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仙在明》免费试读_孟一夜
第一章 大妖降世
元末多妖,加诸道门崩坏,妖族益发显贵,人命贱如草芥。
大明开国,太祖召龙虎山正一道四十二代天师张正常问对,喜之,抑全真道而兴正一道,乃昌天下道门。
天下既一统、道门既昌盛、人族既兴隆,诸妖受难矣。
当此时,或有寻仙者,寻张三丰、寻周颠仙、寻蜀山剑圣,不一而足。更有甚者,永乐一朝,遣郑和、御宝船,七往东南亚求索之,皆不得。
实则不然。
噫吁兮,有仙在明,何用上下求索?何一叶障目、叶公好龙焉?
此作主角,实乃天上仙。本为神龙九子之一,受命落凡尘,改大明王气、伏四方妖魔、昌天下道门、扬蜀山剑威。
然终明一朝,未封其仙名、未见其史载者,掩耳盗铃耳。如太祖、成祖之言:朕乃承天之龙,余为龙者皆妖也!
看客不信?且往后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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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杜荀鹤《送人游吴》
姑苏向来是钟灵毓秀之地,历朝历代皆然。上述诗句就是唐朝诗人在描述当年姑苏的繁华风貌。
今夜月明星稀,苏州市的游人在小桥流水中穿行不休,热闹非凡,才子佳人们尽情享受着明初的太平天下。
身着一身宽大黑衣僧袍的道衍和尚穿梭在人流中,一步一顾地朝城北缓缓行去,仪态潇洒自得,小眼忽开忽合,也在享受这人间仙境的美好。
事实上道衍走得似缓实疾,只倏忽间就已出了城,并很快将城中喧哗抛到身后。道衍回头贪恋地看着灯火阑珊的苏州城,喃喃道:“至美是人间,至美是人间啊!所以说嘛,要修道也要修人间道!”说罢继续一摇一晃向着相城方向行去。他的黑色僧袍在夏日的夜风中猎猎作响,四处翻飞,颇有仙人之态。
前几日他夜观天象,发现苏州相城地区妖星明亮,预示着即将有大妖降世,这在大明王朝开国之后可是头一次,爱管闲事的他无论如何也要过来看一眼。
行至半道,道衍心有所感,脚步一错,身形向着一处林地急射而去。
今夜月光十分明亮,但林中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道衍神通了得,怕是早已迷失在这片林中。
直到道衍穿过这片茂密的树木群,来到林间一处空地,月光方重新洒下。道衍回目四顾,发现这块空地四面都被树木围绕,而整片树林中的月光,都集中在了这处空地上,准确来说,是集中在空地中央一处废井中。
“怪不得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原来月光精华都被吸入了井中!待我去探查一番。”他飞掠至井边,探身朝里望去。
这一望去,道衍瞬间就像被石化了一般,久久伫立,再难收回目光。
同时道衍一身黑袍光泽大现,竟逐渐变为纯白袈裟。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呼唤自远方传来。
“道衍大师!”
道衍闻声一惊,清醒过来,循声望去,哈哈笑道:“陆师弟,别来无恙!”
来人一袭长衫,道家打扮,丰神俊朗,约莫双十年纪。此人正是道衍的师弟,天下闻名的道门耆宿席应真的外孙,也是其二弟子陆嗣源。
和尚的师弟是个道士,这倒有趣得紧。
原来道衍和尚当年云游四方,是个单独修行的野和尚。某日他游玩来到苏州相城地区的灵应宫,灵应宫的主人正是天下闻名的道门高人席应真。道衍与席真人坐论儒道释三家学说,为真人精湛的修行与博学的智慧所折,而真人也感佩道衍博览三家之长,相互结为忘年之交。后来道衍甘拜真人为师,从此莫名其妙就定下了师徒名分。
陆嗣源眯眼笑道:“师父早上嘱咐我,说今日大妖降世于此,以大师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性格,猜测您今晚定会过来,于是差遣我下山等候,不曾想还真让师父说准了。”
道衍笑道:“什么以天下为己任,吾师莫不是在讽刺我天生爱凑热闹吧!”
陆嗣源微微一笑,道:“看来大妖已被大师寻着了?”
道衍道:“不错,就在这口井中,其真身是一柄宝剑。”
陆嗣源讶道:“一柄剑!此剑有何来头,竟能在大明王气威服四海的情况之下化为大妖?”
道衍不答,俯身井口,身上黑袍再度化为纯白袈裟,右手向井中一伸,缓缓自虚空中提出一柄短剑,“就是这柄宝剑!”
