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仙古轩》——厌兽

第一章 陌海

放眼去尽是无垠的紫沙，还好不是那种星斗一般的亮紫，而是一种奇异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暗紫色，在这个天色渐暗的时间点倒也不是过于刺眼。

“这就是是螟蛉界第一奇观——‘陌海’？”站在紫色沙海边缘，迟疑着不愿踏足的少女转身问向她身后的少年。

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身着一身华贵的绿色荷花裙，不经意的转身间，裙角掠起香风阵阵，竟也是淡雅的荷花香气。恭敬地垂首侍立在少女身后的少年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还没长开，比少女矮了一个头不止，此刻正好被一阵荷花香薰红了脸，也没有与女孩子离得这么近的经验，含糊地答了一声是，头埋得愈发地低了。

绿裙少女看少年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又瞅了瞅他脏污破旧的短衫，心下鄙夷，鼻间也不禁发出一声冷哼。当即不再看他，抬腿便向紫沙中踏去。没想到紫沙看上去松软质密，踏上去却和水流无异，甚至比水更为柔弱无力。少女足下仿佛凭空出现一股排斥之力，离脚边近的沙子全部躲开去，猝然间竟有要倾滑入沙海中的感觉。也不怪少女缺乏对紫沙特质的认识，她原来所居住的澜城位于虚游界离此界甚远，作为将军之女她自己也不好游山玩水，只识兵戈干戚。

就听见“刺啦”一声，缘是少女为了稳住身形，慌忙间抓向少年的小臂，竟将那本来就是打着补丁给接上的短衫袖管给扯了一条，露出一截干枯瘦黄的手臂来，让那少年吓得“哎呀”一声。

“鬼叫什么？”少女长舒一口气，稳住了身形，却见少年那般作态，抬腿一脚踢向少年腿弯处，由于少女好武事，又修习了一些体术，含怒之下力道又极重，少年直接被踢得跪伏在地。又迫于少**威，即便痛得泪如雨下，依旧只是伏与地面不敢作声。

“你不是在家中爱看杂书吗？还妄想当我表哥的书童，这陌海之地也是你先认出来的，陌海有何诡异你会不知？问你话你也含糊其辞，分明是想让我出丑吧？啊？”少女越说越气，又是几脚踢在少年伤腿之上。

“小姐手下留情啊，呜呜呜，小人真不知陌海有如何诡异，只是在书间偶然知道螟蛉界有片紫色沙海叫做陌海，其他便一概不知了。啊！啊！小姐饶命啊，欺瞒小姐这种事，小人是真的不敢啊。在这荒芜人迹之地若是小姐断了小人的腿，便等同于要了小人的命啊，小人的腿还能留着替小姐办事呢。”那少年趴伏在地面上一阵哀嚎，腰也直不起来，只是一味地磕头，泪水、汗水和额头上的血水滴了一地。

“算了算了，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谅你也是不敢，先起来吧。”少女颇为不耐地斜眼瞟了一眼少年，见他奋力挣扎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了，才又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不在虚游界了，料想追兵也找不到这里来，此处沙海既不能渡，不如我们先沿岸找找有无聚落，借点吃食吧。”

少年心想以那些上界大能的手段怕是没多少时日就能修复传送灵阵，到时候你只要还在此界呆着，被抓到不也是迟早的事情。但刚受了皮肉之痛，也不敢说违逆之语，气少女出手狠辣也没有再出言提醒。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沙海边缘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天色更暗了几分，眼见日头将落尽，地平线尽头也只余一抹红光了。忽地少女眼前一花，等她回过神来，远处红光间竟是出现了一团黑影。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少年，见他也是一脸惊疑地望向那团黑影。

两人停作一处，细细打量间那团黑影也竟是在向他们缓缓地移动着。看似缓慢，却是转眼间整个黑影都将他们笼罩了。两人大骇，此刻那黑影也显出原型来，竟是一艘通体乌黑却破旧如朽木所做的大舟。整座船只有两层船舱，无舵无桨，甲板上立着一张墨黑色的船帆，诡异的是船帆上的字也是漆黑如墨，然而一见之下又似乎清晰可见，上书——“莫失”。

两人均从未听闻过如此诡异之事，缓慢行舟瞬至眼前，黑底黑字竟清晰可见。更令他们倒吸一口凉气的是，那黑船到他们跟前后居然停止了行进，从船上放下了一只软梯。两人互望了一眼，眼神里均有探寻之色。

