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狂想曲》::谁说听见闹钟就一定要起床,躺着欣赏音乐最舒服了
第一章:谁说听见闹钟就一定要起床,躺着欣赏音乐最舒服了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平行宇宙的东汉时期,中平元年的某个夏日,歌声划破晨雾中的安喜县城,惊醒了城楼上昏昏欲睡的老兵。
老兵顺着歌声的方向望了望城内,又转头看看远处地平线上的晨曦,如释重负的喃喃自语:
“又是一夜无事,命大命大。”
……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女中音渐次传来。
紧跟着的是一阵咒骂。
“艹!老板!你他妈设的闹钟也太闻鸡起舞了吧!”
“啪”,歌声戛然而止。
......
日头缓缓爬上城墙,照亮县城。
安喜县在冀州不算大县,在河北地区更是排不上号,鼎盛时期人口也不足一万,县城四四方方,东西都是鳞次栉比的大杂院和小饭馆,北边工厂、小学和医院挤的乱七八糟,只有南边稍显整齐,坐落着县衙,商业区和一个高档小区。
从半年前黄巾之乱开始,安喜县前后被抢了十几次,黄巾贼抢,官兵也抢,抢到现在,城里东西南北都已破败不堪,工厂停工,学校停课,饭馆和商店全部关门闭户。
曾是全县最豪华建筑的县衙办公楼还开着门,但是说开着门也不准确,玻璃大门早被砸的只剩了门框,楼内十几部电梯全部瘫痪,十八层楼有十七层都是漆黑一团,只有一楼大厅正中的会议室门口还亮着灯。
会议室的的木门倒了半扇,另外半扇也立得勉强,靠一根杵在地上的木棍支撑着,门上贴了张告示:
“此门已坏,勿推,谁碰倒了谁修,此令。县尉办公室宣。”
告示的最后,画了个圈,圈里落了个款:“刘玄德”,没有印鉴。
......
大约到了辰时,先前的歌声再次在会议室里响起。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艹,去你的闻鸡起舞!”
“啪”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有一美人~”
“卧槽!去你的只争朝夕!”
“啪”
又一柱香的时间过去。
“有一~”
“有你妹啊有!破手机!去你的靡靡之音!”
“啪啪啪啪”
一个黑面虬髯肌肉发达的壮汉,赤裸上身光着脚冲了出来。
“去你的吧!”
手起处,一部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弹跳几下之后,躺在腾起的灰尘中泛着绿光。
黑脸汉子骂骂咧咧的转过身,正要迈步回会议室,一个人影出现在门里,拦住了他的去路。
人影向前一步,跨出门外,此人比黑脸汉子还要高出半头,赤红的面庞上残留着洗面奶的白色泡沫,乌黑浓密的长须从耳根延伸到胸口,一双丹凤细眼沧桑中透着股狠劲,大嘴斜斜的叼着牙刷,耳朵上别着一支香烟,身上的绿色睡袍十分整洁,和周遭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益德,改改你乱用成语的臭毛病!”
他从嘴角挤出句责骂,又伸手指了指院子中间的手机。
“捡去!”
黑脸大汉不依不饶:
“老子不捡!刘扒皮啊他!每天设十个起床闹钟,自己睡的死去活来,跟我俩玩儿半夜鸡叫!不知道我俩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呸!你没读过书别扯着嗓子瞎嚷嚷!”
红脸汉子吐了口牙膏沫子,赶紧制止他的胡言乱语:
“跟你说了多少次,出来混的,哦不,出来打工的,义气为重,要没有老板,你现在顶了天也就当个保安。”
红脸说罢,摇摇头叹了口气,把牙刷塞回嘴里,边刷边向手机走去。
“得,遇到你俩算是我关二福气大,一个懒,一个燥,我捡我捡。”
“艹!三个县官儿就一台破手机,还真不如当初在草鞋厂打工!真是官逼民反!”
黑脸愤愤不平,但骂归骂,他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你刷你的牙吧,我拾人牙慧,我捡还不行吗?”
......