此时,明亮的剑身光华四射,忽然从剑身中投影出一名女子。女子眼中满是纯真无邪,可是偏偏又长得如此魅惑众生——狭长的丹凤眼半眯半闭,似没睡醒,高挺的琼鼻下缀着樱桃小嘴唇,身着一身单薄的红裙,勾勒出苗条的身段。女子红唇半启,发出微弱而妖媚的女声:“大师,你我无冤无仇,望您怜我修行不易,不要为难我。”
道衍看着女子沉思道:“方才你以水月之术困我心魄,竟差点让你得手。似你这般高超的幻术,连我都差点着了道,留你在世间怕是要惹出诸多祸患!”
道衍左手握住剑柄,右手伸指朝剑身一弹,“哐当”一声清脆的嗡鸣自剑身传来,明亮的剑身瞬间黯淡不少。这是道衍使出了佛家的澄静指。
“啊!”剑中女子发出痛苦的呼声。
接着道衍五指成爪,向剑身抓去,欲一爪捏碎女子藏在剑中的元神。
这一爪结合了道衍儒道释三家所长,威力非同小可,连修行多年的大妖也只能退避三舍,更何况这刚刚觉醒的大妖?眼看此剑将成齑粉。
就在这时,陆嗣源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拉了拉道衍的衣袖。
但这衣袖上所蕴藏之力巨大无比,带得陆嗣源向前跌倒,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狼狈卸下劲道。
道衍也暂时收手看着陆嗣源。
陆嗣源从地上站起,拍拍衣上沾染的灰尘,苦笑到:“大师法力无边,本来不敢阻挠,只是我来时师父曾说,此妖与大明天下牵扯极深,不可妄杀,因此只好冒昧劝大师一劝。”
道衍蹙眉道:“既是吾师所言,那自有他的道理。”于是望向剑中女子喝道:“拜席真人的面上,我且留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当下就要彻底将你封印在剑中!”
说罢右手紧握剑身,“万”字决金光在道衍手中亮起,一丝鲜血从道衍手上淌出,向剑中渗透。那血丝似锁链一般紧紧缠住剑中女子,将她拉往剑中,直至不见踪影。
道衍面色白了白,长呼一口气,将剑收好,再次俯身望向井中,但此时天地异象已经散去,井中只留下道衍的倒影。
道衍看着自己的倒影,细细回味之前在井中看到的影像,心中默念:“让这乱世因我而起吧!”
灵应山崎岖的山道上,道衍与陆嗣源并肩向灵应宫行去。
道衍道:“多谢师弟方才相助之情。”
陆嗣源讶道:“大师何谢之有?”
道衍懒散一笑,道:“这其一嘛,刚才我朝井中望去时,一时没有防备,竟被那妖怪施展水月幻术,差点令我心神失守,幸好你及时唤我一声,令我脱离幻象。”说着轻抚黑色僧袍,“还多亏这一身御赐的宝袈裟,关键时刻助我收摄了心神。”
陆嗣源汗颜道:“大师谬赞了,事实上以我的修为,尚未看出您身陷险境,呼唤您实在是无意为之。”
道衍哈哈一笑:“你这孩子平日里修行就极为懒散,就你这点道行抵个屁用,只是难得你自幼道心通明,那一声呼唤方才好使。”
陆嗣源再次汗颜:“大师教训的是。不过那妖怪竟有如此本事,能让大师艰于应对。”
道衍道:“那倒不完全是那妖怪的本事,只是她刚刚化身大妖,正好集天地异象于井中,借助天地之气幻化出幻境,才令我捉襟见肘。毕竟凡人如何能与天斗。”
陆嗣源道:“我见您的僧袍能够幻化为白色袈裟,光华流转,似在护主,真是一件宝贝!”
道衍道:“那是当然,这可是皇帝陛下自少林寺取来的镇寺之宝,又亲自注入王气于其中,妖魔鬼怪见此王气自当退避三舍。”
陆嗣源吐舌道:“那么好的宝贝都赏给了大师,却不封个官来做做,真是莫名其妙。”
道衍苦笑:“天子心意岂可随意测度,罢了,老子无官一身轻,正好在花花世界中流连忘返。”
陆嗣源笑道:“大师真是看得开,只不过什么花花世界,什么流连忘返,听起来不像个正经和尚说的话。”
道衍作势欲打,陆嗣源急忙往前窜了两步。道衍哈哈笑道:“我姚广孝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第二章 灵应道宫
陆嗣源怕玩笑开的太多白白挨打,忙转变话题道:“方才大师谢我助你时只说了其一,那其二是什么?”
