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书客》： 下山（一）

第一章 下山（一）

玉华峰顶，紫韵亭中，一白衣少年抚琴端坐。

“铮…”少年手指轻挑，指尖流淌出声音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清亮亮的流淌着，又好象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琴音悠扬婉转，时而如涓涓细流般安静轻抚山间飞翔的鸟儿，时而又如同惊涛拍岸般猛烈地撞击着空气，让空气不由得为之一震。

……

“二师兄……”一句急促的呼声从远方飘来，令易尘拨动琴弦的手一滞。易尘皱了皱眉，想要继续弹，却没了刚才的意境，不知从何下手，也只好放弃。

易尘抬起头，朝着声源处看了过去。只见有一个肉球朝着他“滚了过来”。很快就到了他眼前，停下。

“身法没有丝毫长进，体重倒是增多了不少。不错，不错。”易尘看着眼前充满喜感的身躯，被打扰到的一点点郁闷也消失得无影。

“肉球”听到易尘的调侃，并没有丝毫的反应，他总觉得……易尘太过于平静了。坏了，要出事！陆洪宇在心底说道。

“去把我的水缸挑满。”果然，下一秒易尘不咸不淡的声音再次响起，听到这话，陆洪宇差点给易尘跪了。“顺便，减减肥。”

“咳咳，二师兄。这次来是师父让我来找你的。”陆洪宇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赶紧说道。

“哦？师父让你来的？什么事？”

易尘的师父，几乎没有人知道叫什么名字，但是有一个称呼却可以让江湖上大多数人胆寒。

紫阳真人！

这是一个长期在天下榜前十浮动的人。

一身修为已经达到了宗师巅峰境界，一把紫阳剑更是用得出神入化。

易尘们所在的宗门就是紫阳真人一手创建的，紫阳剑派！紫阳真人以自己的名号为名，也是为了震慑一些宵小。

“听说，他们来了。师父让我通知你，让你躲躲。这两天都不要下山了。”陆洪宇想都没想，就把刚才在路上想到的话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他们，又来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易尘听到陆洪宇口中说到的“他们”，目光朝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沉默了几秒钟，易尘再次开口，打破了寂静的空气：“我去看看。”

“二师兄，你别犯混，师父让我来是叫你躲躲的，不是让你去涉险的！”陆洪宇听到易尘的话，急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躲躲躲，躲到什么时候？大唐皇室屠了我易家上上下下数百人，而我只能在这紫阳剑派躲着，当一个缩头乌龟。此仇不报，我愧为易家人！”易尘说话的时候，刚刚松开的双拳再次捏紧，朝着石桌轰去……

“轰……”石桌轰然倒塌，激起一片尘土。陆洪宇在旁边看得心惊，他分明看见，易尘出拳的时候，拳头上闪着淡淡的光芒。

“这是真气化罡，二师兄已经是一流武者了？真恐怖！”也不知道他说的恐怖是说那一掌的威能还是说易尘的天赋恐怖。

陆洪宇到现在还是有点后怕的。

刚刚眼疾手快的他救下了石桌上的古琴。如果他的动作再慢一秒，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像石桌一样…散架！

“琴，给我。你去挑水。”平静了一下，易尘心里做出决断，对陆洪宇说道。

“那…好吧。”陆洪宇看到易尘平静了下来，朝着不远处的房屋走去。不一会，就拿了两只水桶，朝着山下走去。

“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啊？感觉自己哪点吃亏了一样？没有啊。”陆洪宇一边走一边想着。

等到陆洪宇走后，易尘手中托着陆洪宇抢救下来的古琴，盘膝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再次在古琴上面滑动。

“嗡……”琴声再次响起，亦扬亦挫，深沉，婉转而不失激昂。不过，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的曲子多了几分杀伐之意。

远处的几只飞过的鸟听到这琴声，翅膀齐齐一顿，全部直挺挺地落了下来，心肺被震碎而死去。

琴技，肃杀！

易尘不仅是一名一流武者，还是一名二流琴师！琴师可以通过琴声来帮助别人缓解伤势，也可以利用听琴者的心境制造心魔，让人走火入魔。

琴师，在这个世界上，是很受尊敬，很受欢迎的一个职业。

……

两天后，易尘找到了紫阳真人。

大殿之中，一身紫袍，现在易尘面前的人就是紫阳真人了。

“师父，我想要下山。”

“何时回来！”

“待唐朝皇室从江湖上消失殆尽，徒儿自然回来给师父尽孝。”易尘深吸一口气，对着紫阳真人说道。

“有信心吗？”紫阳真人眉头紧锁，眼睛紧紧盯着易尘问道。

“有。”易尘原本想说“没有”的，但是也不知道这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口了。就当是给紫阳的一个安慰吧。

