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球徒》——楼兰七夜

第一章 强者诡道（一）

夕阳撒下最后一缕金黄后隐入远山，映红了天边一片晚霞。一阵凉风从京一高中的大门涌进，拍打在京一标志性浮凸出“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校训的“大书”上，然后在前方“大书”和右面围墙得封堵下，终于带着一丝“残兵”向右方球场逃窜。凉风送爽，却在接近围观的人海的瞬间被火热的呐喊产生的声浪消弥。

京一高中此处有五个篮球场，位于校训“大书”旁，在去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旁与“大书”隔道相望，足见京一高中的“尚武”之风。

“一班，加油！一班，加油！”

“七班，必胜！七班，必胜！”

呐喊助威之声此起彼落，响彻球场。当两支队伍在抽签时被分在不同的半区时，在决赛会师已毫无悬念。而作为最受期的最强对决，这场比赛也吸引了本届比赛最多的关注。赛场边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而旁边本该是观众席的阶梯上，同样也是满坑满谷，只不过此刻观众都肃然而立，注视着场内。

太阳已经落山，南方夏天的白昼并不会因此而结束。天光不见丝毫暗淡，反倒是天边的云被山那边的落日烤得赤红，一如此刻得球场一般火热。

已经是第二个加时的最后半分钟了，刘慕杰双手撑在膝盖上，弓背耸肩，急促的呼吸着，贪婪得吸收着周围的每一丝氧气。汗水顺着鬓角汇聚而下，划过腮边，与另一侧划下的汗水汇合，滴下，砸在余温的场地上，摊开，然后蒸发，留下一个毛边的小圆形阴影，再迅速被下一滴汗水覆盖。刘慕杰正在调节着呼吸，一张在队友中略显白皙的脸此刻也显得通红，俊俏得有点书生气的脸庞上方，长短适宜的斜刘海，因汗水凝结成几缕尖棱，有种动漫角色般的美感，刘海下，明亮清澈的双眼略显疲惫，却紧紧的盯着对面，没有丝毫的松懈。

“他应该快到极限了吧！”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目光，龚歆磊那透着七分坚毅三分帅气的脸上难得的掠过一丝不可觉察的笑意。

“是时候终结比赛了！”龚歆磊从裁判手里接过球，看了看中线旁显示着71：71的记分牌，手腕向前一推一抖，球准确射入七班主力控卫刘祁光手中。裁判瞬间按下秒表，观众的呐喊声也瞬间迸发到了一个新的高潮。

刘慕杰提了提湿透的裤腿，短暂的缓解大腿因紧贴带来的束缚感，往下蹲了蹲，拉伸拉伸酸胀的小腿，起身，使劲的拍了拍手。“防守！防守！注意盯人，注意换防！”完全无视掉从身旁不远处带球而过的刘祁光，迎上了紧随其后的龚歆磊，后者七分坚毅三分帅气的脸上透露这严肃和冷漠，这种其特有的球场状态，让了解他的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平静的表情下，掩藏的是一头随时可能爆发的野兽。上下半场各20分钟，两个加时将近10分钟，全场无息的高强度对抗已经让刘慕杰的体能快要接近极限，可是对面这头野兽除了进攻节奏慢了一点之外完全没有疲惫之态，难怪作为其同乡的邓队会称他为怪物。186的身高，体型匀称，却有众多肌肉男也难以匹敌的力量。高一就作为体育特长生重点培养的他，是学校体坛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刘祁光带球来到右侧，迎面而来的是一班双核之一，也是校队的主力控卫，一班队长邓梓擎。面对在校队抢了自己首发位，185cm的“大控卫”邓梓擎，刘祁光显得有些“娇小”。虽然自己在速度上有一定优势，但是刘祁光并没有选择突破，而是将球转移给了刚刚从左路反跑到弧顶的龚歆磊，因为那才是球队真正的核心。

龚歆磊持球的瞬间，刘慕杰也紧跟着出现在了龚歆磊前方，目光犹如一张巨网撒出，将龚歆磊笼罩其中。龚歆磊对上刘慕杰的目光，嘴角冷冷上扬，一个左侧的试探步，随后速度瞬间爆发向右侧掠去。刘慕杰身体微微右倾之后迅速向自己左侧，与正在往右下方突进的龚歆磊撞到了一起。刘慕杰往后退了半步，强忍着胸部撞击带来的沉闷感，维持行将紊乱的呼吸，左手左伸右手上展，封锁住传球投篮路线瞬间又欲贴身而上。

