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兮月兮游世物语》：楔子：初临之夜

楔子：初临之夜

宁静的夜晚，如水的月色，沉寂的森林深处忽然多了‘咔咔’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

沉睡的生灵一个个地醒来，它们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淡淡的危机感笼罩心头，仿佛空中不知何时被云层笼罩的明月，透着一层浅淡的红色。

‘咔嚓’，有东西裂了开来，半空中多了几道肉眼可见的裂痕，仿佛破碎的镜子。一个黑影被‘吐’了出来，直直坠向大地。

惊惧的吼声四起，隐于林间的万兽疯一般地向远处逃窜，鸟儿呼啦啦腾空而起，像一片帷幕遮蔽天空，在血一般的月光下四方而散。

‘好吵。’

梦吟似的低语轻轻响起，随之而来的威压却足以慑住任何生命。无言的恐惧席上心头，所有逃窜的生灵绝望地仰望着那道看不分明的身影，死亡已近在眼前。

‘吵死了。’

那人轻声抱怨，一双带着迷茫的眸子缓缓睁开，平静如水，猩红似血，宝石般美丽的眼睛仿若赤血的深渊，它的尽头是绝望的地狱。

她看着自己坠落，眼底的迷茫还未散尽。像一个精致的木偶，呆呆地仰望着澄澈的天空。彻底化为红色的血月映入那双同为红色的眼睛，她伸出手，好像要触碰那轮红月，轻不可闻的呓语自她口中溢出，微弱而又悲伤。

‘月……’

黑色的火焰兀地燃起，伴着两道几乎割裂整片森林的印痕迅速席卷大地。火焰无光，却给人一种黑暗黎明的错觉。绝望的哀鸣不绝于耳，无论是怎样的野兽尽在无力的挣扎，死神的镰刀随时可能斩落。

火焰之下，血瞳的少女不知何时落到地面，她垂着头，身边发生的一切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红色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半块红纹项链。

当火焰即将蔓延出森林，一道结界猛然展开，以空间的裂缝为中心，迅速困住所有火焰。少女怔愣的抬起头，随即一道光，似是真正的黎明降临，照亮了一切。

白色的光，温暖的如同冬日的阳光，笼罩之处伤口在复原，破损在修复，安宁的感觉驱走了畏怯，即便是那狂躁的火焰，也在白光的安抚下逐渐平息。

“月……”

少女下意识地抚上心头，在心脏处，一块脊骨样子的东西环绕着，温和的光正是由此而来。

光逐渐变强，引得少女昏昏欲睡。她撑着沉重的眼皮最后望了望天上开始褪去血红的圆月张了张口似乎说了什么。但还未说完沉重的睡意便袭上心头，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意识就此沉寂。

白光朝着少女聚拢，将她裹成一个光团。之前造成的破坏在白光修复下全部消失不见，连兽群也陷入沉睡。环绕森林的巨型结界无声碎裂，同时光团消失成粒子不见，显出底下昏睡的人。

不是血瞳的少女，而是个无害的小女孩。肤色白皙，长发乌黑，五官精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她沉沉地昏睡，宛如流落人间的精灵，完全看不出差点毁掉森林的样子。

几道光锁在女孩身上流转，闪耀几下便隐去不见。森林再度陷入沉寂，之前发生的一切有如幻梦一场，无人知晓她的到来。

第一章 梦回血地塔灯灭

红色的。

到处都是红色的，看着像血，流遍了天地。

天空也是红的，好像被泼洒上一层厚厚的颜料，遮掩住了原来的蓝。

天上没有太阳，没有星星，但有两轮圆月，一红一蓝，相互相应，很好看。

地面到处都是战斗的痕迹，尸骨铺满大地。怪物们在红色的土地上游荡。

她知道这里，她见过。死域、神葬之地、灰崖血海、光的绝处……它有很多很多名字，她记得最清楚的只有一个­­，修罗域。她和妹妹在这逃亡过，在很小的时候，她们拉过勾，约好的。

可，她妹妹是谁？她们约好了什么？对了，她自己又是谁？奇怪，应该记得的。别人好像叫她，怜。

怜呆坐着，耳边传来很远的轰鸣，又感觉就在耳边响起，耳朵隐隐有些疼。

她不想听，转过身，余光瞥见一朵花，鲜红的妖艳的花。它本该开在黄泉的彼岸，唤起死者生前之忆，然后见忘川河，过奈何桥，一碗孟婆汤，抛却今生一切，入轮回，开始新的人生。

曼珠沙华，这是那花的名字，也有人称它彼岸花。

为什么开在这里？这里可不是黄泉。

怜站了起来，又看见一株同样妖艳的花，往前走，还有。

她顺着花开的路向前，越往前花出现的频率越高，数量也越多。到最后甚至不用刻意寻找就能发现，一朵接一朵，肆意地绽放。彼岸花开得是如此热烈，如此美丽，如此……疯狂！

在面对眼前这片大得不可思议的花海时怜停住了脚步，她只能想起疯狂一词来形容。她记得的，这里有一个人，一个红发血瞳的女人，一个随性爱喝酒的女人，在这红色的花海中，用生命开出最绚烂的花，只为封住一个很讨厌的东西。

她凝视着花海中一株黑色的彼岸花，那是最特别的一朵。血色曼珠沙华簇拥着它，仿佛子民簇拥着王。花海蔓延，覆盖住下面灰黑的土地。这就是那个很讨厌的东­西——一口“井”。

那就是“井”，里面会爬出很讨厌，很讨厌的东西，和病毒一样麻烦。怜没把视线从花上移开过。虽然记得不清楚，但她记得那女人当时意外地淡定，甚至还有闲心喝酒，果然是醉鬼一个。

