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安王》——道者墨心
第一章 清兵在潼关城下
大顺永昌二年的正月,虽是年下,但此刻的北中国却鲜有人家能过好这个年。
去年顺清山海关大战后,李自成在紫禁城武英殿继位后匆匆撤离北都。十月,清军分南北两路大军西进,南路定国大将军多铎所部兵峰直指重镇潼关。
潼关,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这里发生过的战斗数不胜数,比如东西魏潼关之战、曹操马超渭南之战等等,所以多铎引军到来之后,这里立刻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经过这些天的攻守战,潼关城头上的大顺军已经人困马乏,昨天还断了军粮补给,这些随着李自成打下半个江山的百战精锐们一个个饿的头晕眼花,不住的骂娘。
潼关署衙内,一位长相并不出众,但穿着打扮极尽吸人眼球的将军在大堂内来回踱着步子,紧皱的眉毛足可见他定是满腹忧愁。
“孝玉,何必如此?”将军身旁手扶腰刀、笔直站立的另一位戎装打扮的军人对将军说道。
将军听他发问,轻咬了一下朱唇,说道“:我如何不急?东虏已成必胜之势,潼关失守就在眼前,到时,你我如何向皇爷交代?”
这位将军,姓桓名安,字孝玉,乃是大顺朝的康汝伯,今年大概是不过三十岁。但他多年戎马,脸上已满是沧桑,丝毫不与他的年纪对称。
军人好像并不把桓安的话放在心上,微笑道“:看你这一身银盔银甲红锦袍,竟是个榆木脑袋!东虏既然克城就在眼下,为何不早做打算?你桓安受皇爷之令,坚守潼关十日,现时日已过,何必为这潼关而陪葬?高仙芝、封常清的鬼魂,可就在这潼关之内呀!难道孝玉也要做那冤死之将么?”
桓安停了步伐,走向案几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他已经猜到了面前之人要劝他如何,但他知道这还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所以他说道“:刘景,你的意思我在明白不过了,我好歹也是读过几本书的,你劝我不要效法天宝诸将,是为我好,但我深受皇爷重恩,愿为皇爷守到最后。”
“可皇爷却不希望你为他守到最后!”刘景一声怒吼,额上青筋立时爆出数根,银牙一咬,接着冷笑道“:我军粮草本该在五日前就能得到供给,可这一应军需尽皆断了不说,就是那援兵也是望不见踪影!皇爷虽在西安,但早已无甚御虏决心,而且你坚守时日已过,又何必为他陪葬?”
桓安看着怒气冲天的副手刘景,心里竟起了一阵怯意,在转念一想,是啊!十日限期已过,他又何必率军继续抵抗东虏呢?而且粮草、援兵都已无望,城破也就在眼前。如今之计,恐怕只有三条路可走了,上策突围而走,回长安复命,再和东虏决战。中策开门投降,可换一身富贵。下策死战到底,彰显忠心。
刘景见桓安陷入沉思,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已经深入了桓安的内心,让他仔细想想也是好的!
桓安手指互相摁压,关节啪啪作响,大脑也在不停的飞快转动着。
下策他虽然敢想,但却不一定敢真正去做,所以下策很快就被他放弃了,只能在上策与中策中做着权衡。
突围而走?这潼关外尽是东虏的兵马,且满军精于野战,统军将领又是素有当世名将之称的豫亲王多铎,弃城突围,这活下来的可能性又有几分呢?
那么开城投降?这个想法,桓安知道这正是刘景盼着他所做的。可若要行之,虽能保一身富贵,但终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桓安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良久,桓安长长一声叹息,对着满脸期待他答案的刘景,忐忑的说道“:容我细思一日,明日必做决断,老刘你可等我一日?”
这个回答虽然令刘景有些失望,但他还是很快回复道“:好吧,孝玉可要抓紧时间了,明日这潼关可就不知道在谁人手中了,你我的富贵,就在你的一念之间!”话音刚落,刘景就悻悻退出,只留下了桓安一人呆坐着。
城外,清军的大营连绵数里,簇拥着一顶宽阔气派的大帐,这正是清军主帅豫亲王多铎的中军大帐了。
多铎是一个略微有些发福的人,因他爱抽旱烟,所以毡帐内有一股很浓的烟草味,甚至呛得几位在帐外护卫的亲兵也向后退了几步。
自从满清入关以来,多铎立了很多战功,所以得以晋封为亲王,这次又拜为定国大将军,围剿大顺军。在上个月,他由陕州攻克灵宝,从而入陕,这个月月初又在潼关外亲自督战,打败了李自成,李自成仓皇撤到西安,留下桓安、刘景两位大将镇守潼关。
但因这里是军事重镇,所以李自成未敢掉以轻心,留下的守军都是百战精锐,故而清军一连攻了十日,也只是击破两处城墙而已,并且很快就被顺军拼死赶了出来。
这时的多铎,正将那名贵的烟袋使劲往地上磕着,灰烬很快就被内侍清理干净。多铎两眼微闭,嘴上哼道“:尼堪啊,你看这潼关,何时才能攻破呢?”