眼见突破无效，龚歆磊疾将球拉回，后退了两步，与贴身而上的刘慕杰拉开了些许距离，眼神仍旧冷冷的盯着刘慕杰，似乎仍然企图从他的防守中找出破绽，眼角余光却微不可查的扫向了左侧，然后头微微往下轻点，而这一切的微动作只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当大家以为龚歆磊撤回后会缓一缓重新组织进攻之时，龚歆磊却在撤回不到半秒的停顿后瞬间爆发。完全不像刚刚进攻被阻的样子，更不想一个两个加时球员该有的爆发力。右手持球，左脚踏出，肩部往左微倾，欲往左侧突破。刘慕杰也在龚歆磊左脚踏出得瞬间右脚右移，右手由上方滑落右侧封堵。然而就在刘慕杰跟进的瞬间，龚歆磊左脚在落地后一个巧妙的角度转换然后瞬间发力，只是微傾的肩部向右急转，原本作势要将球往左拉的右手在触球的刹那腕部一个变换反将球往右边压下，人与球同时往右侧冲出。一瞬间佯攻左侧，变向右侧控球手侧的突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又是在上波突破刚以失败结束，人以为得以片刻喘息，最容易松懈的瞬间突然发难，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战术、心理、技巧、体能，这一瞬间完美的在这位天之骄子身上体现，很少有人能在他的心理和体能摧残中坚持下来。然而，刘慕杰却刚好是这极少的数人。

天才的光环太过耀眼，刘慕杰在对位他的时候就已做好觉悟，不论持球与否，只要对方在场上一刻，就不会有能放松警惕的时候。爷正因如此，体能也堪称强悍的刘慕杰终于在第二个加时终于露出疲态，若非极强的内心支撑，恐怕早已经在龚歆磊的多番轰炸中溃败。

不知是因为自己就是强于此道还是有特别的判断技巧，当刘慕杰在龚歆磊右冲的瞬间，右脚也瞬间发力紧跟而上，显然早已识破龚歆磊的假动作。往右冲出不到两步的龚歆磊见刘慕杰右移欲紧贴而来，却并不感意外，左脚向右继续跨出，欲抢占突破路线强行右进，余光扫过被刘祁光牵扯到右侧却一直关注着此处蠢蠢欲动的邓梓擎，有着刀刻般明晰线条的嘴角不可觉察微微上扬。

向右下前进的龚歆磊在左脚踏出之时没有像想象中一般利用速度、身体和主动的一丝先机，迅速抢占进攻路线由右路杀往篮下，反是利用左脚一踏稳住身形，一下止住了突进之势，然后以左脚为轴，身体后倾的同时顺时针转动，右脚半画圆后撤，右手将球后拉。球击地后刚好完成转身，身体已经接近半俯身向下，左手稳稳控住球的同时空出的右手顺势猛的撑地，止住因极速转身而倾斜过度的身形。重心此刻已然位于区蹲的右腿之上，体育特长生的龚歆磊对这个姿势的起跑记忆已经深入到肌肉中，几乎条件反射的右脚肌肉爆发，身形在转身后的一息停顿后又疾冲而起。

几经变故，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龚歆磊的进攻意图。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和犹豫，观众惊讶的看着那脱兔般时而停顿时而暴起的身影，仿佛看见一个导演在梳理自己熟悉桥段般气定神闲。

然而刘慕杰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对手的表演，在龚歆磊急停转身的瞬间他已大概猜出了对手的意图。身形也跟着急停，没有理会小腿肌肉传来的胀痛感，电光火石间的抉择，刘慕杰对抗着左腿肌肉的酸胀紧紧跟随着龚歆磊转身而向右转向。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理会这是否是假动作，右边这条线至少还有两名队友，就近的邓梓擎还可以随时补位，若在中路失位，那就由着龚歆磊爱怎么投怎么投了。

瞬间的决定，带着几分对队友的信任和几分赌徒的决绝，终于让刘慕杰没有落后太多，在龚歆磊暴起之后，强忍着肌肉的酸胀感，右腿爆发出所余不多的能量，同时右手稳住略微踉跄的身形，才堪堪跟上龚歆磊步伐，确保身位不失。奔出两三步的龚歆磊看到一侧狗皮膏药般紧贴不放的刘慕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脚下动作却丝毫不见放缓，右手抵住贴身而来的刘慕杰，左手运球一路往左路而去。

