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给你扯》——雨屠苏
001 你这种人
世人皆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强国,殊不知人非圣贤,强国只是其中一方面。
赵武灵王听闻林胡王之女炎姬美貌非常、能歌善舞、极为妖娆,心中思慕不已。
然而林胡、楼烦等游牧民族借骑兵迅猛之长多来骚扰,连中山小国也不把赵国放在眼里。赵国就像美丽孱弱的少女任人欺凌,何况魏、楚等大国觊觎已久,伺机而动。
武灵王心知国家为重,不应贪图美色,但炎姬之美,举国盛传,多少贵族公卿献重金却不得一见;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武灵王也像所有人一样思之如渴。
楚、魏这样的大国都得不到炎姬,他羸弱的赵国之主又能怎样?一时苦恼不堪。
一日楼烦族来犯,武灵王大怒曰:“楼烦一月数次来犯,分明欺我赵国势弱。”
遂亲自带兵迎战,楼烦骑兵迅猛,来去自如,赵国又以战败告终。武灵王气的冲冠眦裂,差点没切腹自尽以谢祖上。
战败已成定局,气消之后武灵王与文臣肥义武将楼缓总结:赵国沿用旧时军制,多以战车步兵长戟为先,战场上笨重迟缓难以应变自如。而胡人主为骑兵,灵活多变,如同飞鹰左边咬肥猪一口立刻转到右边,这时迟缓的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于步兵大大不利。
武灵王欲学胡人骑马射箭,又怕臣下不接受外族习性,于是故作气愤试探二人:“要是咱们也骑马射箭,肯定能打的胡人挂机投降,你俩说是不是这样?”
二人觉得有理,于是都表示支持跟胡人学习。
武灵王大喜:“我明天就当众宣布,你俩带头给我做个捧哏。”
私下却暗道:“装扮成胡人的服饰,炎姬见了一定觉得亲切,寡人就能一睹美人芳颜了,嘿,嘿嘿……”
公元前302年,王于庭上宣布,公子成反驳:“吾乃炎黄子孙,岂可背弃祖宗教导,去学那不合礼仪的胡人?”
王笑而不语,斜睨肥义楼缓,二人会意,对公子成曰:“先王不同俗,何古之法?帝王不相袭,何礼之循?势与俗化,而礼与变俱,圣人之道也。”
大义是:以前的习俗那么多,学哪一个是对?历来帝王不少,谁定的规矩不出错?所以说我们要根据时代进程来不断完善自我,你这个人不要那么死板嘛。
公子成对曰:“牛食草而力大,尔等何不学牲畜乎?”
意思是牛吃草所以力气大,干脆我们都吃草算了。借指胡人如牲畜,不及炎黄子孙尊贵。这家伙咋骂人呢?
肥义气结,想爆粗口回敬,但人家是王亲贵胄,只能拍桌子表达立场。
这时肥义底下门客问道:“请问公子,炎黄子孙从何而来?”
答曰:“世人皆知,女娲造人。”
“那胡人又从何而来?”
公子成怒问:“汝乃何人?敢质问公卿。”
门客笑而不语,肥义道:“此乃我门下宾客――迷者舞伽,为民之敬重的能人异士。”
舞伽继续说:“炎黄也好,胡人也罢,追及源头皆为女娲大神所造,实为一家。如今赵与胡如兄弟分处,兄向弟学习,有何不可?”
武灵王闻之有理,曰:“你之说法,颇见真知,你有何才能?”
舞伽答:“臣少时,得天人开悟,习得一些术法,后游走列国,拜文武名师,习安邦治国之法。”
武灵王赞曰:“先生乃大才,孤愿封汝为大夫,为国效力。”
公子成恼怒,欲反驳。
武灵王当即射穿楼门枕木,君威浩荡曰:“此之枕木有如尔等之胸膛!阻孤变法者,有如阻赵国变强,孤必以叛国论处。”
群臣寒蝉若禁,无敢不从。
新制宣布,赵举国上下皆胡服,学骑射。军士骑马捕猎以演习转战之法,颇见成效。
不日秋,林胡王以族不事农耕为由侵占赵国,武灵王率骑兵对敌;林胡取笑赵军学样,轻蔑赵之骑兵,不料赵军实力大增,林胡多半被擒。
游牧民寡,林胡王塔利班请降:“我终身不再侵犯赵国,请赵王放过我的子民。”
群臣顿时众说纷纭,有主张斩草除根者、有商议赔偿朝贡者、有提议收敛为奴者……
然而武灵王只爱炎姬美色,又不好当着臣下讲明,只说难以抉择,商议三日后再做决定。
文武贵族各持己见,武灵王皆称病不见。
当夜,肥义门客舞伽被秘密召见。武灵王摒退左右,亲自为舞伽斟酒道:“你愿不愿意做孤王的心腹?”
