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市》:As usual
As usual
■Part-1 As usual
【经和历2052.8.02 15:36(格林尼治时间)9:36(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lbert. Charles.Caulfield(阿尔伯特.查尔斯.考菲尔德)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雇佣历史长达26年)任AA6166航班副机长,时年53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66000ft]
阿尔伯特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纸杯中那冒着热气的咖啡上,机上咖啡机里的黑咖啡,这是他十几年的习惯,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伙子了。
他把自己大半辈子的时间献给了民航事业,从一开始的期盼到现在的习惯,过了很久了。他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客机更新,见证了全美的盛衰,现在的他也只是个老人罢了,也许退休后能与妻子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花园,这是他现在最大的梦想,里面一定要种满罗兰,让他的晚年能沉浸在这花香中….
一阵金属的碰撞声打断了他美好的思绪,他略皱眉头,不过多年在社会中打滚的经历使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随即目光聚焦在他坐了好几年的机长座上——那个新来的年轻人,Jeff(杰夫),或者最好称之为Mr.Lee(李),他内心这样嘲讽地思考着,怨言不断在内心冒出,世界也真是现实,一个生疏但有关系的年轻人能够一下子顶下来一个多年的老雇员,他内心很不满,很不满….不过想了想公司许诺给他的退休条件并没有改变,他也便释然了,也许他的确是时候休息一下了,不过目前,他还得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看着那年轻人,阿尔伯特也不是那么厌恶他了,毕竟这就是现实,而且那年轻人也没有摆出官二代的样子,虽然并不热情,但是也没有颐气指使,只是安静地做好自己的事情——硬要说的话,简直文静地像他的女儿——然后发呆,也没有看手机或者怎么样,就是发呆,或者一整个一整个小时地看着一个怀表——他没有问过那个怀表的来历,不过他可以确信,那个怀表早已停止走动,不过这不重要,只是年轻人生活中又一个奇怪的习惯而已。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事上来,少多管闲事,这是他人生在世五十多年得到的真理。
“经济舱43G乘客要求换位,无人主动愿意换座,乘客要求机长进行协调”通讯频道略显嘈杂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收到,考菲尔德机长正在赶来。”他回答道。
“这点时间你能管好机舱吗?”他一边整理衣物褶皱,一边对杰夫说道。
“可以,不过这点事,您有必要过去吗?”杰夫平静,轻声地反问,视线难得地挪到了阿尔伯特的身上。
“又是一点琐事而已,过去一趟也没有坏处,管好你自己吧,年轻人。”
【经和历2052.8.02 15:36(格林尼治时间)9:36(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manda.Eliot(阿曼达.艾略特)环球制药公司(GPI)γ139调研室室长,时年32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66000ft]
在做完一切的排查之后,阿曼达放松地靠在座位上。两腿慵懒地交叉而坐,膝上漫不经心地摊着一本厚重的《歌德》,而耳上的蓝牙耳机则为她隔绝了整个机舱的喧嚣。
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在完全确认的安全之下生活的快感了,久违的感觉,家的感觉,她撩开挡在眼前的一缕红发,深吸一口因为空调略显干燥的空气。
说起来还要谢谢那小姑娘,自己当年的工作看上去没有白做嘛。想到去“那边”之前的事,她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对,这才是生命该有的理由。
然而即使隔着厚厚的数百页纸张,她仍能感受到那金属小物件的冰冷与沉重——抑或是她责任所施加的。她会试图回去告诉他们的,她一定会回去告诉他们的!