刘慕杰强忍着胸口缺氧带来的沉闷感，全力跟上龚歆磊。不想踏出两步后，一个巨大的阴影出现在前方，犹如一座铁塔般屹立在刘慕杰路线上。

连续的爆发和变向后，刘慕杰气息已显紊乱，徒劳的努力只是稍稍的减了下速，用尽最后胸中最后一丝气息大喊了一声，然后重重的撞向“铁塔”。撞击前的一瞬间，刘慕杰看到一张敦厚的脸庞上得意的笑容。脑海中莫名浮现龚歆磊二次进攻前微微点头的画面。似乎明白了什么的刘慕杰来不及细想，在撞上“铁塔”的一瞬间，用尽胸中仅剩的一丝氧气大喊。

“换防！”

犹如在平静的池水中投入的一颗石子，一声呐喊，让场上的形势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第二章 强者诡道（二）

“换防！”

刘慕杰此刻才明白，从一开始龚歆磊就打算从左侧配合挡拆打错位。只是仍然选择在挡拆球员从底线往上移动的间隙，作再一次的突破尝试。若右侧防守队员松懈，他完全可以由右侧强硬打入内线。以龚歆磊的判断，刘慕杰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打入内线一对一，就算打不进，想要造犯规也不是难事。若能通过个人能力摆脱刘慕杰的防守，那他完全可以从容选择投篮。当这一切都未能奏效之时，龚歆磊还能从容转战左侧，与已经落好位的中锋挡拆。不管是自己面对对方中锋的绝对速度优势，还是自己中锋面对疲态已露的刘慕杰时绝对的身体力量优势，都能让己方在对抗中取得主动。到时不管是自己单打对面中锋，或者分球内线让己方中锋强吃刘慕杰，那都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第一次突破受阻重组进攻的半秒，选择进攻最稳妥的进攻路线，决定做额外的进攻尝试和消耗对方核心球员体能，如此高强度的对抗下还能有如此敏捷的思维，龚歆磊作为校队王牌，在各校比赛也所向披靡，靠的显然不只是变态的身体天赋，还有极高的篮球智商。

当对方挡拆球员出现在自己前方时，刘慕杰才发现，真正的进攻才刚刚开始。

牵一发而动全身，平衡打破的一瞬间，场上的每个人犹如一头头野兽，在度秒如年的沉寂后终于暴露出躁动的兽性。

刘慕杰极力保持自己的清醒，“铁塔”却在撞击的一瞬间顺时针的一个转体，将刘慕杰挡在外侧，然后往篮下疾冲而去。

“补！”

言简意赅，已经一起奋战快三年的队友，一个眼神便可交流，短短的一个字已经完全能够传递刘慕杰所要表达的信息。其实这一个字也显得多余，因为挡拆形成的一刹那，余光一直关注着这边动向的邓梓擎早已急急转向内线篮下。

“右虎！”，在刘慕杰提醒补防的同时，邓梓擎也在示警身后不远处盯防对面王牌射手罗宏的韩右虎。

刘祁光看到邓梓擎撇下自己回防内线，没有丝毫犹豫，在罗宏能看到的一侧，右手食指伸出，迅速做了个向后滑动的小动作。然后往底线急下，与罗宏做一个无球的挡拆。但是韩右虎明显早有准备，直接从后面绕过刘祁光后，紧跟着罗宏往上移动，想要贴身已然不及，却急智的阻挡在了龚歆磊和罗宏的传球路线上。至于转移到底线的刘祁光，且不论龚歆磊能否在己方中锋的干扰下避开篮板篮筐将球安全传给他，就算他拿到球，不以外线见长的他多半也多半会选择进攻内线，而当他接球再进入内线时，己方双核刘慕杰邓梓擎也早到内线。

与此同时，左侧45度角三分线外的查良也在逆时针跑动，想要牵扯防守他的张青松到右边半场，给龚歆磊更大的单打空间。未曾想以防守见长的他在外线并没有那么强的威胁和牵制力，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龚歆磊一般在强烈的对抗中保持清醒的头脑。