怜笑笑，邻着那株黑色彼岸花坐下，撑着头向远处眺望。可又好像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只是坐那儿发呆。

很少有这么悠闲的时候了。她想，可总觉得少了好多，她应该是忘了什么。

忽然有些烦躁，耳边的轰鸣又一次响起，更近了，她觉得更不开心。

怜看了眼天空，这次的天空成了紫灰色，有点压抑，有点难受。

这不是天空的颜色。她静静地望着不断扩张的紫灰色，平静地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外面的天，是蓝的。这里，是红的。天不是这个颜色，那不是天，是雾。

紫灰色的雾，比瘟疫还要可怕。所有触碰到的生物都会变为它的养料，再孕育出新的怪物，扩散得更远。

怜坐在黑色彼岸花旁，­­­­­­­就这么直视着如浪般翻滚，如死神般可怖的雾迫近。像恶魔，像地狱，像死亡。

她又忍不住想起别的，也许不像恶魔，恶魔杀人不会那么气势汹汹，只简单地一划，一抹，恶魔是讨厌麻烦的种族，也可以说是懒，能不浪费的力气是绝不会用的。

奇怪，她现在不是应该害怕吗，为什么会想这些？她歪着脑袋，眼里倒映出不断涌来的紫灰色的雾，答案不用思索就冒了出来。

有人会解决，绝对。

金色的光在黑暗中亮起，侵蚀血红天空的雾，停了。

怜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抬起眸子，远远地注视着金色的光。那不是光，是一对巨兽的眼睛，那只巨兽，她见过。

雾开始朝着巨兽方向涌入，一点一点，逐渐的稀少。天空挣脱了紫灰的枷锁，重又显露赤血的红。怜向着巨兽那里挥手，神情有些哀伤。金光黯去，随之而来的是之前那样混乱的轰鸣。

声音，更近了。比雷霆还要恐怖的轰鸣，清晰无比地在耳边回响。这次更清楚了，除了轰鸣，还有兵器交接的碰撞声，恶鬼夸张的诡笑，蛮荒巨兽愤怒的嘶吼，以及－她绝望至极的悲泣。

好吵，那是什么。

怜捂上耳朵，可依然能听见让人难受的哭声。隐隐有阵疼痛从灵魂深处传来，痛的让人想哭。

她茫然的顺着声音望去，那里是很悲伤的地方，很难过。但她丢掉的东西，就在那里。

怜伸出手，好像抓住了什么，随意的，往两边一撕。

雾，散了。

这是开始时就存在的，血红一片的雾。现在散了，没有东西遮掩她的视野，怜能看得很远很远。她果然看到了自己，狼狈地坐在地上，难过的想杀人，绝望的都快发疯。那是，过去的她。

血地上的怜抱着她的妹妹月，月微笑着，胸口却被什么利器贯穿，红色的伤口渗出红色的血，滴在同样红色的地上，一会儿便融了进去，分不清哪滴血是她的，又或者，全部都是。

好难受。

好难受！

好难受！

好难受！

难受得让人想哭。

血天血地的世界，怜抱着月在哭泣，月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笑着说了什么。姐妹面前还有一个人，长得与怜一般模样。但其实只是个怪物罢了。怜称这怪物为「末」。

「末」猖狂地笑着，抓着月的脖子拎到半空，好像说了什么。怜愤怒的冲了上去，却被一脚踹开。「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底的讽刺不加掩饰。

「末」又嘲笑了几句，吹了声口哨，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围住她们，疯狂而又贪婪。却被周围同样数目巨大的亡灵挡住，护在怜、月两人身边的黑袍人操纵着亡灵，无力与「末」抗衡的他（她）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帮忙。

亡灵数量还有多少？比起那种东西，远远比不上吧。

黑袍人轻不可闻地叹息。叹息声下，灰色的雾腾起，半空中一只巨大的灰色眼睛缓缓睁开，冰冷地扫视四周。那些恶鬼的眼睛也被灰色覆盖，转身朝着「末」攻击。

「末」却仅是冷冷地看着，右手抬起，向着灰眼所在虚空就这么轻轻的，划了一下。

绝对的力量在短短一瞬不分敌我地摧毁了一切，灰眼极速地裂解，只有一道流光闪耀一下，朝着远方逃去。

「末」嗤笑一声，并没打算去追，祂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向怜走去，可随即身形一顿，祂忽然感到一丝异样，力量，在衰弱？

不仅如此，方圆几百里恶鬼全部消失，亡灵却丝毫无碍，以三人为中心出现一个淡灰色的结界，以黑袍人的命为代价创出的结界。「末」在这里招不出恶鬼，力量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怜看见怪物的脸色有点难看。

怜的悲伤却也加重一重，她仰起头，把目光投向那黑色的，仿佛可以刺破天空的高塔，她看到塔上第五层的光，熄灭了。现在还亮着的只剩四层，十层中最后的四层。

怜难受的闭上眼，依稀间声音逐渐远去，周围似乎又安静下来。不过遥遥地，好像有人在说话。

“诶，还没醒吗？”

“说是灵魂受到震荡，会陷入深度昏迷，保不准还会失忆。”

“可不是请那些家伙看过了吗，他们不是说灵魂在自我稳定，很快就能醒吗。”

“谁知道。说起来，也不知道她叫什么，这么可爱的丫头名字应该也不错吧。”

“喂喂，她的手好像动了一下，是不是要醒了啊。”

“嗯？她是不是在说什么？”

“听不清楚唉，姐，你听得清吗？”

“呃，她说……兮……怜……。啊对，一定是她名字叫兮怜，肯定是这意思。”

（完全不信但完全不敢拆穿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