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清启民》：梦回晚清

第一章梦回晚清

光绪十一年八月，一声清脆的啼哭声从四川总督府别院传出。门外等待多时的众人在为首的一男子带领下进入房内。

“夫君，看我们的孩子，是个男孩。”女子满脸潮红还未褪去，躺在榻上指着身旁的婴儿对男子说道。

男子看着满脸疲惫的妻子不免有些感动哽咽道：“莲漪，辛苦你了。”

男子名叫陈夔龙，现已年近而立，早些年家境贫寒，幸自幼聪慧加上勤奋好学年方十九便一举中举。随后受人赏识娶上了一房贤惠的妻子，可妻子不久未留下只儿片女便患病离世，这些年来忙着科考也就忽略了婚姻大事。眼前女子是去年才娶的，想到这里他也是初为人父难免有些感触。

此时襁褓中的婴儿缓缓睁开了眼，先前看着这古色古香的房间，有几分错觉，再看看眼前甚至无法支配的短胳膊小腿，继而听着眼前父母的对话再看着父亲背后的一尾发辫已经可以确定他重生或者说穿越回清朝了。婴儿原名叫陈苍天，是21世纪的某理工类大学一名哲学专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平时爱看一些课外史学典籍名人传记，而且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大行其道的环境下偏偏喜欢研究新儒学，在周边同学的嘲笑中他毕业了。正准备投简历找工作的陈苍生一觉醒来就成了床上的婴儿。他不免有些感慨：也就不知道这是清朝的哪个时期，清前期就好好做个富家公子哥，清中期倒可以做个闲大臣，清晚期就只能一股脑造反保姓名了。原身的父母倒也不用管，平时他花在书上的时间比陪伴父母还长，父母已经习惯儿子的淡漠，况且家中还有兄弟应该会照顾好父母。想到这里就当这是一次新生吧，也该经历经历上辈子没有的体验。

就在一家人都感慨良多时，门外突然有人喊道：“老爷回府啦。”老爷并不是别人正是总督府现任主人丁宝桢，也是床上女子的养父。声音刚落下一个身影就进了房间，大家急忙作揖行礼。身影毫无逗留径直走到床榻前，望着女子感慨说道：“莲儿，你今后也为人母了，就不能再胡闹了。”没等着女子回应，他又看向了旁边的婴儿，在丫鬟的帮助下抱起了婴儿。

陈苍生在被抱的时候一直打量着眼前的老人，也是他名义上的外公。一身整齐官服颇有几分雷厉风行的干劲，满脸花白胡子，脸上布满褶皱，眼窝稍稍凹陷却无不显示他已经老了。望着他慈祥的目光，陈苍生也眨巴望着他，不过由于年少在老人看来却有几分可爱。

老人抱着他转头和年轻男子交谈起来。

“孩子名字可想好了”老人问。

“暂未想好，孩子按辈是昌字辈。”男子回道。

“不如就叫昌添吧，取‘添子添福，榜上添名’之意。”老人沉吟说道。

就这样，陈苍天成了陈昌添。接下来数日总督府宾客络绎不绝，当然大家都是冲着总督喜得外孙来的，不过也有少数人属于既属于总督属下也和陈夔龙有交情的。

这日，又有宾客到来，陈夔龙单独在外应付。

看着熟悉的面孔，陈夔龙忙迎道：“湘绮先生，快快有请，二人相继进入厅堂。”

“恭喜贤弟，喜得贵子啊。”边走那人还不忘道喜。

“先生近来书院情况如何。”陈夔龙问道。

“自六月《中法新约》签订以来，学院难免有些人心嚣浮”那人说道，继而又说：“朝廷此次难免有些糊涂啊！”

听着旁边的感慨，陈夔龙也有些痛心疾首地说：“朝廷安稳太久了，某些人只顾贪求稳定了”。

正说着门外一女子怀抱一婴儿走了进来，怀中陈苍生看见堂上面孔觉得有几分熟悉，继而听见母亲说道：“湘绮先生，登门拜访，莲漪有失远迎。”陈苍生忽然记起对面那人原来是经学大师王闿运，再联想父亲叫小石，莫不是陈夔龙，正当陈苍天陷入沉思，父母和王闿运继续聊着。