“所以说,你还是不愿意直接把资料交给我吗?”女孩活跃的声音突然传来,阿曼达被惊的猛地坐直身子。
“你这是要吓死我吗,凯瑟琳(Catherine)?”带着一丝骄傲与和蔼,阿曼达笑着回应。
“很...很抱歉没有任何这个意思,那个...我没有想到,实在抱歉,小姐。”凯瑟琳慌忙回答。
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再反复询问关于资料的事情了,她不想说些让凯瑟琳伤心的话,毕竟那就像是她的女儿,不能因为无妄之罪而惩罚她,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这样。不过没有关系,她自己也能够将这些东西送回去,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虽然那边的人们可能还不清楚为什么她不将这些东西让凯瑟琳送过去,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去毫无风险的提醒那些人。所以一切只能依靠她和传统的物理手段了。
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和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们吧——空乘们在匆忙而不失优雅地在座位间行走,远处有位女士在大吼些什么,有人在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有对情侣在相邻的座位之间相互亲昵,有位留长发的男子紧闭着眼在座位上思考...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遥远,不可及。在不知多久以前的那个小女孩的人生里,好像也是有过这样的岁月的。在她知道真相前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就像他们一样,为些繁琐的事情而烦恼,为些平常的事而欢乐,而不用去思考更大的问题。
那个在她眼中带着传奇光彩的身影为这一切付出了多少?她与他相比付出的够多吗?还是说根本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这些不重要了,只有继续为之奋斗,为了这些人平凡的生活而奋斗才是她如今人生意义所在。
【经和历2052.8.02 15:40(格林尼治时间)9:40(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thena.Pater(雅典娜.佩蒂尔)昵称“Aina”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雇佣历史不到一个月)任AA6166航班乘务员时年22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66000ft]
爱娜觉得自己真的很倒霉,她以优异的成绩在空乘学校毕业了,现在却几乎办不到任何事,甚至连一个座位都无法协调好,只能低着头在一边被大声呵斥,尽管她没有任何错,可能错的是她三分之一的中东血统吧。
“所以说你们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我难道要坐在这个恐怖分子旁边吗?!她都把我的孩子吓哭了!?机长呢?怎么还不来!?再不来的话我就打电话投诉你们了!”这位可以从衣着看出来经济条件并非一般的金发女士发了疯般地在机舱里大叫,而她旁边的孩子仅仅是在小小地抽泣。
爱娜略偏了一下视线,可以看到在旅行袋上印着这位女士的姓名,不过名被挡住了,Brown。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这种人为什么会坐在经济舱,爱娜不禁想。
“Brown女士,抱歉,机长在过来的路上了,请您先冷静一下,我们可以赠送您一些饮品,您需要吗?”尽可能低声下气,尽可能有礼貌,尽可能满足客人要求,你能做到的。
“不需要!你们,马上,给我,换座位!而且Brown是我的娘家姓氏!我姓Smith!你这是诅咒我的夫妻关系吗?巫婆!”她看上去还是很生气的样子。而坐在她身边的那位裹着面纱的女士也好像做错了什么一样,低头看着地面,尽量将身子缩成一团。爱娜突然觉得自己很不舒服,心里好像….就好像是在闷热的夏天一样,有什么被压着,却又无法完全显现出来.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全美的服务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所以我***到底还要在这个恐怖分子旁边待上多久!?”付诸脏话了吗,爱娜咬紧嘴唇,你训练过面对这种情况的,冷静。
“等你们机长来了我再好好教训你!”女士像是骂累了,拧开一瓶水喝了起来。“女士,事实上我觉得这种事也许您应该找的是乘务长。”一位坐在附近亚裔的小伙子轻声说道。而这位女士就好像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喝水,一时间空气里只回荡着空气进入水瓶的声音。
“您好,女士,有什么能帮您的吗?”成熟稳重的声音传来,爱娜本能地转头向后看,随后长舒了一口气,她等待了许久的考菲尔德机长终于来了。“你做的很好,爱娜。”他轻轻拍拍爱娜的肩,表示鼓励和安慰。
爱娜知趣地退后两步,而那个女人也卸下了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谢天谢地,总算有个文明人来了,机长先生,您...”“叫我考菲尔德就好,女士。”“考菲尔德先生,您要知道,贵公司这样让一位议员的妻子坐在这种野蛮人身旁的行为可不会增添你们的声誉。今天要不是我把您叫来,谁知道你们这里这位小姐会怎么样处理我这件事呢。说起来要不是我家丈夫让我一定要坐经济舱,又怎么会出这是呢,唉...”爱娜的嘴唇快要被她咬出血来了,有什么白色的光挡在眼前,不行,不能在工作的时候哭出来,妈妈还需要我的奖金,工作上不能出问题啊,不能哭,千万不能哭...