红脸的汉子名叫关二,原籍山西河东郡,三个月前只身来到河北,进入刘玄德开的涿县草鞋厂打工,再之前的经历是个谜,无论厂里的工友还是领导,一旦问起,他都只淡淡的回答两个字“混呗”。
随刘玄德来安喜赴任两月有余,关二一直挂着主簿的职务,主要工作是管理钱粮人口,如今这基本是个闲差。
半年以前黄巾贼刚打到附近,县令就卷了官库里的全部钱粮跑的无影无踪,同样无影无踪的还有县里的大部分人口,富的跟县令跑了,穷的跟黄巾跑了。
关二上岗以来,挨家挨户去征了几次税,不仅一粒米一文钱都没收到,还被大娘大婶们背后戳脊梁骨,说你一个有手有脚的小伙子,干什么不行非来要饭。
黑脸汉子是关二的前工友,如今的同僚,名叫张益德,河北人,和刘玄德是涿县老乡,文化不高,脾气不好,做健身教练时因为揍了上私教课的学生,饭碗砸了,跑去报名参军,官府又说他有伤人前科,不予录用,后来赶上刘玄德办厂缺人,他才算勉强混了个工作。
张益德在安喜县任职贼曹掾,县兵归他管,治安,交通,消防等各种力气活儿也归他负责,权力虽大,却基本是个光杆司令,手下只有几个站岗放哨的老兵。
不过好就好在事儿也不多,全县百姓就剩下这几百号老弱妇孺,而且基本都处于家无余粮的状态,别说黄巾贼了,城外的乞丐都懒得进来,因此治安状况良好。
交通也没什么好管的,县里仅存的一辆机动车就是关二的三蹦子。
唯一要他操心的是消防问题,天然气断供很久了,家家户户都在街面上烧柴做饭,多有管杀不管埋的,每天晚上他都得扛着一大袋沙子巡街,把他们没熄的柴垛弄灭。
.......
辰时过半,关二洗完脸刷完牙,修剪了胡须,抹完了须后水,张益德在办公楼门口拢了堆纸箱木板,又搬出一箱泡面,架上锅点火烧水,两人并肩回到会议室里。
关二一按开关,天花板上的几根日光灯管亮了起来,一个兵器架插着几把生锈的长短兵刃,几个木箱子上搭着脏衣服,三床地铺,一张堆着旧书和报纸的椭圆大会议桌,以及一个鼾声如雷的大耳方脸的男人和他枕头下面压着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张益德走到躺着的那人身边,扯起嗓子嚷了起来:
“老板,起床了!”
“……”
“老板,吃面了!”
“……”
“老板,电话!”
“谁?谁打来的?是不是王芬王刺史?”
安喜县如今的最高长官,县尉刘玄德瞬间从被窝里弹了起来。
“谁打来的?是不是王芬?手机呢?”
张益德掏出那台按键都不全了的绿屏手机扔在地铺上。
“我信口雌黄呢,没电话,这破手机除了闹钟,两个月都没别的动静了。”
刘玄德颓然坐倒,瞟了一眼关二。
“二子,咱还有多少钱粮?”
关二皱着眉头不吭气,掏出烟来扔给刘玄德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猛吸。
刘玄德叼着烟,眼巴巴的看着他。
“你说话呀,多少还有点儿的吧。”
“还剩一百三十文钱,两箱康厨师泡面,香烟这是最后一包,两个铜钱的大后门,酒肉早没了,连火腿肠都没了。”
“妈的”
刘玄德仰面躺下,嘴里啪嗒啪嗒吐着烟圈,像条被人钓上来又扔掉的要死的鱼。
第二章:肚子饿的时候,锦旗还没泡面有价值
三个月前,正在老家涿县创业的刘玄德,带领他草鞋厂的一帮职工和前来打劫的黄巾贼干了一仗。
贼人是赶跑了,厂子也烧了,几十个员工死走逃亡,就剩下了关二和张益德。
消息传到县里,县令说他们积极响应官府“全民抗贼”的号召,给评了个抗贼先进集体。
当月月底,他带着两个幸存者出席了在冀州首府信都举办的表彰大会。
在州府礼堂的舞台上,对着河北电视台的转播镜头,州里的最高长官,冀州刺史王芬亲手把一面绣着“河北勇士,涿县骄傲”的锦旗授予刘玄德,伸出大拇指夸赞他:
“小刘啊,年轻有为!既是企业家又是好战士!”
胸前挂着大红花的刘玄德双手接过锦旗,不住点头道谢。
“草鞋厂效益如何啊?恢复生产了吗?”
王大人轻抚他的后背,亲切的询问道。
“恢复不了啦,厂房,机器都给烧了。”
刘玄德不假思索的答道。
说罢,他感到后背的轻抚停止了。
“嗯哼!”
王芬咳嗽了一声。
刘玄德心里一紧,忽然想起出发前县令有叮嘱“想要官府出钱重建,领导面前好好表现”,连忙高声补充:
“但是!保家抗贼,人人有责,我个人的得失,不算什么!”
全场鸦雀无声,刘玄德心虚的瞟了一眼王芬,只见老刺史低头不语。
正在他心说完蛋,这下补偿款要黄的时候,只见王芬缓缓抬头,脸上不知何时已是老泪纵横。
霎时间,台下响起齐刷刷的掌声,掌声中,王芬哽咽道:
“毁家纾难,了不起,了不起,这就是我们可爱的大汉子民!这就是我们伟大的河北勇士!”
又是掌声雷动,王芬朝身旁侍立的主簿打了个手势,主簿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镶着金边的卷轴呈了上来。
王芬将卷轴举到刘玄德身前,语重心长的说道:
“小刘,工厂没了不要紧,大汉有更重要的职责交给你,你准备好了吗?”
