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行》免费试读_墨冢先生

第一章 断绝山脉妖撼山

远处，夕阳缓缓坠下，几只晚归的候鸟飞向自己的窝巢。

苏迟望望天边，又转头问向自己身边的老羊倌：“我们还要走多久？”

老羊倌挥了挥自己手中的长杆大鞭，一声脆响，吓得羊群加快了行进的步伐。

“快了，趁着天没黑，咱们跨过这道沟梁，先在静坳里住上一晚，天明再赶到断绝山。”

苏迟听了点点头，不再言语。一旁的老羊倌却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话来。

“我说小迟子，那静坳一到晚上可是吓人的很，里头净是妖魔鬼怪，你可当心不要让它们把羊儿抓走。”

苏迟听了又点点头，仍不说话。老羊倌见他一直闭口不言，心中不觉几分无奈。

“小迟子，你知道我最讨厌你哪一点吗？”

话悬在半空一直没有下句。

等了半晌，老羊倌瞥见苏迟用一种几分无辜，几分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

只好叹了口气，翁声翁气地说道：“就是你那闷葫芦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万一哪天我走的早把你留下来，到时候受人欺负了，不仅打不过，就连嘴里的甜头都讨不到。”

苏迟听了即没有搭话，也没有点头，只是紧紧地跟在羊群后面，甩下老羊倌一人。

望着眼前瘦弱少年的背影，老羊倌又是深深叹了口气，加紧脚步追赶羊群。

夜里，苏迟和老羊倌终于借着微弱的月光赶到了静坳。

待苏迟将羊群安顿好回到原地时，老羊倌早已生好一堆篝火，掏出备好的干粮啃了起来。

见苏迟回来，老羊倌将自己剩下的干粮连带着苏迟那份都推给了他。

他知道，像苏迟这样的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一点跟不上营养。

苏迟见老羊倌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就又将干粮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一边的老羊倌默不作声，仅是摇摇头，就又将干粮推了过去。

见苏迟还要推，他赶紧张口道：“我说小迟子，你也不用这么推来推去，像我这样的老家伙多活一天赚一天，吃多少也是白瞎，倒不如留给你们年轻人，长些力气也是好的”

听了老羊倌的话，苏迟这才不再推脱，拿起干粮闷头吃了起来。

坐在一旁的老羊倌深深地叹了口气，跟着自己可苦坏了这孩子。自己闲田无一亩辛苦了大半辈子只攒下这么一群羊。苏迟每天还要和自己翻山越岭，喂羊吃草，嘴里却一点怨言没有。

自己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这样好的孩子上哪找去。

然而正在狼吞虎咽吃着干粮的苏迟却并没有想着这些，他在一旁想着明天到了到了断绝山脉该把羊赶到哪里吃草，自己又该去哪来采些草药补贴家用。

想着这些，吃过干粮，老羊倌把篝火熄灭，二人和衣睡下。

一夜无话，静等天明到来。

天刚蒙蒙亮，几只落在枝头上叽喳乱叫的小鸟吵醒了苏迟。

他揉揉眼睛，看到老羊倌在一旁吞云吐雾地抽着旱烟。

见到苏迟醒来，他这才熄灭了手中的旱烟，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示意苏迟该出发了。

苏迟来到昨晚安顿羊群的地方，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一只也没丢，松了口气，将羊群赶出静坳，和老羊倌赶去断绝山脉。

一路上风和日丽，苏迟慢悠悠地走，心里想着昨晚天边有一颗特别亮的星星。

亮的就像什么呢，大概就像老羊倌口袋里唯一的碎银子一样，。

但老羊倌从不花，据他说是因为那碎银子是用来压箱底的，倘若花了，就会显得阮囊羞涩了。

临近断绝山脉，一阵“隆隆”声传来，如雷神击鼓，震耳欲聋。

本就是穷山沟里走出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以为是神明下凡，腿一弯就要俯身下跪。

一旁的老羊倌却拦下他，摇摇头道：“你先在这呆着，老头子我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记住，可别让羊儿受惊跑了！”