少女颤声问道：“这是什么船，竟能在如此诡异的紫沙上航行？我们是否要冒险登船一试？”

少年年纪虽轻，但身世坎坷遍经人事，心性却是比少女沉稳一些，略一迟疑，分析道：“据小人所知，螟蛉界本就是贫瘠之界，远不如虚游界、天界、灵界、玄界四界繁华，其间游走的妖鬼邪魔也仅次于杀界和轮回界，陌海更是其第一偏远的荒地。而且陌海之地广袤，即使穷尽力气怕是也找不到有修行之人的聚落。不若先登船一试，毕竟软梯放下，必是船主相邀，以此地此船之诡异，我们已经被盯上，躲避也是无用，更可能惹恼其间主人，其用意不明之下未免得不偿失。”

“那，那你先上，我穿的是裙子，不放心你在后面。”少女咬牙说道。

少年见她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知她实是胆怯又碍不下面子承认。心里暗笑这母老虎也有如此小女儿作态的时候，答了一声好，就攀着软梯向上爬去。那软梯也是一副朽木破绳的样子，踩上去似乎就要断裂开来。然而少年大胆猛踩几下试其虚实，看似破损处却又结实异常丝毫无损，让他暗暗称奇。

不过几丈的高度，很快少年攀到了软梯顶部，手一扶船栏就登上了甲板。少年抬眼一看，甲板上空无一人，正要转身招呼少女上来，突觉一阵厉风闪过，脖间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横上一把锋利的匕首，双目也直直地对上了一副漆黑的瞳子。

第二章 莫失舟

只见少年肩头伏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童，女童约摸五六岁的样子，此刻正飘浮在少年身前，用一只手拿着匕首抵在少年的脖颈上。

“风灵者？”少年心中暗道。想到自己无法聚灵，即便是最为简易的五行之术也无法御使，更何况风雷之类的天赋元术，这女孩子不过五六岁竟已经聚灵成功，还是稀有的御风之术，看她身法体术也颇为精通，自己要是死在如此天才手下却也不冤。一时间少年回忆着自己因为不能修灵而被欺侮虐待的生活，悲伤痛苦之下闭目等死。

然而少年阖目半晌，也没有感到意料中的疼痛，甚至半点声响动静都没有传出。他疑惑地睁眼，却看到那女童自始自终保持着飘浮拿匕的样子一动不动，两眼空洞地望着他，仿佛他已经是个死人一般。少年虽然十分不解，但那匕首抵得太过近了，从冰冷的匕首上少年甚至还能感到脖子上动脉的跳动。有心想询问些什么，然而生性软弱又不敢开口，此时也从刚才萌生的死志中冷静了下来，生怕发声之时就是他命丧黄泉之时。一时间两人就如此僵持着相望，只是一人面寒如水，一人犹疑焦躁罢了。

两人相持间天也渐渐完全变暗，当天边最后一丝光线逐渐隐没之时，整座船只突然又无声地航行起来。少年暗叫不好，小姐还在船下，没有提醒她船上之事。虽然他对小姐没有半分好感，但他的命符还在其家族掌握之中，若是小姐出了什么差错，他也在劫难逃。

正当时，船舱里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谷儿，天已全黑，这陌海也不知夜里有无妖鬼精怪，你还是快进舱来吧……呀！”话音未落，一个袅娜的身姿从船舱里闪出，现出一个身着华贵的粉裙少女来。那粉裙少女似乎还比少年的小姐更大一些，面如桃花，举止优雅，那裙子也是金丝流缕，富贵异常，上面绣着的好几种花纹少年也只在府里过去受赏的皇宫贡品里见过。她借着舱里射出来昏暗的光线看到甲板竟有男子，顿时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与此同时，少年上来的船舷背后又有动静传来，缘是那小姐看天已全黑，这船又开始向前开动，怕少年丢下她跑了，于是也攀梯上了船。此时一上船，看见甲板上多出来的二女，本要脱口而出的骂声又生生止住了。再一定睛细看那靠近船舱的粉裙少女，逆光模糊之中的身形竟有些熟悉，不觉咦了一声。

倒是那粉裙少女顺着灯光看得真切，开口迟疑地问道：“在那之人可是璇儿妹妹？”