“爱娜,先去工作吧,我来和这位女士谈话。女士您介意吗?”“不...当然不介意了,您在就行了。”扭捏造作的语气,柔弱的好像该哭出来的不是爱娜而是她一样。
指甲陷进手掌,爱娜以尽可能端正礼貌的姿态快步走向为空乘准备的卧室,泪水飘落在地,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快步走着,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她没有再回头。
【经和历2052.8.02 15:46(格林尼治时间)9:46(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thena.Pater 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任AA6166航班乘务员时年22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66000ft]
金属门狠狠撞向门框,发出恐怖的声音,爱娜蜷在床上,明知道这是工作的时间,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也不愿去想。是的,她在学校确实学过怎么对待那些刻意刁难人的顾客,但是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对待自己的血统。
“爱娜,爱娜?你能听见我吗?爱娜?完毕。”带些杂音的年轻男声从爱娜胸前的对讲机中传出。“能...能听见,完毕。”她本能地回答,随后她才意识到...这个声音是谁的“不不不,收到,机长先生...完毕。”
“嗯,有空去检查一下你的对讲机吧,刚才你一直占用着频道。完毕。”还是那种带着业务礼貌色彩的语气,爱娜习惯了的那种语气。“收到,完毕。”什...什么!那么他,不,他们都听到了?驾驶舱里的他们都听到了?忘了吧,他们不提起的话,忘掉那个软弱的她吧。她摇晃着坐起来,先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对讲机又响了,但这次只有嘈杂的静电音,她正在疑惑时,对讲机中传出了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来的声音,羞涩而又犹豫不决:“那...那个...爱娜...你没事吧,刚才...不!我不是指我故意去听了,只是...那个...我不知道怎么说好,就是....“
“(笑)”爱娜忍不住笑了出来,“您是想安慰我吗?”
“不...是...那个...“
“杰夫,你作为一个小处男要撩妹就不能怂啊,这就是你到现在还没有女友的原因。”轻快而带着些许戏谑的声音突然插进了对话。
“你够了!谢苗(Семён),这只是作为一个机长的责任而已,才...才不是因为有什么私人的原因。”意料当中的,杰夫以言语反击了谢苗。
“你就装吧,你这标准教科书式的傲娇。”
“死宅真恶心。”
“谁是死宅啊!?”
“有空检查一下你们的对讲机吧,先生们,你们可一直占用着频道呢。”爱娜笑着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只怕这样下去,凑成一对的是你们了。”
“爱娜,要是有人想着来抽查一下记录,你这个月的奖金估计没了”杰夫说道,“总之呢,也不完全是因为工作的原因,但是主要就是因为工作,虽然可能的确因为我不擅长交际所以会有点生硬,但是,那个...你没事吧,爱娜?”
“谢谢您,我没有事,真的谢谢您了。我回去工作了。这种事我在学校里都学过了,真的没有事的,我回去工作了。”爱娜回答。
“嗯...我还有个问题,这个...就是...还是算了吧,你先去工作吧”杰夫的声音在涉及这些方面时,总是羞涩而犹豫不决。
“现在要工作了,不然等下考菲尔德先生真的会杀了我们的,回机场了,我请你去咖啡厅慢慢聊吧,完毕。”她松开手指,走回现实世界。
【经和历2052.8.02 15:48(格林尼治时间)9:48(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Симеон.Алексеевич(谢苗.阿列克谢诺维奇)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任AA6166航班机舱乘员,时年27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66000ft]
“怎么样,这不是撩妹成功了吗?记得请我吃饭哦~”谢苗一脸“兄弟你看我多够意思”的神情,拍了拍杰夫的肩。然而杰夫呆在那儿,谢苗又推了他一下“没事吧?有个妹子邀请你去喝咖啡就这幅不知所措的样子,难不成真的没谈过恋爱?”
