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密令》：：竹林抚琴人（1）

第一回：竹林抚琴人（1）

这几日，细雨缠绵。

僻静的幽邃的竹林中，飘着沁人心脾的独有的淡淡竹香，微风夹着雨丝，拍打在挺直的翠竹之上，发出啪啪清脆的声响。

竹显得更加青翠欲滴。

翠的清新，翠的可爱。

翠绿深处，断断续续的琴声，在雨中回响，萧索异常。

略显简陋的竹屋，素雅的家具，以及临窗而坐，轻抚琴弦的清冷男子，都好似这雨景中的一副画，一副出尘脱俗的画。

只见这清冷男子着了一身绿衣，手抚案上一把素琴，剑眉星目，紧抿薄唇，神色淡然，略显慵懒的目光凝视着琴弦。不觉间，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旋即逝去，宛若轻风。但听他低声喃喃：“这竹林似许久没来过什么生客了……”

寒风拂过，竟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他倏地抬起眸子，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寒意。尔后迅速自案下取出一把宝剑，动作之快，简直难以形容。继而只听衣袂翩翩之声，那琴旁，便早已没了他的影子。

他一掠数步，身姿如燕般轻捷。但见前方忽的出现一身披黑衣，头戴斗笠的瘦高身影，单脚立在劲竹之上，如履平地！

“好，好快、好妙、好绝的轻功！不愧是武林六大高手之一的‘竹林闲客’苏清然！”

这瘦高身影背对这那清冷男子——苏清然，仰面一笑道，“只是同在下比来，还是差了些许。”

苏清然将剑背在身后，一跃数丈，如柳絮般飘飘然的落在劲竹之上，脚步轻盈，实数罕见。

“阁下何人？怎有时间来探望在下这等与阁下素未谋面的生人？”苏清然冷着脸，声音听起来是那般冷冽。

“苏大侠怎知与在下素未谋面？”瘦高身影又是一笑，略显沙哑的声线在这雨中，显得那么清晰，那么恐怖，那么让人心悸。

“在下从未见过阁下。阁下若无事，请回吧，在下并不想见人，更何况还是素未谋面的生人，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陌生人。”

苏清然转身欲走，但他刚一转身，背后便察觉一股凌厉的掌风直逼他而来。

好深的内力！

苏清然虽早已想到这招，但他委实没想到，这瘦高身影竟有如此内力，且他的速度竟也如此之快。

苏清然虽是吃了一惊，但动作却未有丝毫停顿，侧身一闪，那瘦高身影便扑了空。

瘦高身影迅速变化步伐，招式，眨眼间，便朝着苏清然的厥阴、华盖、巨阙三大穴一连攻出三二十掌，式式如风，招招如虎，似恨不得一掌就将苏清然拍死。

苏清然则是见招拆招，接连退后几步。突然，剑光一闪，只见他手中宝剑已然出鞘。

要知，“竹林闲客”苏清然剑法卓绝，乃是昔年江湖人称“剑神”的褚门子的亲传弟子，曾经他一剑杀了武林第一剑宗的掌门，且又在三招之内灭了纵横江湖数载的大魔头，从而在武林六大高手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他的实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只见他挥舞着手中之剑，剑风所扫过之处，劲竹均裂，瘦高身影也被这剑风逼得退让几步。

“哈哈，苏清然的剑法果然是厉害！只不过，在下却不是来与阁下比剑的！”笑声突顿，这瘦高身影自袖中飞出一物，趁着苏清然惊诧之际，施展轻功，一晃便失了踪迹。

苏清然望他远去，并未阻拦，而是一甩衣袖。将方才那瘦高身影留下的东西卷入袖中，他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暗器。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羊皮卷。而那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给他，他丝毫不清楚。

雨渐渐小了，苏清然脸上已淌满雨水，只见他缓缓展开手中那小小的羊皮卷，满不在乎的扫了几眼，不想他竟突然变了脸色。

这，实在不是件好事。

雨后的清晨，空气总是显得清新些。残余的雨水顺着低矮的房檐，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碧绿的青苔似乎更加翠。