舞伽反问:“大王乃一国之君,心腹多如牛毛,为何看中我这样不起眼的人?”
“孤身在其位,积劳而不能言,连亲兵护卫的行踪都被人调查,没有半点自由,实在需要你这样的外人替孤做事。”
“既然如此,臣当尽忠。大王要我做何事?”
“如此甚好,孤听闻林胡王之女炎姬乃天仙下凡,若召进宫来,必能得上天庇佑,使我赵国国运昌盛。”
舞伽听完气愤道:“大王,殷寿和周幽王的教训臣还铭记于心,犹如昨天才发生一样啊。”
武灵王羞恼:“孤为国操劳十多年,现在只是想找个人来分担压力,你竟然敢把孤比做亡国之君?”
“自古红颜多祸水,炎姬美貌世所共知,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必然会成为周边大国来犯的理由,赵国才刚有起色,还不足以与别国正面抗衡;美人就在那里,大王不必着急,首要任务是壮大赵国才对。”
“那你是不愿做孤的心腹为孤分忧了?”
“臣恕难从命。”
“自古以来,你可曾听过有君王为臣下斟酒的礼数?受了君王的礼,就要承受极大的代价。”
“臣必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已报君恩。”
武灵王阴冷笑道:“孤怕你活不过俩日了,如何战死疆场?”
舞伽惊疑:“大王要杀我?难道不怕这件事传扬出去被人耻笑,让赵国臣民寒心么?”
武灵王轻摇酒樽意味深长道:“孤不但不杀你,还要把你完好的送回去,但你还是活不过俩日。”
舞伽心惊,取下银饰放进酒里,银饰立刻变得如墨染一般漆黑。此时额头沉闷,由颈至双臂隐隐有凌迟撕裂一样的感觉。他没有看到,自己的胸前和脖子正有数道黑血毒线缓慢伸展……
武灵王冷笑道:“你的想法可有改变?”
“大王如今占上席,只需开口讨要便是,胡何敢拒也?”
“孤乃国之君主,不能为人留下笑柄。”
就是说他想得到美女又不能明说,得让美人主动靠过来,他还要装作再三推辞才接受。
舞伽叹气:“只怕日后我与大王都要受世人唾骂了。”
武灵王负手而立,睥睨俯瞰舞伽,冷哼道:“孤王之志,岂止于天下乎?若天上有疆场,孤必当征服,孤的雄心壮志岂是一个女人可以代替的?”
赵武灵王野心勃勃,美人他要,天下也要,甚至天上,他也妄想征服;若不施仁政,定为天下之祸也。
“既如此,我就以不忍看生灵涂炭为名,劝说林胡王和亲,大王到时可提出俩家联姻,强上加强,有利于国家强盛,以此堵住悠悠众口。”
武灵王大喜:“先生果真是可用之才。”
可不是么,尽出馊主意了。
002 一波三折
翌日至驿馆,舞伽对林胡王说:“我朝上下多提议要赶尽杀绝以震周国,重整赵国威严。虽说你族多来侵犯,但那也是为了生存,实无对错可言。而今数千生灵将遭涂炭,余心实在不忍啊。”
林胡王悲伤道:“我族男子十之有九皆被擒去,只剩黄口小儿难当狩猎养家之任,又没有换得粟米过冬,我族必亡矣。”
“我有一计,王可愿听?”
“先生请讲。”
“古时多有和亲以换和平,我听闻王有女炎姬,俩家可做秦晋之好。”
林胡王迟疑:“这……”
舞伽趁热打铁:“此计于王有三利,其一:换回贵族数千生灵。其二:可联合赵国作为依附,尔后要求赵王批发土地,从此学做耕种,冬天不必苦熬严寒,夏天不用居无定所担心被大国吞灭。其三:获得土地便有根据,日后可图天下。王以为如何?”