“这倒是实话,只不过...没什么,就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而已...”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思考着什么。
“我们还是谈谈你的那‘五个女友烂摊子’吧。”他突然大声而又带着些活跃与好奇地说道,即使这样,说到中间时停顿了一下,随后挥了一下头,好像是要甩开什么影子一样。
谢苗倒是自然地把话接了下去:“啊~~就你这没谈过恋爱的小处男还想说这些啊...算了,就算向你传授经验吧(拍了拍杰夫的肩)。”
“传授什么经验啊混蛋!我倒要看你怎么处理好这件事啊!虽然说实际上我并不擅长,但是我以前是学历史的啊!从各个角度分析,你的处境除了后宫破人亡之外没有别的结果了吧!”杰夫有些不自然的激动,从刚才痛苦一下子变得反而有些兴奋起来。
“说起来也是天助我也啊~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帅吧~下个月我绝对能把这件事处理好的,你就等着请我吃饭,哦,对了,你还得看着我抱着妹子然后吃狗粮呢~”谢苗一脸的得意和张扬,就是有女友的那种人惯有的神情,“反正下个月我拦住Ellie(艾利),请她去纽约玩,然后她就不会去波士顿啦,然后呢我向Pamela(帕梅拉)说我回老家了,假如她愿意的话就陪我去西伯利亚,像她这种一年四季不穿超短裙就会死的可怜人一定不会去的...”
“等等!你为了女友要抛弃你的工作吗?”杰夫停顿了一下,随后以轻微但是可以让人清晰听清的声音说道,“可真是爱的深沉啊,虽然有五个。”
“你才抛弃工作吧!?所以说是天助我也,现在我最爱的妹子是‘茱莉娅(Julia)’了,有了她我才能解决这一切啊~“
“茱莉娅’?热...热带气旋?”
“是啊,下个月我们这个机组可以放假了,欸,难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又有什么用,我又不像你,有这么多烂摊子要解决,哦,读错了,写作‘烂摊子’读作‘女友’。”杰夫嘲讽地说道。
“不跟你这种小处男计较。”谢苗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仪表上。
机舱内又恢复了平常的宁静,也就是考菲尔德在的时候的平静,只有各种仪器运行的声音。
飞机突然猛地一震。
【经和历2052.8.02 15:49(格林尼治时间)9:49(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lbert. Charles.Caulfield 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任AA6166航班副机长时年53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66000ft]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难缠的乘客了,上次遇到还是两年前吧。阿尔伯特这样想道。特别是这种涉及了政治、种族的问题,他不能做出符合道德标准的选择,在这种方面,事情往往是敏感的,而他现在代表的是全美,承载着全美的名声,他不敢过于偏激。
“...所以说夫人您假如不介意的话,请去商务舱就坐吧,那里还有空位,我会吩咐空乘帮您安排的。您的孩子会由乘务长亲自照顾”阿尔伯特以他多年锻炼出来的礼貌而使人感到可靠的声音说服着Smith夫人。
“既然您这么说了的话,就看在您的面子上过去就坐吧,以后你们公司选择员工的时候可要谨慎,要是你们人人都像刚才那个...我不愿意用粗俗的词语,总之你们公司好自为之吧。”夫人的火气此时也降下来了,外加有了好的解决方法,她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可还是盛气凌人地警告了阿尔伯特。
“我们会注意的,夫人,我先回机舱了,乘务长会来继续为您服务的。”阿尔伯特转身往回走,周围的乘客们也长出一口气。
然而没有走出多远,阿尔伯特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震动,他被不可抗的巨大力量推到了墙上。
远处有几只行李箱掉了下来,落地声伴着乘客的惊呼。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我?阿尔伯特没时间去想了,他扶着墙站起来,一边大喊着:“坐回原来的位置上去,Smith女士!你,那个空乘,帮这位女士护理一下伤口!”一边向驾驶舱跑去。
Falling
■Part-2 Falling
【经和历2052.8.02 15:49(格林尼治时间)9:49(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manda.Eliot(阿曼达.艾略特)环球制药公司(GPI)γ139调研室室长,时年32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66000ft]
“凯瑟琳!直接接入ARI项...不!Stephens(斯蒂芬斯)那个死宅那边!”阿曼达一手飞快地合上《歌德》抱在胸前,另一只手撑在窗台上飞快起身,及腰的红发在空中翻飞,一如跳跃的火焰。
这绝不是一个意外,凯瑟琳帮她调出了所有的检查数据,毫无问题,绝不可能是一起简单的意外!没有更多时间选择了,只能把自己所拥有的这些直接告诉那个死宅了...当然这不是意外的话,也就只会有一个结局了,谁都可以想到的结局。GPI那些人可不会在乎她的死活,更何况现在可以看出来他们甚至不会在乎这一整个客机人们的死活。只有这一条路了...