初阳躲在浓浓的云后，温和的日光透过淡淡的晨雾，撒在人的身上却也不觉温暖。

“此话当真？”城外一间破旧的茅屋中，一七旬老人端坐在正堂，神采奕奕的眸子充斥着惊异之色，皱纹之中那道不太显眼的疤痕，以及那浓密的白眉似都在彰显着他那不寻常的身份。

“应是不错。”一锦衣少年微一弓身，作揖道，“卫前辈，我们此刻该当如何？”

“老夫从未听说过此事，想必是有人有意散播谣言！这样，你先……”

这卫前辈话未说完，便见一壮汉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来，抱拳行了一礼，道：“前辈，门外一人求见。”

“谁？”卫前辈当即警惕了起来，扭头目视壮汉。

“他自称名唤苏清然……”

“苏清然？可是‘竹林闲客’苏清然？”卫前辈腾的起身，眸子中的神色却是更加深邃，更加看不透。

“小人不知……”壮汉微一摇头，低声回应。

“罢了，也知你不知。容离，”卫前辈将目光移向那锦衣少年，柔声说道，“你且去将那人迎来。”

“是！”容离抱拳行礼，继而退下。

但见那篱笆之外，站着一绿衣男子。这男子自背影来看，身材修长似七尺有余，墨色长发束在脑后，手中握一名贵宝剑，抱胸而立。

“阁下可是‘竹林闲客’苏清然苏大侠？”容离从见到面前这人的那刻，心中早已断定他必定是苏清然不假，因为除了苏清然，谁还有如此气场。但他还是出自谨慎，出声询问。

“正是在下。”绿衣男子悠然转过身，如星般的眸子凝视着容离，清冷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这不是苏清然又是谁？

“想必阁下便是‘千面疾风客’姬容离姬公子了吧？”

苏清然审视了锦衣少年一番，语气淡淡道。

“正是区区在下。不知苏大侠来此间有何贵干？”姬容离依旧冷面以对，抱拳看似恭敬的行礼道。

“自是有要事同卫前辈相谈。怎么，阁下还不引见一番？”苏清然抬眸，眸光平静如水道。

姬容离神色严峻，冰冰冷冷的点点头，左臂做着请的姿势，说道：“苏大侠请入内，卫前辈便在屋内等候。”

屋内只有卫前辈与苏清然二人。

桌上的热茶早已冷了，却也无人去碰一碰那茶盏。

苏清然微蹙俊眉，纤长的手指不停摩挲这那条小小的羊皮卷。薄薄的唇，此刻抿的更紧了，略显瘦削的脸庞，如今看起来，如那大理石般冷漠。

卫前辈的眉头皱的更紧，深深的皱纹如今看来更深了几分，那双浑浊的眸子，凝视着苏清然手中的羊皮卷，一声不响。

静，依旧是静。

窗外偶尔刮过的微风，吹动树叶发出瑟瑟声响。屋内却还是静，犹如一潭死水。

终于，这潭死水总算被人掷入石子，先是发出一声脆响，继而荡开一层一层的涟漪。

苏清然淡漠开口：“这秘籍究竟存不存在？”

“老夫不知。”卫前辈摇了摇头，“这‘密令’……”

“密令？”

“是，你瞧那羊皮卷上的话语，与命令又有什么区别？”

——擎天一掌，震慑四方。今有秘籍四十九卷，各存七七四十九处。窃之，习之，勿忘。

苏清然垂眸看了看羊皮卷上的寥寥几句话，嗤笑道：“的确没有什么区别。”

“唉，是以老夫称它为密令，一点儿也没有不妥。只是，却不知道发布它的斗笠人是谁，目的何在……还有……”卫前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眸子瞪大了些许，似怒似惑，“近日以来，许多武林世家惨遭杀手，现已有西门、钱、罗三家半夜燃起大火，无一人侥幸活下来。”

苏清然依旧摩挲着手中的羊皮卷，不搭话，也不出声，深邃的眸子饱含深意。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现在没有，将来，也未必有……