“先生此计甚好,只是先生教我占赵国之地而图天下,难道不怕赵王知道么?”
“我知王是怀疑我的诚意,赵王为得炎姬,又怕世人说他贪图美色,故而在我酒里下毒威胁我来游说。王不信请看……”
舞伽挽起袖子,一道黑线手臂经脉延伸,已至左臂一半,经脉走向皮肤隐隐有溃烂之相,毒线部分已经绽开裂纹,不日将要血脉爆裂,皮肉剥落。
舞伽继续说:“赵王实乃奸诈恶毒之辈,恐怕得到炎姬之后就会立即除掉我这个唯一知情的人。”
林胡王为难道:“就算赵王答应,我那女儿也未必肯嫁。不瞒先生,炎姬自视甚高,我族多有骁勇之士,武不及她,文更不如。她给自己定下三个要求,若不能满足三个要求,她是宁死不屈。”
舞伽沉吟:“不知是哪三个要求?”
“炎姬从来都是即兴提出,并无定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武艺必须高过她。”
“如此,我须仔细考量,王可尽快传信给炎姬,问她提出要求,我好对症下药。”
“好,炎姬就在城外不远,半日可得来信。最迟明日我会派人答复先生。”
“甚好,余告辞,王莫送,以免被有心人看到。”
当日晚,再召舞伽进宫。武灵王负手持剑问舞伽:“林胡王进宫找孤,你可知道?”
“知道。”
“你可知他找孤何事?”
“林胡王怕是将我对他说的话一字不差转达给大王了。”
武灵王转身玩味道:“你那一计三利当真妙的很呐。”
“大王对林胡王持何态度?”
“你不问孤对你持各种态度么?”
舞伽微笑:“不必问。”
“哦?这倒叫孤奇怪了,你教他人占地反孤,不怕孤杀你了么?”
“大王志在天下,乃是明断之人,林胡归属后便如板上鱼肉,大王怎会容咸鱼有翻身之机?林胡王来找大王,显然是想到了这层利害。”
“所以……”
“所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不能表现的太聪明,否则林胡王不会信我。他以为我没有想到这层利害,必然以为我目光短浅。他找大王一是为了证明我的话真假,二是试探大王对和亲的态度。”
“然后……”
“然后他不论真和亲假和亲都会送炎姬来此,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到时孤即得了美人,也可决定林胡存亡。”
“正是。”
武灵王拔出佩剑横在舞伽颈前道:“可你的一计三利还是让孤甚为不爽,孤要不要杀你呢?”
舞伽微笑:“大王不会杀我。”
“你如此确定?”
“大王要杀我,何须思虑?何况大王欲夺天下,不可缺少我这样的人,至少夺得天下之前我还有用。我虽文不如肥义,武未必胜过楼缓,所学法术也不过是障眼法,但大王恰恰需要我这样有能力的小人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武灵王目光锐利,直射舞伽内心,淡淡杀意弥漫。
舞伽任他恐吓,目不斜视,微笑以对。
许久……武灵王与舞伽忽然放声大笑,武灵王道:“先生果然有大才,不枉孤一番苦心试探。”
出得王宫,舞伽冷汗层出不穷,他确实没想到林胡王那老家伙竟然当下就把他卖了,幸亏及时编出之后的故事才免于一死。赵、胡皆为虎狼,拿到解药之后速走。
舞伽新邸。
“赵王想让我做枉死鬼,林胡王内里多疑,我该怎么谋生才好……”
正当子时,更夫啲笃响起,这让辗转难眠的舞伽俞加烦躁,可气那更夫寻衅一样只在舞伽门外徘徊,舞伽决定用还没倒的洗脚水送他离开,千里之外……
还没沾地,隐晦的敲门声自府外响起,正纳闷时,敲门声更加急促。
舞伽隔门问:“何人?”
门外低沉道:“赴约之人。”
林胡王来信了?打开门闩,忽见俩人持短匕袭来,舞伽躲闪不及,内心惊呼何方高手?匕首及至咽喉却并未伤人,捂住舞伽阻止出声后直往内厅而入。
匆匆一眼,舞伽看见刺客身后还有一人身披古纹金绣玄色斗篷,必是身份尊贵之人。这人侧身而立,故意遮住面貌。
赵王这就等不及杀他了?不对,炎姬未得,他怎会……?