空气突然变得寂静,只有隔着耳机听见的一些模糊的说话声与叫声,耳机现在只是降低她感官敏感的一样器物,不再是前几秒用于沟通的工具了。
是啊,是啊,要是有所设计,要是有所准备,为什么他们还要给她留条退路?简而言之,她现在不过是个死人,死神已经在时间这条路上等着他,听从着那些恶魔的旨意,为她和她的使命带来毫无疑问的死亡。
对她,生命早已不再重要,在那一个晚上,她就已经把一切交给这事业。但这经过无数人奉献与牺牲,才终于将这些数据与资料交于她手,她无法忍受使命的死亡。
现在应该怎么办?到底应该怎么办?她缓缓地滑落回座位上。不出她所料,周围试图拨打电话的乘客没有一个人成功,这的的确确是蓄谋已久的,并不是她以个人之力便可以改变的。那么看起来把希望托付于通讯设备已经是不可能了。
把信息存在的消息到驾驶舱或诸如此类的地方后录音在黑匣子里等待着他人发现?否决,GPI的人会先于任何的搜查队到达这里。届时这件尝试反而是为他们省了寻找的时间。
将这一情报告诉机舱内所有人?否决,这一计划被民众得知,那么一切都完了,一旦这件事外泄又或者民众不知道密码而破坏了信息,还不如让ARI再等上数年,哪怕第二次机会永远不会到来。
.....
方案一个个被飞快地提出,又再一次以同样的速度遭到完全的否决。阿曼达这一生学习了无数的知识,从幼时用自己的手去拿稳一杯水到前几年参与一个能够通过图灵测试的人工智能的制作。没有任何一项能够在现在的场景帮助她。
她双手捂脸,慢慢滑落回自己的座位,任凭沉重的书本落在膝盖上,一反站起来时的干脆利落。
她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客观时间不过流逝不到一分钟,可对她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紧张与绝望带来的黑暗渐渐占据了她的大脑。唯有一点清澈明晰——
人类的脆弱与渺小
【经和历2052.8.02 15:51(格林尼治时间)9:51(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lbert. Charles.Caulfield(阿尔伯特.查尔斯.考菲尔德)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雇佣历史长达26年)任AA6166航班副机长,时年53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57000ft]
等到使得地面都不再真切的颤动过去后,阿尔伯特睁开眼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他在这几分钟甚至没有走出50米以外,大多数时间都在这具渐渐偏向老迈的躯体与脚下的晃动所做的混乱的搏斗中被消耗殆尽——他的体力亦是如此。即刻后,他才想到自己刻不容缓的使命尚未完成,还有漫长的数百米等待着他。
当他想要站起来,继续混乱时未竟的旅程时,他发现了此时对于他来说最为不幸的消息——伴随着十指连心,让他颓然倒下,继续绻缩在角落里的疼痛的启示:他的右前臂的制服吸满了在几秒钟前还是沸腾的咖啡,而右手上一直一丝不苟地戴在手上的手套不知在何时被扯下,所露出的皮肤已经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并且已经初步有水泡出现的迹象。
阿尔伯特的脑海一片空白,双耳边好像被什么东西覆盖了一般,所有的声音——乘客的尖叫声,按照程序播放的突发事件语音,又或者是某种逐渐靠近的撞击声?他几乎不能够思考太多了,手上模糊的痛感变得越来越尖锐,他能做的只有尽力呼吸来缓解同感。
“...生,考菲尔德先生....”像是几百米外飘来的声音,眼前原本明亮的光线像是被什么挡住了,“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没有错的,就是那个刚才因为顾客差点哭出来的小姑娘雅典娜.佩蒂尔。
他想要回答,但是声带震动只发出来了一些无意义的嘶哑声音,他像是多年以前发下神圣静默誓言的虔诚信徒——即无法听清这个世界的事实,也无法说出自己的想法,有的只是思维那有限的自由与聒噪。
“...稍等一会...我去拿一下相应的...马上就回来”在渐渐的恢复当中,考菲尔德能更清晰地听到雅典娜的声音中夹杂着些微的颤抖,衬托着深蓝眼睛美丽眼睛的,此刻却也是苍白的肤色。