第二回：竹林抚琴人（2）

如墨般的夜空中，零星点点。略显湿凉的雾气愈来愈浓。

万籁俱寂。

突然间，只听远处一人急切大呼：“着火了！快来救火！”笔直空旷的大道，顷刻间挤满了人群——挑着水狂奔的壮汉，偕子的妇人，以及拄杖倚门而立的老翁。

静寂被瞬间赶得无影无踪，熙熙攘攘的人群踮脚眺望那火光冲天的地方，议论纷纷。

那火，染红了一片夜色。腾腾的热气好似离这城中越来越近，明明着火的地方那么远，却又好似就在眼前。

“瞧那着火的地方，可是上官府？”一白面书生一脸淡然道。

他身边一身着劲装的，满身酒气的黑面汉子斜瞥了他一眼，粗声道：“不是上官府又是何处？”

“哦？上官老爷为人慷慨仗义，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竟遭来如此横祸？”白面书生微一挑眉，继而“哗啦”打开手中折扇，若有所思道。

“定不是得罪了人。想必是那罪人瞧他不惯罢了。”黑面汉子抱胸而立，一脸的不在乎。

这二人一白一黑，一瘦一壮，一看似文，一看似武，在这一唱一和，像是身在其中却又与他等毫无干系。

“哦？哈哈哈，这难道算不得得罪人了吗？”白面书生合上扇子，哈哈一笑，没笑几声，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在这火光下，显得更是白的骇人。一双无神的眸子中，火光摇曳。

黑面汉子微一皱眉，压低声音道：“你这病……好似又重了些许……”

“无妨。”白面书生淡淡笑道，“师父在前日派人送来了良药，想必再服上几日，便好了。”

“……”黑面汉子没有再言语，而是抬眸望向那渐渐变小的火，道，“你能断定，他不会死吗？我们真的……不用出手？”

“无妨无妨。上官家个个都是武功盖世，尤其是上官二少‘百步穿杨’上官齐与上官五少‘洛城小宋玉’上官珣更是人中龙凤。又岂会怕这奸人所放的小火呢？”白面书生一脸的无所谓。

“哈哈哈哈，有理有理！”黑面汉子仰面一笑，道，“如此，你我便不用担心了，随我去那刘记酒庄再喝他几盅！”说着，一把揽过白面书生的肩膀，摇摇晃晃的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好，好好！咳咳咳——”白面书生说着，咳声渐远，这二人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

翌日，晨雾弥漫。

苏清然着了常服，步入院中。一双深邃的眸子遥望着无边的天际，只见他薄唇轻抿，缓缓开口，悠然道：“姬公子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躲躲藏藏，不见在下？”

躲在屋后的姬容离自以为躲得隐蔽，却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脸上不由得红了一红。

他犹豫了一下，咬牙走出来，沉默少顷，抱拳道：“苏大侠，卫前辈有事找大侠相谈，请苏大侠移步正堂。”

“何事？”苏清然尚未回头，只有淡淡问道。

“在下想，兴许是昨夜火烧上官府一事。”

苏清然闻言，身子一震。直到此时此刻，他才肯缓缓转过身，目视着姬容离的脸，一脸惊异，道：“当真？上官府竟也遭了歹人的毒手？”

“在下也不甚清楚。”姬容离依旧是那张冰冷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苏清然凝望他，沉声问：“你可愿同在下细说一番火烧上官府一事？”

“自然，”姬容离淡声道，“苏大侠，你……”姬容离的目光落在院中的一张石凳上。

苏清然了然，勾唇浅笑道：“不必如此客气，在下略微年长你几岁，如若姬公子愿意，便唤在下苏兄便可。”

“这……”姬容离一惊，连忙道，“在下怎能如此，您是前辈，若是这般，岂不是太过失礼了……”

“无妨。”苏清然微微拂袖，坐在石凳上，目视着姬容离，轻声道，“姬公子且缓缓说来。”

“这……是，苏兄，是这样的……昨夜子时，上官府内忽起大火，不止一刻钟，便蔓延开来，偌大府邸，如今只剩残骸……只能庆幸无伤及一人……否则……真是让那奸人得逞了……”

“那奸人可曾捉住？”苏清然道。

“不曾。只因，根本不知究竟是谁才是那个奸人。”