尼堪陪笑道“:豫王爷神威,这次睿王爷又严令三日内破城,故以我看,破城就在三日之内啦!”
尼堪身旁的孔有德用熟练的满语插话道“:那刘景不知怎样,这两天来竟无一点动静,若不是几日前他遣人袭杀了流贼的辎重队,我早就要骂他是假意投诚了!”
“恭顺王。”
多铎睁开眼睛看了孔有德一眼,接着说道“:刘某人诚意是真,本王信的过此人,恭顺王就不要说了。睿王爷令我三日内克城,我早已有破城良策。”
孔有德说道“:要用这个刘景么?”
多铎听了孔有德的话,内心不停的咒骂着这人的愚蠢,他素来看不惯这些倒戈的汉人,但碍着脸面又不愿当面得罪,这次孔有德虽说出了这在他看来极其愚蠢的话,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自然要用此人,今夜四更就可让他打开城门,到时我军杀将进去,也好夺了此城。”
孔有德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那个桓安如何处置?”
“:让刘景将他抓了送到我的面前,我要亲手斩杀此流贼来振我军心,也好一鼓作气再破西安,擒杀李自成。尼堪,你速去将这些用汉文写下,用强弓射入刘景防区。”
尼堪站起身来“喳”了一声,很快就退出了毡帐。
孔有德喝下一碗热奶茶,脸色红润了起来,说道“:桓安确实是个人物,能抗我天兵十日。”
不料多铎对他的话很上心,冷笑着说道“:此人外强中干,贪生怕死,但碍着面子不肯投我,也真是可笑。”说着,他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根鎏金烟袋,这是睿亲王多尔衮在他出征之时赠给他的,上面纹着一朵莲花,这是告诫他此行要少杀敌将,多多争取军心和民心。
可他现在用带着刀疤的大手捂着那朵莲花,说“:睿王爷在我临行前对我说这次出征要以仁义之师来行事,我这一路确实如此,只是眼下马上就要攻下潼关,接着就是要拿下西安,不杀一个敌将,怎能让军士们振奋起来?”
孔有德听他如此说,也不愿多想,只是连连附和。
第二章 生死一刹那
刘景是在晚饭后才收到尼堪射进防区的文书的,因守军断粮,故他吃的比起平常也是差了数倍,此时正懊恼自己前几日袭击辎重部队时没有留下自己的口粮。
当他看到亲兵火急火燎的进来的时候,连忙发问道“:可是来信了么?”
亲兵站住了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道“:正是。”
刘景接过信,一览之后表情显得有些踌躇,但那眼中又分明透露着兴奋,终于,他大喜道““速去招我麾下将官前来!””
很快,他将多铎给他下的今夜开城的命令传达给了将官们,大家听了有的表示担忧,有的表示唯刘景是从。一个将军出列说道“:既然豫亲王有令,大家都不敢不从,那么刘将军如何去抓那桓伯爷?”
“问得好!”
刘景大笑道“:智取不得,只可强攻......”
二更天,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惊破寂静的黑夜,依偎在路边相拥取暖的难民被吓得起身四散奔逃。
桓安在睡梦中已经被数把散发着凛凛寒气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他被从床上拖了下来,立刻就享受到了五花大绑的“伺候”。
当桓安看到为首的是刘景的时候,涨红的脸大喊道“:刘贼!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如此待我?”
刘景避过桓安的目光,微笑道“:孝玉,下午我便对你说过要你早拿主意,这不,这就是你的一念之差造就的杀身之祸呀!”
......
在四更时分,刘景准时率领部下打开了城门,清军的先头部队在进城之后迅速与刘景军一起,剿灭了扔在抵抗的桓安部顺军,接着立刻去接管各府衙,派兵把守住了各大主要街道。
天亮之后,多铎在几百名侍卫的严密护卫下,耀武扬威的进入了潼关的大门,得意之情令人恶心。
桓安此时被押在了衙署的偏房,两个留着辫子的满洲兵一边一个的看着他。桓安觉得这绳子绑的太紧,正想调整一下坐姿,其中一个满洲兵看见了,立即怒喝道“:哇!哇!”,另一个满洲兵用手狠狠的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一下。
桓安知道,满语的“哇”就是汉语中“杀”的意思,无奈的他只能苦笑。
昨日刘景让他所思之事,在他被抓之前仍没有考虑周全,他想活命,但他也想保全民族大义。山海关之战时,他就陪在李自成左右,李自成对他说过,宁肯死在满洲兵手上,也不愿奴颜婢膝。
但他实在是怕死,因为在山海关的战事崩溃时,大将刘宗敏下令保护着李自成撤退,他曾建言过如果坚守或许可有一线转机,但刘宗敏斥他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想到这些,桓安叹了一口气,悲伤的说道“:我戎马十年,杀人无数,克城数十,没想到竟在这关头犯了难!”