一种念头攥住了他,挥之不去——不能让她离开,我必须到驾驶舱去,必须去,即使是在别人的帮助下去。
在一声吓人的嘶哑摩擦声之后,他的声带终于发出扭曲沙哑的声音:
“别走...”
她惊诧地回眸,很好,她回头了,她听见了。
“帮我去驾驶舱”
他一字一句地提出要求。
【经和历2052.8.02 15:58(格林尼治时间)9:58(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thena.Pater 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任AA6166航班乘务员时年22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59000ft]
在一系列轻微仔细的动作后,雅典娜终于帮助肩上搀扶着的机长小心并且成功地靠坐在在舱壁上,随后她才将全身放松下来,也靠在一旁,手扶双膝,剧烈地喘息。
“请您...再坚持一下!我们就快...到了!”本来该是激动人心的勉励语句,在此刻却被喘息与有气无力的语气变得毫无说服力。
她其实也快坚持不住了,本来她并没有意识到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而任何对她手腕不经意的触动都会让她疼痛地无法思考,能做的只有尽力保持住不喊叫出来的底线——这点最后由意志力能够左右的尊严。
纵然如此,她说的话的确千真万确,并不是为了激励而编造出来的谎言:机舱已经近在咫尺,但是毫无疑问是身体健全,精神状态正常的人定下的“咫尺”。这标准可丝毫不适用于此刻,爱娜想。
机长除了在爱娜走开前以坚决的语气提出请求以外,至今还未说过一句话,也许是他不想让多余的事来干扰在这场混乱中,他一心向着驾驶舱前进的意志——这种令人肃然起敬的信念产生已经要花掉一个人不知多少心力了,而在身体濒临崩溃之际,维持它也绝非简单的一件事。另一种可能则简单得多,却也让爱娜不想去相信——机长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他已经输给年迈的身体了。不,不可能,任何一个人只要听到他诉求的语气,就绝不应该还存在这种怀疑。
她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去验证这件事了。肾上腺素的刺激褪去后,给她一种平静而对事物处变不惊的感觉。整个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宁静,尽管机舱混乱得百倍于平常。
当然也就只限于这样了,她轻撩一下头发,想道,身体的苦痛还会继续变得强烈。嘴角略微勾成一个自嘲的弧度,既然生而为人,就必须坦然接受人生带来的任何磨难,就是这样。
“走吧,让我们一口气走完剩下这一段”爱娜重新将重心转移到脚上,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上路吧,考菲尔德先生,时不我待。”
【经和历2052.8.02 16:00(格林尼治时间)10:00(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Симеон.Алексеевич(谢苗.阿列克谢诺维奇)时为全美航空公司雇员任AA6166航班飞行机械人员,时年27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57000ft]
当谢苗通过繁琐的步骤打开门的那一刹那,考菲尔德机长和爱娜同时跌撞进驾驶舱,他确确实实被吓到了。
“所以,我们到了...考菲尔德先生”爱娜一边艰难地起身,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而她一直小心悬着的右手更是明显,手腕处似乎已经有点肿胀了。
而注意完年轻女士的谢苗再去注意半躺在狭窄的驾驶舱后部的机长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的发现不过是长城面前的哈德良罢了,他的右手烫伤已经惨不忍睹,水泡如同...再加上没有及时割掉或者脱掉的前臂衣物对伤口的不透气作用...他不愿再去想象那情形...
