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寒》——自在心猿

前情 苇甸坠龙

火伞高张，天气热的异常。

昨日一场短暂的雨后，天气反而比前几天更干热了起来，动辄便是一身汗水。直到傍晚，人们才有力气出去活动。

树上的蝉似乎都热的不耐烦，不知疲倦地聒噪着，院里的葫芦架上的叶子纹丝不动，几只小葫芦倒是青翠欲滴，有几分凉意。父亲懒洋洋地从井里取出了镇了一天的西瓜，放在葫芦架的石磨上，家里人围坐着吃着西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李霁寒连吃了两块，仍然觉得心中烦闷，想起村边的小河水草丰美，芦苇茵茵，倒是个纳凉的地方。于是就懒洋洋的拖着拖鞋，前去溜溜弯儿，透透气。

霁寒今年13岁，最近放暑假的她，不知为何爱上了来村边的小河边纳凉玩耍。小时候父母说河边危险，不让来玩，霁寒很少来这边，可是最近，每当天气炎热或者心情烦躁，她就来到河边走走，小河边的静谧，清爽，让她感到莫名的怡神，宁静……

离河边还很远，霁寒便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腥味，走的越近，腥味越重起来……

更奇怪的是，每次来都会看到几只家雀，青蛙在河边的树梢、草丛啄食，或嬉闹，今天反而安静的出奇。而且这腥味也是第一次闻到，有点像海边的咸腥。正自纳罕，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河边。

突然，只听“哗啦啦”的水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翻起一阵巨大的水花，钻进了河边的芦苇丛中，震得两边的芦苇左摇右摆。难道是有大鱼跃上了岸？

小时候常听爷爷说在这小河里抓大黑鱼的故事，霁寒自己从来没见过，一直很向往以前那种水产丰富的日子。

“难道今天也能开开眼界……”霁寒心里期待，脚下的步子也轻快地向前跑去……

……

霁寒正好奇地拨开一丛芦苇，只听“哞儿”一声牛叫，从芦苇丛中传来。

“嗨，谁家的牛在这，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鱼……”。霁寒正说着，便分开芦苇丛走进去看。然而，眼前的一切，惊得她瞬说不出话来……

一条水桶粗细的深绿色巨蟒，弯曲着蜷伏在地上，目之所及就有三四米长，还有不知道多长半掩在芦苇深处……

霁寒拔腿便想跑，却发现自己已经瘫坐在地上，两股战战，想要逃跑，双腿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一阵腥风扑来，巨大的蟒头一下伸到了眼前，霁寒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完了，可怜我刚刚13岁，还没有上过大学，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过，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没去过，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妈妈做的西红柿打卤面再也吃不上了……

死亡很安静，又仿佛特别漫长，霁寒脑子里的想法乱七八糟地冒出来。直到自己的头被碰了一下，霁寒才意识到，原来巨蟒并没有吃自己，而是轻轻碰了自己一下。

睁开眼，只见这巨蟒离自己更近了，它蜷曲在地上，头竟然像牛头一样，头上还生着一对角，有点像鹿角，腹部有两个爪子在伸着……

“这，这不是龙吗……”

霁寒定了定神，这才注意到，青龙身上好大一片的鳞片已经卷曲，干涸地已经失去了光泽，半落未落，身边的地上流了一大摊血迹，刚刚一动，还有很多血从它的身上渗出来。

它碗口大小的眼睛泛着红，有气无力，眼半睁半闭的，非常虚弱地望着自己……“哞儿”的一声，龙又发出了一声哀鸣，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它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垂下泪来，那神情仿佛在哀求霁寒救救它。

霁寒发现龙并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可能是受了伤，又加上天气干热，便搁浅在了这里，仿佛越来越虚弱起来。