苏迟点点头，一屁股坐在了路边的大石头上，抬眼看了看那瓦蓝的天，也不去管那些羊是否会跑。

因为他知道，他家的羊儿都很乖，不会跑。

看天看得没意思了，苏迟又开始低头数地上的石子。

可石子那么多，长得又都一样，他哪来数的过来，所以常常是数到一半又都推掉重数。

而走进山里的老羊倌瞧见自己已经走出苏迟视线范围内了，瞬间身形暴起，凌空而起。

他这才看清山的东南西北分别站着一只狐狸，一只青蟾，一只大猫和一尾白蛇。

正北方毛色红白斑驳的狐狸展露出十余丈的尾巴狠狠砸向那断绝山，与它相对的三足青蟾则将自己那青灰色小山大小的身躯撞过去。西边的大猫巨掌猛然挥下，东边的白蛇甩过一记尾鞭。

只可惜它们费尽浑身解数，断绝山依旧站在那里，巍巍峨如一尊神祗。

不为物动，不被己动！

老羊倌在半空中看着，他知道，这四方妖物正在撼山，只可惜以它们的修为绝对撼不动断绝山一丝一毫。

本想着让它们一直撼下去，但一想到还有小迟子，老羊倌只好站立在半空中，双目一凝，爆喝道。

“区区四只刚入养生境的畜牲也敢在这里撒野，是世道真乱了还是你们几个活腻了！”

四方妖物听到了老羊倌的话停止了撼山，为首的狐妖更是如人一般站立起来，遥遥地行了个万福礼，口出人言道。

“大人还请恕罪，我家老爷说了，只要大人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以后定不会插手那件事，更不会来烦您。”

“哼！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认为你家大人真能说到做到？”

狐妖听了把身子俯的更低了，但声音也更加地坚定，“妾身坚信我家老爷定会说到做到！”

抓了抓头发，老羊倌这才无奈地说道：“也不知你家老爷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回去告诉他，就说老头子我答应了他那屁用没有的要求。”

言罢，老羊倌从空中落下转身往回走时又丢下一句。

“另外，你们四个也可早三十年位列仙班。”

四方妖物齐齐跪下冲老羊倌的背影磕了个响头，“大人赠无比机缘，我等没齿难忘。”

然而走在断绝山脉那条羊肠小道的老羊倌却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是嘴里喃喃自语，“都这么逼老头子我，我能怎么办？我就是能让这世道更太平一些，让这天更蓝一些。”

“让小迟子，活的更自在一些……”

第二章 八百地仙来朝拜

天空中，流云若白马奔驰而来，老羊倌见了默默地撩起背后的长杆大鞭。

脚踏出一个八卦步，抡圆了打出个鞭花。

俄而间，群乌乍散，白马群四散而逃。

打散了白马群，老羊倌心情显然好极了，在回去的一路上都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白鹤飞来下九天，数声嘹亮起祥烟，日月相摧人易老，不如修道学神仙……”

而云层之上的中年人听了不禁破口大骂：“奶奶个秃驴，这算什么人品，还修道学神仙，趁早死了算了！”

说罢，又是脚一跺，把原来老羊倌打散的白云重新聚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篆来，嘴里念念有词道：“逢三下雨，逢四刮风，逢六惊雷，逢九天灾，吾奉天帝敕令，临！”

只见得白云刹时变成乌云，四周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瞬间把老羊倌淋成了落汤鸡。

老羊倌气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天喊道：“王黄庭，我知道你在上面，你有本事布雨，你别没本事让我揍你一顿。”

云层之上那名叫王黄庭的中年人却早就逃之夭夭，走时只留下一句“十六年属实不易，莫要心急坏了大事！”

老羊倌听了这才收手，急急忙忙地赶回到苏迟那里。

回到原地，老羊倌发现苏迟还在数石子，心中长吁了口气，他知道，自从苏迟六岁时丧父起他就成了个香饽饽。

只不过这些年有他在这守着苏迟，那些人还不敢太过放肆。倘若今日出了什么差池，那他还真没脸见苏迟他爹了。

一旁的苏迟抬眼见老羊倌回来了也仅是点点头，对他来说，那声音从哪传来的根本无所谓，他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苦也一天，乐也一天。等老羊倌岁数再大大，自己就找个贤惠点儿的女子，让老羊倌颐养天年。

