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小院》——虫淡

第一章 麻雀一家

这是村子里一户普通人家的一间普通瓦房，在瓦房的其中一个红瓦片与房子之间的缝隙中，生活着麻雀一家。一天到晚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麻雀夫妇的精力仿佛永远也用不完，一天到晚蹦来跳去，不管遇到谁都能主动聊上几句，无论聊天对象，有没有回应。

麻雀夫妇主要的工作，当然了，觅食嘛。毕竟有两个如果从体型上看，已经不输夫妇俩的孩子要养活。一儿一女，正好凑一个“好”字。

因此养家糊口虽然辛苦，但夫妇俩从没抱怨过什么，只要一看到家里的一个小胖墩儿和一个小胖妞儿，所有辛苦顷刻间都烟消云散。

已经是初夏了，不能老是让这俩小胖子待在家里了，羽毛虽说还是有些柔软，但是已经可以尝试着飞行了，毕竟不能养他俩一辈子，是时候让他们学习一些生存技能了。

这天一大早，夫妇俩狠了狠心，还是把俩小胖墩赶出了家门。“慈母多败儿”的道理夫妇俩没听说过，也不懂，但是践行的却很到位。

家门口距离地面，三米不敢说，两米半总是有的，这让从没踏出过家门的俩小家伙，胆战心惊的——就这么，跳下去？

姐姐还好，也许是血脉中的飞翔基因觉醒了，过了没多久便把恐惧心里克服了七七八八，看样子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

弟弟这个小胖墩儿就不行了，一直就没缓过来，从两米半的“高空”向下望，让他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的。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再退，退不了了:爸妈就在他身后了。

小胖墩苦着脸向后看去，希望爸妈这次能网开一面，明天，明天我一定自觉跳下去。实在不行，吃过了午饭再来也行啊……

他看了看爸妈的表情——好吧，没得商量。

“管他！十八月后又是一只好鸟！”把心一横，小胖墩儿竟然先于姐姐跳了下去。凭借着本能，双翅扑棱开来:还真就让他飞起来了！

当然，如果不是脸先着地，这次首飞起码八十分，反正小胖墩儿自己这么想。

紧接着，姐姐也展开翅膀飞了下来，虽然降落过程也是摇摇摆摆的，显得很不纯熟，但是，这么跟你说吧，反正姐姐是爪子先落地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从出生到现在，终于第一次离家了——虽然是被迫。

很快的，两只年轻的小麻雀便被院子的景致所吸引，以前最多只能站在家门口看上几眼，这次终于身处其中了，不好好游历一番简直对不起鸟生中的首飞。

两个小家伙一会儿跃上柴垛、一会儿埋头扎进院中杂草丛、一会儿扑棱着翅膀飞到猪圈边沿、一会儿又壮着胆子飞到大黑狗头顶上空，然后不等他有所反应，便忽而远去，让他摸不着头脑。

两个小家伙玩的不亦乐乎，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将近——一只路过的橘猫，发现了他俩。

而且橘猫他，饿了。

最先发现危险的是麻雀爸爸，他尖锐而急促的叫声打破了院中的宁静，也让他的两个孩子一头雾水:爸爸这是怎么了？

等他们意识到爸爸是在给自己示警时，已经来不及了。

橘猫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顷刻间，弟弟已经落入橘猫口中，姐姐的反应稍快一点儿，却也被橘猫伤着了左边翅膀。

橘猫并没有追击姐姐，而是叼着弟弟，悠哉悠哉地打算离去。看样子，是要找地方享用嘴里依旧在挣扎着的“午餐”了。

院子中的其他居民也听到了麻雀爸爸的呼叫声，几乎同一时间，枣树、杨树、黄连，甚至是高傲的梧桐，或是折断自己的一截树枝，或是卖力摇落自己的叶子，纷纷向橘猫砸去。

然而并没有用，橘猫轻易地躲了过去，不以为意。

扭转乾坤的是狗，他突然从橘猫背后窜出来，虽然他瘸了一条前腿，但是这会儿却异常的迅猛。正是他用瘸掉的前腿按住了橘猫，才迫使他吐出了弟弟。

橘猫落荒而逃，弟弟的命，保住了。

几天过后，麻雀夫妇带着伤愈的一双儿女，挨个给恩人们道谢，他们本以为儿子在落入橘猫口中后，注定是有去无回了，没想过有谁会帮助他们，毕竟自己一家虽说见着谁都主动打招呼，却算不得安静，有一次院中一棵杨树，为此还声讨过他们。