刘玄德心里又是一紧,但他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两次说错话。
“草民一定不辜负朝廷和王大人!”
王芬清了清嗓子,手握卷轴,向天抱拳,朗声道:
“臣冀州刺史王芬,谨代表大汉天子,任命抗贼勇士刘玄德,中山国安喜县县尉一职,秩两百石。”
刘玄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来的太突然了!一年两百石粮食,实发就是三贯零六百文钱,自己的草鞋厂辛辛苦苦干了两年,总利润也不过两贯。
王芬拿着卷轴向下晃了晃,刘玄德连忙双膝跪倒。
“草民,哦不,卑职一定不辜负朝廷和王大人!”
台下掌声再次响起,摄像机转向观众席,趁这个当口,王芬迅速把卷轴递回主簿,比了个写字的手势,主簿会意,拿着卷轴下台去了,他又转身向刘玄德抬了抬手,小声道:
“起来起来,你立的是战功,只能授予县尉这种武职,但是安喜县的范县令跑了,这县啊,可就是你的了。”
“多谢大人提拔,日后必报。”
刘玄德站起来一躬到地,王芬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番话说完,摄像机刚好转回台上。
王芬不慌不忙的换了个姿势,右手搭着刘玄德的肩膀,左手拍着他的胸口,语气忽转严厉:
“我丑话说在前面,这安喜县在冀州可是富甲一方,要我知道你像被革职的范县令一样搜刮民脂民膏,可不饶你。”
“卑职一定不辜负朝廷和王大人!”
王芬的左手又挪到自己的胸口,边拍边义正言辞道:
“我知道,现在外面传言很多,说什么黄巾作乱,州府无能,什么官员欠俸,部队缺饷。”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忽然提高了音量。
“居心叵测!一派胡言!你们是英雄,要相信朝廷!我王某人敢拍着胸脯保证,粮草和俸禄一定按时送到!每月月头,你安心等我电话通知!一文钱,一粒粮食也不会少!”
彼时,听完王芬一番慷慨陈词的刘玄德,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刻冲到安喜县,和贼兵大战一场。
台下的人群中,关二叼着烟卷用力鼓掌,张益德双手拢嘴大声叫好,他们的胸前红花翻飞,他们的脸上热泪盈眶。
.......
此刻,躺的像条死鱼似的刘玄德从牙缝里挤出句狠话:
“妈的王芬今儿再不来电话跟我解释俸禄和粮草的事儿,明儿我就提着刀去信都城找他。”
“老板,只争朝夕!我现在就陪你去捅那老家伙个七窍生烟,老关开车!”
张益德在旁边撸袖子。
“省省吧,我那三蹦子没剩几个油了,而且上个月去三回了,哪次不是在城门收费站当上访的就给拦了?”
关二喷出口烟,摊了摊手。
“妈的!这次老子兵谏!带上兄弟们去!”
刘玄德义愤填膺。
“那啥,老板,我贵人多忘事,忘了告诉你,咱们就剩下六个兵了。”
张益德一脸尴尬。
“妈的,前几天不还有一百多吗?哪儿去了?”
“跑了呗,都投黄巾贼去了。”
“你打跑的?你这是资敌知道吗?”
刘玄德捡起枕头旁的烟头朝他砸了过去。
“打?我都已经不耻下问的求他们留下混吃等死了!他们见利忘义啊,说什么投黄巾还能吃窝头,投官军天天泡面,就剩下这六个老家伙,加起来四百多岁了,还是怕黄巾贼嫌他们老当益壮不收,这才没走呢!”
张益德又气又委屈,把成语糟蹋了个遍。
“别吵别吵,六个够了,多了咱也养不起啊。”
关二赶紧宽慰他俩。
“妈的!没文化!”
刘玄德有气无力的骂了一句,他感到绝望。
“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先吃面吧。”
关二掐了烟,出门煮了三碗面进来。
刘玄德没胃口,懒洋洋的躺着捡起手机,准备打电话叫六个老兵也来吃面。
“卧槽!怎么有十几个未接来电?”
刘玄德第二次从被窝里弹了起来。
“有王刺史的吗?”
关二边扒拉面条边问。
“三个!”
刘玄德满脸惊喜的竖起三根手指。
“大喜过望啊!让我也有目共睹一下!”
张益德端着面碗也凑过来,关二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败家子,还好没叫你摔坏了。”
刘玄德低头拨弄着手机。
“怎么回事,不响了,我设的饭点闹钟时间到了呀,怎么没音儿了。”
关二满脸杀气的瞟了张益德一眼,这家伙赶紧埋头吃面。
“二子,你赶紧帮我看看,正好我组织下语言,吃完面给王刺史回电话。”
刘玄德把手机递给关二,自己端起面碗边吃边哼起了小曲: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肚皮饿慌~~~”
这是他自从就任安喜尉以来,吃的最香的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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