道衍道:“这其二嘛,就是你阻我杀此妖物。当时我方从幻境中清醒,六神七窍未完全归位,是以怒火攻心,只想斩杀此妖。但现在细细想来,这妖大大的特别,轻易妄杀恐会惊动天地。”
陆嗣源讶道:“这妖竟如此重要?”
道衍道:“当世尚存的几十只大妖均为前朝余孽,现在正值大明王朝开国之际,国泰民安,天子王气威加海内,妖魔鬼怪尽皆臣服,此时竟有大妖降世本就极不正常。再者,根据我夜观天象,此妖降世之象显现于天,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说明此妖乃从天而降,非是自行修炼之果。由此看来,此妖不该乱杀啊!吾师肯定也是算到此处,才让你前来助我。”
陆嗣源摸摸头,道:“不敢不敢,微末道行哪里敢言相助。”
又往前走了一会,陆嗣源道:“有一事启禀大师,师父新近收了个徒儿,也就是我们的小师弟,年方六岁,不讲礼貌,顽劣不堪,所以提前通禀一下,免得到时冲撞了大师。”
道衍讶道:“竟有此事!吾师向来疏于管教徒弟,因此怕误人子弟,极少收徒,也就大师兄和你我三个弟子,如今老来竟会收个徒弟,奇哉怪也。”
陆嗣源恨恨道:“大师说得是!说来小师弟入门已两年,课业及道学都是大师兄和我在传授。本来小师弟是要拜在大师兄门下,但那日师父正好出来闲逛,见到小师弟,惊为天人,说大师兄才学不堪为其师,于是抢来做了自己的弟子,但又从不自己教授知识,只让我师兄弟二人操心,真是…真是无话可说!”
道衍奇道:“连吾师也惊为天人,想必我们的小师弟必有过人之处。”
陆嗣源道:“说到这点,那可不仅仅是有过人之处了,而是处处过人。入门一年,道家典籍早已了然于心,又一年,博览群书,与师父坐而论道,儒道释三家经典侃侃而谈,说得师父哑口无言。师父很欣慰,于是决定考验实战功夫,结结实实把小师弟打的鼻青脸肿,在床上躺了两天才好得七七八八。师父语重心长对小师弟说,博览群书固然重要,但是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小师弟恍然大悟,信以为真,于是这阵子已经不读书了,一直在刻苦修行。在我看来嘛,不过是师父他老人家恼羞成怒将小师弟修理一顿罢了。”
道衍愤愤道:“吾师误人子弟深矣!好好的读书材料怎么能去修炼,该当去考取功名呀!”
陆嗣源默然。
说话间日头已到正中,夏日的午后天气炎热,但却丝毫影响不到山路上的二人。
已经快到山顶,转过一个弯,发现前头有一老一少在路边等待。
道衍隔着老远哈哈笑道:“有劳大师兄在此等候!”
老者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老态横生,正是席应真大弟子陈不鸣。此刻远远鞠躬答礼:“大师叫我师兄真是折了我的寿!陈某在此等候多时!”
三人见礼毕,道衍细细打量陈不鸣旁边站着的少年。少年眉清目秀,模样讨喜,着一身青衣道袍,双手笼在袖中,似一名小先生。道衍笑道:“想必这位是我们的小师弟了。”
少年道:“想必这位是道衍和尚了。”
陆嗣源斥道:“师弟不得无礼,怎能直呼大师法号!看来最近不打身上又痒痒了。”作势要去教训少年。大师兄陈不鸣一把将陆嗣源拉住,柔声道:“贵客当前,要教训回去再说吧!”
道衍根本不动气,反而笑眯眯道:“大家万万不要介怀,非常人行非常事,那些为俗人而设的礼节不可束缚了我们。”
少年笑道:“大师到底是大师,所言甚合我意。”
陆嗣源在旁打趣道:“看来小师弟和大师倒是气味相投,干脆大师将小师弟带在身边时时教导好了,也解脱了我和大师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道衍拍手称好:“我姚广孝多年行走江湖都是独自一人,现如今年岁见长,正缺个人在身边听教。我一见到小师弟就感觉与他有缘,正好让他随我在江湖上走走,见见世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听说要和这个大和尚去行走天下,大叫不依,嚷道:“我叫你爷爷。我不干,我不去,我要待在灵应宫里修行!”
