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图》免费试读_天枪

第一章 巫尘

时光，是个奇妙的东西，就这样走着，不快不慢，你若痛苦，会觉得慢一些，你若开心，会觉得快一些，但是它却不会停下脚步。

在张五郎的世界里，时间似乎是停止的。

清晨，在村子西头儿的小院子里，有个少年正在切割草药，胸前带着一串狼牙，很白，很吓人，不多不少，一共十颗。在他身边斜放着一张大弓，和一只箭篓，张五郎今年十岁。

四年来，张五郎很少说话，只是苦练气力，苦练箭术，跟着巫神医学医术，苦读书，没日没夜，在张五郎的世界里，时间是停止的。

八岁，张五郎和虎子一起进山，射死了一头狼，震惊了十里八乡。

九岁，张五郎和虎子一起进山，射死了两头成年公狼，小神箭的名头悄然传开。

上个月，张五郎刚满十岁，他独自进山，射死了一只头狼，大伙看着张五郎的眼神里，有些敬畏，或许是有些害怕，这孩子太逆天，让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其实大伙明白，张五郎是忘不了那头杀死他爹的毒狼，一头黑色的毒狼，师父说这种狼是有人圈养的，不是普通的狼。

小院子外响起噗噗的脚步声，一个健壮如小牛般的青年推门而入，正是虎子。

看到正在院子里切药的五郎，虎子喜道：“五郎！今天要不要进山？我爹说家里的肉快吃完了，让我进山打猎呢！”

五郎抬起头来，看着虎子，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道：“不了，虎子，我要准备些药材，明天去广阳镇药市上卖。”

“噢——”虎子一阵失望，转过身准备离去。

“虎子！”

“嗯？”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哈哈！”虎子乐呵呵地走了过来。

张五郎从怀里掏出一根黑绳，上面穿着一颗狼牙，他把这颗狼牙塞到虎子手里。

看到这颗狼牙，虎子一愣，茫然道：“这是？”

“这是给你的。”

“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给我这个做——？”突然，虎子看到五郎脖子上的一串狼牙，憨憨的一笑，说道：好嘞，五郎，我这就带上，我们是好兄弟！“

张五郎说道：“虎子，以后叫我‘巫尘’吧，这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他老人家临死前交代，摇光门代代单传，这是规矩。”

虎子挠了挠自己头顶乱糟糟的头发，赧然道：“巫尘，听起来总是怪怪的，还是五郎顺口，不过，我知道，你爹娘去的早，听到叫你五郎会伤心，我听你的，不管你叫‘巫尘’还是‘张五郎’，都一样！没事儿我就回了，爹还在家等我呢！”说完，拍了拍‘巫尘’的肩头，转身离开。

‘巫尘’是巫神医给张五郎取的名字，巫神医是十几年前定居到村子里的游医，四年前，张五郎爹娘去世后，是他将孤苦无依的张五郎收为弟子。

巫神医是一门之主，这个门叫“摇光”，历来只有一人，而且有个奇怪的规矩，入门必须改掉原来的名字，以‘巫’为姓，师父赐名。

巫神医已经八十多岁，去年年中去世了，临死前，将‘摇光门’的衣钵传承交给了张五郎，赐名‘巫尘’，巫神医名叫‘巫真’，是摇光门第七百六十三代传人，巫尘是第七百六十四代，距离初代祖师，已经遥遥五千多年。

摇光门的传承极为简单，只有一部针法，叫做【子午曳光针】，一个破木片，上面坑坑洼洼的布满了小坑，一张后人画的祖师的画像，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普通的医书典籍。

‘摇光门’可以说是没落的不能再没落了，巫神医死前对巫尘说：“摇光门能继续传承下去，固然好，传承不下去，也无妨，不必有什么挂怀！“

晚上，巫尘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头上星光点点，初秋的寒意已经开始从星光里透出。

漫天星斗，一闪一闪，仿佛在呼吸一般，巫尘抬起手指，将天空中最亮的几颗星用手指勾连，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玩儿的游戏，只是那时是在爹和娘的怀抱里，如今，只有自己。

