,瘦高个,戴一副金边眼镜,头上不多的头发任何时候都是服服帖帖、一丝不乱。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却句句击中要害,让你乖乖地把钱掏出来还要说声“谢谢”。他是公司的副总。

胡平的职责主要是扮成公司客户方的授权律师,利用合同上的各种漏洞和偷偷录下的各种证据,结合国家的法律条文进行文讨:义正言辞地指责欠债方,声色俱厉地正告他们,声称要将他们送上法庭。胡平有一个天生的优势,那就是他从妈妈那里继承下来的左脸上的那个小酒窝,这让他看上去显得是那样的单纯可爱,谁见谁怜。这也是秦军录取他的原因。

胡平在排忧公司做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期间他和同事一起走南闯北,到全国各地去追债。由于他做事勤奋认真又聪明机灵,深得公司其他几位同仁喜爱。他在这里学会了开车,学会了察言观色、见机行事,学会了表里不一、深藏不露,学会了浑水摸鱼、借刀杀人,学会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学会了冷静冷静再冷静,忍耐忍耐再忍耐。

他们经常要和地痞、流氓、无赖打交道,如果碰上那些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超级无赖,不但钱收不回来而且很危险。有一次他们去追债,欠债人不但分文不给,还放出一群恶狗来袭击他们。胡平跑得慢了点,右腿被狗狠狠地咬了一口。回到公司的第二天他开始发烧,他吓得半死,以为感染上了狂犬病。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甚至遗书都想好了,就在第四天他准备写遗书时,病却奇迹般好了。从那以后,他便萌发了离去之意,而且这里也无法施展他的抱负。恰在这时,他从家里的来信中得知他的一个表兄在东惠市下属的平安镇一家电子厂做事。于是在一个星期天,他来到在表兄所在的电子厂——星光电子有限公司。

他的这个表兄叫张浩,三十七、八岁,身材不高,略有些偏瘦,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他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国营厂,刚混上一个小科长,屁股还没坐热,厂就垮了,于是他来到东惠市打工。星光电子厂创建不久,他就进了该厂,一直从事品质管理的工作,算得上是厂里的元老,现在是星光电子厂的品质部经理。他是胡平妈妈大哥的儿子,比他大十多岁。张浩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后家里没钱让他去读,胡平的妈妈知道后,立即将家里养的两头猪拉去卖了给他做学费,大学期间仍不间断地资助他,所以张浩非常敬重胡平的妈妈。两兄弟见面非常高兴,胡平谈了自己想离开排忧公司的想法,张浩突然想起公司要招采购员,就劝他过来应聘。

“这家公司不错,老总对人挺好。”张浩说道。

“采购员每月工资有多少?”胡平问。

“两千多。”

胡平不说话了。他现在在排忧公司工资加提成每月接近五千,更何况做采购员和他所学专业牛头不对马嘴。

“还是再找找看吧!”胡平委婉地表示拒绝。

“你嫌工资低是吧?”张浩冲胡平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告诉你,我们公司去年销售额超过三个亿。”

“三个亿!”胡平听了两眼发光,说话都有些结巴,“采购部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

“经理叫吴明,老总的铁哥们儿,好钱好色,不过对同事和下属还可以。”

“他喜欢什么样的下属?”

“听话,单纯。”张浩打量了胡平一下,微笑着说道,“我看你挺适合他。”

“行,我明天就过来应聘。”胡平激动得脸都红了。

“不过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据我所知有差不多十个人盯着这个职务。”临走时,张浩叮嘱道,“另外,千万不能让人知道我们俩的关系,这家公司很忌讳这一点。”

事实上,那天应聘采购员职位的人远不止十个,吴明从早上忙到下午,等轮到胡平时他已十分疲惫,他看了胡平一眼,立刻喜欢上眼前这个斯文俊秀,看样子单纯的年轻人。虽说这个年轻人没有采购方面的经验,但这恰好说明他还没有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污染,一张白纸可以画出最美最好的图画。于是吴明大笔一挥,胡平就此成为星光电子有限公司采购部的一员,成了吴明的直接下属。

胡平进厂后,工作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人谦虚低调。很快,他就凭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将几百种他负责采购的零部件名称背熟,并给每一种零部件编上号码,输入电脑制成表格。这套方法得到了吴明的赞赏并在采购部推广实施,不但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也降低了采购失误率。不久,胡平成了吴明工作上的一个得力助手。

然而大约过了一年半后,情况却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胡平明显感到吴明开始疏远自己,并且经常给他小鞋穿,他将一些最难应付的供应商划给他,把一些最容易出错的小部件让他负责采购。一旦出现失误,就严厉地训斥他。

胡平非常懊恼,他检讨自己这一年多来的言行,没发现什么问题。他对吴明一直毕恭毕敬,尊重有加;他从不表功,对同事总是谦虚忍让,还经常露出左边脸上的小酒窝表明自己的天真单纯;他对供应商也是有礼有节,从不接受他们的礼物,更不用说和他们一起吃饭。他的清廉、他的正直、他的能力有目共睹,甚至公司的两位老总都对他赞赏有加。

“是不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胡平想。“他刚才分明就是想通过侮辱我,让我发怒、和他吵架,然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炒掉我。”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不能放弃,‘小不忍则乱大谋’。”这样一想,胡平静下心来。他把桌子整理干净,然后立即思考怎样解决OK-12面板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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