陆嗣源头痛不已,道:“大师不要见怪,小师弟叫杨一心,性子怪得很,您这还没见识到他十分之一的疯劲呢!”
道衍道:“甚好,甚好,越疯越好!这世上难道还能有比我和尚更疯的人?老疯子带个小疯子闯荡江湖,想想就觉得十分快意!”道衍越想这事越得意,双手一拍道:“此事可行!近来我正好计划去京城一趟,带上小师弟走一遭也无不可。我道衍一身学问也只有小师弟这种人物才能略窥一二。”说完得意地瞟了一眼杨一心。
杨一心哇哇大叫,不依不饶。
众人在吵吵嚷嚷中走入了灵应宫。道观中的二代弟子都知晓道衍和尚到来的消息,纷纷来到灵应宫广场中迎接。
灵应宫傍山而建,建在山腰一处平地上,上有山泉流下如飞,注入后院当中。灵应宫最庞大的建筑为大殿尊无殿,大殿前方是个很大的广场,称作三清广场,大殿后方是一处院落,为灵应宫主人席应真所住,院落门上书“遮风居”三字。
遮风居上的山泉落入一道小溪中,小溪蜿蜒的流淌出来,又分为两股,一股向大殿左边流去,那里有四座院落,分别是大弟子陈不鸣、二弟子陆嗣源、三弟子杨一心以及道衍所居。杨一心的院落为新盖,在其他三座院落稍后方,更靠近遮风居,院后则是灵应山山壁。小溪另一股流向大殿右边,靠近遮风居的大小房舍是二代弟子的居处,靠近三清广场的一些房舍则是厨房、杂役及家属的居所。在二代弟子的居所后方,有一条小路延伸向灵应山更高更远的后山,在灵应宫众人努力下,那边已成为一处风景秀丽、景色宜人的园林。
一名青年越众而出,着一身青色道袍,双眉斜飞入鬓,面目英挺,乃是二代弟子中的大师兄黎少安。黎少安作揖道:“恭迎道衍大师、师父及二位师叔。”
道衍上前拉住黎少安的手,道:“少安啊,这几年不见,已经长成了帅小伙了!看来我得着手给你准备相亲事宜。”
黎少安俊脸微红,道:“大师还是这般爱说笑话,少安已经将身许道,暂不考虑个人私事。”
道衍摇头道:“还是这么少年老成,没劲没劲,你要多多跟你的小师叔学习啊。”
黎少安道:“那是自然,小师叔天纵奇才,该当我辈视为楷模。”
道衍随意道:“你没救了,定是在大师兄门下呆傻了,我看你也跟着我去江湖上闯荡一番为妙。”
道衍无意间一句话,黎少安却心中一动,正准备应下,但转念一想又道:“谢过大师提携,但弟子还得早晚服侍在师父身旁,恐无法从命。”
陈不鸣上前道:“你这傻孩子,能跟在大师身边早晚受教那是多大的福分!这是求都求不来的事。我替你将这事应下了,若是大师要带着小师弟外出游历,正好缺个鞍前马后办事的人。”说完对道衍道:“少安这孩子手脚还算勤快,届时跟着你们安排路途琐事也好,大师看如何?”
道衍沉吟,本来他都是孑然一人四处漂泊,见着杨一心天资聪颖,又与他脾性相投,于是起了传他部分所学的想法。现在若带上黎少安,不免要多事,但是这个师侄他也是极喜欢的,提点一下他也无不可,当下道:“这个也好,让少安沾沾我和小师弟的疯性,也许对他修行会有裨益。”
黎少安心中大喜,要知道衍和尚的一身修为出神入化,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能有机缘得他指点,那对修行是大有裨益。但此时表现太过欢喜不免有伤师尊颜面,当下不动声色道:“谨遵师父教谕,弟子愿做好大师和小师叔出行保障。”
杨一心大嚷:“要去大和尚和少安哥一块去,恕小爷不奉陪,告辞!”
说完欲走。
陆嗣源一把揪住杨一心衣领,斥道:“现在马上要拜见师尊了,还在这发什么疯?”
杨一心天不怕地不怕,因为整个灵应宫师父不管他,大师兄都要把他宠上了天,其余师侄们皆不足虑,但唯独怕这个二师兄。每每他犯了错,二师兄总会痛痛快快的揍上他一揍,且毫不含糊。
于是杨一心老实了,乖乖随着陈不鸣、道衍和陆嗣源的步伐向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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