注意力慢慢转回眼前的陈苍天身上，王闿运问道：“令郎可有名讳。”

“小子叫陈昌添，前些日子泰山大人取的。”陈夔龙回道。

继而王闿运仔细打量了陈苍天一番意味深长地说道：“此子观其面相似天生慧根，日后必定不凡。”

陈夔龙不置可否地回道：“只求今后平安一世就行了。”

陈苍天还回味着王闿运的话，觉得他肯定看出了什么，不免有些高看了这些名人。

两人的对话还未结束，陈苍生闭上眼安静躺在母亲怀里听着他们的对话。

“明年春闱小石可有意愿。”王闿运问道。

“如今已蹉跎十余载，时不我待啊！况是朝廷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当为朝廷分忧。”陈夔龙边说着眼神明亮了起来。

“小石，那就预祝你金榜题名。”王闿运说笑道。

“承先生吉言了。”陈夔龙也笑回道。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觉天色渐晚。王闿运便借故告辞了，夫妻二人回到了房中。回到房中，两人相视良久。

丁莲漪忍不住先开口问道：“夫君打算何时赴京。”

陈夔龙回道：“下月就走吧，先去谷城兄长那里拜访一场，过了年便赴京。”

丁涟漪不免有些心情低落，这意味着她也将离别父亲。伯父没有女儿，自小收养她，子女中对她尤为宠爱。如今父亲眼见年迈，却不能在眼前尽孝，今年一别或许就再也见不着了。想着便不住地掉眼泪。陈夔龙看见妻子表现，急忙为妻子拭去眼泪不免有些心疼地说：“孩子还年幼经不住长途颠簸，要不还是先缓上…”

丁涟漪即刻打断了他，说道：“夫君不必再做更改，妾身但为夫君分忧。”

陈夔龙望着妻子长长叹息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二人紧紧相拥。

两人不知远处塌上襁褓中有双耳朵将他们的话听了一清二楚。

要离开了，此时大家都心知肚明。

第二章万里桥送别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多月，小陈苍生肉乎的身子也渐渐生出明显的轮廓。陈苍生的长势喜人是府内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尽管那张小脸上甚至还传不出该有的感情表达，不过那种见证生命的成长是无法让人拒绝的。

这一个多月来，总督丁宝桢还是往常一般忙着永远忙不完的军情政务，不过他也倒是找到了新乐趣——每天逗逗小孙子陈苍天。祖孙相处时，总是他自顾自地讲述着，或许是年纪大了有些话不说就会忘记。年少无知的陈苍生倒是最好的倾诉对象，但他不知道他那些话或许陈苍生真的听了进去。

一大早总督府外早早准备好了马车，总督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马车从总督府径直驶向锦江岸边的万里桥。

送别的亲朋早早来到岸边，行舟也已准备就绪，一切就像走个过场，登舟前是最后的告别。

丁涟漪望着养父，最后一次熟悉地为他整了整衣襟，艰难地吐出几个告别的字眼：“爹，莲儿今后不再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那张苍老的脸上有了明显的颤动，他也是有感情的，他也是一位曾经任女儿揪胡子、骑大马的父亲。对女儿的回应只能是点点头，他的最后的要求是再抱抱眼前的小孙儿，对女婿该吩咐的昨晚早已叮嘱好，风烛残年的他为年富力强的女婿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或许也只有千里之外丰富的人脉。

陈苍生安静地待在他怀里享受着最后一份来自祖辈的关怀，父亲的长辈几年前已早早离世，小眼睛咕溜转着从新打量着老者：身姿永远是挺拔着的，这或许是晚清最后的军人风范吧。

终于上了船，不大的船舱内还是给这一家人留够足够的空间，帆船顺着水流越行越快。岸边孤立的身影反常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佝偻。

陈夔龙望着愈行渐远的万里桥，这既是他的起点也是他的终点。对四川的记忆也随流沙一样急速翻滚而后慢慢沉淀。

入了夜，丁涟漪在船内室不住地咳嗽，或许柔弱的身子白天受了些许风寒，又或许经历离别有些感伤而气血不紊。陈苍天在丫鬟的照料下早早入眠，毕竟经过白天的折腾，他幼嫩的身子需要这该有的休息。