那满洲兵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上前一个嘴巴打在桓安左脸上,桓安的嘴角立刻殷出了鲜血。
桓安虽本性懦弱,但他毕竟也是驰骋疆场之人,这口气自然是咽不下去的,所以他不顾脸痛,破口大骂道“:你这东虏,也忒欺悔人!待老子出去,定砍了你的狗头!”
满洲兵知道桓安这声嘶力竭喊出来的不是好话,见这囚徒仍如此胆大的敢回骂他,索性又一个巴掌打在桓安右脸上。
恰在此时,外面一阵人声鼎沸,满汉双语的请安声、祝贺声此起彼伏,征战之人的马刺佩刀也碰的一片山响。
那两个满洲兵听见了,顿时兴奋起来,神采飞扬的叽里咕噜说了一阵。然后一个军士进了屋来,说了一句话,于是桓安就被满洲兵提起,一推一搡的带到了正堂。
在正堂上,多铎抽着旱烟坐在虎皮椅上,这条虎皮是他前些年猎来的,有专人负责,每坐一处,必须为他铺上。
他的身边簇拥着几个幕僚和一个穿着蟒服的人,堂下分批次站着十几个腰杆笔直的将官,左班的将官清一色镶白布面甲,留着黑的发亮的辫子。右班的将官们则是大顺军装束,这正是以刘景为首的一班降将了。
桓安被两个满洲兵带进正堂,刚刚站定,多铎身旁的蟒服男子就大声说道“:嘟!你这该死的流贼,见着豫王爷在此,为何不跪?”
桓安知道这男子就是孔有德,故而说道“:恭顺王初降时,也跪过老憨么?”
孔有德说“:我哪像你这流贼一般不识大体,不遵礼仪?”
两人正要继续斗嘴,多铎不耐烦的对着孔有德一瞪眼,然后转过头来用汉语对着桓安说“:逆贼李自成已经横行很久了,去年又逼死了崇祯皇爷,窃夺了大位。今我大清兴义兵讨伐逆贼,你身为男儿,为何要助此逆贼?莫非不怕天谴乎?”
桓安伸出舌头舔舔嘴角旁的血,冷笑道“:豫亲王这套说辞,怕是已对那朱明降人说了数十次了吧?”
多铎没有回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桓安。
桓安继续说道“:谁人不知你东虏自万历年间就与那朱明为敌,屡犯北都?如今倒要说是为明报仇,实乃可笑至极!”
“王爷息怒!”多铎正要发作,他身旁的一个幕僚立刻走上前去劝慰,那幕僚看了桓安一眼,四目相对,桓安看清此人面孔后,竟愣在了原地!
多铎没有注意到桓安,而是对那幕僚说“:季平,这汉人亵渎本王,你看如何是好?”
幕僚笑道“:王爷您以......”
“:王爷,此人万不可留呀!”刘景抢先一步出列,打断了幕僚的话,他伸长了脖子急忙说道“:桓安乃是顺军大将,闯逆的心腹,此番潼关正是他主守,如今既以执他,何不斩于闹市,以儆效尤、威慑闯逆?”
多铎拈须笑道“:你所说正合我意。”,然后骤然一变脸色,喝道“:刀斧手何在?将此逆贼推出斩首!”
话音刚落,两名满洲兵跃进堂内,一左一右架着桓安就要往外拖。桓安的脸登时如死灰一般,牙齿不住的打颤,瘫倒在地。
此时的他,已经做出了那个决断,他立刻用劲全身力气呈跪姿,叩头歇斯底里的喊道“:小人愿降!万望王爷...留小人一命!”
一句话喊出来,立刻是满堂大笑,那刘景得意的走上前去将脚踏在桓安背上,蔑笑道“:我早知你是个怕死之人,今日可不如我所料了?”
多铎看着这般滑稽样子,也轻笑道“:方才还骨硬三分,如今也不过是个奴才样!”接着又对那幕僚说道“:你方才似有话未说完?”
幕僚点了点头,撩袍跪下,轻叩一下,正色道“:王爷,此人或有大用,王爷善待于他,使人知之,日后征战必不似今日这般费力,到时顺将、西将、明将皆慕王爷宽仁而来投之,岂不更好?我大清虽以武定天下,但终究要以仁来抚四海的。”
听了他这番话,刘景的神色立刻慌乱起来,脱口而出“:你这人怎坏我大事?王爷金口已出,必斩桓安!”
尼堪以手指刘景,斥责他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对张先生不敬!你可知这位先生就是王爷账下头号幕僚张季平?”
“:啊...”刘景方才还得意的脑袋立刻耸拉了下去。
多铎抿了抿嘴唇,思索着说“:季平先生所说确实不错...但这本王实难抉择呀。”
张季平又施一叩,“:大清若要永享天下,必以仁政推行,王爷三思!”
“:好吧”,多铎看了一眼鎏金烟袋上的莲花纹,说道“:那就将这流贼押入兵马司内看守,好吃好喝的待着他,等我克了西安,擒了闯逆,一同解赴京师。”
“王爷圣明!”
刘景不甘心就此结果,正要继续争辩,却被一满洲将官走上前来一掌打在脸上,只好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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