那小姐此时也认出粉裙少女的样貌和声音来了，激动地飞身扑了过去并大声叫道：“大公主姐姐！”眼看就要扑到粉裙少女身上，唤作璇儿的少女忽觉眼前一暗，脖间一紧，那刚才被她忽略掉的黑衣女童竟是一闪间飘飞过来，用匕首抵住了她的脖子。匕尖锋利异常，只稍得向前半分就能让她血液喷涌香消玉殒。

那大公主大急，叫道：“谷儿快住手，这是我的儿时密友。”

少年见女童放开他飞身向小姐，也是大急，本欲阻拦，结果那黑衣女童听闻大公主命令，放是放开了小姐，却又飞身回转制住了他。

大公主思虑这少年似乎是自己好友的同行之人，又想叫女童住手，已经来到大公主跟前的璇儿小姐见那女童缘是自己密友的手下，惊诈于其修为不凡，又记恨少年刚刚将她晾在船下，当即劝到：“大公主姐姐，这人是我家仆，刚才放肆顶撞于我，又想扔下我独自逃生，不若还是叫这个谷儿妹妹制住他吧，免得横生枝节。”

少年听他这个小姐如此羞辱诬陷于他，就想反驳。只是那女童见他有所异动，匕首又紧了几分，直将他的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来。他申辩不得，估计那个什么劳什子大公主的女人也不会相信他这个外人，只能委屈服软，不发一言。

名叫璇儿的小姐深知其家仆心性，见他低眉顺眼的样子，知他定是不服气，说不得还在心里骂自己。恼怒之下不禁对大公主说道：“大公主姐姐，这么狼心狗肺的家仆，留着怕是也会反噬其主，生出些祸端来。不如趁着现在还能制得住他，把他丢下船去，自生自灭吧。”

少年乍听此言，就要暴跳反抗，又觉脖间疼痛，鲜血顺着匕首滴在甲板上，才发觉自己的生命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加之腿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悲痛交加下眼泪又不禁滴滴落下，悔恨当初就该不管命符，直接把这个狠毒的小姐扔下。命符被毁虽然也是死，但至少还能活到小姐被找到，而在这个小姐手里受气不说，恐怕也是看不到那天了。

大公主见少年涕泪横流的可怜样子，虽是信了好友所说他背主逃跑的可恶，心下有几分不忍，又思及自家境地，言道：“妹妹怕是还不明我们现在的处境吧，不瞒妹妹，经谷儿多次施展御风之术发现，我们可是被困在这莫失舟里了。此舟行速看似缓慢，实则奇快无比，若是体术修行不够根本承受不了舟外烈风之剧。我们此刻在甲板上安然无恙，只能解释为此舟布有精妙阵法御风，同时由于阵法之故我们也是无法轻易脱离船体的。所以妹妹还是先且随我进舱内细聊吧，里面还有几位朋友等候着。至于这个背主家仆，此番境遇下或许仍有用处，暂且留他性命吧。”

璇儿闻言虽有不喜，也没再继续坚持，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就随着大公主进了舱内。随后，名叫谷儿的黑衣少女也用匕首押着此刻已心如死灰断定自己遭主记恨早晚必死无疑的少年进入了船舱。

璇儿跟着大公主刚到舱口，就有一股恶风袭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半人高的巨大怪鸟，通体墨绿，尖喙利爪，头生白羽，尾羽青绿细长，里面也夹杂着有雪白的羽毛。璇儿小姐虽然对风土人情之类的文化不感兴趣，但平时爱打猎，对鸟类精怪的品种也算是见识广博了，但竟然从未知晓世间有如此怪鸟。更令人诧异的是，这怪鸟在舱门前嘀溜溜一转，竟化作一个和她一般大小的少年来。一身青衫，缀有碧玉，手摇纸扇，柳眉星目，端是一副清流公子的模样。见此人如此风神俊雅，气度不凡，璇儿虽知其为妖族，也不禁为此等才俊面色一红。

旁边的大公主见密友一脸怀春之色，不觉好笑，出声喝斥少年道：“小七，莫要再胡闹，这位乃是我的儿时密友，已有三年未见，今日因缘巧合下才得以重逢，莫要再惊吓于她。”又转头在有些发花痴的密友耳间轻声说道：“璇儿妹妹可别被美色所迷了，这是当初你我分别不久，父皇见我寂寞，派到我宫里伺候我给我解闷的人。”

“啊？姐姐宫里伺候的人？那不就是……”璇儿刚要惊呼，嘴就被大公主的衣袖给堵住了。

“妹妹慎言。”大公主对着璇儿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