“爱娜你来干什么...考菲尔德先生!”杰夫模糊地听到爱娜的声音后,因为本来就极度紧绷的神经,马上回头怒斥了一声,结果却看到了令他不知应是喜还是悲的一幕。“考菲尔德先生,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刚才左翼的燃油发生了不明原因的泄漏,我在谢苗帮助下切断了该处的燃油供应,幸运的是在那之前并没有发生火灾,并且当时自动驾驶系统也不知为何下线了一会儿,并且与此同时我们正好在经历本来并不算很严重的气流,不可思议地让我们失去了一段时间的高度,所以...”他的声音短暂急促,而又显得略失方寸。
“别说这些了,联系了任何塔台或者ICAO(国际民用航空组织)的人没有!?”考菲尔德的声音虽然相对来说音量低了许多,但是沉稳而又冷静。
“我刚...
“他刚要说,通讯系统在我的仔细检查后发现毫无疑问也失灵了,不过仪器本身并没有问题,但是被很强的一个屏蔽源屏蔽了,我们现在根本无法联系上任何人。”谢苗急忙接过杰夫的话头继续报告情况,虽然很想装成无所谓的样子,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丝恐惧。
“所幸我的领航系统虽然信号也被干扰了,但是原有的内容和定位并未失效,我们还可以在正确的方向上前进”平常脾气暴躁,除了烟草以外对什么都不想有联系的领航员James(詹姆斯)的声音意外地变得正经平稳。
“现在我们的燃油虽然足以让我们继续到达波士顿,但是因为如此多的系统和部件出现问题,安全起见,我认为我们根据程序应该先就近降落在当地机场从而安定乘客,而且也能充分排除仪器的问题,毕竟谁都不想让这次航班出现什么安全——
——现在已经出了安全问题了,你不明白吗,杰夫,万一我们的航班的一部分再次在迫降机场的时候出现问题,不管是活下来接受白眼,还是说机毁人亡,结果都不是我们能够承受的,我认为我们应该立即迫降在这里的海面上进行求援,假如在海上出现事故我们还能有回旋的余地。”考菲尔德接着杰夫的话说下去,低沉的声音里带有一种怒气,不知是对于这趟航班检修人员的愤怒,对于杰夫的愤怒,还是对于命运这个赌徒的愤怒。
“但是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我们公司向外完全可以用遇到气流来解释,在其他部位发生的问题完全不是直接原因是吗?这样的话对于新闻界公司只要用小程度的替换和...另外一些手段就可以平淡地混过去,而我们这样迫降,要是查起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谢苗激动地回复了考菲尔德的话语,同时表达了他对考菲尔德的强烈不赞同。
空气一度十分寂静,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谢苗的意思。
“别说了,谢苗,我是不可能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去冒险的,但是这一系列事情巧合的有些可怕...总之我认为是单纯那几部位因为检修等原因导致的故障并没有能完全影响我们航行的因素,但是我们也不能够拿我们自己和乘客的性命去冒险,再加上我们完全不能与地面塔台进行调配沟通,等到他们意识到情况可能就有些晚了,但是降落海面的话...也许我们必须这么做,不然我们有可能在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调查后就进入监狱作为高层的替...你们懂就行。”首先打破寂静的是杰夫,他在沉思权衡后得出的结论,使他的声音也变得肯定起来。“那么爱娜,你怎么想?”