苏迟，心里这么想，老羊倌心里却又是另外一个想法。

他知道苏迟这个孩子内心向往安逸，但他也知道谁都能向往安逸，唯独苏迟不行。

一来，是他自身条件的问题。二来，也是他爹当年临死前对自己的嘱托，嘱托自己如果苏迟不能踏入江湖就一定要他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但如果踏入了江湖，就踏踏实实地走在最前。

老羊倌深知江湖的险恶，所以这些年来他并未教过苏迟一丝一毫的东西，自己也装的像个普通老百姓一般。

然而，世间事不可能一直都那么顺利，刚才云端上的大士是一位，上午那四方妖物的老爷也是一位，还有那断绝山脉的山神，之所以同意四方妖物撼山，是因为他也对苏迟身份特殊的垂涎。

老羊倌狠狠揉了一把自己满头的白发，想太多不好，还是像小迟子说的，一步一个脚印是最好的。

――――

云端上的中年人王黄庭跑累了，瞧见不远处的下边有一座小城，摸了摸自己口袋，发现里面还有几两碎银，高兴的一抬脚，落在了城门钱。

拍拍身上的沙土，立了立衣领，王黄庭这才进入那小城之中。

进入小城，王黄庭才发现小城内的光景和城外的大不相同。

细细掐指一算，王黄庭不禁皱起眉头来，这座城的气运虽不如那些大城，但太平安和还是有的，为何城里的人都哀声叹气的？

定是有什么古怪之处，王黄庭走进一家小酒馆之内。店里的小二见状立马迎了上去，“客官，想吃点什么，您靠这边请。”

掂量了口袋里的碎银，王黄庭这次慢悠悠地问道：“你们店里可有什么拿手的小菜，上两碟来，另外，再来壶陈年的桂露。”

“好嘞客官，您就稍等吧。”

趁着小二招呼饭菜的时间，王黄庭探头向别桌哀声叹气的食客问道：“诶，我说哥们儿，你们这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出什么事儿了？”

那食客见王黄庭这么问他，也是吃惊地反问道：“你不是乾阳城的人吧？”

王黄庭听了撒谎也不打草稿，“嘿嘿，还真不是，这不是有个姨母住在这里嘛，年岁又大，一辈子无儿无女，我家排老幺，她又疼我这个幺甥，把我视如己出，眼见着要过端午了，咱能不来看看她老人家吗？”

那食客听了点点头，道：“那我还真劝你早些把你这姨母接出城外去住，这些天乾阳城可有些不太平。”

“怎么个不太平，你个讲讲。”正当王黄庭问道点上的时候，小二把酒菜端了上来。

“客官，您的吃食，还有什么要求尽管向小的提。”

那食客见小二来了，正好一拍小二的肩膀，对王黄庭说：“正好，这小子比谁都清楚里面的事，你听他给你讲吧，我一会儿还有事去办。”

小二在那边其实老早就听见了二人谈话的内容，只不过不愿掺和罢了，这下可好，他在心里不禁暗骂那食客出门就该摔死。

“客官，这，小的不方便说啊。”

深知其中含义的王黄庭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碎银摆在桌上。

小二见了轻快地将那碎银拿起搁进兜里，“那，我就说说？”

王黄庭大度地一挥手，道：“你尽管说，我也就是听个热闹，总不至于你不说我就要拿刀杀了你吧？”

小二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一脸神秘兮兮地说道：“客官您还有所不知，就在前天，已经有大批外乡人来到我们乾阳城，而且一个个都富的流油呢！”

“那你可知他们来这要做什么？”王黄庭皱了皱眉头问道。

“听说是为了什么宝物。”小二说完又紧跟了一句：“不过客官你可别多想，我家世代生活在这里，要真有宝贝我们咋能没看着让他们拿走？”

王黄庭听了点点头，把桌上的桂露拿起搁到口袋里，又抓了几粒碎银放在桌子上，“小二，结账。”

小二一听这话高兴坏了，他本就巴不得让他走，这话正和心意。

给了钱，王黄庭走在城里的街道上，手在袖口里掐算着，碰巧迎面遇到一对师徒，二人丰神俊秀，一看便知不是那小城里一辈子守在田边的庄稼汉。

一个不小心，那对师徒中的徒弟就撞向王黄庭，徒弟恼怒地喊道：“我说你这人走路不长眼睛吗，大白天还能撞着人？”