****

广阳县城方圆十几里，坐落在村北几十里，隶属玄山帝国南部边垂的光都郡。

县城内街巷纵横，人流穿梭，建筑以木质结构为主，青木红瓦，虽不高大雄伟，但胜在精致实用。

“珍药阁”是广阳县城内颇有实力的一家药铺，位于“药王街”中间靠北的位置，宽阔的黑漆大门两侧，各矗立着一座丈许高的玉石雕像。

左侧是一个白须、白眉、黑面、玉冠束发的长袍老者，双臂各擎一条张口獠牙的大蛇；右侧是一个中年男子，长发自然下垂，额头有一条碧绿玉带缠绕，身着披风，后背药篓。

正对着擎蛇老者雕像的摊位后面，静静地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是巫尘。

巫尘身着短褐，布带束腰，下身穿灰裤，脚蹬蒲鞋，看起来干净利落。

他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卷，凝神阅读，身后砖墙上斜立着一张大弓，挂着箭囊。

地面上铺着一块儿四尺见方的黑布，四角各压着一块山石，布上整齐的摆放着黄芪、何首乌、当归、郁金、千金藤、穿山甲等几味药材。

相较于其他摊主对来往客商的热情招揽，巫尘显得有些另类，有些沉默。

巫尘的摊位旁边，是一个小竹棚，竹棚前挂着三张黄纸，黄纸上分别写着：神课、看相、决疑。

竹棚内放置着一张两尺见方的小木桌，上面摆着笔墨和卜筮器具，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小桌前后各有一个竹椅，桌后坐着一个颌下蓄着短须的瘦老头儿，两只精光闪闪的小眼盯着过往行人，时不时的大声喊道：“破病消灾，流年气运！不灵不收钱！”

虽然叫声响亮，却依然门可罗雀，这老儿叫了一阵，见没有生意上门，有些意兴阑珊，靠在太师椅上，牢骚道：“世人只知疗伤祛病药，却不知老夫这治心安神方，可怜！”

巫尘道：“铁伯伯，你上个月从我这里借去的四钱银子还没还给我，加上前几个月借的，总共二两四钱。”

老儿面皮儿一抽，嘿嘿笑道：“铁伯伯欠钱必还，只是这几日没有生意上门，手头儿紧点儿，臭小子！我的祖传秘术都教给你了大半，怎么说也是你半个师父，还跟我斤斤计较！“

巫尘继续道：“铁伯伯，【岁星经】我已经看完了，还有什么书能抵我借给你的银子？“

那老儿揪了揪颌下胡须，半晌不语，随后摸摸索索的从一个旧布囊中掏出一本黑皮书卷，放在手中抚摸良久，轻叹一声，道：“诺，这【巫典】你拿去吧，不要再跟我提二两四钱银子的事，我这些无价的本事，是几两银子能买到的吗？哼！“

巫尘小心的接过来，埋头阅读，不一会儿，噼啪几声马鞭脆响贯穿整个街道，车轮压着石板的辚辚声响由远及近，“吁——”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壮硕汉子拉紧缰绳，跳下车来，把马车停在了“珍药阁”门前。

铁老儿正闲的无聊，看到这拉货的马车，感叹道：“珍药阁往年都是一天一车药材，自从换了掌柜，如今是两天才来一车。“

铁老儿见巫尘没有应声，不免无趣，继续说道：“巫尘，你看我说的对不对，这珍药阁的掌柜面相不好，目昏唇薄，恐怕这珍药阁迟早要关门呐！”

正在铁老儿自顾说话的档口，一个衣着华贵，面色清矍，颌下蓄着短须的中年文士正在不远处游目四顾，看到珍药阁的招牌后，径直走了过来。

听到铁老儿在一旁喋喋不休，巫尘无奈地抬起头来，说道：“铁伯伯，珍药阁之前的掌柜进药材都是足量，足年份，采摘时机准确无误，而这辆马车里的药材中，白芷，川穹，莎草都错过了二、八月份的最佳采摘期，里面还混杂着一些陈年的草药，生意自然不会好，和面相有什么关系？“

这时，那中年文士恰好走过巫尘前面，听到巫尘的这番话，双目一凝，停下前行的脚步，饶有趣味的打量着刚才说话的稚气少年。

第二章 陈士铎

铁老看到有人站到巫尘的摊位前，顿时大声咳嗽几下，示意巫尘。

巫尘低头继续翻阅【巫典】，听到铁老的咳嗽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头戴逍遥巾，身披氅衣的中年男子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于是开口问道：“请问先生是要买药材？”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是的，不过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马车里的药材错过了采摘期？“

巫尘从自己面前的几种药材中取出几块儿黄黑根茎，交给这中年文士，淡淡地说道：“先生可以闻一闻我这几味药材的气味，浓郁醇厚，甜中带苦，马车上的药材虽然距离有些远，但闻起来却有种燥干味儿，不甜不苦，明显药力缺失，不是错过了摘期，便是采下两年以上的老药。“

听了这番话，中年文士眼中顿时神采大盛，闻了闻巫尘递过来的药材，又不经意的看了几眼巫尘脚边的几部书卷，微笑道：“想不到小兄弟小小年纪，对草药的优劣判断竟如此独到，我叫陈世铎，不知小兄弟名讳？“

巫尘道：“我叫巫尘。”