“什么?我?”爱娜惊讶地抬起头。
“对,就是你,你不是我们飞行组的人,旁观者清,我想听你的意见。”
“我么...我可能会想的有点简单....虽然说可能因为事故被审查后大家都会丢掉工作,在以后的生活中遭受歧视,但是我们至少能活下来,我想活着总比为了一份工作在某个深涧带着数百乘客长眠要来得好。”爱娜略作思考,说出了自己最直接的感想。
“那么大家也这么看吗?”考菲尔德主桅杆般具有支撑性和可靠感的声音再度回荡在驾驶舱内。
“我有异议。”詹姆斯唐突地说道,所有人都把迅速视线转向他“我认为我们只要在正确的思考方式上完全可以毫无异议地做到这两件事,做不到只能意味着...唉,反正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必须得尽快了,不然我们就会错过,只要你仔细寻找暂时关闭清空的机场就可以发现,反正我们可以降落在...”他的手随意地拿起铅笔,笔尖直指电子屏幕上诸多绿点东面小小的一个灰点——
——星光市
【经和历2052.8.02 16:05(格林尼治时间)10:05(华盛顿特区时间)】
[全美航空公司Airbus A350型客机AA6166国际航班伦敦飞往波士顿]
[Amanda.Eliot(阿曼达.艾略特)环球制药公司(GPI)γ139调研室室长,时年32岁]
[美国领空,东海岸附近海上某处绝对海拔约55000ft]
出人所料的变故过去了十五分钟了,阿曼达还是完好无损地系着安全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遇到这样的情况,已经做了必死觉悟的她反而有一些无所适从了。但是重新戴上的耳机里还是没有传来凯瑟琳的声音。她就一直这样呆滞般的坐着,内心冲突着。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阴谋?她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了,是意外还是阴谋?
她自己也十分确信自己的头脑还算不错,可此时脑海的争锋已经快要把她逼疯了,因为两边都有着无数的理由和证据。假如要是能单纯地站队到其中一边就是一种莫大的解脱。可是她的职责心绝不允许她这样去做。
耳边的广播似乎有了一些新的内容,大概是有关于临时改变机场降落吧。可是假如这是阴谋的话,一切可能都只是徒劳,假如是意外的话...她就可以满怀感恩地完成使命了。但是目前一切都没有定论,任何新的辩证过程都仅仅是在混乱的逻辑迷宫中加上一条缠绕的丝线,毫无疑问假如是意外,她去警告机组的话,结果也会是毁灭性的,哪怕她跟机组乘员曾经联络过的消息传到GPI的耳朵里一星半点,她和机组乘员都命将休矣。
继续思考...也许这也是一种逃避的方式,直到最终的时候到来前,她都不用做出任何选择。她的脑海中显然想到了这一条,但是她还是不愿去认同,最终用责任心为借口继续无谓的辩争。
身体好像有一些不适,可能是持续思考和紧张带来的吧,总之她肯定会在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一个妥当而又正确的结论。
在逐渐思考带来的混沌当中她越陷越深,最终几乎想不起开始的目的,只能将一切推倒重来。此时她的视线中进入了新的东西,她下意识地迅速抬头——在刚才的变故时也一直没盖上保护罩的机窗外有了除云海和白色模糊外的其它东西,是一个岛屿。
那么说来刚才的不适是因为高度降低了?她一手支在窗旁,托着脑袋继续思考,而她的双眼继续无意识地盯着眼前的事物...
在离开了一层缥缈的云后,岛屿的一切完美清晰地展现在阿曼达眼前,她因为某些她自己也未能一下子明白的原因,将精力集中到观察岛屿上来——东部明显有个港口区,那么这里旅游业想必发达了,毕竟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海岸线,那边那座跨海大桥虽然看上去十分纤细,但是也挺引人注目的...岛屿形状也十分特殊,不像是天然岛屿...
她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
这里是星光,是星光啊。她颓然地一下子笑出来,笑声中包含几分绝望,她想出来了,但是这个高度已经太晚了。周围乘客对她投来的目光她也绝不会再在意第二次了。
机舱内的照明灯在一瞬间熄灭,类似爆炸的震动同时传来,机舱重新回到了十七分钟前的混乱,但是阿曼达尽管捂住双眼没有看到这一切,但是她知道现在不是十七分钟前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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