千恩万谢过后，麻雀一家飞回了瓦缝里的家，今天他们家，很安静。

麻雀一家不知道的是，院子里其他伙伴们却从未因此真的嫌弃过他们。而且大家一直认为，只要他们一家还在，院子的生气就在。

第二章 斑鸠先生

斑鸠先生一向自视甚高，从来如此。这点，和他晚上栖身的梧桐树很是相像。想来是潜移默化中相互影响了的缘故？不知道。不过一句“物以类聚，鸟（树）以群分”的形容总是贴切和恰当的。

斑鸠先生不事生产，对繁衍后代也兴趣乏乏，当然也没太大的生存压力，因此他是院子中为数不多绝对自由的存在。

每次他看到同为鸟类的麻雀夫妇为了抚养子女而累死累活的时候，虽然嘴上不说，但在心里，难免嘀咕一声：“土鳖！”

鄙夷之情，溢于言表。

“我才不要像那样活着。”斑鸠先生不止一次以麻雀夫妇为反面典型告诫自己。不过至于自己究竟想怎么过，怎么活，斑鸠先生自己并没个主意，因此总是有些忧郁。“应该说是忧郁的气质，”斑鸠先生自我纠正到。

身具忧郁气质的斑鸠先生，开始了新的一天。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举目望去，白茫茫一片：这让斑鸠先生有些恼火——虽然不用养育后代，但喂饱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的嘛。这大雪，让我去哪找吃的去？

在窝里磨蹭了许久，终于架不住肚子抗议的斑鸠先生，振翅飞了出去。这个时辰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显早，因此斑鸠先生把这顿饭叫做“上午饭”。看看，形象的很吧，也就我斑某人有如此才情！

才高八斗的斑鸠先生，祭过了五脏庙后，又开始无所事事了。也不能这么说，“无所事事”这个词用在斑鸠先生身上，好像有些贬低的意味。那些鸟中的小混混才会无所事事，至于斑鸠先生，当然是用“思考鸟生”来形容，才更为客观嘛。

斑鸠先生是有远大抱负的，只是没有方向而已。斑鸠先生认为这是自己鸟生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容不得马虎。可问题恰恰出在里：“方向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方向。”

作为一心想做一番大事业的有志青年，斑鸠先生也很苦恼啊。自己做些什么好呐？“反正打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至于别的什么，斑鸠先生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只是单纯觉得，英明睿智如自己，总得给鸟族留下点什么，才不枉鸟世间走的这一遭。

这样想着想着，斑鸠先生在自己温暖的窝里沉沉睡去，就连睡着了，气质也一如既往的忧郁，忧国忧民的那种忧郁。

再次叫醒他的，不是梦想，也不是方向，还是肚子：下午饭的时间，到了。

“鸟为什么要吃饭呐？吃饭是如此的浪费时间，且本身毫无意义可言。如果鸟类吃饭的时间能够节省下来，那又可以做多少更有意义的事情呐？！”愤懑地想完这些，斑鸠先生双翅一振，找下午饭吃去了。

一天两顿饭，斑鸠先生觉得自己活的很克制。这没什么，但凡伟鸟圣鸟，有几个活的不克制，有几个是单纯为自己而活的。一天两顿饭，这真的没什么，简直不值一提。

再次站在梧桐树的枝头，再次看着四周围一片白茫茫的，斑鸠先生突然感觉有些凄凉。为自己？为鸟类？他也不清楚。只是突然感觉心有戚戚然，忍不住想要潸然泪下了都。

自我调节了许久，斑鸠先生终于回过神来。不自觉吟诵起一位前辈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爱……爱什么来着的很深沉？”斑鸠先生忘词了……

不过这并未影响到斑鸠先生，反而愈发使得斑鸠先生诗意大发。这次是他原创：“举目四顾无知己，引吭高歌心茫然！”

什么是妙句偶得？这就是妙句偶得！

斑鸠先生不由自主的感叹道：“鸟生寂寞如大雪崩啊！”

刚发出这句感叹，一颗石片以飘忽不定的轨迹毫无征兆地击中了斑鸠先生的头部：一击毙命。

斑鸠先生余温尚存的尸体，砰然坠落于白茫茫一片的大雪地，干净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