是林胡王塔利班?莫非赵王在我走后又与他互通?他二人有意联合,又何必让我枉作小人?
舞伽思绪飞速运转,每一种可能都不成立,无法,静等祸临。
“你是何人?”
“不是答过了么,赴约之人。”
“我只约了娇滴滴的美人,可没约带着杀手的恶人。这其中恐怕有误会吧?”
那人闻言失笑:“哦?你在驿馆勾搭上哪家的美人?莫不是林胡炎姬?”
不好!这人知道我的行踪,不可能是赵王,不可能是林胡王,还会有谁?
舞伽迟疑道:“我已无反抗之力,阁下何不现出阵容?”
那人哈哈大笑,摘下斗篷道:“我可是你要等的赴约之人?”
此人虽身着胡服,但头戴九旒冕,及冠文须,鹰眸锐利。正是赵王之叔――公子赵成。
“公子,我虽于庭上反驳你,但那只是朝上辩论,何况时日已久,为何今日突来发难?”
“先生说哪里话?我是来救你,而非害你。”
舞伽看看左右剑拔弩张的杀手,不动声色。
公子成眼神示意后,杀手收回匕首,并未走远。
“公子说要救我,如何救法?”
赵成反问:“我听说大王为得炎姬,竟下毒威胁先生去游说?”
“……是”
赵成拉起舞伽左手一看自信道:“果然是这催命符,大王还真是钟爱此毒。”
“此话怎讲?”
“大王好弄权术,常以此手段威胁别人为他做事,事后便秘密处死。他以为这样就能保全光鲜的名声,其实赵国上下早已寒心。”
“哦?那肥义楼缓当做何解?”
赵成不屑轻笑:“肥义年老昏庸,楼缓不过一匹夫,实为愚忠之人。”
我靠你不是要救我么?谁要听你扯这些?我就不说话,看你尴尬不。
赵成背对舞伽装逼,见没了声音,恍然道:“先生见谅,只顾为先生不平,一时忘了给先生解药。”
不平个屁,我看你幸灾乐祸着呢。
赵成摸出一个小瓶道:“解药与毒一样,见水送服。”
舞伽微笑接下,并未服用。赵成诈我开门,又以刃相胁,方才故弄玄虚,此人才是真正好弄权术之人。
“王与臣下斟酒,我便中毒。不知公子赐我解药,我会怎样?”
赵成未料舞伽突然这么直接,笃定道:“荣华富贵。”
“呵,我这样的反复小人,公子真的放心用我?我又能为公子做什么?”
“不,先生有安邦定国之大才;是大王和塔利班目光短浅,逼迫先生做了跳梁鼠辈,先生需要一个一展抱负的疆场,而我,可以为先生提供机会。”
“公子,欲图国君之位?”
“正是。”
“公子怕是要白费苦心了。”
“哦?先生不愿助我么?”
“欲得上位,须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则要难上百倍。大王正值壮年,兵权在手;公子亲兵多不过一万,其时不合。大王与公子虽亲近,有的是机会暗中下手,但朝野上下皆知公子心思,就算得手,臣民不服,其位难坐。大王新制初见成效,重拾民心。公子无兵权,无人心,其事难成。”
赵成并不气馁,平和道:“先生说的极是,那,我可有翻身机会?”
“公子欲成事且保名,林胡王是关键,他迟早要死,就看公子怎么利用了。”
“嫁祸……”
“是”
“哈哈哈,先生真乃毒士!”
舞伽自嘲一笑,等待赵成下文。
“此计还需先生推动,助赵胡成功和亲。”
“公子如此自信,想来宫里宫外耳目不少,但要在大王死的瞬间将主场握在手中,还要仔细部署才是。”
“好,我就留下毒杀毒灭二人以护先生周全。”旁边俩个杀手抱拳一拜。
舞伽回礼:“二位杀气太重,难眠招人怀疑,可否扮作普通仆役?”
“先生放心,我兄弟二人从事此业多年,绝无纰漏。”
说是保护舞伽,其实是方便随时灭口。这也正好,他们好像都忘了,舞伽不只是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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