查良的跑动非但没有带走张青松，后者迟疑的往中路跟进两步后，却毅然决然的冲向了已经对位上己方中锋的此时正背对自己龚歆磊。

“小心包夹！”，查良急急喊道。

这一切只在龚歆磊完成挡拆前后短暂的几秒之间，场上的所有队员几乎同时行动，双方明里暗里已是斗了几个来回。

龚歆磊持球与己方的中锋擦肩而过，对上换防上来的对方中锋王大为，速度没有丝毫减弱，反而继续往左下方突进。

在贴上王大为前，龚歆磊视线短暂而迅疾的扫过自己右侧。己方中锋挡拆过后顺势而下，前方不远处却是刚刚赶到内线的邓梓擎。刘慕杰也在短暂的喘息过后如一头野兽般紧随着己方中锋冲向篮下，因牙关紧咬而凸起的腮部和胀红的双眼，让俊美帅气的脸上显着几分凶狠，亡命的挥霍着所剩无几的体力。中路包夹之势几乎已成定局。再往右方，韩右虎已经堪堪挡在了自己和罗宏的传球路线上，而底线的刘祁光此刻与自己中间隔着王大为和邓梓擎，显然不在自己考虑范围之内。

龚歆磊在几条线路上寻找战机的同时，外线查良的示警也正好从背后传来。对手的顽强和灵活应变似乎也有点出乎龚歆磊的意料，龚歆磊面色一沉，不但没有因此气馁，反而像受到挑战的兽王般怒意渐起，双眼冷冷的盯着身前的王大为。狩猎的目光扫过对方身上的没一个细节，就像打探自己猎物弱点的恶狼。

龚歆磊的速度稍微减缓了一点，轻踏一步贴上了王大为。犹如悄悄接近猎物的野兽，在到达狩猎位置后终于不再隐藏杀机。在贴身的一刹那龚歆磊瞬间提速，继续杀向底线。王大为对龚歆磊的突然发难颇感意外，不过决战时刻，没有人会有丝毫的放松。在龚歆磊提速后，王大为紧跟着也提速，贴着龚歆磊往底线移动，对抗着龚歆磊贴身出传来的力量，利用身体和臂展的优势，终于没有被龚歆磊强行突破。

龚歆磊强行推进到底线，右脚踏出一顿，瞬间止住身形。紧紧跟随的王大为赶紧右脚发力，刚欲稳住身形。龚歆磊原本贴靠在王大为胸前的右肩，却似随着急停惯性微微前倾，一顿，王大为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自龚歆磊的右肩汹涌而出。王大为不及多想，赶紧调整身形，设法聚集全身力量，挺胸迎上。

闪电般的角力后两人却一下分离开来，龚歆磊借助俯冲之势的一击，即使是身材高大一身肌肉的王大为，也是一声闷哼，踉跄后退了两步后，才能勉强止住后退之势。龚歆磊却是借助着这暗中角力产生的推和右脚停顿瞬间爆发的力量，一个左侧的撤步与王大为一下拉出了三步的距离。

完全没有理会刚刚止住身形一脸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的王大为。撤步，收球，在双脚触地的瞬间，一个微微的下蹲蓄势，俨然一把张满的弓。磅礴的爆发力让龚歆磊犹如火箭般，带着左撤之势，斜向上高高跃起，一个角度的后仰跳投，在身体上升即将到达最高点时，闪电般的出手。篮球以极快的速度，在一直在背后追赶而来想要包夹的的张青松借助奔跑之势全力一跃的封盖到来的前一刻激射而出。

龚歆磊没有理会在自己身前滑翔而过的张青松，表情依旧冰冷，高高跃起的身体仍然保持着投篮后的姿态，冷冷的目光跃过高高举起的右手，注视着画着优美弧线正在下降的篮球。

“刷！”

空心入网，篮球旋转摩擦篮网的声音清脆而悦耳，像轻轻飘落在火药上的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球场。

欢呼与感叹之声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将场上的所有人淹没其中。被观众“四面合围”的球员处在浪潮的中心，极力抵抗着这一波波声浪，只觉双耳轰鸣。

龚歆磊在看到篮球划过篮网，激起一朵漂亮的“水花”之时，嘴角微微上扬，难得的笑容在脸上不可觉察的一闪而过。

双脚触地的瞬间，一直维持着投篮姿势的双手快速收回，双膝自然微屈，然后疾往后退，化去那全力一跃之势。不想龚歆磊却是连续后退了好几步，最后撞上场边的观众才止住后退之势。

“回防！回防！”

无暇感受周围一片狂热的呐喊和赞叹，刚刚稳住身形的龚歆磊大声狂喊，犹如非洲草原上雄狮的一声怒吼，穿透层层声浪，传遍球场每一个角落。

那一声咆哮仍在球场回荡，龚歆磊已是牙关一咬，两腮一鼓，身体前倾，强忍着胸口的沉闷感，全力向后场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