过了半天，她才能强撑着发抖的腿，缓缓站起身来，寻摸了一下四周，有一个破水桶，她赶紧从河边打水来，一趟有一趟，不停地往龙有些干涸的身上泼水。

来回不知道多少趟，霁寒已经筋疲力尽，可是却杯水车薪。青龙似乎并没有好转，又经过几番挣扎，反而流出更多血来，奄奄一息了。可能是太累，脚提不起来，霁寒被芦苇绊倒，水泼了一地，自己也摔得浑身是泥。再看青龙，已经躺在滩涂中一动不动了……

霁寒趴在地上，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自己已经付出了所有的努力，依然不能挽回它，她想起小时候养的几条小金鱼，霁寒给它们换水，晒太阳，涂药，用尽了一切努力，可它们还是一一死光了……

此时的霁寒鬼使神差一般，竟然不再害怕了，她抱着龙首嚎啕大哭起来，心中无限悲伤。

突然，龙首却微微撼动起来，竟像是有感应似的，挣扎了几下，竟渐渐爬了起来，一个翻身，窜到芦苇丛深处的小河中去了。

霁寒追过去，青龙已经从小河中窜到半空，变成了一条一米多长的青蛇，落在霁寒脚边的水洼中。霁寒这才发现，小青龙还不是蛇的样子，它头上还是带着角，比真正的蛇威武多了。只是在它的身上受伤还是很重，鳞片掉落，里面的肉几乎翻了出来，仿佛身体都要就此断成两截了。

霁寒心疼地对它说：“你在这等我，我回家拿针线，帮你缝好。”

霁寒飞快地跑回家，顾不上家里人惊异的目光，拿了针线就跑。回到苇甸中，小青龙果然还在河边那个水洼中，静静地待着等霁寒，好像真的通人性一般。

“我只缝过布娃娃，但是目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你忍着点……”

霁寒笨拙地将小青龙身上翻起的肉合起来，用做衣服的针线缝合，小青龙疼的直翻腾，针都丢掉了好几次，也沾了一手血，万幸的是最终终于缝好了。小青龙休息了一阵，似乎好了一点。

突然听到，家的方向传来“小寒……小寒……”的叫声，原来是父母见她全身泥水，拿了针线就跑，但心地找过来了。

小青龙好像受了惊，一翻身又窜如小河中，半天不见了踪影。

霁寒焦急的在河边寻来寻去。突然，伴着一声长吟，水花四溅，那青龙从河中腾渊而出，顿时，风云变色，暴雨如注。在青龙空中翻腾几圈，不得方向，似乎因为伤势要紧。霁寒正替它着急，那青龙一个闪身，隐藏在云层之中。霁寒极力在暴雨中睁大眼睛寻找，只见一个黑影伴着五色光晕往西北方向去了……

见青龙远遁，不知前途如何，霁寒也心有余悸。许久，渐渐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站在暴雨中，早已经筋疲力尽，浑身发冷，似乎已经发起烧来。远远地看到父母地身影，霁寒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一章 陈年旧事

巨大的青色龙蛇，隐匿在水中，长长的龙须随着水流浮动，河中的水族很害怕似的绕路而行。青色的龙蛇忽然一跃而起，盘踞在河边的芦苇丛中，半遮半掩地，看不清模样……

……

大雨滂沱，迷幻的五色云霞，光怪陆离的闪电，泥泞的田间小路……

……

小河的对面渺渺茫茫的，不是芦苇荡，不是小树林，是一座奇怪的山，看似近，却好像又很远。说是山，不如说更像一块巨石，突兀地，直愣愣地插在那，那形状好似一朵笨拙的杏鲍菇，山腰间还奇怪地缠着流云，把山下的部分遮挡起来。巨石顶上可边可沿地坐落着一座凉亭似的建筑，似乎能看到盘山而上的山路，依稀还有人影闪动……

这景象，没有什么神秘感，倒是显得笨拙可笑。

……

河边的芦苇丛中。

霁寒在拼命地拨开芦苇，奔跑着，前方总是一片迷雾，不知什么巨兽，仿佛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粗重的喘息着……