陈夔龙看着稍显病态的妻子问道：“是不是又想起点什么了，船上风大注意保暖。边说着边将被子往妻子身上扯。”

丁涟漪连忙摇头回道：“这都是老毛病了，小时候随父亲进川时也有这反应。”

陈夔龙突然来了句：“莲儿，今后我会让你安定下来，今后我们一家三口会幸福的。”

丁涟漪听着丈夫的甜言蜜语满脸的幸福感，这一夜小夫妻二人说了良久的夜话，许久不眠。

……

行船已经在江上行了两天，如今已到夔州，眼看着就要出川进入湖北地界了。此时他们打算在此短暂停泊一两日，一来床上补给已不多需要在此采购充实，二来夔州白帝城自古就是文化古迹，夫妻二人打算趁兴游览一番。

船夫先将这一家人送上白帝城岛上后，兀自向对岸人家驶去。长江滚滚而来在江中舟随水逝未免不觉，可一上了岸那那隆隆的水声尤为震耳。陈苍生前世没来过白帝城，如今看着这壮观的景象也有些激动，小脸红扑扑的立在母亲怀里。

看着这绝美的山水，身为知识分子的陈夔龙难免赋诗一顿，别看自古以来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大户人家的千金又有几个文盲。陈苍生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丁涟漪的风采卓伦，随口成诗，比起陈爸毫不落下风。

众人走走停停一路走遍岛上风景名胜，最后来到了山头之上，望着山下行舟流水，对岸悬崖绝壁倒也有一番心灵涤荡的感觉。

丁涟漪突然来了兴致，指着流水的方向问道：“千里江陵一日还，果真一天就能到江陵吗？”

“俗话说七百里三峡，这里离江陵少说也有六七百里，太白当年是初夏出走。如今深秋河床渐浅，水速减缓，一天恐怕到不了吧！”陈夔龙思考一番后回答。

丁涟漪也感慨道:“进川难，出川易，这世外桃源不知这辈子还能回来吗？”

陈夔龙见妻子情绪有些低沉忙劝说道：四川也倒真是个安于享受的地方，待我年老之时便辞官回川，和你过过乡野生活。”

听见丈夫许下的承诺丁涟漪既有点欣慰又有点不是滋味。她边咳嗽边说道：“就怕妾身命薄，先夫君一步离开了。”

丁涟漪继而有指着不远处托孤堂像自顾自说着：妾身若先夫君一步先走，夫君不必挂怀，只要善待我儿即可。”

陈夔龙只当她是触景生情，笑着答道：“夫人定于我白头偕老，添儿也将与我们共天伦之乐。”

一日的游兴随着日头西沉而逐渐心头落下，一家人回到码头。船夫早早地在渡口等待着。

又是几天的程航船，已驶过三峡到了武昌，这是整个湖广地区的政治中心。对政治天生敏感的陈夔龙未免有些跃跃欲试，这是一路过来在CD才有的感觉。

从CD来的帆船已经到站了，一路上的顺风顺水也到了头。

一家人上了岸后看见江中火轮帆船来来往往，货物人流繁忙不息。陈夔龙不免有些感叹：“这是我大清的心脏啊！”

见多识广的丁涟漪也附和道：“恐怕也只有上海广州才可以和这里相提并论吧。”

陈夔龙继续道：“听说泰西诸国比这还繁茂，我大清何时才能赶上他们啊！”

“事在人为，大清有夫君这类有识之士迟早也会后来逐上的。”丁涟漪安慰道。

只有陈夔龙自己心里清楚为何大清会如此为人刀俎人肉：难道大清的臣子类似岳父丁宝桢般忧国忧民的还少吗。

陈苍生听见父母的对话不免有些庆幸也有些悲哀，庆幸父母眼界有别常人有着清醒的头脑，悲哀这大清终究是糜烂到骨子里了。不过对之后的成长历程倒是也有所帮助。

接下来将是逆水而上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