“巫尘？”陈士铎沉吟片刻，笑道：“好，巫尘小兄弟，你的这些药材我全要了！”

巫尘一愣，问道：“全要？”

陈士铎从怀里掏出一片巴掌大对折的金叶子递给巫尘，说道：“全都要。”

金叶少说也有一两。

巫尘看到这金叶，愕然道：“陈先生，这金叶至少值十两银子，药材不过值二两五钱银子而已。”

“咳咳，咳咳”一旁的铁老儿突然小声咳嗽起来，连连向巫尘使眼色。

陈士铎见状微微一笑，将金叶一分为二，递给巫尘一片，道：“小兄弟，你的这些药材成色药力都是上品，栽培十分用心，这半片金叶不算多。“

一旁的铁老先按奈不住了，急忙道：“是啊，是啊，陈先生不知，这孩子孤苦伶仃，采药、种药、医术都有独到之处，你这钱花的可不冤枉！“

“哦，小兄弟还懂医术？”陈士铎奇道，看着巫尘的眼神兴致更加浓厚。

巫尘道：“学过几年，粗通医理。”

陈士铎闻言蹲下身来，沉吟道：“我现在缺少一个负责照料药田，处理杂务的童子，既然小兄弟一个人，不知道愿不愿意前去？“

巫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到巫尘茫然的样子，陈士铎又道：“小兄弟也不必现在就做决定，这几日我会留在广阳城采购药材，三日后我再来，如果小兄弟同意自然好，不同意也不勉强！”

铁老道：“陈先生是官府中人？“

陈士铎闻言一愣，重新打量了一下铁老，客气地说道：“老先生慧眼如炬，在下确实来自官府，准确地说，我是光都郡郡主府上的一名医师。”

“郡主府？”

铁老儿和巫尘惊诧地互相看了一眼，铁老继续道：“光都距离广阳城数千里，不知陈先生前来此地所为何事？难道仅仅是买药材？”

陈士铎抱拳对铁老说道：“老先生实在高明，我来广阳确实还有其他要事在身，只是此事有些隐秘，特来此地官府查探。”

“哦，不知能否见告？我老儿也算这孩子的半个长辈，你若有心收这孩子做药僮，老儿我自然要了解清楚一些。”

“这——”陈士铎看了看巫尘又看了看铁老，见到巫尘没有开口反驳，沉吟道：“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说，还请两位不要外传才好！”

铁老应道：“这个自然！”

陈士铎点了点头，道：“数月前，光都发生几起中毒事件，中毒者身体乌黑，毒因不明，十二个时辰内必死，郡主令我们几个医师找出救治的办法，我遍查郡志、县志记录，百年来类似的病症，只发现两处，其中一处记载，就在这广阳城附近一个叫小阳村的地方，发生在四年前，另一处在莽山岭，发生在四十八年前。。。。“

这番话听在巫尘的耳朵里，小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铁老和陈士铎也注意到了巫尘脸色的变化，铁老问道：“娃儿，你没事儿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有人能体会到，此时在巫尘的脑海里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浪，“莽山岭，正是师父跟他提起过的地方，那里几个村子，几百口人命都是死于和爹爹一样的阴毒！”

“先生，我跟你去！”巫尘突然笃定地说道。

这突然的转变，让陈士铎有些措手不及，有些诧异，更多的则是喜出望外，再次问道：“小兄弟，此话当真？”

巫尘所答非所问地说道：“先生，中毒的人是不是被抓伤或咬伤？伤口流黑血，有腐臭味？”

陈士铎顿时睁大了双眼，看着巫尘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小怪物，语无伦次地道：“你，你，对！你如何得知！？”

巫尘的两只小手却握紧了拳头，说道:“陈先生，中毒一个时辰之内，我有医治之法，可以保住中毒人的性命，半个时辰以上的话，如今我可以一试，只是没有把握，我跟你前去的条件是，如果你们能查明这毒的来历，必须要让我知道。”

陈士铎不是一个毫无阅历的人，对于一个孩子说的话自然不会全盘相信，但是巫尘说出的症状是如此贴切，而且声称有医治之法，这让几个月来深陷苦恼的他犹如看到一丝曙光，不由大笑起来，说道：“这个条件好说，我答应你！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铁老见陈士铎心情大好，不失时机地请他坐下一谈，看家的本事自然是要搬弄一番，巫尘并不关心这两人在谈论什么，思索着自己的心事。

一站热茶后，陈士铎起身告辞道：“我还有些私事要办，小兄弟，两日后卯时，我们在此处汇合，出发去光都如何？”

巫尘站起身来，背起身后的弓箭和背囊，说道：“先生，这地上的药材你收好，后天卯时，我在这里等你！”

陈士铎忙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