霁寒早已精疲力尽，身边的芦苇不知在她身上划了多少血痕。可她不论怎么跑，却怎么也跑不到尽头，既到不了对岸，也回不了家……

霁寒急的哭了起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小寒，醒醒，快醒醒……”妈妈有些焦急地摇着她。

霁寒终于从梦中醒来，理智上虽然渐渐清醒了，可泪水还在脸上没干，心里也还在砰砰直跳。

“妈，我又做那个梦了……”

霁寒从十几岁开始就经常做这个噩梦，在芦苇丛中奔跑。随着年纪的增长，梦境也越来越丰富，小河的对岸也渐渐清晰起来。

“这次，我终于看清楚对岸了……”

“我觉得这件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个梦，我都做了十多年了……”

“好了，别乱想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不是你小时候去河边玩那次吓着了，发了一星期的烧才好……”

……

这些个亦真亦幻的梦境，伴随霁寒走过了初中，高中，大学。若不是这条在书房中发现了父亲收起来的龙鳞，霁寒真的以为那就是一个梦。

打开包裹的旧报纸，霁寒第一次细细审视这些龙鳞，他们足足有蒲扇大小，青黑泛绿，坚硬细腻，在阳光下，还闪耀着五色的光芒，如同宝石，一看就非同一般。

霁寒重新回忆起那个似幻似真的场景来……

“怎么把它翻出来了。”霁寒正在脑海中思索着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不知何时，父亲已经站在门口。

“这是什么？”

“就是你小时在河边吓到丢了魂儿那次，我在河边捡的，看着挺稀罕的……”

“原来我一直做的那个梦是真的……这是龙鳞……”

本以为爸爸会像小时候那样斥责她又胡言乱语，天方夜谭。可没想到他竟叹了口气，说道：

“我早就知道这东西不是凡物，那天的雨，来的也不正常，我好像也在云雨里看见了什么……

以前你小，把它当做梦也好，现在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改告诉你……”父亲欲言又止。

“怎么？您也见过那条青色的龙？”

父亲点起一支烟，沉默良久。

“不是我，是我小时，听我的爷爷讲过，说也是在村北边的小河那里。有一天早晨，天刚蒙蒙亮，爷爷早起想去隔一些猪草，起得很早。

小河面上雾气蒙蒙的，河面中间有一只像马，又像牛的怪物，说是青灰色的，所有的水族都在河面，不论在那，头都朝着那怪物，仿佛像是朝拜一般。光是乌龟的头，就密密匝匝地一层。

爷爷吓得猪草也没割，哆哆嗦嗦地跑了回来。

我以前觉得他是编故事给我的，但他说的也是信誓旦旦。

后来，又发生了你的事。

我又在芦苇里看见了这些东西，何况那芦苇倒伏了一大片，还有些血迹，而且腥味很重，当时我就觉得肯定有大的水族在那边搁浅了，可不敢想象有龙……

“您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吗？”

“这些事情很难说相信不相信，以前听老人听过很多，这些年越来越难见到了……”

说着，父亲又吸了口烟。

“哎，其实这也不算稀奇，咱们家祖上还有一位修行的先祖。据说当时不知在哪个洞天福地中修行了几年，虽说不会呼风唤雨，倒是有些掐诀念咒的法术，尤其擅长医道，治病救人，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李半仙”。不过他的本事在他离世后就基本失传了。我现在会看些风水，起卦，就是小时候见过他留下的书，上面画了很多高深的符咒，不过太深奥了，我懂得这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

原来家里还有这样的渊源，霁寒这么大，也是第一次听父亲提起。

想想那个陪伴自己十年的梦境，越想越觉得是真实的。

不过，那个在梦中渐渐清晰的对岸，那个奇怪的“山”，奇异的凉亭似的建筑，似乎能看到人影的山路，又是什么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