王黄庭把眼睛向上一翻，嘿嘿地笑着，“不好意思，眼瞎，看不见。”

“你是不是找挨揍？想死你说一声。”徒弟说罢就要提拳往王黄庭脸上招呼。

这时一旁的师傅开口呵斥道：“小渊，不可无理！”随后，他又躬身向王黄庭行礼道：“还请老先生不要生气，我这个徒儿别的都好，就是脾气太大。”

王黄庭在一旁却不以为意的说：“说白了还是你太过纵容你这个小徒弟吧？”

徒弟听了这话还想说些什么，师傅却拉着他一拜再拜，随后就快步走开了。

王黄庭摇摇头，边走边嘀咕着：“即修山门术，何故出世来？”说罢，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没舍得和的桂露，轻轻抿了一口，这才笑道：“既然这世道都乱成这样了，我也该走动走动了。”

――――

老羊倌今天心情十分的好，特别是回来时看见苏迟坐在石头上哪也没乱跑的时候，所以他决定今天给苏迟改善改善伙食，把前两天得病的老羊杀了吃肉，反正也是得病了，留着也是留着，倒不如杀了给苏迟补充营养。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把苏迟腰里别的那锃亮的柴刀拿了出来，跃进羊圈中，似猿猴跳涧，一个越步来到那头老羊身后。

双手一钩羊脖子，刀锋轻轻划过，几滴血花零落地绽放在沙地上，苏迟看得呆住了，没错，老羊倌每次杀羊都像艺术一样，总是那样的轻快，那样的令人着迷。

看见旁边呆愣愣的苏迟，老羊倌不禁笑道：“傻小子，还站在那里做什么，生堆火，咱爷俩今天也开开荤。”

苏迟找来一堆柴火，生了火，老羊倌在一旁开始烤羊腿，他烤的羊腿可是一绝，只要说起乡里人一提起老羊倌的烤羊腿，那可是个顶个的大拇指。

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爷孙二人围着火堆啃着羊肉，一片和谐景象，但老羊倌知道，这样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吃过饭，苏迟老早就把羊放了出去，自己也随着羊群进山采草药，老羊倌则吃饱喝足地倚靠在大树旁边眯眼睡午觉。

这时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我说姚老头，你他娘的也太不地道了，有烤羊不叫我，打王黄庭还不叫我，你是不是跟我有点太见外了？”

老羊倌眼都没抬一下，“我跟你不至于熟到吃顿饭都要叫你的程度吧？再说，就算我请客，这顿饭也轮不到你吧？”

那个声音的主人――一位玉面公子听了不禁有些尴尬，“这，你看你这话说的，再怎么说这断绝山脉能瞧的上眼就咱们两个人，你这话说的还真有点见外了。”

老羊倌看了眼玉面公子，冷哼一声：“哼，妖就是妖，明明是只狗还非要打扮成人，还真是人模狗样。”

玉面公子听了也不生气，边啃羊腿边说：“我是妖怪我吗？你以为我非想当妖吗？”

老羊倌听了却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我同意了你的条件，你真能答应我那么做吗？”

四周又是一阵沉默，那玉面公子吃完羊腿，慢悠悠地擦了擦嘴才说道：“这是自然，我既然敢让我手下那几只小妖告诉你这件事，就说明我早已决定好。”

老羊倌听了点点头，“好，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最近我可能活不长了，我把小迟子托付给你也算是一种缘分。”

“另外，你把这个拿上。”说罢，老羊倌右手比了个剑指，从自己心口处引出一缕银丝递给了玉面公子。

“这，这有些不合适吧？我何德何能收下它……”

老羊倌听了连连摆手，道：“你不用想太多，你我二人也不过是公平交易而已，单凭那一点，你也足以收下它了。”

玉面公子躬身向老羊倌行了个奇拜，道：“前辈您放心，今日起只要我苟旬在这世上一日，定保苏迟自在一日！”

老羊倌靠在树旁如同苍老了十岁一般，拜拜手，“有你这话，足矣。”

待苟旬告辞了他，老羊倌才打起精神，拿起身边的长杆大鞭，依旧是一成不变的起式，紧接着一声鞭响震慑九霄，只听一个声音响彻万古。

“晋周八百地仙速速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