“你带上紫阳剑，”紫阳真人说着，取出自己别在腰间的紫阳剑。

“不用。”易尘一口回绝，自己这一去尚未知生死，能不能回来都不好说。再把师父的剑弄丢了……后面的，易尘也不敢想。

忽然，易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想要开口。看了看紫阳真人，又闭口不言。

“有什么话要说的吗？”紫阳将这一切收在眼底。

“我…还望师父在我下山之后，昭告天下，将我逐出山门。”易尘想了想，终究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诶。你这是何苦呢？”紫阳看到易尘一脸的决意，不忍道。

“还望师父成全。”易尘咬了咬牙。继续开口。

“这…”紫阳一脸的犹豫，阅历丰富的他，面对这种事情，反而不知如何选择。

“砰！”易尘突然跪了下来。

“还！望！师！父！成！全！”对着一脸惊愕的易尘继续说道。“为了紫阳剑派，还望师父成全！”

“既然如此，那你去吧。”紫阳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转过身去，不让易尘看到他一脸的不舍。

“是！”易尘严肃地说道。

“记住，如果想回来，随时都可以。紫阳剑派……还有你的师兄弟！”紫阳的话，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殿中回荡。

“好！”易尘强忍着眼泪。

“带上你的琴吧，”紫阳转过身来，“如果你遭遇了不测，我会亲自上唐氏要个说法！”

……

“师父，徒儿走了，以后没人陪你喝酒下棋了……”

“师父，徒儿离开后，要记得多欺负一下洪宇，洪宇的天赋不差，最好让他减减肥……”

“洪宇，师兄走了，你可不能欺负这些师弟师妹们。”

“师弟师妹们，好好练剑，等到下次你们下山，报师兄我的名号就可以横着走了！”

……

看着一步一步走出山门的易尘，众人何尝不知道他实在送死？一时间，众人语塞，空气也不知不觉地安静了下来。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你舍得么？”大殿内，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从大点的四方响起，判断不出发声源。而紫阳没有任何意外。

“他还是太冲动了，不过，出去历练一下也好。”紫阳叹了一声，对着空气说道。“你还欠我个人情对吧，这次你陪他一起下山。这次你护他周全，咱们两清！”

“这…”那人从大殿的阴暗角落处走了出来，就像影子一样。沉默了一会，最终开口说道。“凭什么？”

“就凭他是那人之后，就凭那人曾救过你。”

“你，你是说，当初救我的是？”那道“影子”神色一变。

一道影子窜出了大殿……

第二章 下山（二）

此时正值正午，太阳正毒。华峰下，洪定城中，一位书生打扮的少年，在街道上缓缓行走，这位少年正是刚刚下山一个多月的易尘。

易尘与书生唯一不同的就是，书生手里拿的应当是书，而易尘手里拿着的却是一把银白色的剑。

剑没有别的点，并不耀眼，而剑身上也没有任何雕刻的花纹，却给人一种深藏不漏的感觉。似乎这把剑是隐者一般。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旷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残暴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荡的商铺招牌旗号，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那一张张淡泊惬意的笑容，无一不反衬出盛唐大众对泱泱盛世的得意其乐。

易尘走在这洪定城中，却只感到一丝淡淡的凄凉，并未有别人眼中所在的繁华。

……

“你个小兔崽子，还敢偷我包子？找打？”突然，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传来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易尘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当即嘴角泛起冷笑，朝着人群走过去。

……

“放手。”这是一个男孩的声音，说话的时候，气势明显低了一头。

“放手？你偷了我的包子，还想让我放手？放手可以，赔钱！赔钱！”中年壮汉凶狠地喊道。

“我，我没钱。”男孩的脸色涨红，不知道是被中年壮汉捏的还是羞愧。

“没钱你还敢来偷包子？看拳。”中年壮汉听到这话，气势更旺。手捏着拳头就要朝着男孩的脸上招呼过去。这一拳带着呼呼的风声，威势不弱，如果这一拳落实了，这孩子不死也得重伤。

眼看着中年壮汉的拳头就要落到孩子身上，一只手搭上了中年汉子的肩膀。中年汉子一惊，却发现自己出拳的手已经动弹不得。卡在了半空，收也收不回来。

“谁敢管爷爷的事？”发现自己的手被人制住，中年汉子粗犷的声音再次响起。

“孩子嘛，教训下就行了，何必真的动手呢？”一个声音响起，如同清风一般，却又带着不容分说的强势。然后那只手在中年壮汉肩膀上拍了一下，中年汉子顿时感觉肩膀一轻，手臂又恢复了知觉。

他回头张望，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入眼的是一张稚嫩的脸，清澈的眼神，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干净而又纯净不曾落过一粒尘埃。

看到少年的一张脸，中年汉子心底一惊：这就是刚才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就让我动弹不得的人？可这……

也难怪他惊讶，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这少年正式易尘，

“你是什么人？师承何派？”中年汉子终于反应过来，看到少年手中握着的一把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惊道。

“在下易尘。无门无派。”易尘有礼貌地笑了笑，简短地回复了八个字。无门无派这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眼角不经意间闪过一丝黯然。

“为何伤人？”然后又一脸严肃，看着中年壮汉说道。

“原来是易少侠，”中年汉子放下手中拎着的男孩，对着易尘拱了拱手，算是行礼。“敢问这位小兄弟，是易少侠的朋友？”