“不过……”姬容离有些犹豫，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苏清然见他的模样，俊眉微蹙，刚想开口，就听姬容离继续说道，“……在下听闻，前两日洛城之中来了两个古怪之人，一人面色苍白无血色，似一文弱书生，另一人却又面黑如锅底，身高体壮，又似一武者。二人并肩行在一齐，实在特别。昨夜上官府火势正猛之际，那二人就在人群之中讨论此事，被人听来其所言甚是令人起疑。”

“面色苍白？黑如锅底？”苏清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不禁低声喃喃道，“莫不是他二人？”

“苏兄可是认识这二人？”

苏清然摇摇头，道：“不确定。兴许不是，在下心中这二人三年前便已退隐江湖，一直未曾露面，应该不会……唉，此事尚不能下定论，在下还是先去见见卫前辈再另当别论罢……”

“是。”姬容离点点头，侧身为苏清然让道，恭敬道，“苏兄请。”

屋内，茶香弥漫。

卫前辈着人烹了两杯热茶，放在桌上。青瓷茶盏，配上翠绿的茶叶，简直赏心悦目。

可现在，实在没有人有心情再去欣赏它。

苏清然轻抿一口清茶，静静地听着卫前辈的话。

“唉，昨夜上官府失火。今晨老夫前去查看，发现了这个。”卫前辈面色凝重，他沉声说完，便自袖中取出一张被烧的焦黄的纸张递给苏清然。

苏清然接过去，扫视一眼，放在桌上，道：“这上面写的东西，倒像是一页功夫秘籍。”

“老夫瞧着也是，且上面还清楚的写着，这部秘籍所记载的，是家兄的不传绝技，擎天掌！”卫前辈不可置信道。

“可老夫却从未听闻家兄这秘籍之事。昨夜在上官府行凶之人，想必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可……卫大侠的东西，怎会到了上官府？”苏清然依旧满腹狐疑。

“老夫亦是不知。老夫只觉得，那神秘的派发密令的‘斗笠人’定然和火烧上官府一事脱不了干系。但他为的又是什么呢？老夫是如何也想不明白了。”

“也许，是有人听说上官府中有秘籍，这才进去抢夺？抢后纵火，以掩人耳目？”

“嗯，这倒也说的过去。那斗笠人发布的‘密令’中说，家兄的擎天掌，共七七四十九卷秘籍，分布在七七四十九处，且当年上官府与家兄是过命之交，若‘密令’上是真的，秘籍十有八九会在上官府……”

“可在下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卫前辈闻言，目光沉了下来，犹如一潭深渊，怎样也望不见底。

“老夫亦是如此想，这‘密令’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个圈套……”

苏清然沉默片刻，没有顺着卫前辈的话再说，而是问：“卫前辈可曾听过‘夺命秀士’周未一与‘酒鬼’莫空坛二人？”

卫前辈淡淡点头，道：“自是听过。”说罢目视苏清然，一脸疑惑，“苏公子为何问起他二人？”

“无事。”苏清然一愣，他没想到，姬容离都听过的事，这卫前辈又怎会不知。可又转念一想，卫前辈今晨便已去了上官府，那里还有时间去听街上百姓的闲言碎语呢？

思索一番，苏清然接口道：“这二人，这几日似乎就在洛城城中。”

“哦？”卫前辈微微眯眸，眼角的皱纹似是更深了，只见他压低声音道，“苏公子可是怀疑他二人便是纵火之人？”

“晚辈尚不清楚。只是有些好奇，这二人久居长安，又为何不远千里来至洛城？且恰好他二人一来，上官府便失火了，这难道只是巧合？”苏清然端起茶盏，送至唇边，却又不饮，只是凝目盯着杯中浮荡的茶叶，不再言语。

“确实可疑。”卫前辈默默点头。端起茶盏，仰面喝下，深邃的眸子注视着门外，尔后同苏清然笑道，“又有贵宾将至，苏公子可要随老夫前去迎接？”

苏清然早已察觉那来人内功深厚，且与自己不相上下。此刻他只是淡声道：“贵客想来又是江湖之中享有盛名的高手，在下又怎能不出门相迎呢？岂非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