男孩被放下之后，也是踉踉跄跄，站不稳要摔倒的样子。

“是。”易尘见状赶紧扶住了男孩，脸色不太好看，随即换上一副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笑容。表面上微笑如同春风和煦，实际上心底确实不断地冷笑。果然，这就是人性。欺软怕硬！利益至上！

中年汉子听到易尘的话，脸色变了变，不过随即又恢复一脸友好的样子，对着易尘说道：“这是个误会，是在下的不是，在下没有管教好自己的手下，所以才伤了这位小兄弟，还望见谅。”

“哦？误会吗？那你打算怎么办？”易尘看到中年汉子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有点想笑。

“既然是个误会，那小兄弟又是在我这里受的伤，在下的下人有些不懂礼数，私底下一定会好好管教管教。再一个就是在下亲自在鸿宾楼设宴，为这位小兄弟压惊。依易少侠看，这样如何？”中年汉子眼神时不时地瞟过易尘手中的剑，是不是闪过一丝忌惮，继续说道。

“哦？你怎么看？”易尘看了看旁边的男孩，只见男孩微微地摇了摇头，不过眼睛确是一直闭着的。

小孩子的心性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对于讨厌的人的道歉，也不可能会接受的。易尘在心里这样想到，嘴角微微勾起。这个世界并不都是些虚假的人。

“你也看到了，我朋友不想接受你的道歉，让开吧。”易尘看着中年壮汉，脸色逐渐变冷。

“易少侠，这，我包青在这洪定城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希望你不要让我难堪。”

包青的话中，包含着明显的威胁之意。

“游人一个，欢迎随时报复。”已经拉着男孩，走出人群的易尘淡淡地飘来一句话。随后手向上一翻，一抛。一块金色的发着光的固体朝着中年汉子激射而出。

“砰…”固体打击在中年汉子的手掌上，竟然传出金铁交加碰撞发出来的声音。易尘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走去。

“我朋友拿了你们的包子，这是付的钱。还有以后的，我的这位朋友以后可以直接在你包子铺拿包子，反正一块金子，也够买下你的店铺了。”

看着易尘走远，包青无奈地进了自家店铺。

“那小子不简单，竟然有那把剑。”一袭黑衣的男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说话的时候，眼中只有惊讶，而没有一丝贪欲。

“我要他的命，和他的剑。”包青冷道，今天易尘让他丢了面子，他要找回来。

“好。”

……

“那个易尘哥，我叫你大哥好不好啊？”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对了大哥，那个包青怎么会这么怕你呢？”

“因为我比他强大。”易尘淡淡地回了一句，低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哦。”男孩看了看天空，明白了一些东西。

“大哥…你家住哪里的啊？武功谁教你的？能不能教教我？学好武功，就没人可以欺负我了。”

“大哥，你要去哪里啊？”男孩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易尘，问道。“要不要去我家坐会？”

“不用了。”易尘拒绝了男孩的好意，“我还要去城外的竹林中找一位老者拿点东西，我还有东西放在城外的呢。”

“你说的，可是郊外那片紫竹林？”男孩面色古怪。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大哥咱俩，咳咳，顺路。”男孩干咳了两下，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易尘似乎感觉到，男孩看向易尘的眼神中好像多了一丝怜悯。

……

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易尘和男孩在不觉间，竟然已经出了城，到了郊外的一处竹林之中。

“大哥，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额，你想让我说什么？”易尘愣了愣，看着满脸疑惑的男孩，笑了笑，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男孩挠了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好了，走吧。”看到男孩不知所措的样子，易尘突然想到了陆洪宇，不禁摸了摸男孩的头，笑着说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易尘突然想到，问道。

“大哥叫我阿虎就行了。”阿虎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笑。

……

“师弟，师门都还好吗？你有没有欺负师弟师妹们呢？师父有没有让你挑水？师父，待徒儿归来后，再好好尽孝吧。”

……

“出来吧，跟了一路。到了这里，应该差不多了吧。”突然，易尘朗声喝到。

随即低声对男孩说：“站到我身后来。”男孩愣了一下，不过在瞬息间就反应了过来，站到了易尘的身后。

“哈哈哈，你倒是为自己挑了个不错的埋骨之地。把你手中的剑给我，我就不杀你，怎么样？”一身黑衣的男子，从易尘身后的竹林里走出，来到易尘面前，一脸的戏谑。

随后，几个黑衣人也从从竹林中走出，站在黑衣人的身后。

“哦？一把剑买一条命？那这个小兄弟怎么办？”易尘眉毛一挑。

“他，你也可以带走。”黑衣人再次说道，眼中戏谑之意不减。

“那，我这把剑可以买两条人命，不错的交易。那你手中的剑，够买你的命了，把剑交出来，我不杀你。杀你带来的几个蝼蚁。怎么样？”易尘摆了摆手。

“你耍我？”黑衣人有些恼怒，

“知道还问。”易尘挑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